《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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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第3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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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不无一日不思夺回庐州故里之念。并且还以此为号令来不断的耳提面醒的激励着那些将士,但是在心中也是无可奈何的绰然而叹居多。

    至少在拥有足够的势力和地盘,并且准备万全之前;冒然兴师动众的跨州越县去攻略,那始终在太平贼控制往来的长江水道威胁之下,分别由草贼别部和地方土团所交错控制的庐州境内,终究还是不怎么现实的事情。

    尤其是那庐江周氏为首的古老门第,居然厚颜无耻的攀附上了那“周妖僧”而自引为同宗之义,引领许多年轻士人,学子越江往投之后,庐州境内的局面就更加的复杂而混乱了。

    而杨行愍至今也未能完全在寿州当地立足下来。更别说是作为最起码的地盘、人马还有休养生息的积聚手段,都是缺一不可的。

    只是,当这位一声不发而矜持仰首而行的“诸葛将军”,在穿过了州城寿春的清淮们之后,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却是让杨行憨及其左近不由大吃一惊。

    “尝有人言,刺史麾下与那太平贼颇的渊源啊。。”

    这刻杨行愍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不满足于扬州城中的二转手、三转手的生意,而暗中使人托转商旅与上游太平贼治下荆湖之地通贸的事情,被人给揭举出来了。

    然后他随即就反应过来,而抢在其他人露出更多情绪和事态之前,做错愕状争辩道:

    “此言谬矣,可真是包藏祸心;谁不知我庐州健儿可是与贼沥血奋战,最后连乡里故土都难存一时,而不得不离落寄寓于本地的啊。。”

    “竟是如此道理么。。”

    脸色蜡黄而多处斑秃的诸葛殷,却是眼中不以为然的放长声调继续道。

    “山人可是听闻,刺史据有寿州之后,就四处清丈田亩,招徕流亡,而划地置为军庄。又大肆严办豪姓、大户之家。以所得田亩出息赡军养兵,并兴办工坊求利于淮上,。岂不是于岭贼又异曲同工之妙呼。。”

    “怕是院使有所误会了啊。。”

    听到这话,杨行愍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而换上一种阿奉的表情笑道。

    “这些个权宜手段,都是已故曹使君所留啊。。在下不过是萧规曹随沿用至今而已,却是谈不上与贼共通的啊。。要说那屯田安民的手段,还是楚州的高(越)军使更为见长(急进)吧。。”

    “自然了,俗语有云眼见为实,我等已经在城中备好了相应的陈情(财货),还请院使一一查验才是”,

    “甚好,甚好。。杨军使有心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诸葛殷的表情顿然宽放下来。

    待到数日之后好容易送走了,把寿州上下给折腾得鸡飞狗跳的诸葛殷一行之后,眼神闪烁的杨行愍又对着妻弟兼副手张神福道:

    “派人去光州,就说我们愿意借道给那刘汉宏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千岩烽火连沧海(续七)() 
江陵城中,正所谓是无独有偶,此情此景深有所感的亦是大有人在。更别说,这一夜守岁而前所未有的盛大演出,已经足以江陵城中的士民百姓,津津乐道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比如,同在城头上观礼的崔琬婷,却在小饮几杯甜寥后变得脸色微微的潮红而眼神迷离起来。然后对着身后圆领绯杉团发璞头做女官打扮之人,悄然开声道:

    “却不知当年的明皇天子与杨太真,是否领受的就是如此场面呢。。”

    “请娘子慎重了,大都督既不似明皇好大喜功狂狷享乐,身侧也无太真专宠之虞。自古以来,就未闻又开创之主与守成之君与日同语者,若是娘子因此动错了心念,怕是要自误于坎坷的。。”

    身后女官却是不为所动的轻声道。

    “洛真啊,我就是看上你这副处处清净澄明,却总是不讨欢喜的度人处事心思。。才不枉专门请了过来,留在身边咨候和相询呢。。”

    被泼了冷水的崔婉婷,却是红潮未减蔚然一笑起来。

    “当年那位素有贤名贞德贤良的广德主,还真是瞎了眼、昏了心,才会把你从于堂老(宰相于琮)身边重新逐走。。”

    “娘子谬赞了,广德主以贞德贤良举世闻名却非作伪,与学士(于琮)衷情相濡亦比金石。当年尝从学士贬韶州时,更是饮食同起而恐为所害,后有中官追赐药酒,更是诟骂夺而掷之。”

    名为洛真的女官却是依旧形容不动的淡声道:

    “只是当年奴还尚不晓事,为广德主许纳别室后,不能于学士劝学求进,反倒是流连于闺情,遂以厚赐逐放。娘子当以奴为鉴方是。。”

    “那又如何,于堂老和广德主如今还不是举家皆为人所霸占了,听说还只是一个黄王的近支子侄,区区殿军使而已。。”酒意慢慢退去的崔婉婷,却做不以为然笑了笑道。

    “不过,当年郭淑妃与同昌主的驸马韦保衡有染,而出入饮食不禁的传言,你在京中交游日久,可知有多少是真的。。”

    “回娘子的话,传闻那郭淑妃自长安易手之后,就已然已然流落闾里。据说在平康南里有形貌近似者颇得宾客,娘子大可使人前往探寻之。。”

    洛真继续平淡道来

    “这么说京中尚不及出亡的妃主宗眷,多为新朝元勋所纳,也并非异闻了?。。”

    崔琬婷不由追问道,却是心中有种莫名的快意使然。

    “当是如此,还请娘子念及口德,以求福报。。。”

    洛真却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接口道

    “按我说,那广福主当初逐你出门的时候,又可曾念及口德,以求福报。。却当的你如此维护么。。”

    崔琬婷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关碍,而顿然吃吃笑了起来。

    她既然身不由己作为添头,陪嫁给了天下屈指可数的贼首之一,而使尽了浑身解数才侥幸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又亲眼所见自己依附的男人雄踞江南,而几分天下之势渐成,一腔心思早就改弦更张的变迁了数度之多。

    而今再听到那些身份比自己更加高贵,出身比自己更加出色的天家贵眷,却是就此蒙尘忍垢屈身于那些粗鄙之夫的消息,无疑就难免庆幸有加和莫名的优越感了。

    毕竟,她当初也是多次做过噩梦和心悸的,唯恐哪天那一心从贼逢上的老父崔缪,就把自己舍出去或是许给义军中某个粗鄙不文,满身土腥味的糙汉;或是躺在军府中哪个满脸皱纹或是满身伤疤的老东西怀里。

    因此当她籍着聘问的机会,亲眼看见那位足够年轻而高壮俊朗,并且才具气量力压当世的太平军之主后,就果断决定抢在正主儿纳聘之前,不顾廉耻的委身以求打动和奠定下一线的羁縻之情。

    现在的她,已然有足够的资格冷眼旁观和嘲笑那些,贵为天家却只能哀戚命运弄人的贵胄人家了。

    “奴只求心安而已。。让娘子见笑了。。”

    洛真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道。

    “好个只求心安,好个顾念旧情的洛真,你若能一心向着我,我又怎么敢轻易辜负呢。。”

    崔琬婷却是完全从醉意发散的思维中清醒过来,而用一种平和温煦又不容置疑的腔调笑到。

    “对了,听闻你的小女天然殊色,大可来我身边听用且为教导一二。。你我日常也有更多亲近的几乎不是。。”

    据她所闻,这位余洛真当年可是以风貌湛美而辩慧,丽冶任酒而风靡一时。在被逐出之后又嫁了一胥吏。结果不到年余就积蓄散尽,然后不得不带着胥吏之女复入南曲重操旧业;前年更是为进士李渭所眷顾引为佳谈。

    结果黄王一过潼关,这位信誓旦旦要“领取嫦娥攀得桂,便从陵谷一时迁。”的李学士,就迫不及待弃逃而走,连带她的身家也被乘乱抢劫的闲子、泼皮,给抄夺一空,还想乘机霸占她们的居所。

    自此流落街头而受了好些苦楚,才被昔日的旧识兼做恩客的崔缪所偶然发现;顺手收留下来又安排个女官身份,辗转分派道了自己的身边,以为参询和助力之选。

    当然,崔琬婷也心知肚明,对方虽然到任之后就惜字如金而谨守本分,非得开口详询则从不主动建言什么。但在一心为她出谋划策之余,未尝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別任所在,这就不必掰开直言了。

    因此,她把对方的女儿要到身边来,无疑也是一种变相的敲打和保证手段。像她这般教坊中人因为各种缘故,绝少有亲生的子嗣,而多数靠收养儿女以为年老色衰后的依托。

    “多谢娘子看重。。”

    洛真这一次没有沉默多久,就应承(屈服)了。

    与此同时,在江陵内城的一处临时设立的深夜大食堂里。流水一般分批进出的各支演出队成员,也在办事人员的带领下,狼吞虎咽消灭着一桶桶送上来的热汤、烤饼和蒸饭。

    还有煮酥烂的成块咸鱼和风鸡、板鸭、腊鹅,连着浓稠酱汁一起倒在麦饭和烤饼上,呼噜喝着加了许多茱萸和生姜的代肉圆子汤,让这些在寒冷天气中表演而被吹风吹得脸色清白的人员,顿然慢慢的泛活过来。

    虽然大多数人看起来都是相当的心满意足,或是兴高采烈的攀谈着,日后可言作为回乡去谈资的种种见闻,但是依旧有少许人却是食不甘味,而坐立不安的拖拖拉拉占在角落位置上,频频顾盼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而窃窃私语着。

    “打听消息的人为什么还没回来。。”

    “却没有那么轻易的事情。。这些日子贼军正查得紧,先后已经有好几批不同来头的人手,都被纠拿出来了”

    “我等藉此混进来容易么。。不管这次成不成,至少在丹徒、江宁南边的布局都要废弃了。。”

    “可是今天好容易才放开了宵禁,满街游走作乐的人群,都是最好的掩护。。”

    ——我是分割线——

    而在东川节度使的理所梓潼城。力排众议的新任东川留后高仁厚,也终于踏上了前往成都接受行在敕封和述命的路程。

    

第五百七十九章 千岩烽火连沧海(续八)() 
“马嵬烟柳正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

    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冤杨妃。”

    唐末诗人罗隐帝幸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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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鹿头关中驿馆,高仁厚却看到了早已经守候在这里的一个人。一身士人打扮的兵部郎中兼侍御学士张浚,在见到他之后就当即毫不避嫌而开门见山的大声问道:

    “敢问节下,私恩可重于国朝义理呼,私义可大过国法君命呼。。”

    而远在两百多里之外,已经是满目疮痍的西山别苑中。护驾军马中当值的天德军兵马使顾彦朗和裨将顾彦晖兄弟,也小心在警戒着四周。

    因为肆虐数日之后的大多数羌兵已经被持诏宣抚的西川节帅陈敬瑄给收拢起来了,但是还有少量贪慕繁华不肯归还的残余,分作小股在乡里继续作乱。

    因此从这里居高临下的望出去,成都城外灰蒙蒙的旷野之中,依旧不乏隐隐约约升腾而起的细碎烟柱;代表着依旧有所人家在持续受害着。

    事实上,很多在东川军攻来时得以幸免一时的人家,这一次却是完全难逃维、茂羌兵的戕害。哪怕是天子名下的游苑和公卿大臣的馆墅,亦是不得其免的结果。

    更让人厌恶的是,这些野蛮不化的羌兵不但把所能见到的东西给抄掠一空,就连厅堂楼阁上的金漆和雕花都被刮敲下来,还肆无忌惮留下许多令人闻风丧胆或是避而远之的“纪念品”。

    而一身惯常的紫衣玄裳,脸色苍白而忧郁的唐僖宗李寰,也在烧塌了顶的亭塔废墟上,眺望着远方原野中的天际线,仿佛是在等待着某种结果和回应。而他的同母弟寿王李杰,表情恭顺的随立身后。

    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宣政殿上,听到京兆尹杨至知说“蝗虫畏威,不入京畿,皆抱荆棘而死”,就会当庭喜笑颜开的少年天子,而数年的时间中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观察力了。

    虽然,如今的行在上下依然有很多事情都避着他,但是自入蜀之后的所见所闻和屡遭变乱,已经足以让人意识到,身边臣子和近侍口中的世道,与真实的世间情形还是相去甚远,甚至是勃然相悖的结果。

    但是这一切之中令他最生气和伤心失望的,还是那位一贯仰赖如老父并赋予全副信赖的田公,也在欺上瞒下努力的糊弄和欺骗自己。

    说实话,从一开始被诸多大宦们,在先皇大行梓宫前拥立的那一刻;只觉得格外孤单、敏感而脆弱的他,就完全没有作为大唐天子担负起偌大家国重任的心理准备,而宁愿沉溺在自己所爱好和擅长的领域当中,且为逃避和躲藏手段。

    因此,他可以容忍他人报喜不报忧的小心应付手段,也不介怀那些避重就轻的奏报和回复;甚至不在乎对方可以利用自己付与的权柄和名义,为自己罗括到多少好处,又贬斥或是铲除了多少不对路的异己之人。

    只要让他能够在大内无所顾虑的尽情玩乐下去,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节。就算是他所喜欢的伶人石野猪,当面嘲讽式的借机进谏说“若尧舜为主考,当落陛下。”,特也能一笑置之而,稍微做出一点勤奋上朝的样子来。

    因为这就是他想要随心所欲的玩乐和耍弄,所必然要付出的代价而已。而他只要在臣子们年复一年的劝谏和进言当中,稍微用上一点儿的心思来维持住朝堂局面便就好了。

    但是突然间一切都变了。长期入贡舶来宝货的岭南沦陷了,盛产茶叶和果品、帛布的湖南和荆南相继失守了,为朝廷提供大量财赋和漕粮的江东彻底乱了,而截留了朝廷盐米之利不听号令了。

    泗水一战后,草贼大众一路长驱直入关东,而陷东都而颇潼关,尚有余力的各道节镇却都做了壁上观,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贼军兵临西京。就仿佛天下诸道都变得败坏不可收拾了。

    他也由心振作起来,而配合着救时宰相郑畋,努力做出一些挽回的举措来;但是还是禁不住亲熟而信赖的大阿父的劝说与窜兜,在最后一刻丢下满京军民百姓避走幸蜀。

    现在他午夜梦回之时,一想到那些被落在贼手的大多数妃主宫侍、宗室亲眷,满朝文武群臣,京中的百万子民;还是不免心中有所愧疚和亏欠难当的。也开始对那事事皆从的田大父,颤了一丝的疑虑和不忿了。

    只是在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和艰辛,到了蜀地之后还没有能够安生上几天,各种变乱又接踪而至。先有黄头军的军使郭琪不满田氏而试图劫夺行驾,后有邛州今四川邛崃阡能、蜀人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相继为乱,涪州刺史韩升秀、屈从行自立而截断峡江。。。

    虽然时人都言罪在田氏而始乱于卢(携)。可是他心中也十分明白的紧,这一切的背后难道与自己这位一体同休的大唐天子毫无干系么。就算是清算了田氏之后,却又哪里来更为得力和听话的替补,让自己继续后顾无忧呢。

    难道要自己大多数时光只能端坐在颠阁内,事必亲躬的处理每一件的内外政务么;更别说还有西川节镇陈敬瑄手握重兵而引为表里。一旦有所轻举妄动,他好容易安生和平复下来的游乐之际,又要泡汤了。

    因此,他也只能暗中对着左右安抚下去,另一边加紧会见和笼络那些近侧的军将所属。哪怕田氏暗中削夺行在的用度也好,私下一力推行重建神策新军也好,谋求东川易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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