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唐残- 第3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虽然他通过围城打援的手段和计策,以所擅长的步骑野外浪战,相继击破了来自鄜州、丹州等地的援兵杀获各数千人;但是这困守城中的鄜坊节度使李孝昌,却是依旧坚据着不肯投降,甚至亲手射杀了前往交涉的使者。

    然而这渭水以北的天气,却是正在一天比一天的变冷起来,而他手下的将士们,却依旧穿的还是夏秋之际的单衣和胯衫;因此,在昨天夜里又有一百多个伤兵,就这么哆哆嗦嗦抱在一起睡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虽然他已经多次向长安催促所要更多的酒水、柴薪和衣被、帐毯之属;但是后方相继送过来的东西却是未能够尽如人意,甚至充满了纰漏和错误。

    其中送到前沿来的除了粮草和酒水还算充足,许多却是并非眼下急需的盐块和铜钱、生药之类,而他所求的鞋帽衣被帐毯,居然大多数是轻薄的绸布、鞘纱和单罗等织物,甚至还有女人裙衫混在其中。

    这就让人有些愤怒异常了。他不得不一边让人分兵出去到临近的升平、宜君各县去筹给,一边严词令斥的鞭笞和打杀了好几个相关的输运官;又上书到皇上老叔面前,据说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但是相应的输运效率反而未有提升,而变得更加缓慢和迟钝起来了。虽然长安城中给他的答复是,已经在全城组织人手缝制冬衣和被褥帐毯等御寒之物,但是距离能够送到军前之期只怕还远得很。

    因此他也变得忧心忡忡而越发暴躁起来。因为,一旦这北地冬天到来的第一场雪下,他就不得不从这坊州城下撤军了;不然的话这数万人马在野地里立营,不要官军来攻就已然先冻死冻伤大半了。

    他也是在有些不大明白,为啥在当初奔走转战的道路上,都能够做到衣食无缺而用度充足的义军;怎么打垮了朝廷进了长安城之后,反而是变得诸事不顺起来了呢。

    然而在他所不知道的坊州城中,同样也弥漫着压抑之极的气氛。

    一些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士卒也在几个校尉的串联之下,也满脸不忿聚集到了外院都虞候东方逵的面前,开始七嘴八舌的请愿道:

    “郑相公在奉天号召天下兵马勤王,我渭北镇固然是积极响应而出兵;何尝落过于人后的。然而今坊州受困于贼,却又有谁人能够来救援我等。。”

    “节上他一心想要为朝廷尽忠,固然令人敬佩。可是我辈难道不要穿衣吃饭,供养家人么。难道有人可以不吃不喝的报效朝廷么。。”

    “至今军中未见朝廷一钱一米的输供,全靠咱们自己挨饿受冻的坚持守城。。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难道要令我辈效法张(巡)中丞(杀妾食军)故事么。。”

    ——我是分割线——

    襄阳城中心的牙城后侧,著名的古迹昭明台又名山南东道楼,却被兵火焚毁的旧址上,刚兴建起了一座颇为宏伟的建筑来。

    而在这座新落成名为“图衍厅”的大环柱拱顶式建筑內,最为显目的无疑就是一处占据大半数面积的分组式巨型沙盘,以及与之相对的整面墙上,足有三层楼阁高的彩绘地图了。

    其中放置着各种精确到各地县城、关卡,交通要冲一级的精致模型,以及标注这相应状态的各色小旗、符号;将如今太平军治下的的地盘和不同程度的控制区,给分门别类又一目了然的表现了出来。

    其中暂且分为安南、两岭、湖南、荆南,江西、江东等若干部分,并还有大片的留白和有限标注的不同级别区域,主要是为了日后继续拓展和增加、补充的余地。

    而围绕着这组巨型沙盘和作为整体静态参照物的墙面大幅地图,则是十二个时辰全天候轮流值守的参佐人员。他们负责根据随时送进来的消息和数据、表章,在巨型沙盘和大地图上进行相应的调整;

    以确保具体到相应区域和城邑的户口多寡、土地产出和山林矿产等资源,驻军的基本分布与调动情形,道路交通、通讯和工矿场能的布局等等。这些实时的一手数据能够在上面最快体现出来。

    然后再配合参事、参谋、筹划科等部门进行例行或是针对性的推演和判研,乃至模拟各种大小作战方案,或是组织协调大规模经济调配活动的预案、对策和手段。

    因此,周淮安决定将这里定为每旬一次的高层(军政)联席会议,以及每隔月末大都督府各部门扩大会议的唯一场所,也是方便各方面进行比较直观的交流和协调。

    今天正是高层联席会在这里联署办公的第一天。因此周淮安端坐在便于观察沙盘的高台上,左右首分别环列着以朱存为代表的太平八军官长,和樊绰为首的都督府诸曹主官们。

    而在高台的边沿上,则是威严正襟站在相应阶梯上,一丝不苟而声音洪亮宣读最新报表的诸位当值虞候,以及正闷声不响在沙盘上同步作业的参谋们。

    因此一时间,偌大的厅堂之内只有宣读报告的声音朗朗;以及在沙盘上作业所发出的细碎响动声;只有念到相应部门或是军事序列之后,才会有人站起来接受周淮安的询问或是主动报告后续进度,乃至讨论更加具体的细节问题。

    “九月秋收前的广府粮价为,斗米三十五钱,新谷二十八钱,陈谷二十三钱,薯蓣每石六十九钱。。”

    “其中留司常平仓已收入新谷六万八千九百七十石,前后放出和粜价陈谷八万四千六百五十三石;”

    “其中糟损严重转为饲料加工的八千又六十五石;就地转为压缩口粮、罐头产品加工的四万一千四百七十三石,其余用以平抑崇州、高州等地物价涨幅。。支援雷州和雅州风灾的赈济所用六千八百又九石。”

    “根据各方转运量及市价数据推断,洪州及袁州已经出现米荒的征兆。。”

    “从潮汕的常平仓调拨五万石旧谷,从韶关转运往虔州备用,同时从镇反会中派出调查组,就地摸底当地的三支队工作情况。。”

    周淮安偶尔也会直接指示道。

    “近日潭州和桂州两地的帛布价格飞涨,核计科和筹划科怀疑有人居中囤积居奇,炒作市面。商曹请求调拨宣州贮存的绢丝以为打击和平抑之,并由商椎科进行幕后调查。。”

    “准了。。此事由相应部门协调出个章程来,就立马执行下去。。”

    周淮安应承道。

    “位于金州(今湖北十堰市)境内行事的三支队一部,相继在安康县和石泉县之间的方山关附近九堡十三弯,遭到成建制武装的埋伏和袭击。”

    “在损失了大部分的骡马辎重和器材后,得以退回到安康城中待援;目前在金州西城待机的第一军钟(翼)郎将,已率骑步两营自出发前往探查和接应。。”

    “难道是山(南)西(道)节度使的兵马主动出击了么,还是邻近洋州的官军所为,或是由他们所扶持的地方土团。。”

    暂代第四军的左郎将曹师雄,忍不住开口道。

    “某以为山西节度使牛勖此人本是京师商贾出身,以重贿内官而得以跻身神策军中;如今虽为一方节镇却是既无勇略也少军谋,自此令山西军马主动出击可能性不大。”

    又有宣州戍防使王崇隐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传令钟自轩,务必尽快探明消息,特批采用十二组的加急飞鸽传信,并在西城、平利、上庸、竹山、房陵、谷城一线建立临时的快马传驿线路。。”

    周淮安在此决定到。

    “必要时,准许主动收缩和放弃金州大部所在,只要却白守住州城西城所在的要冲节点即可。。”

    然后他又在心中暗自叹息,强行吞下山南东道的七州地盘后,也再度摊薄了太平军控制力和可用之兵,以至于眼下居然有些捉襟见肘了。

    “大都督,是否需要再度扩军。。比如在各个军序下增设一个补充营或是暂编营。。”

    在场的第六军左郎将张居言亦是请示道。

    “某以为,短期内不能再有计划外的扩军,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全盘规划又要大调整了。。”

    然而襄州长史、判民曹事的樊绰却是主动反对道。

    “那就稍微增强地方上的武装屯垦力量,优先以缴获的武器进行初步武装化;再将桂阳监方面的防戍力量,调集一半过来全做山南地方上的支撑把。。”

    周淮安当下折中道。

    “有义军东面行营都虞侯朱三,已经夺回了被抢的器械,并希望我军派人前往接管鲁阳关所在。。”

    “这个朱老三倒是花头的很。。依靠我放提供的协力和情报还不够,这还想拉上一个垫背替他分担压力么?”

    周淮安不由沉吟了下道。

    “不过,鲁阳关居于伏牛山脉与方城山之间的峡口险要,对于我军控制住南阳平川全境,还是大有用处的。。既然送上门来了也没有理由不要的,只是这怎个么要法就须得讲究一二了。。”

    然后他突然转向了被指名在列席旁听,而若有所思的杨师古道:

    “杨参赞,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这。。要看是怎样的讲究了,完全想要掩过世人耳目是不可能了。。”

    在各种有些微妙的目光中,杨师古只是微微一愣了,就逐字逐句组织言语道

    “不过,若是只是对军府,不,长安那边交代过去,或说是权且有个台阶可下的话其实并不算难,只是还要那位朱三将军与我们配合做一场了。。”

    “好,这事的大致章程就交给你去筹划了。。需要怎样的人手和配合,事后递个报告过来。。”

    周淮安马上拍板道。

    “诺。。”

    杨师古心中暗自苦笑了下,还是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待到这场联席会议之后,杨师古却又有些意外的被要求留了下来。

    上小学的老大,又感冒发烧咳得厉害,实在是心里有点堵。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一章 尽是将军镇抚功(下() 
格外把杨师古留下来的缘故,当然不是为了显示对他的特别优容,而抵足夜谈继续面基什么的。却是因为周淮安接到了一份在特工委和社调部、敌工部、虞候司等情治渠道以外,所呈送上来的特殊报告。

    《关于镇反事项扩大化和滥权报告书》,这就是这份特殊报告的全称;要是普通针对性的举报材料也就罢了,周淮安周淮安直接交给镇反会也好,从特工委下的社调部安排人调查也就算了。

    偏偏这份资料收集的相当详实,在人物、时间、地点的过程和结果的描述上,甚至有一种现场目击的即视感。这就证明了编写这么一份东西的人是相当用心和下了功夫的,另一方面也代表参与其中出力和提供线索的人手和层面也不少。

    在这份厚达十九页半,约小三万字的报告书中,用简明扼要文笔的列举了许多三支队动作当中的涉嫌违规和逾越底限的例子:

    比如有人自觉不自觉的将事态等级拔高,进行扩大化处理以为多多益善的工作业绩;或是有人自觉掌握了正义所向,而在认定上标准强调重罚严判,号称是要为百姓多多的伸张出气;

    还有人则是得到了掌握他人命运权柄之后,有些心理失衡或是迷失了自我。就此变的偏激、急进;或是在自大下行事手段越发的鲁莽、疏漏起来;或者干脆就是对于被镇压的对象,表现出了予取予夺的某种过界互动关系来。

    “你对此怎么看。。”

    对着被留下来的杨师古道。

    “。只是看这些文字,就真有些触目惊心啊。然而都督未免是太过看重我了。”

    杨师古却是面带苦笑回应道。

    “你也不会有所误会,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断然是不可以置之不理的,但也不能任其泛滥和无限量扩大化。”

    周淮安却是耐心的解释道。

    “所以我需要一个相对立场中允,没有与各方面牵涉过深的人,来负责具体的核实。。老杨啊,眼下除了你又能取谁呢。。”

    “我明白了。。”

    杨师古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一刻他一句明白过来,自己所面临的是进入太平军之后的第一个重大考验,因此之前的交涉任务,未尝不是明面上的掩护手段和名目呢。

    然而说实话,在探究这背后的因由和动机时,周淮安也一度生出过许多个猜测和念头来。其中也包括了那种最坏的可能性和结论。

    比如,这是太平圣库制度为基础的行政系统与来自军队体系中,尤其是传统义军背景的镇反组织外延;在第一次某种意义上的体制内碰撞和间接的角力么。

    所以周淮安没有直接拿到会议上来讨论,把事态挑明了倒是简单;但是也把相应的分歧和异见给表面化了。用自己的权威压下去倒是容易,但是并不会是问题本身消失的。

    人都是有立场和倾向的,尤其在相应的位置上时间长了,自然会产生类似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来,然后又由此形成相应集体角度为出发点的部门利益和政治倾向。

    所以能够不用粗暴武断的一刀切,而是进行相对中允的调合和仲裁为最好。而与新老义军皆有渊源,却在内部没有利益羁绊的杨师古,就是自己安排出去避免直接表态的缓冲和挡箭牌。

    不过话说回来,光是这份统计和调查的详细和用心程度就值得鼓励和嘉奖。至少,任何没有制约和限度、范围的权力,以及相应延伸出来的暴力机构和武力存在,是根本毫不可取的。

    就算一时得以大快人心的结果,也改变不了长久对体制结构的破坏惯性,就算强行纠正回来也是代价非浅了;但是也不能让此事成为某些人借题发挥的由头,给正在进行如火如荼的大规模肃清和镇反行动泼冷水。

    周淮安决定给这件事情划定一个界限和范围,以结束可能由此萌芽的内部争议与较劲。随即他就叫来承发房主办袁静口述道:

    “传我令下,在镇反会专用的《特殊时期和严管区域试用条例》中,再增补上这几条作为讨论后执行的内容。。”

    “。。。以是否直接或是间接的得利或是受益为标准,超过限度的就是滥权谋私,未超过界限的则是以工作不力、手段粗暴来论处好了。”

    他又对着杨师古继续交代道。

    “另外让相关部门提供协助时,想办法找到、召集参与这份报告相关人等来见我。至少有这分观察力和耐心、经验和见识的人手,不应该沉沦于下僚的烦琐庶务当中去,而可为太平军派上更多、更好的用场。。”

    ——我是分割线——

    金州的安康县城内,已然化为坍塌废墟的县衙库房前。

    “烧了?,全烧了?。。”

    刚刚赶过来支援和接应的太平军驻队营旅帅,兼做本地籍戍卒张东,也在看着眼前满身烟灰的糟老头子质问道:

    “自然是全烧了,绝不会留给你们这些这些贼子一颗一束。。”

    满脸决绝有带有些许疯癫的老者,哪怕被反绑了双手也依旧吹着胡子瞪着眼道

    “这库中可是我县上下官吏士民的辛苦所得,怎能够成为你们这些搅乱世道贼子的助纣为虐之资呢。。还不若一把火祭奠了祝融,”

    说到这里,他似乎变得愈发起劲起来又道。

    “我金州本来是着世上难得苟全之所,官吏士民皆和衷共济共度时局艰难之际;堪称一时的政通人和的偏安格局。可是你等贼子一来就都毁了。。老身身受其恩泽,姑且与彼辈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