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上大家伙了……”
随着推进的大车上组装好弹射出去的毒火球和火油罐子,在城墙上溅射和燃烧开来;原本还算沉寂的寨子就像是被烟熏水浸的蚁穴一般;顿时就出现了许多奔走呼号着救火和布防的身影来。
然后是在展开横列的弩队箭发如雨掩护下,夹着千辛万苦运上来的挡板和团牌,缓缓向着柴门而去的木珠撞车。还有后背负着成篓小号火油罐的投火队兵,徐徐然的拉开间距而紧随其后而去。
而在城寨当中驿馆的商人妇身上被惊起来,鬓角灰白生得有些道貌岸然的陈彦谦,也不由咒骂着这些迫不及待追过来的敌人。
这些草贼真还就是属疯狗的,就这么脚不停蹄的追过来了;要知道自己带人从桂阳城翻山越岭的一路奔忙到这里,上上下下也是疲累得不得了,而不得不遵从众意留下来就地歇息一阵。
只是这些部属一休息起来就有些挪不动腿了,而拖拖拉拉的一直待到天黑之后依旧还没有将布防,和修缮城寨的后续食物给做好;反而在争抢开伙的吃食和居所方面又闹了好些冲突和乱子来;一直闹道了大半夜里才被他给重新镇服下去。
但他还是有所戒备的留了一手,把寨子当中尤有余力的人都被派出去,作为山道里逐段的警戒和断后;只是没想到自己留下的这些子弟兵也太不济事,遇敌居然连消息都不及传回来,就被人给攻打上门来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过岭(中)()
当群山之要的谢沐关已经易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时分了。
却是王彦章所率的一支追击部队在九嶷山內连拔数处要点,而得以一鼓作气抢攻关寨,大败据守的陈彦谦余部杀获各千人,而仅有陈彦谦在内见势不妙跑得快的少数残敌,再次沿山路溃亡湖南。
而在桂阳城中伴随这个消息的传开,也代表着昔日曾经在地方上威风八面号令一时,而长时间驱从官民奔走号称地下刺史,令人道路以目小儿止啼的陈彦谦,陈大官人,基本不再可能有机会在回到桂阳来的前景和预期。
在城墙下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叫喊声中,在诸多苦主的指正下逐一公审过的那些矿主、把头和监工们,被一个个砍下脑袋或是挂在城墙边上成为了僵直挺立,或又是努力挣扎的一道道新旧风景。
另有许多被号枷在城墙下大声哭喊和告饶的,则是那些矿主、把头和监工们的帮凶和走狗们,这也是这几天围绕三县境内的主要矿区,所进行顺藤摸瓜式的寻访和查抄工作的主要成果。
而负责主持公审的,则是看起来有些知耻而后勇的副手柴平;虽然因为时间的仓促和人手的有限,其中不可避免的或有一些谬误和纰漏,或者干脆是矫枉过正,或者出现攀诬和牵连过甚的结果。
但周淮安并不会因此有所犹豫或是后悔什么的情绪;这毕竟是是自己所身体力行的这条艰险道路上,摧毁腐朽不堪的旧秩序而建立为己所用新秩序,所必然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相比让少数人痛苦和死难的“一家哭”或是“几家哭”的骂名和非议,他更在意的是让更多的人不用再“万家哭”和“一路哭”,而有所生存尊严的世世代代维系下去。
至于那追求理想与信念道路中可能发生的错误与附带伤害,来回避用来逃避打翻一个旧有阶层的残酷斗争与现实苦难的矛盾对立对立;乃至给自己的事业和前景留下无穷的后患和隐忧,那只是出自后世小布尔乔维亚式的虚伪和软弱性托词而已;
既对不起那些可以争取和发动起来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与压榨煎迫当中的广大贫苦人群,更对不起那些为之浴血奋战而前赴后继,牺牲在追寻道路上的无数义军将士。
“恭喜主上,得此关塞,岭南自此无忧矣。。”
随行巡视城上的葛从周,亦是大声恭贺道。
“就算是日后进取湖南,也未可而知啊。。”
因为,这就意味自古以来的五岭四孔道,已经有三处落入到了周淮安率领的太平军控制下了。剩下一处越城岭道/故灵渠道,其实也是在义军控制的势力范围之内;因此只要用少量精干兵力为扼守和警戒,就可以在将来的一段时间内关起来门来,饶有余力的整理岭南的局面和内部事务了。
“不过是为民求活的长远宏图,又踏出了一小步而已。。”
心中如此作想的周淮安,亦是微微点头意有所指的道。
“还有许多须得我辈后续努力的地方啊。。尤其是把眼下的大好局面给继续利用起来。。好为义军在岭表的事业,添砖加瓦才是。。。”
“主上所言甚是。。”
“领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管头远见,您老咋说俺们就咋办便是了。。”
左右将属亦是一片的赞同和应合之声。
另一方面,则是桂阳三县当地数以万计世代以挖矿为业的矿工;就此落入太平军的掌控当中;至少相对于那些小农经济体制下的农户,他们更有集体和组织概念也以吃苦耐劳、彪悍敢拼著称。只要进行适当的发动和改造,就能成为不错的潜在兵源和动员基础了。
要知道以往陈彦谦之流的豪强大族,就是利用地方天然的地理封闭性,用私兵扼控住各处出入要冲;再通过垄断粮食布匹盐巴等民生所需,来进一步的压榨和分化他们;用打手和监工来监视和控制他们的人身,而得以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就算是偶有反抗也可以通过封锁和围困,分化瓦解之而被镇压下去;就算有人逃亡入山林之中,同样也有熟悉山林的莫徭蛮为帮手重新抓回来炮制;因此当地虽然存在一些盗匪,但基本都是豪强大户为靠山进行活动的。
反正在这里私刑酷刑比比皆是,对于反抗苗头动则杀全家;而据于底层帮凶的管事、监工、把头大可以为所欲为;就算是外地客商和行旅被劫夺,打死了尸体往废矿洞里一丢也就了无音讯了。更别说是暗中阴使或是伪装成盗匪,到山外的临近州县去去掳掠人口,而以青年男女填充矿坑了。
因此仅仅是通过这些天公开的诉苦和审判,就在这桂阳境内招揽和收聚到了三千多名矿工、山民出身的本地青壮;虽然绝大多数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营养不良,但是在精气神的整体素质还是比那些没法直接当兵,而要一段时间的修养和恢复的大多数流民要更胜一筹。
这样四个地方补充营的架构就这么搭建和填充起来了。
然后再加上矿洞里解救出来的那些前义军士卒,也有近两千人左右,在报仇雪恨的意愿驱使下大都主动要求加入到太平军的麾下,虽然大多数同样身体状况有些堪忧,但是吃尽苦头的他们用来镇压和清算地方的局面是基本不成问题的。
如此诸如此类的累加下来之后,之前柴平在桂阳之战的失利和损伤,就一下子被补充了回来而还有许多亢余呢;再加上周淮安带来基本满编也没有多少损失的五营人马,贵阳境内的太平军旗下可以动用的兵员,一下子就达到了一万两千人有余。
因此,正所谓是得陇而望蜀,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基本道理,周淮安还是相当明白的。都到了这这一步,打蛇不死难道还留着过年么。
“其实就不用说什么日后再图湖南了。”
因此想到这一节,周淮安又继续对着麾下众将道。
“眼下就有个机会可以聊表一试了。却不知那位愿率部前往呢。。”
“至少在山那边的平阳县境内,同样拥有数以百计的大小矿坑以及为数众多的矿工之属;”
“如果能够成功发动他们而占据下来,或是将其大部迁移回来固然是好事;”
“再不济也不能平白留着,成为陈氏老贼得以休养生息或是卷土重来的助力和凭据。”
“某虽不才,愿戮力前往。。以不负领军的栽培之意。。”
这一次,却是副都尉霍存抢先排众而出请命道。
“好,那就是你了。。”
然后在左右一片有些懊恼和不甘、叹息的眼神、表情当中,周淮安一锤定音道。
“我会给你两营补全并配足骡马的士卒,再加上五个驻队团为后续协力。。先带上足用三个月的粮械淄用。。”
“待你能在山外站稳脚跟一处,后续的支应的粮草和物用,马上就会通过谢沐关的粮台院转发过去。。”
“为便宜行事计,随后我会报请留司,预先辍升你为都尉衔,权领谢沐关镇将。。”
周淮安又补充道
“此外,探报队、工作队和普查的人手,也许你优先挑选使用;最不济也要让敌方治下乱起来,而不得休养生息的安宁片刻。。”
“属下,谨尊教诲。。定不负所嘱”
霍存更加郑重其事的抱拳正礼道;
这一下其余将领的表情和眼神,都在哗声当中变成了某种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更加明显的懊悔了;而作为结义兄弟的葛从周亦是欣慰无比,毕竟这可是义军六大主簿下的第十一位都尉啊。
“你们也莫觉得羡慕他人。。”
周淮安扫视了一圈,直到这些声音都自发平复下来之后才道。
“风险和机会从来都是并存且祸福与共的,只待有本事和勇气之人去攫取。。”
“要想杀敌报效也不知有这一处,如今这廉州境内的局面,同样是尔等大有可为的地方呢。。”
“惟愿戮力以赴。。”
葛从周却是当即叫喊起来。
“随主上扫平妖氛,清正世间。。”
正所谓是士气和人心皆可用的道理;在霍存率部离开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连州境内依旧泡在某种淡淡的血色当中;却是清算和审判行为,开始从人口比较密集的城邑和市镇,逐渐的扩散到了附近的乡村当中去。
这也是周淮安的一次尝试,看看自己在全力以赴的催化之下,对地方的改造和清算能够推行到什么程度和地步。藩镇足够封闭的地理性质和武力优势,也足以让他有把握封锁得住消息和人员的流动,而避免波及和影响到义军治下其他地方的整体氛围。
比如,在被一气攻破了十几个大小寨字之后。莫徭蛮剩下几个尚没有遭到攻打大寨头领,也纷纷派人前来求饶和乞和;愿意交出数百到上千名青年男女各半以充劳役,并交出逃往藏匿的关系人等和下山开市的代价,换取义军姑且手下留情的共存局面。
而在有些清寂的桂阳城中,周淮安也接到了请求拜见的通传,却是滞留在本地行脚商人们的代表。在桂阳境内除了矿冶相关的行当之外,也有许多其他的营生和需求而促成了往来的商旅络绎。
而这些人贩卖的主要是成车产于沿海地区的咸鱼,在山区很有市场的一种物美价廉的特产;然后再收买或是置换成一些山货带回到平原或是沿海地区去;
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规避稽查的搽边球式贩盐行为,不过就不在义军如今严厉打击的范畴之内。所以周淮安倒是不吝见上一见,顺便询问一些山外地区的消息。
“在下金求德,参见将军。。”。
却是一个浓眉大眼而粗手大脚的汉子,一口带着浓重山区腔子的官话。据说他也是被陈彦谦所祸害过的苦主之一。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过岭(下)()
“光明滔滔,唯我昭昭。。”
当行脚商人金求德再度从这桂阳城里,带着比过往丰富数倍的货物就此拜别而去时,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念了大明尊典上的祷词。
“愿圣祖庇佑,此后万事皆顺成。。”
因为,他或许就是这岭外之地硕果仅存的最后一批牟尼教信者了。
要知道,自圣祖摩尼传下至高天上大明尊主的光明度世法之后的数百年间,就有许多信众不断向东土传法兼避难;然而直到武后延载元年(694年),才有波斯人拂多诞携法入中土面呈天子;虽不得纳但也的准在番人居邑自传,遂以佛门旁类自居。
然而佛门本身倒也对这异类未加理会,反倒是同为异域三夷教中,一度流行于上层的景教和最早传入中土而根深蒂固的拜火教,开始对这支别传外教、异端之属,极尽打压和排斥、诋毁之能,而始终未能在国朝中上流人等当中立足。
而到了玄宗的开元之世,就更是以摩尼教“本是邪见,妄称佛教诳惑黎元”为由,开始严禁下令国人参与。直待到唐朝大历三年(768年),才得以打破教禁于长安建有第一所大云光明寺。
却是因为在塞外草原的回纥之地,得可汗赞许为国教反而得以大昌其法,而在长安专设场所以供回纥各族礼拜的曲线救国之法,才方得在长安卷土重来。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唐武宗会昌五年(845)灭佛时,身为异域三夷教之一的摩尼教亦遭严重打击,转而成地下以亲族相传秘密宗社;金求德便是其中南传的支脉之一,只能在沿海地区的港口当中苟延残喘一二了。
所以他倒也是颇为看重眼下这个机缘。既是自己家人再度发迹的承启,也是暗地里兴教再传的契机;要知道这些草贼在广州先是屠尽诸夷,又是毁禁佛道教门,那些历代下来妨碍和压迫大明尊主救赎之道的外法教门也被涤荡一空了,合该摩尼之法,再兴于东土了。
。。。。。。
而在桂阳刺史府衙后的庭院当中,周淮安正在给一群专门挑选出来的年轻士卒们上课;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经
过讲习所的短期突击再训之后,就会晋升到扩充后太平军当中的新位置上。
“正所谓乡愿者,德之大贼也。。。”
“但凡鼓吹这些人,为了讨好大户、讨好胥吏和士绅、讨好官府,都扭曲了道德观和是非观,”
“但凡对这些吸血虫、豺狼有好处就大肆颂扬,却枉顾时间大多数百姓的苦难,枉顾无数无以为继的人命
和卖儿卖女、易子相食的人伦。”
“一个个自私到了极点,乃是一种以损众自肥的一小戳人是非观,裹挟不能出声的贫苦大众为大局的极度
自私自利。”
“因此,这些士人嘴里所谓的为了大局为重,其实哪里有一点点大局观?,其实只是被厚币礼遇豢养的各
家走狗齐吠尔”
“只是局限于一村、一乡、一里、一县、一地,极少数头面、上等人等的喉舌和诉求,任其予取予求假大
空的大局为念而已。。”
“何以恶乡愿,只为似忠似廉,无非假面孔!何以弃鄙夫,只因患得患失,尽是俗人心肠!纵观古往今来
,充斥着乡愿和大盗,乃是乡愿和大盗们乱舞的恶德之史。
“放过任何一个表面薄有名声的士绅、大户、豪强,都是置那些愿意信赖和协从我辈的穷苦人于不仁不义
的境地,也是一种变相的背叛与遗弃。。”
“为什么我们要不遗余力的铲除这些士绅、大户、豪强。。就是为了铲除这些制造苦难与悲哀的根源。。
”
“哪怕他可能有所好名声,哪怕也许他是个众口相传的大善人。。”
“可是大多数人想过没有,这些好名声和善行所需的本钱是哪里来的。。”
“是从天上掉来的么;是夜里做梦神仙送给的么。。还是他们祖上世世代代辛苦劳作出来的?”
在场顿然响起一片低抑的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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