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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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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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周淮安用细杆在内城城门最近的一个坊曲上轻轻敲几下了道:

    “传令下去加强这处的军力至少两到三个营,就近寻找合适的突破点,做好呼应和支援内城的准备。。”

    “城南第九(坊)区急报。。”

    这时候,在城头瞭望的旗牌官却是大声的叫了起来。

    “有内城的官军开门杀出来了。。”

    周淮安叹了口气,看起来敌人已经替自己做出了选择了,却也不用再主动行那的引蛇出洞计略了。

    而在江陵外郭临时被划定为第九区的乐庆坊,内城中门正对的宽口大街之上,已然是刀剑交错血肉横飞的厮杀怒吼成一片了。

    来自蜀中突将出身的节度押衙裴元通,亦是首当其先的挥舞着齐身长的陌刀攻杀在前;只见在他全力挥舞起落之间,当面草贼连人带兵甲皆碎几无一合之敌,而将这些当街设垒和阵列之贼杀得节节败退。

    正所谓是“魏博之牙军,成都之突将”,在天下各路藩镇精锐当中,素来以魏博镇的牙军,和(西川)成都的突将,以下克上的反乱频次最甚;其中以每隔数年道十数年之周期,以闹饷和犒赏不均唯有,动辄驱逐或是杀害节度使啸聚为患。

    而成都突将的前身,最早来自南诏蛮入侵剑南而围攻成都时,从士民中招募亡命、游侠为敢死队,以厚待重赏为代价出城突袭南诏军的攻城器械。战后以立功累累遂得以保留下来,而取代了传统的团结子弟或是守捉兵,成为当地一直重要的常备武装力量。

    而成都突将的最近一次作乱,就是在高骈任西川节度使的任上;被宣布裁撤和遣散的成都突将爆发叛乱,而由此攻入节度使牙城,逼得这位国朝名将躲进茅厕才得以幸免;

    因此在事后深以为耻的高骈,一边假意宽恕不究,一边以核实名籍颁给犒赏为由,调来天平军等强力外援闭城反攻倒算,将成都境内的突将并同眷属上万人被屠戮殆尽。

    但也有部分突将在外戍役而得以逃过一劫的,但也因此被分遣各地而不复聚合;裴元通及其已故父亲就是其中延续至今之一。因为他在荒僻之地亦是作战悍勇而毫不惜身,因此很快就重新得到后任行营兵马使的青眼有加,而逐步拔举为小校、军校、裨将的身姿专领一部。

    而今他所率的这些蜀军也是个中别有来厉。却是后来接任西川节度使的另一位当时名臣崔安潜,眼见治下地方军伍日渐驰废和逃散;而重新募练健壮而成数千号称坚忍不拔的新锐部伍之一。

    其中,就有这部以洪州弓弩手,编练善用弓弩射丸的西川山民而成的神机弩营。因此,号称是远近皆宜而尤善短兵相接的突战,能攀善爬而脚力兼长。

    直到数年前才得以随着朝廷赴援的旨意,被编派到了山南节度使刘巨容的麾下听校。由此在山南行营所辖之下讨贼平叛的大小战事当中颇得建树,也算是建功赫赫而深得倚重的劲旅之一。

    只见这些身形粗壮的神机弩士,具列长兵如林攻杀在前摧枯拉朽,而后队则是蹬踩着踏张弩而放矢如飞,所中牌穿甲透而栅栏大排具不能当。就像是紧密咬合齿轮一般的杀戮而过,所过之处留下一地被斩断的残肢碎体;

    在宛如重重浪卷的交替往复攻杀、攒射之下,这些来自蜀地的神机弩士随裴元通,几乎一气接连凿穿和冲破了了十数道草贼聚合而成的列阵和防线;然后才在稍显疲态而衔接不及之际,被一名长相憨厚朴实的义军头领,给带队持牌横挡了下来。

    “撑住了。都随俺撑住了。。”

    仅仅是接战片刻之后,已经被敌我会给溅得浑身是血的灰头郎将张居言,亦是举着一面厚木包铁大牌在其间怒号鼓舞着左右。

    “死活不能丢了咱老义军的脸。。”

    迎面交替往复砍析而来的刀斧,很快就在他所持大牌边沿上,哔啵有声砍出许多坑坑洼洼的缺口来,迸溅开来的木屑和蒙皮,很快就在他脸上打出几个血淋淋的伤口来。

    但是张居言却丝毫不为所动一般的双手全力持牌,不断挪动挡格着将大多数射飞过来的弩矢和砍落的刀光给竭力拦阻下来。偶然还乘着间隙反撞回去而将当面的官军给拍倒、磕退。

    而当他们突然呼溜一声伏地身体的时候,后队的士卒就举手挥投而出的成片小巧手斧和细短的投矛,顿然就将对面的官军阵列,给血色四溅砸倒着凹陷进去一大块。

    然后又有哨子声吹响而从后方抛射出一波箭雨来,带着弯曲轨迹如雨落在这些官军之间,将其稀稀拉拉的掼倒在地,也再次挫乱了这些官军先头看起来紧密无间的攻战势头。

    “这下可以让人喘上口气了吧。。”

    张居言不由暗自道来,而他身边已经横倒了一地浸泡在血色中的尸骸,而持牌挡护在他身边的也换过了好几茬人了。

    然后,这些亦是剧战不下的官军就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一般,突然就在混战中开始纷纷交替掩护着脱离接触,而慢慢拉开距离退缩到了阵列当中去。然后,这些原本悍战难挡的官军甚至放弃了对射,而忙不迭的退让到了两侧当中去。

    长街上奔腾的震动感伴随巨大的恐惧,再度笼罩了他的身心;那是已经在内城门外完成正对而正在小跑着加速,向着自己这边冲刺而来的官军骑兵。

    虽然因为地形空旷有限的缘故,他只能看见冲在最前列的十几骑而已;但是那种紧凑如墙一般的持矛挺刀小跑冲刺之势,还是让他全身战栗发麻,而像是浑身过电一般在头顶上爆炸开来。

    “快逃。。”

    刹那间他身边的义军士卒当中,突然有人像是承受不住一般爆发出一声怪叫;而彻底击穿了他所努力维持的士气临界点,转眼变成了不顾一切的躲闪和溃走之势。

    “向着边上躲。。”

    “退进巷子里去。。”

    “快让开,爬到房上去啊。。”

    随后就被裹挟进了奔逃之势的张居言,也在一边奔逃一边对着沿途散落和分布设垒的义军士卒狂吼道;

    然而,在这些街头巷口挤成一团待机和候命的义军士卒,却是未必能有那么块反应过来的机会,就已经给紧随而至的官骑给撞进了群落之中。然后又片刻不停或是几乎毫无阻碍的,将其摧拉着冲垮撕裂开来。

    偶然也有鼓起余勇的士卒仓促结成的战团和阵列,试图将当头的官骑给拦阻和截击下来;然后就随着那些被他们掀翻、拉扯下马的官兵一起,被后队的骑兵给毫不犹豫的一起踩踏过去,或又是撞翻、踹飞,刺倒在地或是钉死在墙面上,拖出一路长长的血迹来。

    在此起彼伏的冲撞、踩踏和惨叫声不断炸响中,能够继续跟随在张居言身边的身影也是变得越来越少;就在他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之际,前路的视野突然就豁然开朗起来,却是已经跑大了接近城墙周遭的早市当中了;

    四面而立弓弩手齐齐对准了这些奔流游走的官骑,几乎是毫无间歇的轮番攒射起来。而乘机退到一角抵墙重新结阵,却瞥见对方旗帜和服色的张居言,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几分。

    就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测和想法一般的,从这处被可以清理过的早市边沿民家建筑当中,骤然如流星火球飞舞而至的火油罐和毒烟球,则砸落在了紧随而至这些官军弩士的后队中;

    就在这漫天击坠爆裂的火团、烟云和人马嘶鸣之间,断然引燃和激溅起来大片预设的熊熊烈焰,而就将他们与长街当中后续跟进的大队官军步卒,给暂时隔断开来。

    而在沿街的那些岔道和大小巷口当中,更是突然推出一辆辆插满尖刃和竹钉小车来,挤撞进这些后续跟进的大队官兵步队之中。转眼之间相对宽阔的长街之上,就重新变成了一处处新的陷阱和杀戮战场。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六章 纠纠凶难当() 
站在江陵南郭的城头上,望着这些先胜后败而在城边早市陷入预设伏击战场当中,犹自冲突往复宛如被不断放血困兽般的官军,周淮安还是有些意犹未尽或者说未尽全功的感觉。

    虽然他们的表现堪称悍勇无匹而训练有素,哪怕深陷劣势也能坚持相应的冷酷和从容,不愧是北地大镇之一山东节度使麾下的百战劲旅;但是作为被针对性重点击破和围歼的对象,无论是那些先发的长刀弩兵还是冲街的官军轻骑,乃至后续持牌挺矛跟进的步军大队,在数量还是少于自己的预期了。

    如今周淮安麾下号称近三万军额,四十多个营头。除掉警戒、留守城外和控制城防的部分,为了对应这些内城里的官军,他可是准备了足足十几个满编的营头。然而这次杀出来的官军看起来来势汹汹,但加上内城冲出来的后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六七千人左右。

    要知道,在别的东西上他还不敢怎么吹嘘,但要说临阵区分敌我的微操手段,周淮安自认这个时代还有没有能比得过有辅助手段的自己啊。主要还是城内战场的狭促,限制了可以投入兵力的总体规模。

    因此,随着他细节调整的号令,作为轮替的生力军不断投入进去又置换下来的诸多营头,如果内城再没有更多后援的话,这些官军的覆灭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在这个情况下,周淮安也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的味道,对方好歹也是多次击败过义军的老牌官军劲旅和藩镇,断然不会计止于此的,难道是要藉此借机断尾逃生么,还是另有其他的打算呢。

    “外郭其他城楼上的官军,尚且有所动静和呼应么。。”

    想到这里周淮安对着跟在身边候命的葛从周等人道。

    “却是不曾有所反应。。”

    负责联络警戒部队的葛从周当即回答道,然后他当即反应过来。

    “我这就传令下去,就近对西角门和北上门发起一番佯攻。。”

    “还不够。。”

    周淮安摇头道。

    “我再拨给你两团人马,伺机逼近北中门做那虚张声势的强攻姿态。。三路并进之下,真假虚实一试便知了。。”

    不久之后就听到新一轮的厮杀声在城郭北向炸响起来;又过了片刻之后,受困于早市之间死伤累累的官军,看起来还是斗志尤酣;而长街上的官军步队却是久战不下之后,已然开始呈现后退和收缩之势,看起来是想要掉头退回到内城当中去了。

    然而,这也意味着周淮安一直期待的变局和转机,就此即将到来了。他顿然转头对着另一名部将许四道:

    “让跳荡团准备,执行丙六号(跟进突击夺门)方案。。”

    “报,。。”

    这时再次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

    “葛别将已经率部拿下了北中门了。。正欲分兵夹击北上门。。”

    什么,周淮安顿然在度惊讶了下,相比三路进攻外围的北上门和西角门,处于官军控制范围内侧纵深的北中门,反而被一个虚张声势的佯攻给抢先拿下来了。这又意味着什么,难道官军在其他城门中力量,已经是这么空虚了么。

    然后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声,正所谓是事有反常必为妖;官军放弃了这些城防要点上的兵力,又会被抽调到哪里去派上用场呢。

    “我们还有多少待机和警戒的人马。。”

    周淮安心中的不安和警惕愈发浓重起来,而当即询声道

    “尚有三个暂编营头,又六个驻队团。。”

    一名当值的年轻参军道。

    “全数集结起来穿甲持械,到最近城门处候命,。。”

    这个命令发布下去之后,周淮安有犹自些不安心的继续发号施令道:

    “传令城内城外的民夫和辅卒,全数武装起来准备增援城内。。”

    “传令水军就近靠岸,准备拦截可能退逃的敌势。。”

    半响之后,当周淮安再度接到待机部队的回应,相应器械和装具都已经配备齐全,可以随时对内城发起攻击;在城西方向却传来急促而激烈的警号声。

    片刻之后转移了城头观测点的周淮安,就见到了城西郊外正在遭遇大队官猛攻的后方营地。而周淮安身边亦是惊呼声纷纷嘈杂起来。

    “这些官军又是哪来的。。”

    “仔细看还是山东军的旗号啊。。还有山南节帅的大纛呢。”

    “他们是怎么穿城过来的。。难不成还有密道。。”

    “这世上又哪有可以调集一支大军的密道啊。。”

    “那这些官狗又是怎生避过咱们的戒哨和眼线的啊。”

    这一刻的周淮安心中无比的了然和明晰起来,这就是对方声东击西式的兑子战术么。

    显然自己在这里包抄合击内城杀出的官军偏师;而身为官军主将的山南节度使刘巨容却亲自帅一部精锐,以内城城墙为掩护从官军控制的外门杀出,藉此迂回抄杀到自己的后方去,袭夺留在城外营盘的辎重和辅助大队。

    如若遂其所以意的话,不但能够毁掉这支义军长久作战下去的凭据,还能一举数得的切断城内义军与江上水面力量的联系,或是将城中的义军调出来救援,而为城中出击的官军分担压力,甚至是藉此创造新的决战机会。

    正所谓是田忌赛马以“中驷对上驷”来拖延时间,以“下驷对中驷”来虚张声势,再以“上驷对下驷”来迅速结束一路战斗,再反过来支援另外两路的故智。

    “莫要急促和惶乱,对方的后手既出,我军的援应业已派走。。”

    不过相对于身边其他人溢于言表的惶急和忧心,周淮安这时却是慢条斯理的在一张靠椅上坐下来道。

    “且随我上城头观战一二又如何。。此种情形,且不知又是正中我怀呢。。”

    随后,受到狂攻不止而迅速沦陷了小半的城外营盘当中,骤然响起了密集如滚雷一般的轰鸣声;然后一片灰色的烟雾接二连三在交错战线中绽放开来,而彻底笼罩了双方交战在一起的大部分阵线上。

    这就是自己在城外阵营当中,给对方所留下以防万一的惊喜啊。虽然未尝没有敌我不分的误伤,至少相比在预设好的营盘阵垒背后以逸待劳的义军步卒,这些以骑步一齐突入踹阵的敌人,受到的震慑和打击显然要更加强烈的多。

    因此,在周淮安放大的视力范围当中,明显可以看到许多狂奔乱突着或是倒拖着骑兵的战马,从烟雾笼罩的范围内惊慌失措或是嘶鸣连天的反冲出来,而将后续同样懵然和混乱一片的步队,给持续冲击的七零八落起来。

    “在城头升旗传令下去,现在可以让教导大队和前营骑卒,依照甲二号预案阵支援了。。”

    “在让上游待机的水军,马上就近登岸投入战斗。。”

    “也许我们全取江陵之役的胜败,就要落在城外这场意外决战了。。”

    周淮安追加了一通的发号施令之后,又有些得陇望蜀式的叹息了起来;只可惜,留在城外营盘中的主要是以整编义军为主的驻队营和补充营。

    在少量战兵营的带领和督促之下,想要坚守和稳固营盘的表现尚可维持一二。但是临阵应变而见敌颓势就主动出击,抓住战机扩大战果的主观能动性,就未免有些明显不足了。

    然后,就像是应了周淮安的心想事成一般的变化发生了。城下营盘当中也在吹响的鼓号声中,尾衔官军的败退之势而杀出一支人马,又紧锣密鼓毫不停歇的撞入,那些正在收队重整的官军步骑之中厮杀起来。

    虽然这只临时杀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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