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季华鸢的妖娆模样就传遍了整个行宫。起初有人不信,但却架不住人言如潮,十几个版本一起流传出去,一个比一个夸张,一个比一个邪乎。只一个早晨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季华鸢床上有着如何的浪荡功夫。那邪魅的低笑,烈焰般的红唇,肩头暧昧暴露的吮痕,无一不成了所有人闲来无事的谈料。
季华鸢和朱雀是在清晨偷偷地换回彼此的角色的。季华鸢回到自己殿内,难得地看见了晏存继的冷脸。晏存继连他的招呼都没回一个,直接黑着一张脸转身走了,留他自己一头雾水。而当他用过早饭享受了一早上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之后,他才终于知道了昨夜朱雀干了什么好事。不幸的是,朱雀此时早已老老实实地回到北堂朝身边,做他正直会武的贴身侍卫去了。
而北堂朝听着那一个个不同版本的流言,面上已经渐渐做不出什么表情了。他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而且似乎比前几日都奔忙似的,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廊台之间。朱雀知道自己正危险着,乖巧地咬住了舌头跟在他屁股后头一声都不敢出,北堂朝几次欲言又止,好多次手指都快点在他鼻子上了,却最终依然只是愤愤地哼了一声颓然放下。朱雀的心越提越高,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他跟着北堂朝去询问晚宴的安排,北堂朝拐进一个无人的角落照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朱雀整个人差点扑出去,却捂着屁股连个屁都没敢放,低着脑袋要多低顺又多低顺地蹭回到北堂朝面前听训。北堂朝狠狠地瞪着他,咬牙道:“记着!下不为例!”
“是是是,哪还有下次,属下哪还敢啊?”朱雀陪着笑脸,压根不提他昨晚是怎么敢的,指天咒地地发誓自己也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
北堂朝只能幽幽然叹气。是不是情势所逼又能如何,朱雀此行虽然荒谬离谱,但于大局确实极有帮助,更何况昨夜搂着季华鸢真人睡得香甜的是他,被朱雀膈应得一宿没睡着觉的是晏存继,于公于私,他还能多说什么。
北堂朝在心中理明了利害之后,沉着脸回过头继续走。心中却叹道,虽然苦了华鸢,不过……朱雀真是个可栽培的好下属……嗯,真是不错……
其实他和季华鸢也就能嚣张快活这几日。五天后,就是母后的忌日……想到这里,北堂朝沉沉地叹了口气,侧过头问朱雀道:“搜山进行得怎么样了?”
朱雀一愣,大脑很快跟上,回道:“已经扫了两轮,暂时没问题了……不过还是……”
北堂朝点头:“到了那一天,还是会有问题。”
“属下无能。”朱雀低下头告罪。北堂朝只是摆了摆手,叹道:“与你无关。无论是晏存继还是晏存继的死敌,若是这点手段都没有,也不值得我们如此费心设计了。你且让总兵台的弟兄看好吧,把面上架势做足。”
“是。”
“嗯。”北堂朝点点头:“这几日重心不要再放在搜山上,好好排布一下我们到时的兵马。”
朱雀点头应诺,而后问道:“王爷是否也猜测,他们会在先太后忌日那天……”
北堂朝没有让他说完,只是沉默着点了一下头。他转了个身,远远的看着自己母后的殿群方向,叹道:“本王当真是无用,要让母后死后这么多年了都不得安宁,也要跟着搅进这些烂芝麻事里来。”
朱雀愣了一下,许久,低声道:“有先太后魂灵镇守,王爷此行必定无恙。”
“是么……”北堂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走,只低声道:“但愿吧……只是不要让母后无故见了这么多血光。这事之后就封山吧,给方圆百里地的猎户些补贴,一年之内不要再放人上山杀生了。”
“是。”
北堂朝长长叹一口气,说实在的,他不知道此行是凶是吉。他相信自己的实力,更愿意相信季华鸢的头脑。但他感到愧疚,自己没有处理好事情,竟然要惊扰到母后亡灵。
希望这一切都值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对了,翟墨清醒了吗?”北堂朝突然想起了自己已经离开数日的好下属来。
朱雀立刻回答道:“昨天饮笙还捎话进来,应该就在今晚了。”
北堂朝点点头:“叫人多盯着些吧,而后叫他多歇歇,行动前……就先别打扰他了。”
“是,属下遵命。”朱雀干脆利落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逆鳞(一)
季华鸢本来也是生了一肚子朱雀的气,但他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的名声已经这样了,这件事上受最大内伤的还要算晏存继。这风流王储一向只有调戏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反将过一军?是以,季华鸢心中暗爽之余,还是展现了一下自己的善良本性,特意到辉之主殿去找把自己关在殿里一整天不出门的晏存继。
季华鸢在门口差小太监通报了一声,好在晏存继没有刻意摆谱拿乔,季华鸢很快便得到了应允进入。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往日那些歌舞不断的莺莺燕燕,难得的冷清让季华鸢有些不习惯似的。他微微叹了口气,直接往内殿走去。
晏存继正在和身边人说着什么事情,远远的,季华鸢通过身形辨认出了是晏存继那个引以为傲的南怀属下。那人见季华鸢进来,非常谨慎地闭了口,而晏存继只是朝季华鸢勾了勾唇角,拖着声音道:“进来吧。”
这话说得有些没意思,季华鸢本就没打算避讳。他径直走到晏存继的身前,扫也不扫那个南怀叛徒一眼,只是皱眉问道:“你这一整天窝在殿里不出门,干什么呢?”
晏存继撇嘴一笑:“商量正事。”
“我给你的路线图你看了吗?”季华鸢忍不住皱眉。
晏存继扬起脑袋作出一副费力思考的模样,嗯了几声,说道:“从我殿门缝塞进来的那几张?”
“你少明知故问。”
“呵……看了啊,我说你是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好坏了?昨天刚让朱雀演这么一出,今儿个又自己堂而皇之地塞了信纸进来。回头出去听听,外头人是不是又传你大白天给本殿写情道画了?”
季华鸢愣了一下,继而眉头皱得更紧,他略有些烦乱地看了看晏存继养了这多日已经好起来的伤口——伤口上依旧绑着厚重的绷布,不过他瞧着晏存继这几天生龙活虎的样子,想也知道没什么大碍。季华鸢叹了一口气:“我和你说正经的,那图看了吗?”
晏存继梗着脖子点点头:“嗯啊,看了。”
季华鸢真是恨死了他这问一句说一句的慢性子,当着他的属下面也是不好发火,只得强压着脾气又问一句:“怎么样?”
晏存继得逞般地嘻嘻笑,随便挥挥手让那手下下去了,转身说道:“哎,我瞧着还成。不过你还是太年轻嘛,很多事情都不能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办,但这路线图还是不错的,我收了。”
季华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正对着他眨眼扮小鬼的晏存继,终于放弃般地叹了口气,语气中说不出来的疲惫:“随你吧。”
晏存继只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你就瞧好吧。”
季华鸢只能冷冷地哼一声,不再搭话。他本来以为晏存继是郁闷了一个人躲在殿里,没想到这厮早就把那些倒霉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是,他哪里是一个跟头栽了起不来的人呐?季华鸢又一次深深地觉得自己想多了。
晏存继在床上懒洋洋地靠着,瞧着季华鸢转身就要走了似的,突然笑了,说道:“别走啊,这么着急出去,找罪受吗?”
“嗯?”季华鸢不解地回过头,只见晏存继呷地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指着季华鸢,嚷道:“到了晚宴,你又要和我挽着手上阵了。这两天咱这戏份做得也太足了,你不腻歪,我都腻歪了。索性不如你就留在我殿里,我吩咐出去晚宴不去了,咱不费吹灰之力又给他们来一道障眼法,你看如何?”
“这……”季华鸢有些犹豫,他看着晏存继,心中思量,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好心?
晏存继叹息一声,拍拍身边的床:“过来,陪我说说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季华鸢冷脸。
“那你就在这屋子里坐着,咱俩大眼瞪小眼,瞪成两只闷葫芦?”晏存继瞪大了眼睛反问他,自己还没说完倒是先笑了:“别这样,都是大人了,别这么幼稚。”
季华鸢看着他,半饷,长叹一声,走到床边的凳子旁坐下,说道;“说吧,你又想和我说什么了?”
晏存继看着他,眨眨眼:“说说你这两日和北堂朝的夜夜春宵。”
季华鸢下意识地否认:“我们没有。”
晏存继哈哈笑了出来,指着殿内的铜镜吆喝道:“快快快,自己去看看,看看你那脖子!”
季华鸢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其实晏存继不知道,不止脖子,在他的肩膀、侧腰甚至后臀上,比这更加鲜艳诡丽的吻痕还要更多。这都是北堂朝这两夜种下的,他甚至在自己的心中感受到了那一丝隐秘的渴望,渴望下一个夜晚的来临。
白天里,他站在他人身侧,所有人因为他对北堂王的背叛而对他指指点点,他们在路上相遇,彼此冷视,淡漠转身。然而夜里,他却与他紧紧相拥,用火热的唇在彼此的身上留下炽烈的痕迹。
这样的欢愉简直让人刻骨铭心。季华鸢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贪图情A欲的人,但是最近,他确实能感受到自己的放纵和沉沦。
晏存继瞧他红着脸出神,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个的事我管不了,但是也有点分寸,别真叫人撞着了,我们前功尽弃。”
这话倒是实打实的,季华鸢自己也承认。那偷情般的欢愉让他快乐,却又让他惶恐。他不知自己这算是什么命,反正从小到大,只要他一有了几天得意,上天便立刻咔嚓一个大雷打下来,劈碎他的全部美梦。是以季华鸢从不敢放纵——说句迷信的,他也有些怕老神仙瞧不过去他的得意,给他什么报应。
而这几天,无论从哪一层含义来看,他和北堂朝都实在是太过了。
季华鸢轻叹一声,说道:“嗯,一直到行动前,我都不和他夜间碰面了便是。”
“你能做到,北堂朝也肯吗?”晏存继的笑中带着一丝促狭。他随手捻起床边长几上的一串黑葡萄,一手摘下几个饱满的颗粒随手丢进口中去,一边噗噜噗噜地吐着皮,一边又随手摘了一颗最大的送到季华鸢嘴边去:“尝尝?”
季华鸢嫌恶地躲开去,撇着嘴摇头:“喂饱自己得了。”
晏存继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顺手把葡萄抛到嘴里,只叹道:“哎……说真的,我和北堂朝同是天家子嗣,呼风唤雨,说来我也应当是很懂得他心思的人。可是怪了,我怎么就瞅着他对你那么别扭……”
“哪儿别扭?”季华鸢一个激灵问过去。
“嗯……说不好……”晏存继翻眼望着房梁,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咂巴砸巴嘴,慢悠悠地说道:“他对你好,是真的,但总觉得……嗯……飘……对,飘……”
季华鸢心里的弦嘣地一声响,他几乎下意识就要追问出口,然而他忍住了,他只是盯着晏存继,许久,略带僵硬地摇了摇头:“你少挑拨离间了,我和他好得很,有什么奇怪的!”他说着,霍地站起身:“与其在这里胡诌我和北堂朝的事,你倒不如快些做计划,早点扫了你那家贼回西亭去!”季华鸢说罢,突然之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怒气,转身抬脚就走。他虎虎生风地往外走了两步,没听晏存继追上来,却忽然听身后的男人突然低声叹了口气,说道:“你若心里真的没有思量,又何必这么大的反应。”
季华鸢猛地站住脚,他背对着晏存继,忽然感到殿内的过堂风从脚底呼呼地刮过。季华鸢突然回过身来,他看着晏存继:“没错,我心里是有思量。但也用不着你,过来和我说这些!晏存继,你不要自以为了解我,就能拿捏得了我,告诉你,永远都不可能!”
晏存继看着季华鸢,那双黑鹰一般的双眸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许久,晏存继低叹一声:“我不过是随口几句话,你又何必如此防备我。算了,我们不说这个,过来坐吧……你现在出去,又能干什么?”
“左右不必受你蛊惑。”
“呵……你心若坚定,谁又能凭三言两语蛊惑得了你?”晏存继尖锐地反问,他问完这一句,面上却又松下来,他又一次拍了拍身边的床铺:“我不是为了蛊惑你,只是我和北堂朝同时作为上位者,他的心思,我总是能看到一些你不容易看透的地方。你若是肯听,我便权当与你闲话几句,信不信,随你。”
季华鸢半饷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地走回到凳子前坐了,却依旧用非常警醒的目光打量着晏存继。晏存继也不在意,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凡人必有逆鳞。你现在觉得他对你百般忍让、千般理解,终不过只因为你没有触到他那片逆鳞罢了。不过说实话,北堂朝这样站在权势最高处的男人——又相貌不凡,文韬武略……即便是你没有触他逆鳞,他能对你宽容怜爱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很难得了。你,也没什么好不知足。”
季华鸢点点头,又摇头:“我只想听你说,你觉得他的逆鳞是什么?”
晏存继嗨了一声:“这让我上哪儿知道去。谁没有点自己的禁忌,逆鳞这东西,也没个标准和底线。说不准他是固执的爱国派,能宠你上天,却不允许你说南怀半个不好。又或许他有什么隐秘的恋兄癖,哪天你俩躺在床上,你随口说一句觉得北堂治的眉毛不好看,他就受不了了……又或许,根本就没这么复杂,说不定他就只是单纯地受不了别人睡觉磨牙都不好说……”晏存继说到这,自己忍不住哈哈笑了:“对对对,说不定你哪天睡觉中放了个屁,他第二天就蹬了你。”
季华鸢黑着脸看他自娱自乐,突然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小题大做了。这个人哪像是要蛊惑人心的,他简直就是在闲扯淡。就像是一个人给你盛上来一个精致的巨大的纯银罩子,你怀着一颗忐忑的警惕的期待的心将盖子揭开——里面赫然盖着一碗大酱。这人,不是素来最喜欢这么作弄别人的吗?
季华鸢叹口气:“随便你怎么说吧,我真是懒得理你了。”
晏存继自己乐了半天,突然抖了抖眉从床上下来了,挤眉弄眼地说道:“别光让我自己乐呵啊,我们逃了宴席,何不去做点有意思的事?”
“你又要作什么幺蛾子?”季华鸢止不住地皱眉。
晏存继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音道:“你别告诉我——北堂朝母后的卿云殿,你没有动过想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逆鳞(二)
季华鸢心里咯噔一声,然而他面色却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卿云殿是禁宫,有重兵把守。擅闯者……”
“擅闯者按宫规处置。”晏存继不耐烦地点着头替他说完了这句话,嗤笑一声:“怎么?那几个总兵台的怂包,就能挡得住你身轻若鸿的华鸢公子了?”
“不是拦不拦得住的问题。”季华鸢严肃地看着他:“而是,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去犯这个险。”
晏存继闻言仰头哧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斜着眼睛看季华鸢:“少来,你敢说你自己就不想去看?拉倒吧,以你那脾气,恨不得把北堂朝的老底摸个底朝天才肯有一丁丁点的安全感……”晏存继说着,蜷起三根手指,拇指的指甲抠在自己的小指肚上,用力比出一个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