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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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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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而在因陋就简的颇多草创之下,作为实质上二号人物就是另一位人称邓旅帅的邓存,他也是义军本阵所拨付过来的老卒兼带队头目,以及怒风营所有步卒的官长;因此在怒风营中的号召和威望仅次于丁会,是个日常话不多但颇有些严厉的冷脸汉子。日常惯用的是一把宽头折铁刀。

    反倒是作为周淮安临时保人和荐主,那个年纪不大颇为老成的柴校尉却是颇有几分来头;

    他的资历甚至是比怒风营的前身还要老得多,乃是在少年时就开始追随王仙芝畈盐,在河南起兵之后又因为乡党身份和渊源,被归入到黄巢麾下奔走转战的中军本部老人;因此他虽然只有校尉的头衔,却要令怒风营的这位当家都尉王蟠在内的诸多义军中下层将领,多少礼让和客气上几分的特殊存在。

    至于余下来的其他人就不免有些乏善可陈,或是缺乏足够的消息来源了,这也有他如今的身份可以接触和了解的机会、时间实在太少,而没法做出相应打听和判断的缘故了。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周淮安发现自己居然成了这重建的怒风营当中,唯一真正意义上的文职人员了。

    在此之前怒风营的前身怒风军时期,倒是曾经拥有过屈指可数的所谓文书、记室和簿史之流,但到了大军南下后基本上是死的死,逃的逃,走散的走散;最后能够随怒风营残部抵达广州附近的,几乎都是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莽汉之流。

    而就在几天前,为了重建怒风营派来几个帮手的书办,也因为更重要的事务繁忙而被叫回去了;所以实际上这个什么都缺的怒风营,基本上是都尉王蟠和别将丁会自己在勉力操持和对付着。

    没办法在这个残酷而落后的世道上,饥寒交迫而铤而走险的人比比皆是,但是能够读文会字的人却实在太过有限了。

    而按照丁会和王蟠之间私下里的抱怨之言,这次打下广州之后本来要好好征募一批文士来供使用来;只是因为各种缘故愿意主动献身应募的人选寥寥,而少数愿意投靠的也差不多给其他更加亲近和重要的部属给瓜分殆尽了。

    所以他们往来求取了好几次之后,才偶然得以从那位相熟的柴校尉手中,得到周淮安这么一个“被迫还俗的和尚”,作为以应一时的人手。然后总算是将自己从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杂事当中,给彻底解脱出来了。

    所以在目前情况下,作为一枝独秀的周淮安还是相对安全和被人受用需要的。

    得益于这个时代多数农民起义军,对后勤保障和维持上的粗放与忽视,以及在日常庶务上各种管理混乱造成的额浪费和谬误;周淮安很容易就找到了几个契入点,而将由此产生的明显效能,逐步在一些日常难易忽略的节点上体现了出来;

    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鄙之人,并没有人会拒绝逐渐变得省事省心的结果,甚至对此主动的乐见其成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很容易就通过细节上的调整和利益交换,而间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和趋向。

    他也获得第一个跟班和帮手,一个瘦巴巴的半大少年,算是旅帅邓存的河南乡党子弟,自称已经十五岁了但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个头;专门负责日常在身边跑腿、搬东西和收拾打扫之类的杂活,好让周淮安有更多时间和空余去整理和分辨,这些时日积累下来的文书和记录事项。

    根据时候从怒风营当中打听到的消息,周淮安发现自己还真是遭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无妄之灾啊。

    最初来自那位冲天大将军的命令的确是“只杀胡儿,不伤汉家”,但是这个明显过于笼统和模糊的指示,在入城清洗的各部义军当中就免不了被各种自行理解和发挥。

    结果就变成了形形色色的各种私立标准,从最初的“发肤体貌不类国人者杀”到“衣冠行举不类中土者杀”,再到“言语行迹可疑者杀”“心怀叵测意图抗拒者杀”之类的浮滥标准,直接让广州城变成了一个血流漂杵的大屠宰场和修罗地域。

    这就是所谓农民起义军的黑暗面和历史局限性啊。

    因此,他正式请求见面所给出的第一个建议,就是籍着继续补充收集兵额和物资的机会,尽可能得收集那些会点手艺或是有所一技之长的人手,将原本几于无的后勤体系和辅助人员队伍给建立起来再说。

    从这一点上说,他暂时没有像样的竞争对手和既得利益受到损害的潜在阻力,却能够变相壮大自己手中所掌握的资源和影响力。

    “和尚,你想要招募更多的人手?”

    正在和亲随马队一起满身操练的汗津津,正在敞开胸膛扇风纳凉的将头王蟠反问道。

    “这又是什么说道。。”

    “正是,因为营中缺少各种会手艺的人。。”

    周淮安略作恭敬的道。

    “已经耽误了些修造和缝补的进度了。。”

    “所以想请将头准许,派人去城郊的赈济场,再招些合用的人手过来。。”

    “中啊,我让大咬负责此事”

    对方不以为然的顿了顿又道。

    “你也一起去好了,正好分辨一二。。”

    “对了,小柴哪儿有话递过来,说是过两天还要借你去超度下。。”

    “说不定还有别的好处给你呢。。”

    “但凭吩咐好了。。”

    周淮安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这些日子观察的怎样了。。”

    待到走淮安走远之后,王蟠才放下刚才那副不上心的表情询声道

    “还没有什么破绽。。”

    他的身边一个不起眼之人低声道。

    “倒是和后营老冯他们那班混在一起较多。。”

    “那就继续盯着好了。。”

    “暂没什么可疑之处的,也不妨给他多派些用处好了。。”

    “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合用的和尚。。”

    “平白让人闲着也是闲着,除了真要紧的事儿。。”

    “其他都可以拿他考校和试探一二好了。。”

    “若有什么不妥,也有机会漏出行迹来不是?”

    “若实在没有什么问题,就要好好的恩结和笼络了。。”

    “省的黄王边上那些老喜欢嚼嘴皮子的狗货,又说我们营中留不下人了。。”

    “再说,这也是小柴的一番心意啊。。莫让别人给拐了去。。”

    (本章完)

第16章 还是活着(中() 
广州西门外的城郊。

    时隔多日后的故地重游,义军所办的放赈粥场里依旧是人头潺动,不见得比当初减少多少,反而甚至还有增加的驱使,而自己身份和角色却是倒了个过来了。

    随即周淮安就见到了现场的负责人,一个独眼丑脸的老校尉,就算是领头的成队官对上了也要客气几分。在勘验过了成队官提供的手信,就摆摆手就让他们自行其是去了。

    终于轮到周淮安挑人了,虽然是那个冷着脸的成大咬为主,但是实际的标准和要求,还是得靠他自己提出来的结论作为参照。

    整个过程其实很简单,只是让成大咬带来的义军士卒,在里面轮番敲锣四处大声的叫喊,许以多加一份团子和粥汤的条件,自然就有人在饥饿的驱使下自然聚集过来自告奋勇了。

    很快就在竖立起来的旗杆下聚集了约莫百十号人,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已经选好队伍里的人;只是要从中找出自己合用的人,就要费上一番周折了。接下来依照他们自报的职业,以木工、泥瓦工、五金工、裁缝等分类,站成数列等待逐一的简单面试。

    周淮安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门外汉,但是不代表他在后世那些经验和见识,就不能拿来旁通类推提供绵世上的需要了;

    实际上测试对方是否是符合相应的职业,而不是为了改善自身境遇或是骗口吃食而各种自称假冒之辈的谎言;其实只要通过一些身体上的细节观察和分析,再加上言语上的试探和询问,就可以基本达到效果了。

    比如手掌和指头上老茧的位置和角度,身体某些部位长期承受集中应力,所造成的慢性损伤又愈合后留下的痕迹,还有就是一些充其量算是后世小学生水准的专业知识提问,最多在用上一点拉虎皮做大旗式的小小威吓和心理测试。

    比如将个别可疑的对象在单独叫到一边,在一群义军士卒虎视眈眈围观的心理错位下,询问一些条件反射式的日常细节,来发现可能的破绽和错失。

    反正他并没有对此抱有太大的指望,无论是学徒还是小工,或者是真正的匠人,都可以用来凑合一时,而只是他用来逐步体现自己价值的道具和踏板而已。

    至于那些真正有点水准的匠头、老匠户和大匠之类,沦落到这里的可能性和概率几乎是微乎其微。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人群算是城市当中相对殷实的阶层,没有遭遇大变的话很难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当然了,大多数人至少被脱下上衣看一眼就被淘汰了;因为作为乡土农民或是城下苦力出身,被太阳暴晒出来的特征是在是太过明显了,还有少数则是通常意义上泼皮无赖混混什么的存在,身上打架斗殴出来的疤痕也很好辨识,还有一些则是滥竽充数的城中贫民,。

    于是在剩下来的少数人进行择选就相对简单的多了;仅仅用了小半天时间,周淮安很快就在那些自报身份而不断增加的人群当中,初步挑选出了十几个人手来;

    其中做过裁缝的熟手三人,有木工经验的有五个,其中一个还会竹编收益,另一个会箍桶;然后是当过泥瓦匠的七个人,其中大半数都烧过砖;五金工行当出身的铜工学徒一人,做铁匠的兄弟两人,染布坊出身的一名;最后是一名兼职骟匠的屠夫;

    这些结果,也让那位一只冷眼旁观的成大咬微微有所改观的迹象。

    但是,在甄别和挑选过程即将收尾拔旗走人的时候,还是除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和意外;却是呆在这所赈场的另一名义军“朱副尉”找上门来提出了个条件,希望周淮安这个眼力不错的和尚,能够再多盘桓上一段时间,好从这些饥民当中挑选出更多有用的人手来;

    毕竟,作为拥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在其他义军所部当中同样也是有所需要的,但是他们就显然缺乏相应的甄别手段和经验了,因此哪怕往返好几次也未必能够找到自己合意的人。

    这下,就不是成大咬这个领头的队官,可以轻易作出决定的事情了;于是,一边派个人回去怒风营请示自己的主官,一边由成大咬陪着对方说话,或者说是听一听对方提出的条件。

    当然了,因为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能够提供给周淮安的饭食,就比怒风营的小头目们要更好一些了。

    最后放在木盘上端上来的,居然有一份禽类的肉汤和烙得比较均匀的杂面贴饼,还有一叠腌渍瓜条,虽然味道依旧不怎么样,粗砺的杂质也多的咯牙,但是好歹比较接近他在非洲的正常饮食水准。

    只是当周淮安心安理得的将这些吃得差不多,就连骨头里的血髓也嚼烂将最后一点滋味吮吸干净之后,跑回去报信的人也满头大汗的带着都尉王蟠的口信回来;他允诺了周淮安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一天半天的,但是由此甄选出来的人手,需要由怒风营的人优先挑选过才行。

    至于其他的具体条件和补偿,则由成大咬和周淮安自己来决定;另外还带来了周淮安的临时跟班小七,说是随身跑腿和打个下手,周淮安估计这主要还是防止自己逃跑或是脱走吧。

    不过,这不妨碍他借花献佛顺手市恩给对方一二,好打好以后的关系和相处之道;随即他就帮助小七也讨了一份饭食过来;

    “这个不好把。。”

    少年人蠕了蠕嘴皮不甚好意思的道。

    “俺已经吃过了一些。。”

    “那就再吃一些又何妨。。”

    周淮安微微笑道

    “这么一路跑过来,也没有落下多少了”

    “反正已经叫下了,就当帮我个忙好了”

    虽然送上来的就只有饼子和菜汤,但是丝毫不妨碍这个汗流浃背的少年人,大快朵颐的吃得津津有味。

    然后,重新开始午后的工作,招人的旗幡被重新从多处树立起来,而四处敲锣叫喊的人也多了好几倍;因此看起来效率比上午更高的多,只是周淮安也明显要辛苦上许多,甄别的速度和频次也减缓了下来。

    正当坐在一张胡床上的他,第二次籍着休息片刻开始喝小七奉上热水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怒吼声。

    “什么人。。”

    此起彼伏的嘈杂声,然后又变成追逐叫喊的怒骂声,

    “逃了。。逃了。。”

    “拦住,别让人逃了。。”

    “抓住这个贼人。。。”

    原本有些头脑昏沉的周淮安,也不由凛然振奋起来,难道自己在这里做得用力做过火了么居然闹出事情来了;好在不久之后,那位负责保护他的成队官给他带来了答案。

    就在刚才,被他挑出有所隐瞒和其他问题来的那些人当中,居然有人因此心虚搅扰起骚动和混乱想要乘机逃跑,却在当场死伤了十几个人之后被重新抓住,然后就此坐实并供认公认了作为官府奸细的身份。

    “就是这厮,”

    然后,就见到那位独眼丑眼的镇场老校尉,提领着一名满身是血的人体,被重新送到了周淮安的面前,大声的夸奖他的眼光和见识。

    “话说,和尚你是怎么看出他有不妥的。。”

    老校尉眯着剩下那只独眼,在脸上扯出某种皮笑肉不笑道。

    “这厮藏的挺紧,还有人给他打掩护呢。。”

    “我,在下当然不知道奸细什么的。。”

    周淮安只能拼命绞尽脑汁对应道。

    “只是对他自称的身份有所怀疑,而看出点破绽来的。。”

    “那和尚你的这番见识,或许能够协助俺审讯一二”

    老校尉再次有些狰狞的笑了笑。

    “看看其他人哪儿,还有没有更多的破绽如何。。”

    “这可是事关我们义军成败安危的紧要大事啊。。”

    看着地上有气出没气进,形同一团烂肉的人体,这下周淮安就有点座蜡了;这可不是在预期当中的情节和发展啊,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落到自己头上了呢;

    他可不想要这种明显具有相当被猜疑风险的风头和功劳,而宁愿低调的以后勤辅助人员的身份,在底层慢慢经营和发展自己的影响力啊。

    然后对方又不由分说的表示道,这处粥场当中扣压下来的数十名可疑人等,都给集中押解了过来让他进行分辨和甄别。当然了,如果没法从中分辨出同伙和内应来,那就只能统统当作奸细杀掉好了。

    “这又是什么鬼”

    周淮安只觉得自己被事态所裹挟了,这可与自己的预期目标相去甚远了。

    “这是拿事态和人情常理,逼我做出选择么。。”

    他自认并没有得罪过这个独眼老头子啊,怎么突然一下子让他间接影响和决定这数十人的生死。饶是他见过许多残酷场面而有所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和患得患失起来。

    看别人施暴和自己决定完全是两回事,这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周淮安实在没法做到无动于衷啊,但是相比自己被怀疑和猜忌的风险性,却又是个两难抉择了。

    或者说这是对方已经起了疑心的试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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