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林舒,还是直接让对方按照原本的命运走下去呢?
这个念头很阴狠吧?如今见到林舒之后,居铭丰是绝对不会透露一点他曾经有过这样念头的迹象的。但事实上,那是他一度冒出来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林舒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还会和自己在一起吗?
这才是居铭丰在见到林舒之后会猛然哭出来的真正原因。居铭丰甚至不是因为道德压力而哭……他就是觉得不用冒着以后被林舒憎恨的危险真是太好了,松了一口气之后伴着意外的喜悦,一时情绪失控。他的身体毕竟还是小孩,就算精神上觉得自己肯定能憋住,但是激素分泌对于感情表现还是很有影响的……于是,干脆顺势而为。
扑到林舒身上哭了个痛快。那哭声里倒是有大半是刻意的。可惜林舒没想那么多,或者说是被之前发生的事蒙蔽了,只以为居铭丰是为了之前的恐惧和痛苦在发泄情绪。
所以说,就算是居铭丰……面对这种事的时候,也是会仓皇失措的啊。
他这样想着,伸手轻轻抱住了居铭丰。
林舒这样想着,却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手指一下一下地顺过居铭丰还还带着孩子独属细软感觉的短发上。
一下,又一下。
这样子摸了一会儿,居铭丰总算是镇定了下来,然后就突然抬起头来,出其不意地吻了一下林舒的嘴角。
林舒僵了数秒,猛然就一把抓住居铭丰的手臂,然后在快速地四下环顾确认没有人围观之后,粗鲁地把居铭丰拉进了门里。
屋里梁月华听到声响,问道:“……小舒?发生什么事了?”
林舒赶紧回答道:“没什么事,妈,我朋友来找我玩,我们先去屋里说话去了。”
梁月华听了顿时觉得古怪,心想周末一大早的,林舒哪来这么多客人……然后想了想,问道:“是小良?”
林舒知道她说的是许良奇,便回答道:“不是,是别人。”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已经拖着居铭丰跑到楼梯口。梁月华从厨房出来,看到是个不怎么眼熟的小孩,便问道:“……杨先生呢?走了?”
林舒回答道:“嗯,我们没谈下来,他走了。”
梁月华便愣了愣。
老实说,之前杨子期说出口的那一句,很是让梁月华吃了一惊。对于她来说林舒所谓的做游戏应该只是小打小闹而已,而杨子期的出现和提议实在是超出了梁月华的预期,多少让她分不清到底是认真还是玩笑。
不过即使如此,她的疑问也没有当初提出来,而是打算在之后再私底下再询问林舒。
但是既然有其他客人来访,这时机显然就又变得不合适了。
所以梁月华说道:“既然这样你先陪朋友吧。”
她决定之后有时间的时候再问一下林舒详细情况,以及他目前的游戏做得怎么样了这个问题。
林舒拉着居铭丰进了屋子并关上门之后,居铭丰便问道:“小良是谁?”
林舒回答道:“许良奇,我一个发小……你以前见过的。就是娶了一个天府市妹子的那个。”
居铭丰沉思片刻,觉得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印象,最后还是放弃了回忆。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居铭丰看着周围的环境,一副对林舒的居住环境很感兴趣的模样,东摸摸西看看的,就像在参观什么名胜古迹似的,一边开口问道:“刚才那个,是咱妈啊?”
他是从来没有见过梁月华的。他认识林舒的时候,梁月华都过世两三年了。但是或许是因为林舒长得跟他母亲本来就有几分像的原因,居铭丰一见就觉得特别亲切。
林舒也没纠正他那自来熟的称呼——因为他知道居铭丰这称呼并不是玩笑。他以前就一直是这么叫的,在梁月华的墓前。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你要结婚了。”
居铭丰听到这句问话,却是猛然回过头来,紧紧盯住了林舒,那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似乎像是想从林舒脸上看出什么。
结果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心里憋闷,忍不住就开口问道:“那你到底是想我结婚……还是不想我结婚?”
林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是什么想法,还重要吗?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都打算要结婚了,为什么还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条街上?你不是应该要在婚礼会场吗?”
居铭丰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在林舒的床上坐了下来,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从一开始就是形婚而已!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我觉得能解决一些麻烦,所以才答应的。不过……”他微微眯了下眼睛,眼神里面露出几分阴晦的味道,“我发现她说的话和她真实的想法是两回事,所以最后还是取消了婚礼。啧,我才不要为了解决一个麻烦惹上更大的麻烦……那女人八成觉得可以只要有了名分,以后就可以得寸进尺地干涉我的事情了——”
林舒问道:“之前在街上开车撞我的……是不是她?”
居铭丰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林舒,抱歉。”
林舒冷笑,说道:“你瞒得可真好,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要结婚了呢。结果从头到尾,只有我傻瓜似的被人耍了个彻底。”
他语气之中带了很浓的恼怒,居铭丰听着,却并不恐慌,而是别有深意地问道:“你想要我告诉你?”
林舒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居铭丰说道:“我如果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会有什么不同吗?你会阻止我吗?你会做点什么吗?”
他带着几分嘲讽地问林舒:“你是真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会爱别人?不知道不管是真是假,是男是女,最后我和谁在一起,只要对方不是你,我就不会觉得开心,觉得幸福?
林舒噎住。
半晌,他捂住眼睛,说道:“铭丰……我……我一直很感谢你。”
居铭丰说道:“所以……林舒,你不会离开我的吧?哪怕这一次,你爸爸妈妈都还活着,你也不再需要我给你还那八百万?”
林舒放下了遮挡眼睛的手,对上了居铭丰的视线。
居铭丰的目光里面,是赤裸裸的执着与坚决。这样的眼神,林舒已经看过十年,虽然居铭丰的轮廓从俊美变得坚毅,又从坚毅重新变得稚嫩,只有这一个眼神……从未改变。
林舒沉默半晌,最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能在这点上跟林舒达成共识,居铭丰觉得猛然松了一口气。
林舒对他没有爱情又怎么样?都十年了,居铭丰早就不在乎这种事了。居铭丰承认自己是个比较残酷的人,所以他就算知道林舒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一个男人,也绝对不会放手。
林舒的脸上没有表情,居铭丰觉得他可能是有点不高兴,便转了口风,把头靠在林舒身上开口安慰道:“爱啊什么的,那是小女生才会执着的事情。林舒,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即使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恋爱,也可以很好地生活。何况结婚十年之后,哪里还有可能有什么爱情存在?”
可是,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林舒望着靠在他身上的居铭丰的后脑勺,心想,你又在执着什么?
结果他最后也没问出这句话。
与居铭丰说出口的话相反,在林舒内心深处他很清楚两人的关系……从前世今生,都只和爱情有关。
他觉得自己是爱居铭丰的。就算二十岁的时候不爱,在这一刻也是爱的。但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所谓的“爱”到底和居铭丰心里的感情是不是相近。甚至也无法分辨,他的爱和普通人意识中的爱情是不是相近。
如果说居铭丰的爱里是包含情欲的,林舒觉得自己的感情可能更接近柏拉图。这并不是说林舒排斥和居铭丰发生关系,而是在这段感情之中,林舒几乎没有主动对居铭丰产生过很强烈想要亲密接触的冲动,也没有恋人之间会出现的独占欲。
他一度甚至觉得居铭丰的感情让人觉得很沉重,很痛苦。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一个人用最真挚的感情对待你,为你做了很多事情,那么即使你不爱对方,也总会有一些感情的痕迹留下来。
那些感情,也许可以被称为爱吧。
但是林舒不觉得自己应该跟居铭丰说这个。他自己所以为的“爱”,同居铭丰付出的,渴求的,不管是形态还是深度上都相差太多。这样的爱情,在居铭丰的感情对比下,未免显得太过浅薄和轻描淡写。
所以林舒没有说出来。
所以林舒没有在这件事上面纠结下去,而是开口问道:“你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林舒的老家在搬去滨海之前就已经被林锦华卖掉了,居铭丰就算知道林舒原来是湖西市人,也不可能知道他家具体在哪里。
就算知道了他家具体在哪里,此时的居铭丰也不过就是个十岁的熊孩子,他家里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他过来?
居铭丰听林舒开口问这个问题,正打算回答,却不妨门外在这时突然响起敲门声,然后传来梁月华的声音:“小舒,吃早餐了。你同学来得这么早,吃过早餐了没?没有也叫他下楼一起吃。”
居铭丰立刻停了下来,然后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林舒,用口型说道:我没有吃过早饭。
林舒顿时对他的厚脸皮有些汗颜。
但他还是顺着居铭丰的意思,对梁月华说道:“妈妈我们马上就下来。”
梁月华听到他应了,就自己下楼去了。
然后林舒才快速地继续问了居铭丰一句:“我们长话短说——你到底怎么过来的?”
居铭丰回答道:“我哄骗徐楠带我过来的。他不是每周都要回湖西吗?我就说想来这边玩,就搭顺风车一起过来了。”
徐楠是居铭丰的发小,比居铭丰大了六岁,是居铭丰母亲律师的儿子。他平时跟着他妈在滨海市上学,周末却会跟着母亲回来湖西和他爸以及家里的老人一起住。居铭丰就是借了他们的名义过来的。
林舒却问道:“……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
居铭丰却是得意一笑,说道:“从梁家问出来的。梁季闻那家伙还是一样蠢……唔,不过和你外公家搭上线可花了我不少功夫。”
然后他就目光炯炯地盯着林舒,眼神中透出赤裸裸的“求夸奖!求表扬!”的表情。
林舒只有囧囧有神地说道:“嗯嗯嗯……真聪明。”一边还摸了摸居铭丰的头。
心里想的是梁季闻今年也才十二岁,你糊弄成功了一个小学生,竟然还挺得意的?
之后两人一起下了楼,梁月华已经做好了早餐。主食是熬得雪白浓稠的粥,带着一股浓郁的,属于大米的清香。切成丝的萝卜,小黄瓜,和苔菜被细细拌在一起,加了些许蒜台和一小勺的醋,味道酸甜爽口。两枚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则一起躺在一个洁白的盘子里面,周围似乎都被细致地用金线描上了边,用勺子轻轻从中间压开的话,还能看到些许似凝非凝的橙黄色,如同朝阳,明媚却不灼眼。
最后是一块酱牛肉,被切成了薄片摆在一旁的方盘里面,旁边还有一碟自家调制的酱汁。
梁月华摆放好了所有的菜,此时正在摆放碗筷。她看到两个孩子下楼来,便抬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和儿子一起出现的小孩有几分眼熟。
她便以为是什么时候见过对方,所以并不曾深究,就问道:“小舒,你同学叫什么来着?”
居铭丰便立刻十分积极地开口说道:“妈!我叫居铭丰!”
“……”
“……”
他这一声称呼不但把梁月华囧到了,连林舒都忍不住要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妈……妈你个头啊!?
居铭丰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蠢了,顿时觉得非常懊恼,有些心虚的小眼神顿时飘向了林舒。林舒简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但最后还是要先给居铭丰掩饰一下,于是说道:“那是我妈不是你妈,别跟着一起叫妈好吗?”
居铭丰立刻改口道:“对不起一时叫顺口了。阿姨,我叫居铭丰。”又解释了一下是那几个字。
很多小孩子确实都是跟着朋友的称呼呼唤对方的长辈的,所以才有某家妈妈或者某某妈妈这样的称呼。当然直接当面叫妈的还是不多见,不过梁月华好歹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她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可真逗。来吃早饭吧。”
居铭丰立刻上前去,说道:“阿姨,我来帮你。”
他很是自来熟地抓起桌上的勺子,各自摆好了,又去拉出了椅子,让梁月华坐下。然后又顺手给林舒拉了下椅子……林舒愣了一下,却是紧张地望了梁月华一眼,发现自家妈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可能是以为居铭丰的行为只是因为天生性格会来事。
林舒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神经有些过于紧绷了。也难怪他紧张,作为一个正经人,林舒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居铭丰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犯蠢的。
他一兴奋就容易逗比。
不过幸好居铭丰在这之后倒是没有怎么遭遇智商突然下线的意外了。餐桌上他妙语连珠,配上几分故意透露出来的孩子气,倒是惹得梁月华笑了好几次。
吃晚饭之后,梁月华要收拾碗筷,被居铭丰自告奋勇要主动揽下来。虽然只是林舒的朋友,但是居铭丰毕竟是客人,梁月华自然不可能真的让他收拾。最后还是林舒主动开始收拾碗筷,并催促梁月华先去店里。
梁月华本来还有点担心,不过看儿子做得像模像样的,最后还是没有拒绝两个孩子的好意,离开了家门。
梁月华离开之后,林舒和居铭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自家缩水的恋人说道:“你给我靠谱点好吗?我妈什么也不知道,你敢不敢不卖蠢?”
居铭丰自知理亏,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你爸呢?怎么没看见他?出门了?”
林舒听到对方问起林锦华,顿时停了下来,情绪也淡去了几分,说道:“还在屋里睡觉吧。”
居铭丰何等了解林舒的性格,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宝贝儿心里八成又在波涛暗涌。林舒的性格天生就是这样,内心情绪越激烈,表面上就越显得平淡无波。
居铭丰其实一直很好奇林舒和他父亲的事情。他知道林舒他爸负债自杀,知道他继母卷款潜逃,害得林舒差点读不下去书,被那群地方黑社会给弄去夜总会;他也知道林舒母亲早逝,父亲五毒俱全,少年时的人生并不幸福;他甚至知道梁月华和林锦华的恋爱经过——大学同学,大小姐和小白脸……可是,即使知道这么多,即使在他的观念里面,林舒的父亲其实挺可恨的,但是林舒却很少就此发出埋怨或者指责。
是因为对于父亲或者死者的尊重,又或者是纯粹只是不愿意对过去的事情抱怨不休呢?按居铭丰对于林舒的了解,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他也很难分辨。
但是林锦华既然还活着,这个话题就应当不算什么禁忌了。
去日不可追,所以林舒并不喜欢回忆和抱怨过去,他从来是一个很重视现在和未来,远远超过留恋过去的人。
但是很明显,林锦华此刻还是现在,也许还会是未来。
所以居铭丰便开口问道:“林舒,你对你爸妈……是怎么想的?”
林舒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爸……他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没有什么责任感。”
啊……林舒的说法很隐晦,但是居铭丰瞬间便明白了。
这世上有两种人,哪怕没有坏心,却总会害到别人。第一种人,心存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