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向,并且定期上报一些热门话题和日常状态。
然而,相比在这里形同混日子的韦庄,他的另一位老友杜荀鹤显然走得更远更激进一些。他居然报名参加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镇反会下,其中一个新派“三支队”小组的随行文书名额。
这可不是什么名声在外的好职事,在传闻当中更是手上沾满了血腥,乃至一不小心就有丢掉性命之虞的凶险所在。因此,韦庄并不是没有劝过这位老友,稍加审慎和周顾一些。
但是一贯表现的颇为洒脱和与苦为乐的杜荀鹤,这一次却是回应的十分果决;“正因为世间多有非闻,我才想亲眼看上一看,这太平军治下行事是否言称始终如一呼!若能够为生民立命故,就算杀人如秦武安亦得其颂否?”
而在金州西乡城外的拉练野营中,许多年轻的士卒正在满身汗水接受新的战法操练,大多数用棉布和碎绒缝制的制式夹袄,很快就被脱到一边去,而在踩成一片泥泞的薄薄雪地里,露出仅作细麻单衣的腱子肉上身来。
而负责领操的队副符存,亦是手中抓持着一块制式的团牌,做出个上下翻飞、左右突走,前后挡格的流畅动作,就像是把这件平凡无奇的事物给玩出花来了。
很难想象一年多前他还是一心想要讨贼建功的官军小校,现在已经是像模像样的一名太平军士了。他也因为这个缘故改名为符存审,取善存而审身之意,算是与过往彻底割裂和摆脱了去。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在太平大都督府八军六防区的基础上,总体军额并没有增加多少,但是除了军费资粮以外相应的投入却是连年下来翻了好几番了。
比如随着江西东南部和山(南)东(道)、峡江各州的陆续平定,以及地方改造和肃清工作的大半数进入收尾阶段,作为太平军主力的一到六军序,也再度随着陆续回归的编制而变得齐装满员起来。
其中,又有大量经过初步战阵锻炼和考察的附从武装,被收编改造后分别以补充兵员的形式,(老弱伤病)充入了各地的新屯庄,或是(年轻丁壮)异地编遣入二三线的守备团、护场队。
但是最大的投入则是太平八军为首,主力部队的换装和战术强化;比如除了特殊情况的水军和骑兵之外,其他六个军序都要确保六到八成的以上的披甲率,其中至少一半以上的铁甲(鳞甲、锁子甲、圈条甲乃至锻钢护胸)。
此外,因为这些年养殖业和畜牧业的积累,再加上太平军征战中的罗括所得,每年大概可以出栏一万多头可供骑乘用途的大型牲畜,再加上搜购民间散养的部分,确保六个军序实现至少三成的骡马化,三成的步卒骑乘化。
然后是火器上的装备,每个军至少要维持一支独立配属的火器部队(掷弹手/掷弹兵),约占总体军额的十分之一强。于是这样下,各种地方花费和投入就水涨船高上去了。
当然了,因为这些部队大部分都散布在各个地方,相应的换装和编练工作,也只能是按照距离远近和轻重缓急的需要,来编制逐批轮替进行的日程表。
其中最为优先接受编练和换装的序列,既不是大后方驻守的预备/机动部队,也不是正处一线备敌的展占序列;而是定期从前沿轮换下来修整的二线部队。
因此如今作为一名太平军的新补士卒,甫入补充营中第一阶段,就是使用长矛列阵和行军、应敌的基本训练;在这个阶段若有表现不合格的,就会给淘汰回乡里、屯庄、工场去。
然后,再根据其中新卒的具体表现和特长所在,初步选拔出既能阵列而战,也能适应小团体格击缠斗的刀牌手,或又是多种阵列急射、漫射、攒射的弓弩手。
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太平新卒。而后在这个基础上,又有更多新的进阶和发展方向。
比如善于骑乘者可以编入马队,参加骑乘作战的基本训练;以决定他们究竟是骑上战马成为一名冲锋陷阵的骑兵,还是骑着骡马机动再阵列而战的骑乘步卒。
善于浮水游泳者,一般都会被接受水军的优先条件,以选出其中能够长期适应操船和水面活动的人员,然后再进行水战跳帮、登岸强袭或是武装横渡的基本训练。
又有身材低矮却擅长山地攀越,不畏崎岖的士卒,就会被编入到屈指可数的几个山兵营中,以接受强化障碍翻越的行军和进击训练,借助器械的山地穿梭拉练,乃至是相应山地环境和特殊装备的对抗操演。
而以身腰臂力健长者,则可以申请加入到投火队的训练当中去,学会简单的望风断距手段,以最终成为一名令人敬仰的掷弹手,乃至是正式的掷弹兵、老掷弹兵、掷弹士。
而今他们又多了一个新的选择。那些身手灵活而意志坚定者,将被配发给三眼铳到发火短铳在内新式火器,以获得远异于弓弩的平射杀伤能力。
至于想要成为的样子队(远程投射器械)的成员,则要求更高,除了要有足够的力气和勇气之外,还要有简单数算、识字的底子,才能学会战阵观瞄测绘的手段。
而作为其中进阶的弩炮士和组头、匠师,甚至还要能够掌握简单修理维护的手段,能够就地取材以备战场不时之需。因此,在军中这些区别和分野也被称为“新三阶、老三阶、火器又三阶”,而成为新进士卒们努力奋斗的方向。
——我是分割线——
而在渝州西北与泸州交境的合江口,沿着江岸和山壁之间新构筑起来的土木结构军寨上,赫然飘摇着太平军的鲲鹏纹青旗。
而顺着有限敞开的军寨大门,蜿蜒在道路上推着小车、背着筐篓,或是河面上络绎往来撑着船只的人群,俨然成为时下的一道独特风景。而他们运来的物产固然是五花八门,但是装载回去的东西却是统一的灰白颗粒。
道理也很简单,因为眼下的剑南道境内,无论是东川还是西川之地的使命百姓,都已经久苦于缺盐造成的淡食之日了。而早前峡江道的动乱,导致来自渝、万各州境内的供盐断绝了很长一段时间。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相对于还未得到大规模开发的荣州公井县(今自贡市),渝州所孔厄的巴东地区才是巴蜀之间,乃至黔中所在的云贵之地,最为重要的内陆盐业产地了,历史甚至可以上溯到数千年前的巴国时代。
光是贞元以来朝廷直接设立的大昌监(在今巫溪县)、永安监(在今奉节县)、涂监(在今忠县)、渔阳监(在今万州区长滩井)、云安县监(今云阳县);就有大小上百口的盐井和盐泉。还不计民间自凿自煮的私井、私坑、山穴。
所以在太平军和官军停战保持对峙之势还没过多久,就已然有人主动冒险越界投入境内来欲行那买盐之事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作为恢复地方生产兼带自济自强、自力更生的创收手段,江陵方面很快就通过峡江五州沿岸,刚刚建设完成的壁板信号塔,批准了当地新设立的屯庄优先重建盐井工坊,而开放销售创收的请求,并且随船派来了相应商椎局的工作小组。
同船运过来的还有产自峡州(湖北宜昌)夷陵县的石炭,作为后续开采和煮盐的廉价替代手段;毕竟当地凿卤煮盐的历史悠久,而所用柴薪都是采自附近的山林,长此以往对于植被、水土破坏很大。
后世明清时的巴东盐业,不敌有火井(天然气)煮盐的自贡衰败下来,也是因为林带山林破坏严重,而越伐越远逐渐采无可采,成本益增不止的恶果和缘故。
而作为近水楼台的夷陵县,不但发现了可以浅层露天开采的石炭矿山,还有伴随着石炭探寻过程当中,所找到产出甚大的石墨坑和硅砂坑,乃至是富磷矿的板结岩层。
这样又带来一个偌大的好处,太平军不用再千里迢迢的从外海输运鸟粪石,而可以将肥田粉普及到更多内陆沿江安置的屯田所和编管区去了。甚至是进一步加工成为火柴、底火等化学制品。
而在其中远去泸州境内的一艘平板大船之上,被人挂念过的林深河也被风吹日晒得脸色焌黑,露在满是尘土旧衣袍外的手脚粗裂,就活像是一个地道往来峡江之间的行脚商人。
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探查荣州公井县内的盐产情况,并且对其作出相应产能和破坏成本的评估。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则还有太平军对于剑南之地的经济渗透和掠夺的潜在需要。
而早在他之前出发的,则是那些受过简单操练的屈从行旧部们;他们籍着这些贩盐之人的掩护,已经带着作为硬通货的帛布和盐,去招揽那些散于山林久苦于朝廷和官府的人手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千岩烽火连沧海(续三)()
兵火过后一片满目疮痍的锦官城内,许多人家已经挂起了了祭奠死去家人的白幡;而让人站在子城上一眼望去,就像是凭空多了许多霜染点点。
而在城坊之间,那些被东川军败走前给顺手放火焚毁的民家,则像是一片片难看的癞痢似得,散落在着曾经精致而繁华、富美风流的锦官城区之中。
但是相比高高城墙外的那些百姓人家,这太(外郭)城之中的士民百姓,还是相对幸运一些的。因为就在成都东门和北门外的广大郊野里,来自雅州等地羌兵们,正在“收取”他们勤王的报酬呢。
因为,眼下小朝廷和行在一时间里,都拿不出足够的犒赏和酬劳来驱使他们,而令其暂时就食和补给于乡野之中。
于是,这些之前从战场上狠狠杀戮和罗括了一场的羌兵们,又成群结队的闯入成都附近的一座座村邑、乡里和市镇当中,兴高采烈的喊着“奉旨犒劳”,而抢走所能见到和看上眼的一切事物。
一时间城外道路上尽是满载着瓶瓶罐罐、布卷箱子,络绎往来搬运不停的皮帽兽衣的身影。而在此期间无数士民子女的哭喊之声震天,就算是深居于子城内侧的行在园林之中,亦是有所耳闻的。
然而作为勤王救驾的大功臣,兼做这城中最有权势的人物,已经重归左枢密使兼神策中尉、宣徽院使的田令孜,与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却是在紧锣密鼓的筹划着另一件事情。
“这一个生死关头我辈总算是过去了,如今圣主更是已经应承了,将护驾各军的残部合营编练为神策新军了。。下一步你该知晓怎么做了吧。。”
脸上浮肿已经消退的差不多,而重归慈眉善目的田令孜道。
“大兄尽管放心,我这就启封内衙和府中的密库,确保大兄所有支用一应无虞。。”
陈敬瑄亦是连忙点头应和道。
“这还不够,行事千万低敛一些,至少在圣主那儿要存些脸面的;这样就算有所走漏行迹,那就说是我等发内宅身家以报国的道理。”
田令孜继续提点到
“此外,城中该罗括和刮落的还的刮落一笔,凡事总不能叫我辈一应承当起来;而在行在之内,除了圣主和诸王之外用度,也可以酌情减免再三的,算是大家一体共赴艰难之际才对。”
当然了,身为总掌行在内外和各地贡赋、献纳的大内首宦,他怎么可能拿不出足额的犒赏之资来呢。只是相比把这笔钱财用来安抚城外,那些不通教化而只知利益的蛮夷之兵,迅速转变成自己足以傍身的武力凭据,才是一切的正理。
“我明白了,这就把西山、青城那些别业和馆苑,都找人给折卖了出去,这样就不会落下别人话头了吧”
陈敬瑄顿然是心领神会道。
然后,随后一名被带进来信使的消息,却是让田令孜面皮抽搐了下,然后才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陈敬瑄道:
“那高仁厚,还真是宅心仁厚啊。。你可是选了个好爱将。。”
“大兄!此话怎讲。。”
陈敬瑄不由哑然失惊道
“这位新晋的东川留后,可是以地方疲敝为由,自请推延一些时日才能有所进奉呢。。”
田令孜继续微笑着道。
“才不过区区的十万缗财帛,就已经拿不出来了,那日后若是得了正任的旌节,岂不是还要杂家襄助他一二了。。”
“岂有此理,我马上去书好好训斥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再把西川兵马尽数召。。”
陈敬瑄当即勃然作色道。
“不不,莫要训斥与他,反而你还要派人好好的表扬和赞颂一番,他的仁厚爱民之心。。最好都令众所皆知才是。”
田令孜却是笑得愈发灿烂起来。
“只是接下来的行事章程要有所变化了。先派人去宣抚那些羌兵,保不齐日后还有用处呢。。不,你亲自去一回好了”
——我是分割线——
房州,上庸县境内的孔阳水上游,坐在晃晃悠悠牛车上的前京兆学子杜荀鹤,也随着这支新派出工作队,抵达了当地所设立营田所下的一个分支屯庄。却是与一路上偶然遭遇的那些颓败或是荒凉的村邑大不一样。
在这里不是低矮破烂只能勉强阻挡野兽的木栅栏,而是齐胸高硬邦邦的夯土围子,再插满了仔细削切得大小均等的木桩,用厚实的原色板材橫钉着连成一片,足足有一丈高让人看着就安心。
公用的谷仓里面堆满了黄灿灿新麦,到处都是结实的木头和夯土房子,而不是那种大半截在地下挖出来盖上茅草的地窝子。在壁板、垣柱和檐角下的缝隙上,还用厚厚的混合泥浆给填塞和涂末成苍灰色,而看起来既防风又保暖。
少许出入往来的庄人虽然依旧消瘦,但是脸都不见饥苦和菜色;举手投足之间也是振奋而精神有加,手持的器具也几乎都是闪闪发光的铁制品。
家家户户廊下、篱内都圈养着鸡鸭,农田间更是能看到不少大牲口活动的行迹,有些家里面还有山羊和猪仔;屋外挂着成串的风腊和熏鱼,下面是堆叠老高的草料和半埋地里酒酱、盐菜坛子;
正巧是晚食时间到了,家家户户的烟囱中都升起了炊烟。真是一片安静又祥和的村庄景色。而他们这一行二十几人在验明身份之后,也被以引到了村子最大的一所建筑,依稀还带着原本田主宅院痕迹的公所和祠堂的院子内。
在这里,随着敲板声聚集而来的乡人,已经在露天堆起来炉灶和锅具了,而将各家送来的米面食材给倾倒进逐渐烧开的汤水里去。
“都给挑上最大的。。莫舍不得了,要想想这些都是谁给的造化。。”
负责接待他们的瘸脚苍头老汉,亦是中气十足晃动着杖子中气十足,对着各家出来帮厨的妇人们叫喊道。
“太多了,吃不下就浪费了。。一切都有定额。”
国字脸阔额宽眉的领队连忙推拒道。
但是还是架不住这个明显热情有余的老汉,将指示着妇人们用各种家里取来的风腊鸡鱼,将公用炖煮的大锅蒸屉给塞得满满当当,又堆出边缘足足一个巴掌高。这才心满意足的盖上笼罩,一边拨弄着粗大柴片的灶火道:
“那就给捎带上路去好了,你们下到远乡僻地里去的,保不准还饥一顿饱一顿的没个定数,听我的定然没错。。”
于是这一顿吃的杜荀鹤等人是嘴角流油,而摸着肚儿不停地打嗝道嗓子眼去;他只恨之前喝了过多解渴的汤水又偷偷吃了自带的干豆包;哪怕他再长安那么多年感觉也没有吃的这么饱过。
尤其是锅中那炖烂的羹饭,又浇透了风腊蒸熟后滴落下来的浓油和肉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