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美的夜色睡觉多可惜……”他轻声道。
胡仲贤定定看着他一举一动。
秦少摊出手掌,月色温柔的铺满他的掌面。
胡仲贤震了一震,秦少转过头,朝他笑,“听说狐狸最爱喝桂花酒,是吧?”胡仲贤猛地站了起来,满面震惊,“你,你……!”
他眼前的一幕就象是错换了时空,窗前的秦少突然换了道袍,一格格的窗也换成了山洞的石壁,他站在那里,打趣笑道,原来狐狸最爱喝桂花酒?
胡仲贤眼前突然发黑,脚下几乎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桌子,才能勉强压制自己的激动,几乎是挣扎着说,“……你想起来了?”
秦少奇怪的看他,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胡仲贤仔细看着他脸,却不能在上面找到一丝熟悉的神情,怔了半晌才醒悟道:“……是纪无华说的?”
秦少不以为然抬手挥了挥,“这不是传说中的吗,……小时候奶奶讲的。”
他复笑起来,夜晚中的面容比白日多了丝稚气率真,“我从小就想过,月下狐狸偷酒,桂花香飘万里,其实是副很有意境的画儿啊。”
胡仲贤不无失望地看着他,心道他又想做什么呢。
秦少将那酒一饮而尽,皱眉道:“其实桂花酒太淡,不算好酒,你为什么喜欢喝?”
胡仲贤盯着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答:“很香。”
秦少看着他尤未动的酒杯,道:“放心,我今夜什么也不会做……我就想着,引一只狐狸来,跟他一醉方休……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胡仲贤面无表情看了他半晌,终于慢慢将目光转到那杯酒上,正要抬手去端那杯子,秦少快步走近,压住了他的手背,“我有个要求。”
胡仲贤的眼在他面上扫了一周,似是疑问。
秦少嬉皮笑脸道:“能不能用本相与我对饮?”
胡仲贤脸色微沉,抽手断然道:“不行!”
秦少懊恼,“若要跟人饮我何必找你!”说着神情颇有些郁闷,走回窗边。
胡仲贤皱眉看着他,实在不解这人心思,平常人在用狗血泼人,泻药害己之后能这么坦然面对对方吗,胡仲贤有些茫然。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每一个跟每一个都不一样,哪怕是同一个人的转世也这般截然不同。
秦少叹息片刻,正失望间,突然见胡仲贤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身体突然幻出重影,再走两步,那跃窗而出的赫然已是只通体棕红色的狐狸,尾尖却是一屡如雪的银白。
那狐狸跃到高处,爬了几步,到那假山顶上,方回过头,与秦少遥遥对望。
秦少“啊”了一声,不禁惊喜。
愣了片刻,疾步返回桌前,取了胡仲贤那杯酒,朝假山上抛了过去。
那狐狸伸出前爪,轻巧接住,那举动跟人一般灵活。
圆月正巧便在它身后,将它衬得如同剪影一般,这一幕真跟幼年时候奶奶说过的一模一样。
秦少露出神往的神情,怔怔看了片刻,举杯道,“狐兄,请。”
狐狸圆溜溜的一双眼水盈盈亮晶晶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用两只前爪捧着酒杯,象人一样喝了起来。
那身影在月下拉得老长。
秦少轻笑起来,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饮完,对着狐狸照了照杯。
狐狸捧起酒杯,朝前也照了一照,也是空空如也。
一人一狐饮尽,狐狸跃了下来,落地时已经是个长身玉立的俊俏公子。
秦少忍不住道:“真是……好可爱啊!”
这话入耳,胡仲贤不由怔住,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才好。
第 23 章
两人均是贪杯之人,几杯下来,半醉之余竟然有了些酒逢知己之感。
也不知喝了多久,酒壶再次见底。秦少起身去端酒坛,倒过壶口,什么也没倒出来,原来就在推间,酒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
他不甘心摇了一摇,又将头凑近看了看,口中奇道:“呀,就没了?”
酒坛口上缓缓流出一滴酒液,顺着坛口,在灯下晶莹透亮,那闪耀光芒眼见就要落到地上。
胡仲贤本来坐在桌旁,见状却突然切身而进,仰头张口,那酒滴适时下落,正掉到他口中。
酒是接到了。可这样一来,两人几乎面对面贴到了一起。
秦少早被他突然举动惊住,瞪着那张近在咫尺俊脸,僵立不动。
两人间彼此呼吸可闻。都是怔了。
片刻后,才各自尴尬退开。
秦少烫手般放下酒坛,道:“我,我再去拿一坛。”话虽这样说,可满心都是方才所见胡仲贤那双眼波流转的眼。
那眼神中似是悲伤似是迷茫,又似乎什么都不是,一瞬间就锁住了他的心神,秦少隐约只觉得千百年前就曾见过这一幕,那熟悉感中有种奇特的伤感,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与胡仲贤是心意相通的,他明白他在悲伤什么,然而这样的心情一掠而过,片刻后便再也想不清楚了。
久久不见身后有人答话,他正奇怪要回头看,一阵狂风骤起,窗子“哐”地一声洞开。
他连忙转身,屋子里哪里还有人。
秦少大是不甘,追到窗前,果然见围墙之上胡仲贤迎风而立,衣袂飘扬的修长身影,忍不住朝他大喊,“狐狸……喝了酒好歹该打声招呼再走吧。”
胡仲贤回头瞥他一眼,似乎是在暗影中笑了笑,身形一晃,消失在墙外。
秦少看着窗外的风清月朗,那把酒言欢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屋子里却空了,突然有些怔忪。
愣了半晌转过身,又吃了一惊,一身黑衣的纪无华正靠在门上,冷冷看着他,也不知来了多久。
第二日。
“公子,你昨夜去哪里了!”
胡仲贤微笑,“青茗,你开始管我了?”
青茗语塞,魏进越过他上前施礼。
胡仲贤惊讶看着魏进,“魏兄,你这是……?”
魏进叫苦不迭,“公子,求你了,要不就管管你家书童,要不以后就早些归家……昨夜我被人拿铁锥逼着看了大半宿的书,虽然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也不是这么个看法啊!”
胡仲贤微含责备看着青茗,青茗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到底有些心虚,委屈道:“这不是为了让你考状元吗,熬夜不睡我难道就不累啊……”
魏进连连做揖,“你累那就太好了!求你了,青茗大爷!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如何,求您把考状元这话给忘了吧,我痴人做做梦而已,您犯不着跟我一般见识了……”
青茗一番好意被人辜负,满心不快,呸了一口道:“粗俗!”
魏进这才松了口气,轻松之余忍不住多了句口,“其实看到你,才知道状元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话还未说完,又被青茗追得满院子跑。
“这里总是好热闹!”门口有人道。
魏进转头,“秦少?哎呀!”后面这句却是被青茗赶上,用扫帚扑了一下,落了满头满身的灰。魏进急了,“我可就这一件干净衣服!”气恼之余举手要打。
青茗挺胸迎上,很是大无畏,“怎么!”
魏进愣了,想了片刻才想到房契在对方手上,那一巴掌只得落在了自己脸上,“叫你口下无德!”青茗怔了怔,“你在说谁?”
魏进讪笑:“说我呢,当然说我。”
秦少跨进院子,打断他们,“你们俩打情骂俏还真是不分时间场合啊。”说着扬声,“胡公子,我有件好东西给你看。”
青茗一听,本来那点被人说中心事的惊慌感也飞到天外了,“秦少,给我滚出去!”
魏进还在继续絮叨,“秦少你千万不要误会,绝对不是那回事,你想啊,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人活着多累啊……”
青茗本来和秦少不约而同忽视他的讲话,正如斗鸡般相互怒目而视。听到这里忍不住猛回头,目光凌厉几乎要杀人,吓得魏进立刻住了口。
隔了片刻,秦少笑起来,“这屋子是送给你家公子的,你家公子可没说赶我出去。”
青茗转过头,胡仲贤立在屋檐下,正看着秦少微笑,面色柔和,哪里有半点愠色。
青茗无力,“公子……”
果然胡仲贤开口道:“是什么东西?”
秦少朝青茗得意一笑,越过他走了进去。
青茗满面铁青,握紧了拳闷了半晌,终于一拳往旁边的魏进身上砸了去。魏进被打得哎哎大叫,“不得了了,城门失火了!!”
青茗停了手,皱眉看他,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魏进跳开,保持了一个安全点的距离,痛苦叹道:“再这么下去,我这条池鱼就快被烧死了。”
第 24 章
秦少走近,胡仲贤瞥见他面上显得有些诡异的笑,不解道:“是什么?”
秦少拿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摊开五指伸到胡仲贤眼前。
胡仲贤惊讶看他。
猛地见秦少掌心慢慢发出白光,先是小如鸡卵,后骤然间扩大将自己包围了起来,同时身边狂风大起,竟是种什么法术。
胡仲贤被那光震得低头略退了一退,将手挡在眼前,长发衣襟都顺着风的方向飘了起来。
青茗转头看见这一幕,大惊奔跑而来。
可那光芒瞬间便消退了,那风也刹那间消失。
胡仲贤周身丝毫未损,抬头看着秦少,眼神清亮。
秦少看着自己掌心,奇怪自语:“怎么没用?”
青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胡仲贤直起身体:“这是让妖物现原型的法术,我记得叫镜诀,是纪无华教你的?这法术中看不中用,其实没太大用处。”
秦少疑道:“那,对你怎么没用?”
胡仲贤道:“因为你刚修行,法力不够强。”
秦少本来还在惊疑,听这话喜笑颜开:“那若是练个三年五载呢?”
胡仲贤沉默片刻,“这法术力量霸道,不是常人可以练习的。”
秦少不屑道:“昨夜我才开始学这诀,可今日已经小有成效了。”
胡仲贤凝视他,“……确实是匪夷所思的速度。”秦少听了,颇为自得。
青茗看着他两人如此对话,啼笑皆非,“公子,这也算是在害你了,你怎么这样平淡……”
秦少闻声转过头,将手掌对着青茗,询问般看着胡仲贤,却将青茗视如无物:“对了,对他……有效果吗?”
青茗双眉倒竖,“你敢?”
说着忍不住回头看看魏进,心中忐忑,不由狠道:“你若敢这样做,我必把你双手砍下来!”
讲完连忙退了两步,他见之前胡仲贤在那光芒照射下居然也要避让,心知这法术霸道,自己难以抵抗。一想到要在魏进面前现原形,心中真是又气又恼,更怨公子对此人如此纵容。左右避让了几次,见秦少那只手只是瞄着他不放,脸上的表情笑嘻嘻地,大有跃跃欲试的味道,不禁大急。
秦少见他跳脚,更是调笑起来:“这句话平日是我说惯的,如今听个小书童讲起来,原来也有两分狠劲!”
胡仲贤看他戏弄青茗,微微摇头:“最好不要。”
秦少奇怪:“为什么?”
胡仲贤看看已经气急败坏,面露凶相的青茗,缓缓道:“因为这一招只能让妖物现形,对对方妖力没半点损伤……而一般妖物在被迫现出本相时,都会发怒。一旦如此,身无法力的你便无法自保。换句话说,这镜诀没有后力,于初学者便如同幼儿怀有珍宝,很是危险!”
秦少哼了一声,看了青茗一眼,终于把手放了下来。
胡仲贤低声道:“他为什么会重教你法术……”秦少耳尖,听到这话愣了一愣,“重教?什么意思?”
胡仲贤笑着看他,也不答话。
至此两人之间似乎终于是心结不再。
秦少得了这一招,大是得意,到魏进面前也炫耀了一番,低声道:“要不我教你,你会了,就不用受那小书童的气了。”
魏进也低声:“你是说……”
秦少道:“他若是敢打你,你这咒一念,他就回原形了,你看这小子那样瘦那样矮,顶多是只黄皮子,难道一只黄皮子你也打他不过?”
魏进听了大觉有理,连连点头。
秦少后面这句说的颇是大声,半点不象有所忌讳的样子,青茗听了七窍生烟,捞起门后扫帚劈头盖脸打将过去,将秦少赶出了门,魏进又是池鱼之殃,连挨了几下,又蹦又跳。
秦少在篱笆外看到,连声嗤笑而去。
话说这镜诀却是昨夜秦少缠着纪无华给教的,此术名既为镜,便是照出真相的意思。他学这招也不过是童心骤起,想着胡仲贤本相可爱,若是自己想变时给他变上一变,实在很有趣。
纪无华听他如此之说,鼻中哼出一声冷笑,“你觉得有趣?”
秦少听他语气不善,很是惊讶,却反口道:“难道不有趣?”
纪无华面无表情盯他看了半晌,心道这妖物本相哪里是想看便能看的,就是换做是人,一个人的内心能那样轻而易举便扒给旁人看吗,也就那胡仲贤傻到如此地步,这混小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秦少被他冷冽目光看得浑身发寒,正以为此事要黄的时候,纪无华却突然又笑了起来,“行啊,你学了这现身之法,练熟了再去练给那狐狸看,这事情果然有趣得很。”
秦少看起来是个混世魔王,整日里横行霸道,很少用功,可底子里原来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这镜诀学了不过一个时辰,他已经掌握诀窍。煞有其事念着口诀,手中便能显出白色光辉,在四下黑暗的夜间一闪一灭,很是好看。
纪无华更加露了些笑意,叮咛道:“每日里寻些无人之处,多加练习,练出名堂了再做给胡仲贤看,必然一举成功。”说着,用力在秦少肩上拍了一拍,以示嘉许。
待纪无华走后,秦少通宵未睡,到早晨,那光芒竟然渐渐增至鸡蛋大小。
眼见一夕之间,初学法术便大有效果,秦少哪里还抑制得住,连忙到隔壁试手。
这一试眼见胡仲贤惊讶表情,心中大是开心,又见青茗对自己露了惧色,很显然是自己法力一日千里,这下更是来了兴致,立刻下定决心从此定要刻苦修炼,早成正果。
至于成正果要干嘛,却是从未想过。
这番离了魏家,秦少上到后山,待要寻处个僻静处,再来练功。
到山涧旁,见前方一女子蹲在遍地鹅卵石的河岸上,长发轻挽,腰身纤细,一手按在脚踝处,似乎是扭伤了脚。
他悄悄走到那女子身后,方才出声调笑,“小娘子?”
那女子惊慌回头,面上尤有泪痕,却是个从未见过的美貌少女。
秦少微微一愣,心下奇怪,也蹲下身,抬眼看她:“小娘子扭了脚?”
那女子看清他面容,迟疑一会,微微点头,那神态柔中带媚,我见尤怜。
秦少伸手去摸她脚踝,女子往后退了退,警惕看他。
秦少也不管她怎么想,猛地伸手将那脚扯住,往她反复抚摸的地方按了两下,“好象没断啊。”
女子不语,只含泪看他。
秦少松开她脚,左右看了看,还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也不知道这女子怎么到了此间,想了片刻,又蹲身笑道:“叫声好哥哥。”
那女子惊讶看他。
秦少道:“小爷日行一善,勉强背你一回,可不能白干,总要捞些好处吧。叫声哥哥难道委屈你了?”
那女子这才明了,可到底为难,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好,哥哥……”
秦少露出笑容,一把将她拉起,覆到自己背上,侧头道:“好妹子你住哪呢?哥哥我怎么没在镇上见过你?”这一瞥的余光却见那女子骤然变了容貌,吐着红色信子正朝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