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骑在马上的义军校尉朱简,一边大声的幺喝道,一边仔细打量着检查着这些专门挑选出来,体貌高壮健硕而气度彪悍凶煞的将士;并一一指正着他们身上的穿戴细节和行举动作。
“都给我把骄横跋扈、目无余子的气势拿出来。。咱们可是打了胜战立了功劳,前去索要犒赏和供给的;除了山南节度使本人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你们放在眼里么。。”
“若有人敢质问你们都不要有好脸色,自有我来应答好了。。”
他是义军之中唯数不多的陈州宛丘人,在父亲和祖父两代都做过州军团结子弟的小校,所以对于忠武军的前身也不算陌生。只是因为父亲在一次牙城军变中身死却未能继承世职,家道自此破落而流于道途做了强盗;又被裹挟进义军当中而积功成了一名小头目;
与临近出身宋州的朱存也算是半个乡党兼同宗,而得以提携在麾下效力,成为现今果敢军硕果仅存的几个校尉之一;眼下也随之加入了太平军而得到了这个难得露脸和表现自己身价值的机会。
而要知道,如今忠武军子弟,大多数都是来自陈、许两州的;所以他想要从乡音和言语做派上冒充起来,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来者止步,请交涉关防并出呈过所。。”
横夹着桥渡明显新修起来的小寨哨楼上。很快就传来被惊动起来的大声吆喝。
“不长眼睛的混账东西,我忠武健儿何尝要什么关防和过所。。”
身穿玄色山文甲头戴飞云兜的朱简,在马上做勃然大怒道。
“还不快快放开通途,真当你爷爷的刀枪是好相与的么。。”
小寨之中不由出现了些许的纷乱和骚然,然后过了一阵子却是慢慢打开了横木钉排的寨门来,径直做出了请入自便的态度来。朱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努力回忆起幼时所见那些牙兵的嚣张模样,而趾高气昂目不斜视的策马行去。
随后,在爆发出激烈的嘶喊和惨叫的片刻之后,这处仅有百余人驻守的渡口小寨就轻松易手了。于是,再接再厉的朱简,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新补充和更替过的人手,就此踏上了通往对岸的江中浮桥。
半天之后,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要先听哪个。。”
沿着江口停泊下来暂时重整的大船之上,周淮安对着奉命召集而来的数十名军将道。
其中以朱存为首倒有十几名行进陆续加入的新面孔,看起来要比周淮安其他部下更加拘束或是审慎的多。还有的干脆紧紧眯住了嘴唇而用眼神来交流,看起来就打定主意要一言不发做个彻底的旁观者了。
“勿论好坏,还请领军尽管示下。。我等自当唯命是从。。”
最后还是有些难掩心中忧急的水军郎将王重霸,当先开口道
“嗯,那我先说好消息吧。。”
周淮安微微颔首道
“先前伪作忠武兵的前出探哨队,已然拿下了通往江北的完好桥渡,并连拔四处关寨和戍垒,而直抵江陵西城外了。。其间官军显得相当的懈怠与无防。。看起来就是大有可为之处”
“那坏消息又当是如何呢。。”
又是看起来越发心急如焚的王重霸接口道。
“坏消息是,官军在城外立下的营盘大都被废弃了,只留下一些路口和要冲上的临时关卡而已。。”
周淮安有些语气沉重的继续道。
“难道。。。难道。。这江陵城。。。”
王重霸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而语气艰涩起来。
“没错,如今城上四面差的都是官军的旗帜了。。”
周淮安最后还是把这个有些残忍的事实给抛出来。
“我已然使人想法子混入城中探查,但是敌势反应过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是以,我就想问问大伙的各自意思,这一战是否还有继续攻打下去的必要了。。还是姑且退保岳州再作打算了。。”
“善也。。”
“万万不可。。”
“还请从长计议啊。。”
这个有些意外的结果,就像是一石激起千重浪似得,顿然引发了在场诸位将官纷声哗然的议论和争执起来。
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除了少数见好就收和稳妥为上的主张外;居然大多数部下的意见还是比较积极和进取的:正所谓既然这么一路迢迢的转战道江陵来,当然不能未遭遇敌势就轻易言退了;
最少也要乘敌不备和一无所知之际,狠狠的捞上一把便宜或说是让官军好好吃个大亏,打击和重创一下对方的锐气和势头;令其晓得本军的利害并受到震慑,才有可能在后续的班师归途当中,令对方有所忌惮而不敢小觑,乃至有所轻举妄动之。
“好,既然是众意如此,那就各归部署全力整军备战。。”
周淮安也当即宣布道。
“随后参军组会通过各营团旅队的所属虞候,将相应的任务方略和具体条案,转发到各级将官手中。。还请诸位共同戮力,给官军一个狠狠教训和惨痛回忆吧。。”
“愿随领军扫荡妖氛,再造世间清平。。”
“天补平均,再造太平。。”
“为死难的义军兄弟报仇雪耻。。”
顿时一片激动热烈而参差不齐的应和声,响起在了充作中军帐的船舱之中。
满肚子心思的王重霸回到自己的水军座舰——一艘五百料的大江舶上,就见有人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道:
“将头,如今怎么说来着呢。。”
他们却都是当初从将领带出来那些幸存的水军老兄弟,人人都有迫切担忧的形色和表情。
“让兄弟们做好准备,要打了,狠狠的和官狗打上一场,”
王重霸不由百感翻覆的重重叹了口气。
“只是这会官狗已经占了将领城头,在老叔和曹狮子那边怕是没多余的指望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
“那该怎么办啊。。”
顿时一片惊声四起,还有人愤愤不平的当场叫嚷出来。
“若不是在路上耽搁的太久,岂又会。。。”
“混账,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却冷不防王重霸勃然大怒起来,而一个毫不留手重重耳光将说怪话的这人给抽了回去,又像个陀螺一般的滚倒在地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虚领军对咱们已是仁至义尽了,你不记好的东西还想怎遭着。。这一路难道不是咱们跟着流血流汗辛辛苦苦的打过来了。。其中死伤的难道不是义军的兄弟,又何尝在那里被耽搁过了。。”
“当初大将军府旗下各路人马都死活不肯理会江陵之围的时候,是老叔报了万一的心思,才令我专程求得广府前来救援江陵的天大恩情,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又是在哪里听来这种无稽之谈的。。”
说到这里,王重霸严辞厉声的瞪着这名犹自坐在地上的地上老部下道。
“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张,。。谅你小子也没有这种拐弯叨叨的心思。。到底是谁说过这种话的”
“是东边的江州来人了。。俺在勇毅军的老乡。。”
跪坐在地上的这名部属连忙解释道。
“人家也是一番好心说,要是江陵这边事情有个好歹,也莫要指望广府那些人继续出力了,还是乘早转回到军府那边去。。至少还能有您一个位置呢”
“难不成你们也是做这般想的么。。”
王重霸的脸色不由的慢慢沉了下来,而不再理他转身对着其他部属道。当然了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既是恼火又是不知所措,或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只有速来与这位部下走的近的几个人,有些心虚的回避了他的目光。
“这可真是。。。”
明白了他们的答案之后,这一刻王重霸只觉得有些出奇的愤怨和不甘,又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大将军府里的这些人曾经口口声声与自己把臂言欢,口称义军兄弟长、兄弟短的;然后事到临头,但却只会坐视江陵覆灭之后在来捡便宜、分家当的隐私伎俩。这还是当初一起誓言过要祸福共享、打抱不平的义军老兄弟么。
相比之下,那位坦言过江陵与自己有些尤为重大的利害关系,实在是不容有失;因此二话不说就从征战当中,转而率部前来救援的广府当主,却无疑显得光明磊落之极了。想到这里,当初他被迫为对方服事五年之约的最后一点隐隐不甘和芥蒂,也都在心底彻底消失了。
至少要说起援军被耽搁的缘故,却主要还是得落在潭州城下自己擅自追敌的过错上;但尽管如此,对方依旧能够不计前嫌的号称一事归一事,不改救援江陵的初衷和行程。反过头来还愿意给自己个补偿和挽回的机会;完全不像这些只会落井下石之后,再来假惺惺献好挖墙脚的苟且做派。
光是冲着这一点,他也不得不在失去立身的根基和从属关系之后,为自己和手下这些兄弟的将来打算一二了。也许日后在岭外安家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但是这样就需要他和手下有足够的表现,来体现出自身的价值和用处了。
“大伙儿都给我听好了,”
他如此告诉自己,而再次正色对着这些部下严词肃声道。
“接下来的战事,咱们都要往死里出力,竭尽所能的好好表现一番。。若哪个敢偷奸耍滑、留手退缩的,也不用事后军法处置了,我先当场砍了他则个。。”
“这不仅是我对大伙的要求,也是为了咱们将来的前程和出路着想。。”
至于已经明显生出异心的那几个害群之马,他也不再打算再留下来了或是学那位宽宏大量的领军一般,好聚好散式礼送出去了,就直接在战场上观其表现来解决掉好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逞勇赴江汉(下)()
已经四门大开而放任逃亡的浔阳城外,杨师古还是踏上了南下出奔的河船;毕竟,大将军府那边中就还有一些他实在放不下的东西。
但是对于城中的后续安排他也已经以总领后阵的军师名义决定下来,至少不能让他们在疫病和官军的双重威胁下,各种坐以待毙啊。这样的话除了那些已经病得走不动的之外,或许还有部分人能够有机会活下来才是。
。。。。。。
而与此同时,在彭蠡泽东岸的湖口戍当中,大队已经抵达的官军却是偃旗息鼓的停驻了下来,而在中军召开了一场临时性的回忆临时。
“诸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名灰璞头绿袍带的官军将领也在大声的抱怨道,却是来自苏州的守捉副使张雄。
“张都兵、张讨击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用啊。。”
“长此下去,莫等那些草贼被讨伐平定,咱们从淮南带来的老底子就要先给拼打光了啊。。”
“那又如何,先前又稍加推诿和迟缓行事的几位同仁,那位军法从事起来也是毫不手软的啊。。”
另一名他的乡党兼上元团练使冯弘铎开口道。
“那是因为他从未吃过败绩,自然就会对大伙儿一味的苛求了。。”
行营游奕使韩师德却是有些愤愤的道。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上元团练使冯弘铎不由霍然有些惊疑之色。
“我当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指望有机会,也能让他稍加体谅一番咱们的立场和心情啊”
游奕使韩师德面无表情的道。
“你想得到是很美,这可是随高公出阵以来几乎未尝一败的张无敌呢。。”
苏州守捉副使张雄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再怎生无敌的名声,难道就不是朝廷的臣子了,就不要仰仗咱这些人的协力,不要依靠地方的供给了。。”
韩师德却是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来继续道。
“况且,我辈就不能在高公身侧,在朝中寻找更多的奥援和呼应了么。。实在不行,尚且还可以假以外力呢。。”
“这未免也太。。。”
六合镇将徐约也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而插口道。
“够了,都是朝廷的臣属,这种悖心之论不要再多说了。。”
在场身份最高的楚州防御使张瑰断然喝道。
“据说那浔阳城中正在爆发时疫,已有许多人逃出来了。。你难道真的要逼兄弟们贸然去犯险么。。”
身为江都押衙将的刘建锋却是不服气的道。
“那你究竟想要怎么做。。。”
苏州的守捉副使张雄
“其实很简单,就说我等军中与贼交锋时也不慎沾染了时疫,而将士不肯再度前行了。。”
这时候,楚州防御使张瑰再度开口一锤定音道。
“让我等联名共署之下,想必张都管会好生体谅一二的吧。。”
这一时之间在场无论是行营游奕使韩师德,江都押衙将刘建锋,苏州守捉副使张雄、上元团练使冯弘铎、六合镇将徐约等人。这些淮南地方崛起或是与乡土豪族关系密切的的实力派人物,都不约而同的眼睛一亮,而露出某种赞许和认同的目光来。
然而当大多数人都离去之后,
“在场大多都是竖子不足为谋者,不过就算是其中传到张无敌的耳中也无妨了,”
刻意留下来的楚州兵马使张瑰,亦是对着身为同谋的行营游奕使韩师德,江都押衙将刘建锋道。
“这些不过是故意说给大伙听,预先打下个埋伏的铺垫之词,真正的关键还在我等接下来一步的行事上,此辈中人的呼应正好为之掩护呢。”
而在更南方的饶州境内,刚刚与黄巢的本阵交锋数度而被击退,损伤不小而在新昌县(今江西景德镇附近)停驻下来的官军驻地当中。
也有来自从属于淮南军的左厢都知兵马使毕师铎,高邮镇将郑汉章,和州刺史秦彦、池州刺史赵锽、庐州兵马使田頵等一干人,正当是面色凝重的汇聚于一堂。
当然了,他们都具有一个相似的特点:不是出自叛投朝廷的前义军,就是被招抚收编的地方反乱势力。因此,这次也被趋势在攻战的最前列,而需用更多实际行动来表明对朝廷的忠心。
“毕鹞子,你这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作为杨行阚代表的庐州兵马使田頵,毫不客气的当先开口道。
“那张要命可是催的正急呢,你突然停下来召集大伙是几个意思。。还怕不够落人口实和招忌讳么。。还是真以为人家不会要你的命么。。”
“我当然是也怕这要命的差事,可是我也有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要对诸位问个明白。。”
长相英武却气质阴鹫的毕师铎,却是愈加表情凝重的道。
“一旦这黄逆首在地就此伏诛之后,我辈及麾下之流又当何以自处呢。。我可是明白的听说,那左右莫邪都依然再度增扩了,而那位高使相可是尤其优待和看重行营军马呢。。”
于是表情各异的众人一下子都变了脸色,而相互之间眼神闪烁起来了。然后才有人犹豫再三的重新开口道,却是与毕师铎同样叛自前义军,方面阔口的和州刺史秦彦。
“老毕你的意思是。。。让咱们阵前稍加宽宽手。。”
“这怎么可能,军中可是有的是那位耳目在盯着呢,就等抓我等的错漏和疏失。。万万不可以轻易授人以柄的;”
毕师铎却是很有些不耐的摆摆手。
“阵前当然是该往死里打就往死里打,不许节省分毫的气力才是。。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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