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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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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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别提一路安然抵达这里,所以留司哪儿恐怕是另有安排,你如今既掌户曹也就别多操这个心思了……”

    “莫要觉得于心不忍,你可知晓否,这位主公的心气极大而所图甚远……”

    说到这里,丘宦继续正色道

    “他已然决心放弃偌大广府之地大多数门第出身的士人,而欲以义军自身另起炉灶,自行培养和扶持一套治政理事的班底和根基……”

    “大讲习所的诸科分院就是为此绸缪的,可怜可笑这些人还浑然不知,想要从中交涉得利呢……这场事情,未尝也没有此辈从中推波助澜……”

    “我辈却是侥幸得以追随其后,却是万万不能因为眼前的些许得失,而错失了紧步跟随一场大业的宏远前程和机缘啊……”

    而当这些僧众开始在城外聚集信众试图造势的时候,周淮安却难得的不在城中,而是来到了广府东南海边一处荒僻的山谷当中。这里原本有一个山哈蛮的寨子,在早前动乱中被付之一炬,现在重修起来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试验场地了。

    穿过数道明暗岗哨之后,一片豁然开朗的场地和连绵的建筑就呈现在眼前了。

    “属下参见领军……”

    却是军中投火队的队官陈念,一名满脸沧桑而眼角带疤的中年汉子,正带着一行人连忙上前来行礼和致意。

    “无需赘言过多,让我等马上开始吧……”

    周淮安却是摆手道。

    “诺……”

    他拱手应声道,随即吹响了猬集部众的哨声。

    片刻之后,只见在一段人工设置的土岗上,几个来自投火队而全身披挂的健壮士卒,在口令声中齐齐发力将几个特别定制成圆形,黏上生铁渣和碎铁片的陶土罐子,甩动着引绳而飞掷出去砸在约莫十步以外的地面上。

    在周淮安左右被惊得一片本能退却和骚动起来的数声轰声之中,投掷出去的罐子纷纷炸开一大团烟云,连带边上固定做靶标和杀伤测试的几口猪羊,都被碎片崩倒掀翻在地,而血淋淋的惨叫哀鸣着,却是没有一时半会马上死掉。

    然后有人拖回来检查了一下,口鼻诸窍都被震的流血了,嵌入皮肉里的碎片还依稀可见;又当面将碎片逐一的跳出来进行伤口丈量,最深的伤口也不过寸长而已。

    周淮安在心中微微判断了下,看起来对付无甲的目标还行,近身炸开不死也有较大概率当场失去战斗力或是无法行动;但是如果遇上有防护的目标,比如穿甲的士兵除非之间命中面部喉下要害,不然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而且在日常工程作业和攻坚爆破上的应用性也明显不足,爆炸过的地方只有浅浅的一圈放射状土坑,然后又友人用标尺插入翻出来的泥土,最深处还不及两寸。

    不过,能够用初次配出黑火药达到这个效果,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在对付密集的人群结阵或是骑兵冲击的时候,还是有所出其不意的震慑、阻吓和杀伤效果;起码这些猪羊的足部都被炸烂、折断了,如果是人类的防护不到的足部话,也有相当概率失去行走和站立能力的。

    然后,队官陈念再次吹响了哨子,就有人推着小车前来清理场地,而将新的填草人形靶标和捆绑好的活猪羊给重新树立起来。接下来就轮到投射火器的实验了,只见两人抬出一根碗口粗盏口内宽的金属管子,而固定在一辆改造过的手推小车上。

    当然了以目前义军治下穷尽所能的条件和工艺水准,暂时也就能做出这种铁壳包铜皮的大号喷子;也算是一种增加强度又能节省用料成本的折中设计。

    毕竟缺铜和钱荒这东西贯穿了整个古代中国的历史;而周淮安好歹也搜刮了岭南的寺院和民间的铜器、铜具,又有海贸获取来源之下,才可以稍微奢侈一点的拿来制造火器。

    在填装入药塞紧隔断和弹包,插入引燃的线香几息之后,只听得闷声震响大团的灰烟喷吐而出,而嗤嗤绽射出密密匝匝的烟迹弧线来,将预设的披甲靶标和捆扎好的整口猪羊给大多覆盖了进去。霎那间挣扎的动静和哀鸣声就彻底消失了。

    待到烟气散尽之后,就可以看到稻草的人形靶被吹飞撕裂成无数飘落的草团;而披着镶铁甲的活猪和山羊,也浑身血淋淋百孔千疮的彻底气息断绝了;而在一些伤口细节上,可以看见金属的甲片都被打的凹陷嵌入进去。至于用来遮挡的团牌和挡板,更是四分五裂的散了一地。

    这下在场的诸多将士们也不由哗然惊声起来,显然是被这种无中生有式的火药威力,再度给震撼了一把。

    “恭贺领军,有了这犀利玩意之后……咋们就更无惧那些狗日的官军了”

    在旁的陈念更是惊喜交加的道。

    “管教他敢来多少就有折上多少哩……”

    “没有那么夸张……”

    周淮安却是轻描淡写的泼冷水道。

    “这东西打上一发的间隔还是太长,须得熟练操使才能配合大军的战阵之用呢……”

    然后,周淮安又转而向着在场另外一个脸上满是皱纹,而有些佝偻的布衣中年工匠道,

    “不知道此物的费料作价如何,工期和产出如何……”

    他叫吴栋字铭远,乃是原本第一辎重大队里五金组的铜工匠头之一;因为世代以铸造铜钟和一些铜器为生机,而他私下里却唯好造一些细小机括,因此在细微工艺上堪称手巧;堪称是广府地方小有名气的大匠之一。

    只是世道纷乱他也难逃其患,被人看上了祖业而构陷破产入狱,最终辗转到了义军手中做了辎重队五金组的修械匠人;最终又凭借手艺的独到之处,在这次铸造火器当中被委以重任,而成为这次秘密火器营造的工匠组头。

    “回领军的话,此物生重八十七斤四两六分……用红山铜二成,黑锡、灰铅各半成,而南海精铸铁七成……”

    他一说起自己熟悉的领域,似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腰也不弯了眼睛也有神了。

    “前后用大小工四组共二十二人,为期十五日方才完成一具……故而物料火耗并人工所费,须得七万五千六百钱左右……”

    “那就是将近八十缗的造价了……”

    周淮安暗自叹息了下还是有些成本高昂了,但这却是为了日后更加长远的发展方向和前景而必然要付出的代价了。

    “随后我会全力供应物料和人手,且看你们最多可以生产出多少数量来……近期怕就会有所用处了……”

    “还请领军放心则个……”

    听到这话,吴栋却是一扫老态和颓势而慨然振声道。

    “小的们已然粗粗掌握了其中制备的要义,只消有足够的人工和物料可供……”

    “一亦日渐上手熟捻之后,既可有所缩短工期和耗费了……”

    “那就不要急以求成一时而落下瑕疵和纰漏,”,

    周淮安亦是耳提面醒道。

    “还是先把足够数量的熟练人工给锻炼出来再说吧……我自会有相应的奖惩手段颁下……”

    “但尊领军教诲……”

    吴栋毫无脾气的点头应声道。

    然后,他们又在周淮安的指示下,进行了几轮递增装药量和射程的极限测试,直到大喷子的身管上出现明显的裂纹和变形才算作罢。

    最后才确定下来,以目前所能整出来的火药品质,最优化的杀伤距离大概在十步到二十步之间;再远了就缺乏穿透的威力,如果想要加药得话就得进一步加大厚度和强度,那在重量和威力的性价比上就得不偿失了。

    有了统一制式和规格的前装大喷子为基础前置,主要用作培养和锻炼火器兵种的观瞄技术和熟练度之后;下一步周淮安就可以考虑起后装迭套式子母炮的设计了;

    至于密闭和引火的问题,完全可以用浸油的麻布垫片和碳化棉绳来解决。然后是按部就班的后续科技树当中,纸包整体式弹药的快速装填手段,和大量铅丸、铁弹颗粒的一系列生产制备了。

    作为穿越者不爆火器科技树还有脸说是穿越者,哪怕在技术条件再简陋之下,也要乘着眼下各方还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的缓冲期,想办法把成分最简单的一硝二硫三木炭,哪怕只是当作炮仗一样只能投掷听个响,来吓人的黑火药给先整出来也好。

    这样也有助于新增扩的义军,迅速渡过这段时间的虚弱和涣散期。接下来的步骤和章程,就是通过称量器具来慢慢的调整各种成分配比,来最大限度挖掘出黑火药的威力来;

    起码相比这种打一发要折腾半天的大喷子,周淮安更中意的是之前的贴片火药罐子,最起码换装到投火队手中可以替代原本的火油罐子和毒火球,无缝对接式的继续操使下去。

    虽然目前的体量还是笨重了些,不利于距离稍远的作战携行,但是达到一定批量规模之后,对于守备据点和野战防御也有相当程度的加成。

    然后对现有初版配方,进一步的往复精研过滤以提纯杂质和细末化,再通过湿制法变成各种不同用途的火药颗粒。对于其他人人这就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周期还有运气,而没有太多的捷径可走了。

    但是周淮安起码还有个辅助的计算能力和附肢可以进行协助,只是过程就有些惊悚而要避人耳目了。敲定了自己所能掌握的军事优势和技术发展方向之后,周淮安总算可以有心情,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城外的那场闹剧身上去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招远() 
长安城南的乐游原,因为古时汉宣帝立乐游庙,又名乐游苑、乐游原的坊曲之内。

    作为大唐佛门八宗之一大唐密宗(真言宗)祖庭,史称“开元三大士”的善无畏、金刚智及不空以降,历代敕封国师相继驻锡广弘密法的大青龙寺,也在骤然被叩响的中门大开之间,迎来了一群满脸肃然的官人;另有成群玄衣抹额的神策军士簇立其外,而将场面映衬得格外肃杀森严。

    为首是一名身穿深绯的殿中侍御史裴枢,在鼓号声中被惊动起来碎步相迎的一众僧人面前,举着一卷墨迹未干的堂贴高声喊道。

    “奉朝廷之命前来查录僧谱,并质询当庭……”

    “密教一脉自惠果祖师以下,可有法号渊字辈的僧徒么……”

    “一代要彻查上下五代之内,不得有丝毫懈怠和疏漏……”

    “另外凡有僧徒一应俗世家人,可有入赘、出继情形的,亦不得放过,”

    而在长安北城,被称为“西内”的大明宫龙尾道尽头,时称“如日之升”、“如在霄汉”的宏阔高台之上,号称“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重檐庑殿顶的含元大殿之中,正当是冠冕丛丛朱紫连云的朝晖气象。

    难得被宠近的大阿父田令孜给从厮混了一整夜的斗鸡坊里,好说歹说给劝出来接受群臣朝见的年轻天子李儇,也在百无聊赖的一边不停打着哈欠,一边频频的用目光示意着团扇沉香垂帷下,站在自己身边的首席宫廷大宦田令孜;一心想要从体贴知趣异常的对方脸上,获得某种可以早退散朝的支持或是论据。

    然而,今天正是冬至日的听政和大朝会重合之期,只是又不免沦为一众朝臣们,充满刀光剑影唇枪舌剑的诸多朝争与权势角逐的场地了。只见一时之间,绕梁而上不绝于庭的质地与问责、叫骂与呵斥之声齐飞,激烈抖动的进贤冠与挥舞的勿板,在水磨文石地面上前后鞠躬间共做一色。

    作为他们争执和相互攻击的最大焦点,无疑就是复起在南方肆虐地草贼大部,以及对山南道报捷的刘巨容和曹全冕论功行赏,和后续的督促进剿方略;还有就是对于退逃到襄州的使相王铎的处置条陈……

    这些林林总总的大小事情交织在一起,又被无所巨细的拿出来反复剖析和品论,再加上各自的牵连和派阀的恩怨诊断,构成了如今朝堂上沸沸扬扬争持不下的朝堂局面。

    然而此时此刻,生的有些清秀消瘦的李儇,心中却在碎碎念叨着那只别号“冠军侯”,新赐五品俸料的新进泰西雄鸡的扑击雄姿,而越发觉得堂下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们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明明就是天下已经无事而少有的海内升平之期,为什么了又要拿这些繁文缛节的琐事,来劳烦自己这个师法古之“文景之世无为而治”的当代圣主。

    然而,今天那位一贯善解人意的大阿父,却不免要让年轻的天子失望了;无论他怎么示意和目视当场,这位代天子执领中外权柄的大宦,却像是成了泥塑木雕一般的无动于衷;就好像是丝毫没有体察到近在咫尺的年轻天子的不耐与焦灼。

    直到站在群臣左首列班之中,身穿鸾衔长绶纹的深紫大绫袍,腰配十三銙青玉带钩与金龟袋,满脸坚毅的宰相郑畋突然持勿出列之后,才像是被惊醒过来一般的骤然睁开半眯的浮泡老眼,像是高空俯下的鹰隼一般犀利无比的盯住对方。

    “圣主明鉴,群臣所言王昭范之过尚待定论……”

    时任门下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身五姓七望之家的荣阳郑族,而常以前朝先祖“济时宰相”郑元和为偶像,生得方面阔额相貌堂堂的郑畋朗声道。

    “臣仆以为,可先降下旨意招还中枢,许之当庭辨明再做议处方为妥当;毕竟是宰臣之尊系之名门,国朝在外的体面与尊荣,不宜轻易折辱于地方。”

    “如今国事多坎,南有草贼肆虐江汉而进胁东南,又有中原诸镇不安于外;若是擅做处断一时徒快某些人心,只会无端折损了朝廷的威仪,而令日后再以宰臣镇抚地方,而失之号令权能了……”

    这一下,年轻天子李儇总算是稍加振作起来而集中了精神,而做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来。因为东南诸道几个字正巧刺中了他的耳膜,而不由他不得不认真起来;毕竟在他居于深宫大内的有限认知当中,东南之地可是可谓是物产丰饶而上供的珍宝奇物甚多,也是供应朝廷诸多花销的最要紧钱袋子。

    原本因为南边草贼的“疥彙肌笔チ肆胪庵钪荩丫盟竽谥羁馍倭撕眯├醋院M獾牟袄凑浠酰蝗绻魑⑶拥亩现畹涝俪隽艘馔庾纯觯狄晕胬趾拖碛玫墓心诓仄癫皇且Ф俎拙萜鹄矗荒钦媸橇钊四岩韵胂蠛筒豢山邮艿氖虑榱恕

    然而在此刻天子身边,身材短小而看起来甚没有什么威严的田令孜,却在心中暗自叹息和冷笑着;

    亏你郑台文还是朝野口中的当世清流、救世干臣,一旦遇到援引为党羽的贪渎庸弱之徒,也不过是如此反应和左派,亏他还能如此义正言辞的当朝讲出这么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洋洋大论来。

    只是不待他主动开口只是心有灵犀的稍对了下眼神之后,堂下自然就有与他援引为助力的另一位当朝宰相,同样出自宰相世系、七望名门范阳卢氏的门下侍郎,兼任兵部尚书,弘文馆大学士卢携,毫不犹豫的举勿上前驳斥道:

    “此言严重差矣,王(铎)昭范以宰臣之尊,代朝廷节镇荆南而巡守南面诸道行营,却未予贼接而引众军弃守而逃在前;此为一大患事……”

    “又所任不明,先举观察李系不知兵事而苛暴自乱,以潭州陷贼失之江汉门户;又拔刘汉宏以专主江陵,结果未闻贼而怯逃,竟然率众走掠地方而去了;此为二大患……”

    “草贼再起之势荼毒如是,王昭范贪渎无能庸于人事,;若是朝廷不做处置以断效尤,还顾惜什么宰臣、门第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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