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让排头士卒用熟了排列而击,骤然打乱近接的敌阵再扑杀而入,自然就容易打开局面了。早年在南边对付山蛮子的时候,要是有这些好东西可用,怕是不晓得可以省上多少事,少折损多少儿郎了啊。。”
“好了好了,你也别眼长了。这次上头才给下配了四个团,一千多支的铳器和备件;都有编号可查的;我送你一两只赏玩和防身只要事后报备,可你要更多的铳器用,就得自个儿上文呈请了。。”
李六七有些无奈的提点到。
“那你就且借我一队铳手调用几天如何;自然不会是差遣作凶险之处,只是让我提前领会和熟稔一番,这协同铳器的战法和操行也好啊。。”
张东却是不死心的继续道。
“你倒是好盘算,却把军中将士当做什么了。。”
李六七却是不由反笑起来,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你若是有这个心思的话,那待到这里事了;我就让麾下兄弟与你部暂合一处操演对战一番又如何。”
这时候远处的哨塔上再度传来急促鼓号和叫喊声:
“是城中开始突围了。。来得正好。。儿郎们披挂好了,都随我上前杀敌。。”
张东不由的脸色一变,对着左近的部下嘿然大喝道。
事实上从金州战败逃往而来的叛乱分子骨干,还有诸如那些豪姓大户的残余,都猬集在了这座不大不小只有三四万人口的中下等州城之中。
因此若是拿下了洋州,也意味着山南东道境内的大多数明面上和潜在反抗力量,就此失去了主心骨和猴急的推力,而消停了下来。
但是作为越过群山、谷道轻装追击的部队,他们虽然围困住了敌人,但也其实也面临着攻坚力量和后续准备不足的问题;更有着来自西面敌军后援的潜在威胁。
但是既然这些被困的残敌愿意主动突围出来,那自然是能够多杀伤一些,日后便就更加省事一些了。因此,仅仅半个时辰之后,身披连身铁鳞甲沾满血色的张东就已然捉刀持矛的,当先反身追杀在,那些突围不成的溃敌之中。
就在往复交替手起刀落、挺矛戳刺之间,一连六七个拼命招架或是奔逃不及的敌兵,被相继放倒在了他的追击之路上;然后在左近一片惊呼嘶吼和哭喊哀求声中,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顺势冲到了城门下。
而残余的溃敌也拥堵在这处,正在奋力合拢的硕大钉铁城门前,相互践踏、推搡和攀附着想要将自己给挤进去;许多拉扯和推按在城门缝隙中的手臂,就像是密密麻麻的根须一样渗人。
他们是如此争先恐后的忘情推挤着想要进去,而根本将追混在其中的太平军士卒置若罔闻或是视若无物;这一刻面对如此堆簇人群的张东,就算是砍翻了好几个背对自己的敌兵,也是未能够推进多少。
反而只能看着在门外溃兵震天的哭喊声中,变得越来越窄的缝隙所在。而手持刀排聚拢在他身边的少量士卒们,亦是一副有些无可奈何又是不甘心的表情。
张东突然就心中一动,顿然从后腰摸出一个东西来,却是只被他当作样品给顺下来只有小香瓜大的轰爆弹;上头还捆着用来甩动挥舞丢出去的短绳头。
他当即拔开护盖搽着了引线,而又眼疾手快的在青烟袅袅之间,对着不远处的门缝奋力丢了出去;然而让人有些失望的是,划出弧线越过溃兵们头顶的轰爆弹,最终却是偏了一线撞在了慢慢合拢起来的门边上;
又滴溜溜反弹着掉下来砸在一名半身挤入的溃兵头上,顿时将他砸的惨叫一声两眼翻白松手,被人从门缝里拉扯和推挤了出去。然后这枚爆弹就随着稍闪即逝的袅袅轻烟,消失在了人堆之中。
“你们手中还有么。。”
张东不由的对着左右急切喊道。
然后才有人连忙从身上努力搜罗和凑出出来两件,却是做椭圆瓶状的火油弹。他深吸了一口气而捏了一件在手中准备再度出手,突然就见门中骤然就爆发出轰然一声震响。
随着这身沉闷之极而有回荡袅袅的轰鸣声,是从门缝中骤然迸射而出的大股气浪和烟云,还有烂乎乎的血肉残肢一起喷溅了出来,又将正在门外推挤相持的溃兵,给首当其冲的掀倒了一片。
而正在闭合的城门在这一刻也停滞下来。张东见状不由精神大振的喊道:
“此乃天赐良机,都跟我一起上啊。。”
“杀敌救世,再造太平。。”
在骤然爆发起来的呼喝声中,他们争相踩踏着越过那些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溃兵,又将那些被近在咫尺震的耳目失聪,五官渗血的溃卒,给纷纷砍倒、撞翻开来,而在张东一马当先引领下,侧身闯进了那条只剩尺半宽的门缝。
随即,张东在门后黝黯而烟尘弥漫的甬道当中,发现那些顶住城门的守军都不见了,只剩下脚下被炸得稀烂的尸体,以及迸溅在两壁上的大片血污和残块;
而踩着血水浸透尸体的软绵绵地面,呼吸着刺鼻血腥混杂着呛人浓烟的空气,张东努力强忍住昏头昏脑和头重脚轻的不适,而又鼓起余勇奋力向前冲刺而去。
而在他的身后沉重的门板被重新扳开来,而逐渐投入愈发明亮的光线来。然后就在逐渐变得稀薄起来的烟雾当中,张东再次迎面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体;又不由自主挥刀戳刺和砍杀过去。
而似乎是因为在相对密闭的甬道里,被震伤了五感和失聪的缘故,这些挡路的敌兵甚至不能对他造成多少妨碍,就已然被他给奋力看砍倒和驱散开来了。
在这段让人不知道距离,也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的甬道当中,当张东再度见到咫尺之外明晃晃天光的时候,竟然有些发愣的停下了脚步来。然后就见近在咫尺的內城门口,轰然砸下一堆砖石和灰罐来。
虽然再度呛的他们咳嗽不止,而劈头盖脸的都罩上了一层灰白色,却也让他这一堆人都逃过了城头的打击之虞;显然是城头上的守军也终于反应过来,而开始试图阻截他们这些乱入者了。
而在烟灰弥漫之间,更有寒光闪闪的逼近过来;隐隐绰约赫然是持弩的守兵。张东亦是将手中抓着的火油弹,搽着四壁引燃了火头猛丢出去,忽的一声就在这些尚未来得及激射的守军中爆燃、烧成一片。
霎那间他也鼓起余力向前猛冲出去,撞在了这些仓促聚集起来的弩手之中。而在他身后,有些熟悉的噼啪铳击声,也开始压过了城头上射箭丢石的喧闹、嘶吼声中,显然是后队的掷弹手也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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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大雪纷飞下的大散关后关城和军寨中,也在发生着一场小范围內的突变。
就在洒倒、掀翻的桌案和满地酒菜之间;忠武军第一都将鹿晏弘与第三都将张造、第七都将李简,站在一起满脸不虞的瞪着,以为第五都将王建、第六都将韩建首其他五位都将。
而在他们各自身后是成群紧张按着刀兵,相互对峙当中的亲兵和扈从,在寒冷天气下各自急促呼出来的烟气,甚至久久的氤氲在楼层梁柱间而难以散去。
“杨公与我被恩德深重,为何要暗自背离而去。。”
形容英伟而有些消瘦的第一都将鹿晏弘,恨恨道。
“如今小杨(复光)都监病重不起,而大杨枢密出使凤翔在外,军中皆是六神无主而更给越发不及;实在莫怪我等另寻出路了啊。。”
外貌干练而老成,看起来颇得城府的王建,却是不紧不慢的沉声开口道。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三川北虏乱如麻(续九()
“况且,当初杨公召集我忠武八都子弟是怎说的……让我等放弃乡里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拱驾御前么。”
另一名肤色黝黯而身材魁伟的都将韩建亦是不忿道:
“如今却在这儿守关御贼已有半年多了,圣颜未见得分毫兄弟们却是折损了不少。这又是为何道理……如今贼势已然不复旧观,而西川的陈使君愿给我辈一个机会,大可直接编列于行在麾下,以践拱卫君上之诺……难不成你要还以杨枢密的私人恩地,来妨碍效忠君父的朝廷大义所在么”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忠武八都当初出来时可是说好了气同连理、一致步调行事的;你们早不说,晚不说的,偏生等到杨枢密出使在外,小杨都监不能视事了,才私下串联起来生事,这也是效忠君父之道么。”
鹿晏弘却是有些气结和愤声道,
“老鹿你误会了啊……这事我们也是合计了许久,如今才得以下了决心啊……要晓得当初的哪位田大公便已许过条件招揽的,只是咱们都在一心要奉随杨都监不是?”
貌似爽朗的王建连忙缓声帮腔道。
“难道你是杨都监易手提携和信重的,我等就不是么。但是如今眼看事情都要难以为继了,难道还不许我们兄弟自行另寻一条退路不是?那陈节帅可是许了我们带兵过去,每人都是至少一州刺史的告身啊。”
然后他又变作苦口婆心的宛求声道。
“就算是你想一心追随杨都监下去,但好歹也稍加高抬贵手,莫要妨碍咱们这些人另谋一条富贵之路不?……”
“那你们都走了,我又当如何对杨枢密交代,”
鹿晏弘不由有所动摇的气绥道。
“如实相告便可,一切罪责尽在我辈身上好了……况且我们只带走人马和少许行装,余下的钱粮器械辎重都在营中,任凭处置好了……”
王建与左右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而乘热打铁的诚然道。
“此外,这几都的兄弟们还凑出一笔财货来,权作给老鹿你们同袍一场的些许心意……”
这时候,一名亲卫凑到了鹿晏弘的身边,而给他带来关城中的蜀军也有异动,其中一支已经出营向着此处前来的消息。
“如此也罢,我也不要你的财货了,指望日后好自为之吧……”
听到这里,鹿晏弘也有些无可奈何叹然道,然后示意左右放下手中的刀剑而结束对峙。
“毕竟是同乡出来的又是同袍一路过来,还请老鹿你送我们一程,切到城们外辞别如何……免得有所误会而徒伤了自己兄弟的性命……”
韩建又紧接着恳请道。
“这……”
鹿晏弘犹豫了半响还是点头应承下来了。
“我便只能送到这儿……”
而在半个时辰之后,鹿宏晏站在城门内停下脚步对着韩建等人道:
“既然都送到此处了,还请鹿大兄再多送我一程如何……”
这时候,另一名都将李师泰突然开口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鹿晏弘顿然警觉起来,却发现在门道里把臂话别其间,自己的亲卫们并没有用跟上来,而另外两位也不见了踪影。
“当然是请您几位,相送我等到成都去面见天子喽……”
又有第八都将翟从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你们……”
然后左右的别部卫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将正欲拔剑的鹿晏弘按住捆倒在地上;又迅速架起来拖曳了出去。韩建这才对着另一名走上前的鹿晏弘亲卫交代道:
“你且回营去说,鹿都头已经决意与我辈共进退了……”
不久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在争相打点行装和拔营的动静当中,就相继从关城当中开出了一支又一支的军伍来。他们集结在关城门外的短暂点阅之后,就在凌冽寒风中踩着沙沙作响的雪地,而陆续进发前往兴元去也。
只是当最先出发的第六都将韩建部,抵达陈仓道口的第一座军寨时么,却是意外见到了雪花飘摇当中,站在军寨墙头上的身影。那是一个有些佝偻着身子,而满脸病容面白无须的人物。
只是见到这个人之后,这些忠武军的将士们,都不由又有些面面相觊觎和惊疑的争相停下脚步来;而城上的那人也有气无力的喊道:
“我的孩儿们终究是要弃我而去么……”
而居于队中的韩建亦是脸色大变的驱马上前,想要开口辨说些什么,却有左右中将校突然暴起而将他掀翻马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到阵前,才对着军寨上拱手回复到。
“不敢有瞒都监,都是这厮以南下支援为由,欺瞒和蛊惑军中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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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中,于鄂水轻轻的拉上房门,而将于东楼与另一名女子遮掩在其中。
依旧不良于行的靠坐在床榻,满脸踹踹和犹然之色的于东楼,看着眼前脸色惨白而憔悴依稀的女子,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来了。而当一切的一切都聚拢到了嘴边之后,就变成了一句:
“你可是受苦了……”
“时日久了,却也习以为常了……”
那惨容女子却是幽然答道
“这都是我的错失,明明找过你的为何不就再……”
于东楼听得满心心酸,又憋出这么一句。
“没有用的,这也怪不得你;那老贼欺辱我的时候,可是没少说过你的消息……只要有他在一日,就算是你再怎么找也无济于事的……”
惨容女子继续幽声道
“那还请给我一个弥补和好好待你的机会……”
于东楼这一刻心中悲苦无端又情难自禁的,终于把心底蕴藏已久的话给喊道。
“九郎这是格外可怜我么……都说了这不是你的错处。也莫要在位走着不祥之人,耽误了自身的……”
那女子依旧不为所动的幽然道。
然而她话尚未说完,就见于东楼猛然挣扎起来又扑倒在她的身前,然后紧握住她连忙搀扶的手臂,用一种哀戚绝然的声调道:
“我不过是个诸事无能为力的无用之人,又怎么配得上可怜你呢,,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了……”
“你……你。且起来说话,我……我不过是个早已死心的残败之人……只求一出清静之所苟且余生便好……”
这下这个女子再也无法平静和无动于衷了,而切声掩面叫道。
“那我就随你而去好了,哪怕日日夜夜只是隔墙相望好了……”
然而于东楼却是紧紧抱住了她的裙脚和腰身,
然后两个人在拉扯之间失去平衡顿然滚在地上。这时候于小妹却是推门探头进来,顿然时面红耳赤的惊得退缩出去,又拉着不明里就的族兄于鄂水一路飞奔出老远去了。
而在江陵城西万罗坊支后巷的僻静小院当中,罗隐满脸复杂和感谓的看着正在殷勤而体贴给他洗脚的女子,一边时不时的小询问着她这些年来的遭遇和经历。
正所谓当初的“云英未嫁”也只是某种美好的景愿而已;他既没有如愿考上功名,而那个钟陵水畔游宴上超然俗流的“云英”,终究还是免不了在色艺衰微之前嫁人了;
而与那些《李娃传》之流才子佳人的词话里所描述的花好月圆结果不同。白乐天《琵琶行》中“老大嫁作商人妇”,才是他们这些行院、教坊女子能够指望和想到的最好归宿和结果了。
她先是跟了一个甚有权柄的府吏一段时间,然后因为在对方在争权夺利中失势,而被牵连失去了一切;再给一个洪州豫章城中的生丝商人买了回去充作侍妾。
然后商人家的后宅里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身份卑贱的她很快就因为大妇的欺压和其他姬妾的排挤,很是吃了许多的苦头,最后还被赶出去别宅另居。
然而就是别宅独居的日子也未能够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