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后方逐步给发动起来留守司人员的努力,很快就在几处抄没的仓库当中,找到了几千卷滞销在当地的波斯和西天竺的绒毯,稍微剪裁之后改改夹上禽类的羽绒,就是上好的保暖睡袋和褥子的原料;
此外还有许多陈旧的毛毡和皮布什么,也都被从集尘吃灰的库房深处罗括出来又利用了起来;经过大锅蒸煮和浣洗烘干之后,再按照统一标准剪裁缝制成相应的军中形制,以确保北征的数万将士每人可以得到一件,在执勤时裹身防寒的短氅;部分老营人马还有一块可以卷起叠在背囊和挂具上的粗毛毡铺盖。
然后从岭西的桂州境内,又就地采买和征集到了许多厚实细密的桂管布,浸了焦油阴干之后就可以防霉驱虫,还不怕雨雪的浸染和渗透,这样在野外露营的帐具也就补全了一环。
紧接着,还有根据义军中那些北方人的经验教训,用辛辣味作物和动物油脂,所临时炮制出来驱寒防冻的简易配方和救治药物、油膏什么的,就不一而论了。
小七又继续道来,
“其中亦有数名旧义军出身的头目,暗中想要克扣或是挪作他用的,已经被士(卒)委(员)会的代表纠举出来,交付法曹严加处置了。。”
这个士卒委员会是直接拿补贴的军中基层组织,其成员就是专程用来自下而上监督和举发,那些义军将校军官们的相关违纪不法的行举;因此身份相对隐蔽的多,基本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作为他们共推出来的代表之一,也有直接向太平军上层反应问题的专属渠道和途径。
主要也是用来填补那些乡党、亲族抱团趋势被打散之后的中下层空白,以在日常生活作训当中维护自身合理的权宜和境遇为由,暗中发动底层士卒的觉悟和自省,来对付、斗争和清理那些老义军色彩浓重的传统,及其残留下的诸多不合理惯例和积习。
如今太平军吸收了大量老义军导致的膨胀效应和一系列大小的附带问题,将继续存在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内。而相比自而下的强行改造和行政指令所受到的抵制,这种从底层开始的间接引导和转移矛盾重点的做法,无疑要更容易为人所接受的多。
随即小七又道:
“如今已经从沿途各州驻队的裁汰之中,向潮循方面遣送和安置了一千四百六十七人。。”
周淮安再度微微颔首。
这其实是在清理那些贪生怕死善于逃命的老兵油子,把他们纷纷送去屯田所里管教起来;无论他们如何的有手段和心机,脱离了熟悉的环境也就无能为力了。
当然了,在传统的军队里这种经历过许多战阵之后,还能够存活下来的老兵油子,多少还是有所可取之处的而被视为某种宝贵的财富;因此在传统军队里身为主将和上官,多少也可以容忍他们的各种毛病和积习、做派,来换取他们相对的服从和配合,乃至成为江陵掌握军队和发号施令的基本助力。
而这些老兵油子历经战乱而得以不断发展下去之后,往往还会蜕变成为一个终极版本。就是那些反复不定而只为犒赏和饷钱作战;往往一言不合或是遇事不顺就以乡党和相关利益群体,鼓噪和骚变起来索要好处和更多待遇;乃至频繁以下克上干掉主官而另立新头,的典型晚唐五代职业武人集团前身。
但是在周淮安所主导下的太平军,更强调维护以纪律和组织度为主导,令行禁止无暇思索的近代式军队纯洁性,就再也没有必要留着这些既不肯接受改变,也不肯主动退出历史舞台的鸡肋了。具体过程也很简单,只要例行的检查身体就可以甄别出来的。
作为一贯缺少防护装具的农民军,每个幸存下来的人都免不了受伤留下的疤痕。因此只要根据疤痕所在的前后位置和分布多寡,就可以分辨出这是一个勇往直前或是实战不退的壮士,还是始终躲在后面苟全得安或是只会望风而逃的老油子,或者干脆就是只会夸口和忽悠别人的吹牛大王。
当然了,这也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军队都是一波流的成色有着很大的干系;基本上就是初次粗粗列阵完毕冲出去厮杀之后,大多数士兵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或是临阵脱逃,或是躲到边上去偷懒耍滑、浑水摸鱼的兼有之。
哪怕就算是分出胜负之后,依旧还有相当概率和比例的士卒,不愿意听令集结起来;而直接跑去四下抢劫或是争夺缴获的战利品,甚至放了羊一般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基本上不然他们自行浪荡的满意了,是不会轻易归还起来的。
而能够忍受着战斗中的杀伤和其他压力,在混乱中凭借旗帜和鼓号再次集结整队的部伍,无疑都是通常意义上的所谓强兵劲卒。可以往复的发起一次次攻势,而成为战场当中的核心与中流砥柱的存在。
而这也仅仅是眼界过高的周淮安心目当中,勉强能够堪用的水准线上而已。
“湘潭县境内的营造工地,在即将建成时发生了垮塌,当场死伤数十民夫和工役;”
小七又翻开一张贴着附录的纸片道。
“探报队和普查队已经在当地开始追查,暂时不排除人为破坏与地方残余作祟的缘故。。”
“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区区挫折已然扭转不了湖南如今的局面和大势了。。”
周淮安轻描淡写的道。
反正抢在冬季来临之前,从广州到桂州,从广州到连州的两条线上,配套的驿路和信号塔体系已经初步完成了;这样再加上汉江到湘水流域水运行船的便利性,从广州到江陵的消息延迟大概也就控制在两到三天之间;而且还是用快马为补充的复式线路。
而在紧急情况下,还可以用军中饲养的鸽子来传递简略的密语,大概可以将这个过程缩短道一两天之内;这个时代在岭外才刚又商人入手驯化的鸽子来传信。
因此相比后世那些经过无数代配种改良过,而动辄可以飞行上千里的专业信鸽,这个时代的鸽子更接近祖先野鸽子,而在个头和寻路、飞行距离都要弱化了不少,大概也就是保障在百里(地形复杂的山地)到两三百里(平原)之内的准确率;
但是用来翻越和穿过五岭山脉的阻隔已经是足矣,唯一要担心的反而是那些零星山民和天敌雷猛禽的猎杀。所以不能轻易的动用,动用起来就要采用复数的规模来保证抵达的概率。
而相比任重道远的信鸽驯化改良和应用之路。
如今潭州、岳州、衡州、道州、永州、郴州各地,以水路沿线的码头、馆驿为核心的信号塔体系,也在利用冬季农闲容易聚集大量剩余劳动力的基础上,不计代价的投入粮食(工酬)和物料多段同步进行当中。
只要一旦建成之后,水运的便利加上消息通讯的加成,还有地方物产流通节点和商品经济活跃的基础,由此发挥出来的综合效应可不是1+1+1等于3那么简单了。
而除了信号塔本身的少部分机关部件之外,其他的部分和构造都是用简单粗暴的重复劳动,就可以胜任完成的傻大粗工程。就算是地方残余的反抗势力,捣乱和破坏了其中一个节点,也无法阻挡整个网络的铺展和流动性了。
而一旦这个网络节点都开始良性运作和自行增殖之后,就会在地方相关的民生需求和许多人的生计所在,给变相的捆绑在了一起;这样的话,就自然而然形成一个潜在维护和排斥、驱逐,那些反抗势力和破坏分子存在的土壤了。
归根结底,交通和通讯上的便利与否,同样也可以转变成为削弱和解决,地方反抗意识和存续基础的,经济命脉和民生需求上的有效加成。既所谓明面上的治理问题,用辅助经济手段来解决的基本道理。
“占据邵州(今湖南邵阳)的周岳,与朗州(湖南常德)雷满,再次婉拒了借道讨伐官军之举的。”
小七顿了顿又道。
“但都相继同意了与本军互通有无,士民商旅往来的。。”
“能够达成后面这条也就足够了,其他条件都是就地还钱的添头而已。。”
周淮安微微一笑确定道,这只是一种为了安对方之心的权宜策略而已。
不然相互关系复杂对立的彼辈,有怎么肯在太平军这个外力在侧窥视的情况下,全力以赴的打成一片呢。就算他们一时打不起来,周淮安还想暗中派人给各自地盘上添把火呢。
“接下来,主上需要会见新招揽的那批士子,给他们讲授太平军的主张和学问。。”
周淮安点了点头。
自从太平军具有湖南观察使的大半数地盘和荆南节度使的核心所在之后,地方上形形色色冒出来投献的学子与士人,也慢慢变得多了起来。
当然了目前还只局限于那些贫寒出身的人选;然而说是贫寒出身,其实能够供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最少也是殷实之家或是小地主的家庭。
只是这种身份和家庭成分,在这个动荡的大争之世里,也并不会比底层贫农什么的好过多少;在汹涌的时代大潮面前,同样免不了破产和无以为继下场;
因为在底层的农户大量逃亡之后,相应的赋税徭役却丝毫不能少,于是沉重的负担就自然而然加倍落在了,他们这些小有产业的殷实之家身上;所谓的耕读之家也就很快维持不下去了。
因此,这是一个对于朝廷和官府的败坏不堪既有痛恨与厌弃;也有对最坏的秩序也好过无序的基本认定,而对泥腿子起义军既有天然同情也有蔑视;以及各种指望时局好转和改善的可能性,依旧抱有侥幸和依赖心理的复杂矛盾群体。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下()
反倒是那些高门大族、豪强郡望、官宦世家之属,可以凭借与官府勾结的人脉和其他社会资源,来有效的转嫁这些层层摊牌的沉重负担,甚至还籍此从中牟利和自肥;或者干脆公然抗拒之。
由此在这个世道当中,也形成相对强有力的风险抵抗能力,而进一步吸引更多的中下层破产人澄,得以聚附在起名下以求庇护和安身。就像是一个滚雪球式的循环一般,往往会通过相互兼并和联合膨胀起来,最终取代崩坏的官府职能成为地方崛起的一支势力。
因此,如果没有流民蜂起的群盗之乱打破、搅乱这个局面的话,这些豪姓大族才是这个乱世当中可以坚持到最后,而安然迎接新旧政权更迭乃,至籍此投身到其中去的胜利者。
所以,这些贫寒士子所代表的潜在破产中下阶层,对于义军主导的土地制度变革的抵触相对要小得多;也完全有改变现状和自身境况,乃至迫切改变社会现实的天然动机和潜在欲望;属于可以被争取和改造的潜在群体;
但是,他们也是充满动摇、妥协和分歧的软弱性群体;更加类似后世工业革命大发展之后所催生的那些小资阶层,乃至网络时代大小公知的原始版前身;
虽然身处社会中下层接触到的现实,深刻感受到进行变革和改造的必要性,然而又害怕相应流血和牺牲,更看不起那些比自己社会地位的农民起义者;却又妄想着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完成田园牧歌式的改良,或是不断自我欺骗式的,将所谓“不至于更坏”的现状给拼命维持下去。
往往除了痛定思痛之后一心求变,而毅然背叛自己阶级属性寻找的少数个人之外;其他大都依旧是被动随波逐流大殿牢骚的嘴炮党,或是干脆用各种爱好和行为艺术之类的接口,来逃避现实的懦弱者和犬儒主义者。
然后一次次在时代变革当中,被碾碎成为渣渣和养料。故而在理想的义军政权当中,也许可以作为锦上添花的助力,但不能当作基本盘和社会变革的主导力量来使用。
所以在叙用上就要相对的宽进严出了;至少同样的条件下要有限让位给那些,由太平军体系内自行培养起来的底层人员。而周淮安拨亢抽时间给他们他们讲座,就是为了揭穿这个贯穿在历史治乱兴衰当中的“真相”。
好让他们明白如今之世,真正社会矛盾的主要根源(朝廷和氏族门阀)所在,以及又是什么原因和具体对象(官府和郡望豪强),什么样积重难返的体制现状(昏君与奸佞当道),阻挡和堵塞了他们这些寒门人士的上进之路和努力奋斗求取的机会。
当然了,这也是一个逆向淘汰和甄别选择的过程。因为,在课后他们也被要求根据自己境遇和经理,交出相应的心得体会来;再优选出其中比较具有进步意义的典型,作为例行的品评和现身说法的讲述素材,以获得相应的共鸣和认可。
那些守旧落后的,思想顽固不化的,心存侥幸投机动摇的,在一次次的品评和讲述当中,自然而然就会在许多细节上逐步显露出来,或者干脆就是为其他人所对照出来。
哪怕最后其中只有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的可以留用,并且愿意沉下心去从基层做事的话;那对于义军的治下也是一种令人颇为振奋和鼓舞的榜样了;自古以来的读书人就不怕竞争激烈,就怕没有上进之路而已。
像是唐末的黄巢乃至清末的洪教主这般,王朝内部上空间和余地已经基本断绝,而把有心投奔体制的读书人都给逼到造反之路上的奇葩,基本也就在没有延续下去的可能性了。
“接下来还有明日,与城中商家会社的座谈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太平军已经镇压和清算了许多地方上的豪强、大户和缙绅、官宦之家;但是这主要还是针对那些拥有大片土地和田庄的传统剥削群体而言。
对于客观上有利于经济流通的外地行商和本地坐商,以及传统行会架构下各种地方民生和产业相关的手工业主,还是多少有所另眼看待和姑且相安无事的;
当然了,这要建立在太平军能够用强权手段有效遏制住,他们基于商人天生逐利的原始本能之下,贪得无厌而不择手段剥削到极致的基本下限所在;
也就是用长远利益上的这块大饼和暴力机器的威慑力,来拉拢分化其中积极的部分,而又抑制打击其他消极负面的部分。
所以也要借着这机会偶尔抛出一些内行人才能理解的干货,来震慑和敲打一下此辈,好让他们疑神疑鬼的不敢小觎太平政权。
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商人家的子弟后代,同样也有改变自身社会地位和基本境况的动力和欲望;所以在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在发了财之后,都会想办法买地置业转变成地主,经营数代之后彻底洗白户籍当中五民之末的身份,才能参加科举来谋取进一步提神自己社会地位的仕途之路。
现在太平军政权做大之后,算是给此辈另外一个选择和机会。
而且相比那些传统意义上的地主家庭,他们同样有一定受教育的基础,会识字和算账是最基本的,于土地上的利害关系和羁縻不大;所以也可以择优录用之下引进来一些,与那些传统色彩浓重的寒门士子形成某种竞争和制衡。
“这封来自广府的文书,却是须得亲自过目了。。”
说到最后一桩事情,小七突然脸上表情有些为难起来。
片刻之后,周淮安却是又不免要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份东西;因为,他被人给催婚了,没错就是来自这个时代的催婚;还是自己在留守司提拔和任用的许多部下联署起来的催婚。
道理和因由也很简单也很理直气壮:
无非是“今君业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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