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反过来想想,至少这次对苦无上进之路的他而言也是一个机缘,比如在高令公面前露脸和扬名的机会。这可是他之前滑了多少财货托转送人,也营钻不出来的直达上听的门路啊
想到了这里,他不由得露出谄媚而不失灿烂的笑容,向着被一众各色表情的军将所竞相簇拥的张璘走了过去了。
。。。。。。
岳州,洞庭湖东畔的岳阳城中,来自许州的忠武军都将周延陵,也在号称天下四大名楼之一的岳阳楼上行那附庸风雅的宴赏之事,因此在座的全是城中稍有名望和背景、资历的各色文人雅士。
只是他们大多数人的表情里,多少有些言不由衷或是强颜欢笑、食不甘味、左立难安的味道;因为与这楼上一片“欢声笑语”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城坊当中时不时传来的嘶喊、叫嚣和哭求声;那是收复了失地的忠武军将士,正在例行的清算那些,曾经在岳州沦陷期间“通贼”的士民百姓。
而且,这种变相酬赏军士的行为,已经足足进行了到了第十一天还未结束;范围也从平明百姓居多的外郭太城,逐渐衍生到了官宦大户士绅等富贵人家猬集的子城(内城)当中;就算是这些城中推举出来的头面人物,送了一波又一波的厚礼,也没有能够让他下令停下“清贼”的举动。
他乃是如今忠武军节度使周岌的养子,也是当初神威衙前兵马使的周岌,得以以下犯上驱杀前任忠武军节度使薛能,而代之的重要出力者和功臣之一;因此在朝廷以接受了既成事实为条件,就是发忠武军三千以都将周延陵,相率南下驰援山南节度使刘汉宏所主持的战事。
事实上,镇守许州的忠武军也算是王、黄为首的草贼大众,由来已久的老对手和老冤家;可以说草贼在北地遭遇的许多场大败之中,就不乏忠武军活跃的身影;同时忠武军也是朝廷屏护东都的重要枢纽和强镇,在北地当中亦是屡败别镇而赫赫有名的劲旅之一。
当然了,作为朝廷所掌握屈指可数的天下劲旅的代价,除了比别镇格外优厚的衣粮給赐和地近东都的各种潜在利益之外,还有就是那在历代藩帅手下调教出来,愈发骄纵狂放而为世人所诟病不已的军纪了。所以在每每忠武军悍战或是取胜之后的余兴节目,就是例行放纵士卒四处行那搜城刮街之事了。
哪怕是诸如宰相之尊的坐镇时,亦是不能改变而只能稍加约束而已;就算是号称时“铁面菩萨”的使君崔安潜在任,也只能杀掉从戍边地还许州途中,四下抄掠的忠武军都将李可封以为效尤和震慑,而无法触及他们这个根深蒂固的传统。
这一次被支派外援山南东道更是得以恣情狂纵起来,而只有身为地主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可以稍安勒令和制约;这一次被南下派遣来光复岳州,也未尝是没有令不堪忍受的山东地方,藉此祸水东移的潜在打算。
在此之前,这些彪悍无匹的忠武健儿们已经在被草贼伏击的野战当中,以寡凌众的轻易击败了数倍于己的草贼;又尾衔追击草贼的败兵一鼓作气冲到城中,继续展开一番血流成河的大开杀戒;其迅猛如雷之势,就连那些派来协力和助战的团结兵都追之莫及,而基本没能派上什么用场。
最终用阵斩下的无数草贼及相关人等头颅在岳阳城西门外,正对着名胜君山岛的方向就地筑起了一座数十尺高的京观;所以他们也算是心安理得在都将一声令下散开队形,分作三五成群的小股开始“主动收取”相应的例行犒劳了。
而在此辈的以身作则的亲自示范之下,那些跟上来的州军之属也兴高采烈的加入到了,替忠武军各种打下手分汤水的行列中去了。
但是现在没有人敢于制止或是劝阻他们,因为之前仗着点身份和资历想要劝谏或是与之进行交涉的人,都已经被这些凶悍的军人从道府邸当中,以“事贼”的罪名而抄家悬首了。其中甚至几位封翁和前州官,还有一位致仕的老御史。
只是在这所前身相传为三国时期东吴大将鲁肃的“阅军楼”的名楼之上,虽然是气氛还算热烈的列做了许多首,相继赞颂官军收复失地和应景时下洞庭湖中烟波浩瀚、水天苍茫的诗句,但是周延陵总是觉得不怎么得劲和出彩。
不是意蕴泛泛而流于大众,就是言辞工丈而空洞乏然;根本没有他所想要的足以让自己传世扬名的诗文,或是引为一时经典的词句也好。他好歹也是正儿八经朝廷武举的出身,在辞章上亦是有所水准和功底的。
当然了,按照他的说辞若是这些文士能够做出让他满意的辞章来,那城中的“清贼”也不是不可以提前结束一二;所以城中有一算一能够叫得上字号的,都被聚拢到了这里来了。但是他们的表现显然是让人大失所望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怀念起一同南下而有些意气相投的怀州刺史李罕之了。起码对方也一贯表现知趣和合意的很,每每行事也能对得上他的胃口。所以周延陵在光复岳州之后,直接将运兵的船队转送给他作为协力去潜越潭州;现在不知道该是怎样的情形了。。
至于山南节度使刘汉宏所主张的大局和战略部属,对于他和他背后所在的忠武军又有什么意义和用处呢。对于这些南下助战和赴援的官健而言,只有切切实实抓在手中的功劳和好处,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送客洞庭西,龙堆两青青。
陈殿出空明,吴城连苍莽。”
一名颤颤巍巍端着酒盏且作豪迈状吟诵的苍老文士,却一不小心摇头晃脑的过头,都把酒水给溅到自己的脸上和衣襟上,而浑然未觉的动情道:
“春随湖色深,风将潮声长。”
然后,就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喧哗声和叫嚣;于是周延陵也不由皱起了眉梢而对着在场冷声道:
“诸位在此稍候,我去去便来。。这些儿郎也闹得太不像话了。。”
然而当周延陵下楼飞身驱驰而去半个多时辰之后,在场的众人却是等了又等,酒菜都冷了又热都依旧没有任何人回过头来的迹象。
然后一名坐在人群边缘打着盹儿的文士,突然就被同来过来滥竽充数的同伴给重重踩了一脚,而咕哝抱怨着痛醒过来,就见自己的同伴已经是惊惧异常而满脸骇然,却张口不能言的做那嗬嗬之声;
然后他漫不经心的顺着同伴的手指远望过去,也不由的大惊失色起来而一屁股坐在地上,瞠目结舌惨叫道:
“好。。好。。。好。。。多。。”
然后就有人顺势调笑起他来:
“文若公苦心竭虑做出的辞章,就只当的你当梦初醒的几个好字。。么”
然后这名文士被一打岔儿,总算是将剩下的话囫囵给用一种凄厉的腔调喊了出来。
“好多战船啊。。”
这些楼上的大多数人才注意到,远处波光渺渺的洞庭湖上,赫然已经驶来了黑压压的一片大船;随着穿透云层而下的金环璀璨的阳光,那些船上顶盔掼甲而刀枪林立的粼粼反光,甚至隔得老远就已经刺破了湖面的安谧与祥和。
这时,来自岳阳城外城外隆隆的战鼓声,也穿云透雾一般的隐隐回荡在了楼上诸人的耳边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前路各用心(下()
江州,彭泽城外,拼命擂响的颦鼓声中,却是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溃败大潮。不同颜色袍服人流所构成的斑斓败亡大潮,径直沿着城墙的边沿而向着左右两侧奔泻和冲刷而去。
“不准退。。”
“后退者死。。”
哪怕扎着黑头巾的一队队殿军(督战)队,当场按著膀子砍下许多血淋淋的头颅,又刺倒、戳翻了许多敢于靠近的人等;但是还是没有能够阻止相应的溃亡之势。反而接二连三的被这些宁愿面对督战的刀枪,也不愿再度接敌只会不要命奔逃的人潮,给冲击的阵脚松动而摇摇欲坠起来。
然后督战的殿军队也是在是行刑杀人杀不过来了,而不得不拿起刀枪与这些溃决下来的败军,各种叫嚣喝骂连天厮杀缠斗在一起;最后又被强行裹挟着彻底冲散在了人潮当中。而这是后官军距离他们还有相当的距离呢。
而站在城头上观敌兼督战的黄巢,亦是脸色十分的难看和不忿的重重捏着城垛粗粝的边沿,而死死打量着远处那面巍然不动的“张”字大旗。
“张要命”“张无敌”,这就像是一个始终缠缚笼罩在义军头上,却屡屡挥之不去的诅咒和梦魇一般的,阴魂不散又像是宿命纠缠一般的在这战场当中再次相遇了。
但他更是没有想到的是,这才出了岭外另外几个月而已,当初那个气势如虹势如破竹人人争先的各部义军,就已然是各种颓败、荒堕至如斯了;除了人数尚众之外甚至还不如当初,经过了艰苦卓绝的转战和挫败之后,刚到岭內而人人思变的情形呢。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并确认那些个逃回来的熟悉面孔和身影,他几乎会以为这是哪里新来投奔的破落流民团伙,或又是曾经被他们击败过那些,衣袍都配不全的地方官兵、土团呢。难道他们就是这么对待手下的兄弟么,连在岭內补充和配备的护具器械行头都不剩下多少了。
而分兵各路打下城池之后那些堆积如山的斩获,更是不知道都被他们这些头领人给使到了哪里去了。事到临头就只能拿出这些杂七杂八的破烂货色,拿来应付和对阵敌人么。
这些日子在各路开花皆有捷报而普遍一片形势大好之下,他一心都扑在礼仪使崔缪所提出的建章立制,厘定官属和职阶、礼仪和规矩之类的事情上了;却忽略了这些老兄弟及其麾下的基本状况。
以至于现如今,这城中虽然还有本阵在内三翼七军的数万义军人马,但是身为领军的率将、军主们,却居然相互推诿着畏敌如虎,没有一个敢于主动要求出阵和接应败走的迎战前军。那可是号称五万人马,至少实打实的四万精壮啊。
而前两天还在宴饮上信誓旦旦的右军使兼左翼统领常宏,在江边连败数阵之后更是干脆就率麾下两军约万余人一并临阵投降了官军了。这个结果也让剩下义军高层当中,不免有些人人自危式的相互猜疑和揣测起来;尤其是那些与常宏交好和素有往来的将领,生怕再出下一个而更加不敢轻易指派他们出战了。
这时候城下的官军也像是杀够了败军之势,而开始耀武扬威式的在贴近城墙的位置,纷纷驱使着俘获的义军士卒,而回归到了城下森严整然的列阵当中去;转而开始就地构筑起了营盘来,仿若是就在着城下长久的对阵下去呢。
“王上。。请让某出城一战。。”
这时候总算有一个声音在黄巢身边主动请命道,却是一名膀大腰圆而看起来锐意十足的年轻将领。
“好好干他几个官狗,奉给大伙儿出出气好了。。”
“你想出城斗将?。。”
黄巢也认出他来不由脸色宽雯,那是出岭后新加入的一员年轻猛将秦定基,以擅长马战而能使两只铁鞭的天生巨力著称。
“真是好汉子,我自当擂鼓为你助阵。。。以壮行色”
随后在城头到城下的一片呼啸和呐喊声中,列阵的官军中也在回应的鼓号声中,猛然弛出一骑顶盔掼甲的将校来,举起折铁大刀打个照面就与义军将领秦定基厮杀作了一团。
只见一阵高过一阵的叫阵和助威声中,那马上惊心动魄的刀枪铁鞭纵横交错往来,而足足缠斗了数十个回合难分难解;然后这才随着秦定基的马力不足,而突然前跪失足倒在了地面上。
随即一颗斗大的头颅随着被砍断的臂膀一起,翻飞在了空中又跌坠在了地面上;霎那间城头上彻底的失声静默一片了。
“某家李神福,还有贼头赶来送死乎。。”
这名官军将校这才大声的自报名号道
然后,又有老将庞师古之从弟庞全义,郎将康志新、枭卫队将黄潋。。纷纷不忿的相继出阵,又被官军派出来的斗将给一一斗败、斩杀于当场。。。。。
然而就像是祸不单行而接踵而至一般的,当抱着一肚子的不快而匆匆从城头走下来的黄巢,就接到了另一个噩耗传来。
后方的军中再次爆发了时疫,留守在江州看守辎重和眷属的大队人马,有近小半数都都开始发病和出现明显的症状了;据说一些尚未染病的部伍,更是开始纷纷裹带着财货和物资,竞相逃离当地了。。
黄巢只觉得有些心力憔悴的不由身形晃了晃,突然有些怀念起某个曾在大将军府內行走和任事的身影来了;若是由他在这儿的话,只怕是这些事情都不用再让他烦心和劳虑了吧。至少由他来执行那些规矩和章程,断然是没有眼下时疫这种困扰和后顾之忧了,只可惜了。。。
随即黄巢就把这种明显出现动摇和软弱的念头给按捺下去。自己可是要带领义军在偌大的天下打下一片立国根基的黄王,只能是那个永远正确而不容置疑的存在;更是不可能对区区一个旧属公开低头服软,而有损分毫的威严和权势。
但是,在别的地方还是可以稍有作为的,想到这里他让人把杨师古给叫了过来。
“杨军师何在。。我有事情交代”
“禀告黄王,杨军师不是正在浔阳干办事务么。。”
这名属官恭声道。
“须得差遣快马将他召唤回来。。”
黄巢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有些日子未尝见过杨师古这位昔日的智囊了。上一次与他交谈时好像在时逾月之前,还是有些对方劝谏不过而不欢而散的意味;然后就自请道后方去整顿物用了。
千里烟波的洞庭湖中,周淮安站在风卷咧咧的船头上,也是自有一种豪迈激情涌动在心怀,不由念出一段在网络上见过的诗句来:
“长风霾云莽千里,云气蓬蓬天冒水。
风收云散波乍平,倒转青天作湖底。”
然后自有在旁的元静急忙拿出纸笔记录下来,然后标注上日期和地点,日后就可以在适当内化之后作为义军内部宣传的素材之一了。
远处水岸突出的山崖边,一座矩形高台上簇立一主两从,造型优美而古朴浑然的黑色楼阁,赫然就此如鹤立鸡群一般的映入眼帘。这是一座典型的唐代阙楼形制的建筑,据说是开元名相之一的张说,在东吴鲁肃的阅军楼旧址上重修起来的。
因此,在周淮安放大到极致的视野当中,可以见到如飞鸟展翅欲扬的山型疣顶和鹄尾飞檐,通透明净的缕空回廊与层叠梯次如倒塔的斗拱架梁,还有环阁而上如鳞羽般的梯架和饱经沧桑的大幅漆彩画壁。
与后世建国后不知道是第几次重修起来,用故宫风格的金灿灿琉璃瓦和红彤彤立柱,堆砌在一起那个假冒伪劣版的高价旅游景点,简直是不可与日而语的。
而在高台正中五重、左右翼三重的楼阁之上,还有人头攒动而竞相观望的趋势。让周淮安不由想起了后世一种名为吃瓜群众的神奇生物,而突然有些文抄公之恙的技痒起来。
然而这时候,太平军围绕着岳阳城的水陆两路攻势,也在原来越近、原来越紧锣密鼓的激烈撕喊和攻杀声中,开始从城池的外围延伸到了城郭之内了;眼前正在发生的现实战火,也总算是他将差点儿放飞天外的
文抄公之魂,给重新拉了回来而变成了那个“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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