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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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第2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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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固然是老泪纵横或是热泪盈眶的庆幸,承蒙列祖列宗保佑国祚有望了。这位圣主总算是有所开窍和明悟了,懂的国家大事为重而不再尽付阉奴内宦之手。或又是就此厌弃了在后宫里宦奴们陪伴的玩乐时光,想要振作奋发有为一番。

    当然了,自然也有人仿若是天塌下来惶惶不安了;因为他们还听到另一种传言,就是天子之所以突然变得勤政的缘故,乃是内库和宫司之中已然空空如也的,拿不出多少任天子赏玩游乐的财货用度了。

    因此在各种都凑办不起来的情况下,就连天子一贯最为亲近的大阿父田令孜,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都不免吃了抱怨和挂落,自此更少在人前出现,乃至据说是有失宠的风险了。

    而天子之所以变得勤政的缘故,乃是想要通过朝会来督促和驱策群臣,就此为国家(自个儿)多多生财的打算。

    在其此间,最大的外间要闻就是作为东都屏障之一的忠武军(陈许)节度使周岌,带兵犯阙被诛杀的事件了。要知道忠武军虽然屡有跋扈和内乱的过往,但却是关东诸镇当中忠于朝廷的典范(中原防扼型藩镇)之一了。

    因此,骤然就死了这么一位亲从朝廷的藩帅,也不免引得关东各路藩镇“差异莫名”,而纷纷通过各自的进奏院和邸园使,来打探和明询这件事情的始末。甚至有河朔等其他方面的军镇表示,愿意为朝廷分忧而扫平忠武军治下的余逆。

    但是,好歹坐镇洛都的正副招讨都统郑相公和崔留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很快就通过运筹帷幄的交涉和威慑手段,将这些原本就是心思各异的外镇藩帅,给顺势借力打力的一一化解开来了。

    于內,又有招讨行营的监军使杨复恭,亲自入营坐镇许州的忠武军驻地。不但清洗了周氏的旧属干系,将余下的忠武军所属分作八部,号称忠武八都将;还收其中的鹿晏弘等大将为假子,自此消弭了这场杀帅整军的风波。

    此外,就是这位号称假子遍关东的小杨都监,刚刚从关东诸藩镇宣索来了一大笔的进奉;沿着白沟和汴水沿途一路相继增添过来,足足装运了四十多条船的财货物用。

    但是这笔进奉随即就被坐镇东都,主持备寇的郑畋郑相公给截留了下来。最后能够抵达京师西外静水潭的,就只剩下区区五条船的供奉之物了。

    而且都还是寻常米布器物等土贡用度,于宫内一贯的花销相比就是杯水车薪了。因此这位一贯不怎么着急的天子,难得在朝会上也发了一通脾气,就差没有直接开口称彼辈为悖逆、国贼了。

    但是随后的发展就令人有些出乎意料了。偌大的朝堂之中却并没有任何人,因此受到这位少年天子迁怒于人的处罚或是泄愤式的贬斥。

    这位天子非但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现实,还进一步宣布要消减宫中的用度,并且遣散那些五坊小儿等虚浮滥籍充斥的宫下人等。

    这也让一些自认为朝廷忠义良心所在的外朝臣子们,看到了某种希望和转机所在,而变得心思活跃起来了。而这种暗涌和潮动,又变成了大内诸多宦臣的压力和隐忧所在。尤其是在作为新宦集团的主心骨,一时告病在家之后。

    然而,在宫外的田氏赐宅之中,却是一副歌舞声声的欢快嬉恬气氛。尤其是田令孜所喜欢的那个几个乐班,几乎一天到晚都没有停下来过。

    就在丝竹缭绕,歌声不绝于耳的《别支乐》当中;

    “慌什么慌的,这长安的天可还没有塌下来呢。。”

    一副家居打扮而保养得当的田令孜,却是对着身为太常寺少卿的从弟陈敬珣,气定神闲的道。

    “可是,如今圣主可是上朝的勤勉啊,这般下去与外臣日益接往甚密,又何来我辈报效行事的余地了。。”

    身为田氏养子兼做党羽的右监门将军卫匡佑犹豫道。

    “瞧你这说的是什么囫囵话,勿论怠政也好勤政也罢,只要是圣人的心意所向,我们这些奴婢难道不当要竭力奉承以顺应之么。”

    田令孜不由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呵斥道。

    “再说了,这位圣人自小就是玩性甚重在骨子里的;就算是眼下应时而异,变得格外勤勉和振作起来,却未必能够长期持久下去;你且再过些时日看看如何,迟早是还要逐渐懈怠和舒慢下来的。。”

    “进而言之,要说天下最能够顺合这位圣主心思的,也唯有我等这些近侍之臣,难道还是那些处处擎制与约束的宰臣更亲么。只是如今我辈在这里本为众矢之的了,又何须急于出这个头呢。。”

    “君不见那位一贯是诺的豆卢相公,已然不满意再做个伴食宰相了,就指望着招抚下肆虐淮南的贼众,来作为压倒卢(携)子升一步的进阶了。。尽管让杨(复恭)大头他们去硬接好了。。”

    “简在君心之道,可不是靠事事都要冲在前头的一时表现。更是要能适时站出来为人主排忧解难的体贴周至啊。。且不见,那二杨之流衡冲内外的功劳再大、名声在隆,为何依旧还是为我压过一头而事事受制之?”

    “就因为他们固然是一心为公,但却非是全副为了人主的心思和立场啊。。”

    安抚过这些党羽和亲族之后,田令孜这才一改从容笃定的宽厚之态,冷下脸来叫来另一名心腹吩咐道:

    “找几个妥贴的门路,把这些消息都放出去,尤其是那些外镇藩帅的进奏院和邸园不可拉下;就说朝廷已然决意给黄逆封王授土,并以卢龙、成德、淄青、魏博之故地遣置之。。”

    。。。。。。。

    而在淮水南岸,山阳城下的北路义军营盘当中。

    “太平军已经开始拔营南下了?。这可真是个大好消息啊。。”

    副总管尚让有些扬眉吐气的举杯自得道。

    “那和尚可是个天生的灾星所在;这事情兜来转去的怎么又会和军府门下给犯上干系了。。如今看他现在还拿什么凭据,来与我放对和为难呢。。。”

    “还请总管慎言与人前,这可是我辈好不容易才刺探出来的端倪。。莫要因为不密失声而犯了黄王的忌讳,毕竟这是事关王上家门的一桩丑事啊。。”

    作为尚让的谋主兼幕僚林归吾,却是皱着眉头道。

    “犯了也就犯了,我就想要他个好看的;无端让我背了这些无妄之灾和责难干系,难道还不许人非议上两句么。。若不藉此表明态度,岂不是被人当作任意捏的软蛋了。。”

    尚让却是愈加坚定的摆手道。

    “这事你就不要多管了,我自有门路和法子的。。”

    而在上都镇正在拆除的营地中,周淮安也满怀心事的在目送着远去赵璋的一行队伍。

    因为就在这信使往来两天时间内,大将军府方面几乎是快刀斩乱麻式的,应承了交涉的大半数条件,甚至包括了最后一条周淮安临时提出的附加条款;所以太平军这次兴师而来的行动,因为义理和名份条件上的变化,而显得虎头蛇尾起来。

    “难道,真就这么决意把人交出去了啊。。”

    朱存在旁亦是叹息道。

    “朱兄弟觉的我会怎么做,把人千刀万剐悬首示众,好好出上这口气么?。。军府方面是固然一时拿我这里无法可想,但是于本军的现实境况又会带来多少好处么。”

    周淮安笑笑道,却是看了眼捏着的黄巢亲笔手书。

    “反倒是能够用私下里我个人颜面上的一点得失,来为我军争取一个更加宽松便利的环境,乃至获得相应宝贵的人才之选、聚附更多的志同道合之辈,那才是发展事业的长远之道啊。。”

    然而,这只是主要的方面之一,对于周淮安来说更重要的是,黄巢藉此表明出来的态度和立场,乃至背后相应的格局和气量了。

    “领军真是坦荡无私,令人我等愧然了。。”

    朱存心中亦是略有些遗憾,又不明觉厉的暗叹道;这位果然是能行他人所不行的绝然意志和计较啊。若是自己事到临头,只怕是没有这种超然于上的城府和格局的。

    当然了,虽然说大业为重云云,周淮安也不会因此对敢于冒犯自己的人有所心慈手软,该审问和拷逼的流程还是要走上几轮的。以确保就算是作为条件和协议当中,须得四肢俱全送回去的俘虏,也是被榨干了相应价值的废物再利用。

    作为太平军难以避免的阴暗面来说,实在有的是不用明显伤害身体,而制造出相应痛苦和心理阴影,乃至将人从精神和肉体上废弃掉的方法和手段了。

    接下来,周淮安需要好好对待和慎重应付的,反而是另一位深受其害的当事人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远道不可思(续() 
(这章算昨天的,晚上看看能否再来一章)

    初夏骄阳如火的热风之中,掠过淮南原野中疯生蔓长的草木,让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子被晒奄然的干涩气息。

    勿论怎么操练和辛苦出勤,依旧显得微胖的队副王秋,也努力听着衣甲下的肚腩,不怎么熟练的骑在一匹花皮大骡子上;鞍具上还挂着刀排和短矛、手弩,随着行进踢踏和劲风而发出哗哗抖动声。

    自从丹徒之战后,他不但得到了一枚相应的战役纪念章,还被授予了三等奋勇(另有敢战、先登、攻拔等名目)勋章和三等磐石(另有铁壁、金城、等名目)奖章;作为日后增加授田和军中迁转的资历。

    因此,他干脆放弃了从队副转为队正的机会,自此乘着战后太平军进一步扩张的东风,而接受了关于骑乘的突击训练,从无马的步卒转为有坐骑代步的骑乘步卒。算是向着威风八面且待遇更好的马军又更近了一步了。

    因为在润州的一系列战役当中,从朝廷镇海节度使所属的官军序列中相继缴获足足数万匹的骡马,再加上地方陆续征收而来的大牲畜的数量,军中的畜力一下子就变得充沛起来。因此在优先补充了前阵的几个骑营和骑步营之后,又开始在其余的太平军序列当中推行骡马化。

    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数个军序混编的各阵人马,都增加了相应两到三个的骑步营的编制。毕竟,相对于需要冲锋陷阵而强调爆发力和速度,还需骑兵协同训练才能派上用场的战马;骑乘步卒的要求和门槛就相对简单的多了。

    只要有相应的耐力和体能,能够提供士卒转快速进和往来战场的机动力就好了;因此那么怕没有合适军马的话,就算是简单调教过的大驴和骡子也是可以胜任一时的。

    再加上驮马牵挽的辎重大车伴随,在这水乡平原上方圆百八十里内的机动,也不过是须臾而至的事情。如果将机动范围拓展到了二三百里的范围,响应起来那也不过是一夜半天的光景。

    尽管如此,作为一个广府出身不善骑乘的地道南人;王秋在面对这只名为“大罗罗”的花皮骡子时,也是很摔了好些次数,咬着把后脊和臀背都跌得青紫片片,这才得以粗粗掌握了基本的驾驭要略。

    然而,自从成了骑乘步卒之后,他每旬的勤务津贴和食料补助也自然增加了不少;甚至还多出来了一份专门给坐骑吃的豆粕、薯渣饼和炒麦的刍料配额,以保持日常基本的体膘和出勤状态。

    如是需要激烈运动的紧急要务的话,还会再配给鱼骨粉和寥糟、薯粉做成,就算是人直接吃也没有问题的小块草代饼。比如这一次从扬子县前往天长县的秘密押送任务。

    只是他从烈火焚地的丹徒城下活下来之后,足足养了十几天才得以恢复过来;等他觉得身体条件适可准备出去找个女人的时候,却又接到了拔营的命令,而不得不离开丹徒这座繁华富邑,所以找个女人的心愿再次落了空。

    等到了淮南境内之后,又发现这里已经被打得一地鸡毛,地方上也被官军和义军反复刮过好几次了,于是他的指望就这么一步步的耽搁下来。不过,当他在扬州境内一边操训一边整编,呆了好一阵子之后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正所谓是天下的烟花圣地和繁华所在扬一益二的道理,扬州当地生养的女子也是钟灵毓秀名闻天下,要不就此找个对眼的,想办法带回到后方去好好的过日子呢。

    毕竟他现在也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了,光靠薪饷完全养得起好几口人。资历上早已经够得上申请成家的老卒标准。只要能够核准下来的话,就会有现成的屋舍和基本器物划拨过来,只消等着住进去就好。

    王秋正在骡子上浮想联翩着,就见前方开道的探马突然吹着哨子转了回来;他不由对着左右擎旗跟随的旗头喊道:

    “传讯前队下马就地结阵,后队在马上原地戒备……左右曳骑散开……”

    然后,他松开挂具上的搭扣拿下手弩,从箭套中稳稳的装上一支精钢重矢,又把短矛斜挂在偏钩上,把小团牌扣在手肘上;王秋这才驱使着胯下的骡子踏步到,那辆被内外封闭起来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边上。

    而左右的旗头,也把一支筒状的药箭给捏在了手中,做出随时可以激发的姿态来。这时候,前方的淡淡烟尘之中,才出现了一支人马。

    他们打着的是赭黄色的旗号,人人都是赭色包头黄衫打垮的打扮,口中还纷纷高喊着。

    “太平军的兄弟勿惊,我等乃是奉军府之命前来接应的。”

    “有印信和公文皆在于此,还请当面勘验……”

    待到他们当面停下脚步之后,一名脸色苍白的军将策马缓步靠上前来高声道。

    “某乃军府押衙都官林言,与你们的周领军乃是广府旧识和同僚……”

    于是在片刻的耽搁之后,两支队伍再次合成一股而重新踏上了前往天长县的道途中。

    尽管如此王秋在内的一批老卒,还是被带队的步骑校尉赵警帆,给安排到了马车边上,而将那些汇合的军府士卒给隐隐戒备和隔离在外围当中。

    只是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前方负责引路的军府士卒突然又有人转回来报告道:

    “前方的桥板失修,才过了几十人就塌陷了支柱。”

    “需要就近取材来修复才能通行……是否就地扎营暂歇……”

    “这可不行,我们不能耽搁在这儿……”

    身为带队的校尉赵警帆,望着这条清波微扬的无名小河却是断然否定道,然后他又屈身向着马车边上的王秋吩咐道。

    “老老王,你多带几个水性尚好的下河去探探,能否找出让马车也能涉水过河的位置来……”

    “诺……”

    王秋点头应承道。然后他手脚麻利的脱下累赘的衣甲,连同兵械一起捆扎在骡子背上,只留下条麻布背心和短胯子,口中衔着一把无刃短刺牵着坐骑,沿着凹凸不平的卵石缓缓步入河摊之中。

    除了徒手探路的王秋之外,其他紧随在他背后的士卒们,则是各自单手拿着短兵或是手弩。只见清亮的河水慢慢淹过了他们的半身,然后又在某种摇摇晃晃的冲势当中,重新将他们远走越远的大腿和膝怀给露出来。

    平安的度过河流之后,王秋却是没有与哪些先行过河的军府士卒汇合;而是接过两杆短矛而接成一只旗枪,对着彼岸用力地摇了数下作为回应和确认;

    然后他们不顾身上的湿漉漉,就地将衣甲给重新穿戴起来,又解下各般军械分派在手而于原地戒备起来。见到对岸已经有第一批人开始下水渡河,王秋又带着端弩持牌的半火人,顶着灼热的日头沿着河岸就地探寻和搜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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