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朝闻言眼中情☆色渐退,看着季华鸢,不说话。
季华鸢玩味一笑,撑着床坐起,已是拿了衣服穿上:“这药效比我预想的快了很多,若是真给您用了,怕是反倒坏事。”
“你什么意思。”
季华鸢笑,像是被喂饱了的猫,刚才眼中的单纯仿佛只是北堂朝的幻觉:“王爷,您这院子很别致,但也很偏僻。这个时候,这院附近,大概只有七号的房间了。他房里的其他人,应该还在练骑射,我费心安排了这一出,却没想到……”
北堂朝没有让季华鸢说完,他只觉得血气冲头,翻身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季华鸢整个人都偏了过去。季华鸢定了定,伸出舌头舔去嘴角的血丝,咽下满口的血腥味,道:“属下听闻王爷这些年时常流连花街柳巷,那七号生得也好看,身子也青涩,王爷总也不吃亏的。”
“季华鸢,你居心何在!”北堂朝看着眼前人愈发深长难测的笑意,只觉得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身子般,心头泛起丝丝冷气。
“我是何居心,王爷马上就知道了。”季华鸢说着已站起身,穿着整齐,笑道:“阴差阳错,好在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王爷您只要记得,无论等会发生什么,您若是赶了属下出东门,您方才睡了自己影卫的事,明早就会传遍帝都的大街小巷。王爷您不在意众说纷纭,也得顾全云寄公子的感受吧。”季华鸢说着凑上前来,在北堂朝耳边吐气如兰,一字一句道:“王爷如此爱重云公子,可别叫云公子,伤了心。”
北堂朝正欲追问,却听翟墨在外急慌慌地敲门:“属下斗胆打扰王爷,有要事禀告!”
北堂朝向季华鸢看去,只见他眸光闪动,嘴角衔着得意的冷笑。北堂朝心中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道:“就在门外说。”
翟墨停顿了一下,低声在门口说:“王爷,刚才巡逻的守卫在旁边的房间听见声音,进去一看,却见……却见……”翟墨说不下去。
北堂朝似是终于明白了,他想起方才见季华鸢舔食着九号手臂伤口附近的血,竟不想到他处处留后招,心思缜密到了如此境界!北堂朝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悠然自得的季华鸢,低声对门外喝道:“见了什么?说!”
翟墨在门外长吸一口气,终于说了出口:“见九号和七号纠缠在一起,行那苟且之事!”
只听砰地一声,北堂朝一脚踹翻了桌子,他伸手捏住季华鸢的下巴,将他拖到自己身前,咬牙道:“原以为你这心思动在本王身上……七号碍了你什么事,你要如此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季华鸢呼吸困难,气势上却不肯半分示弱:“七号也不是没害过我!”
“可他没害成你!他在你饭食里下了腹泻之药,远不及你狠毒!”
季华鸢冷哼:“既是狠毒,又何谈谁更狠毒之说。难道他没狠得过我,就是他善我恶了吗?”
北堂朝闻言,渐渐放松紧皱的眉头,他松开手,面上没有更添怒色,反而恢复了那一派北堂王的森冷。道:“是,是本王忘了,你早已是狠毒之人,又何谈究竟狠毒到了什么地步!”
季华鸢低头轻笑,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你随便说我什么都行,只是……王爷,无论和您还是和九号,七号,东门已容不下他了。”
“本王不用你提点。”北堂朝一字一字从牙缝间挤出来,转身大踏步开了门,对一脸错愕的翟墨说道:“九号和七号出局,调去江南分部,无大事不必调回了。”
翟墨见北堂朝衣衫不整,还哪里赶往里面看一眼,连忙应了是就要退下,却又被北堂朝叫住,北堂朝背对着季华鸢,面色如万年寒冰般森冷,他轻轻启唇,字字重极:“十四号方才和本王请命守擂台,通知其他二十一影卫,明日训练暂停,有哪个不服的就站出来,打赢了十四号,本王重重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
☆、秋雨晚来
季华鸢回去时灯火已灭了,身上满是纵欲后的虚软和寒凉。他摆北堂朝这一道时只想到了北堂朝诸多顾虑不敢发落他,却没想到北堂朝反来这一手。
那人终归还是北堂王。季华鸢低下头苦涩地笑:我总是把你看得太轻,在你面前,我的筹谋,都变成了,自作聪明。
明天的擂台,他季华鸢在那群高手面前,怕是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
季华鸢在幽暗的廊道中慢慢地走,走近了才发现饮笙阁并未熄灯,他心下了然,推门进屋,果见饮笙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回来了。”饮笙听他进屋,也不起身,只是伸脚勾了一个小凳子送过去:“坐。”
季华鸢没坐,只是站在不远处,低声道:“学生今天做错事,惹老师生气了。”
饮笙闻言睁开眼,眉眼间倒不见半分愠怒,只是惯有的冷清:“你只是做了你本就要做的事,为师只是见你要出漏洞,帮你一把,何气之有。”
季华鸢心下了然,打从他出了门药效上来之后他就知道了饮笙是在帮他,只是这心中仍旧奇怪:“老师,恕学生直言相问。老师与我并无过深交情,何必帮我算计王爷?”
饮笙瞟他一眼,目光又移向别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冷淡:“我不是帮你算计王爷,我是帮王爷,早点看清了你。”
季华鸢心下一寒,急道:“老师也觉得我不择手段吗?老师素来能看透万事百态,只怕心中却是看错了学生!”
饮笙闭上眼,缓缓道:“我没有看错你什么。是你,不懂我的苦心。”
季华鸢心中憋气,索性别过头去,咬着唇不再说话。饮笙睁眼看他神色怠倦,身形不稳,也知他今日受了累又受了凉,身子已是熬到头了,便只是淡淡道:“你早晚会明白。听说你明日还要摆擂台挨打,还不趁着舒坦时候好好歇一歇。”
季华鸢纵是心里早就有数,听见饮笙这般讽他,心头还是气急,回嘴道:“学生还没上擂台,是挨打还是打人,老师尚未可知。”
饮笙闻言轻轻一笑,转身走回里屋去,只道:“随你。”
季华鸢恨恨地转身,也回到自己的屋里,合衣躺倒在床上。
也许是这一天变故太多,亦或许是与北堂朝折腾得太过劳累,季华鸢觉得头脑里千头万绪难以理清,本想着会失眠一整夜,却是顷刻间便沉入了梦乡。
只是这梦也非美梦。梦里他见北堂朝怒目瞪着他,剑眉长挑,骂道:“季华鸢,你这贱人,竟是狠毒到了如此境界!”
睡梦中的季华鸢翻了个身,沉沉地叹了口气。
饮笙院主屋的烛火熄了又亮了,季华鸢睡得沉,竟是毫无知觉。
“十四号休息了?”翟墨探着头向里面瞄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今晚不会醒了。”饮笙提过一盏灯笼,和守卫打了招呼,便拉着翟墨往饮笙阁院外走,一边说道:“我看他,总也不像是东门人。”
翟墨叹道:“早晚是东门人。他再不够格,王爷再欺他,他也终是会如了愿。你,不了解季华鸢。”
“我看不是,”饮笙高深莫测地笑:“即使他最够资格,王爷不欺他,最后的影卫也不会是他。你,不了解王爷。”
翟墨习惯了饮笙高深莫测的样子,并不辩驳,只是叹气:“明天,他可有苦头吃了。”
“我看,未必。”
北堂朝本欲再留一晚,可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叫翟墨换了床单被褥,可是却觉得这屋子里还是弥漫着季华鸢的味道。
北堂朝第三次心烦意乱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穿上鞋子,叫翟墨道:“走,回府。”
值夜中睡得迷迷糊糊的翟墨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惊问道:“现在?”
“对,现在!”北堂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及翟墨跟上,人已大步出了院。
帝都的秋夜格外静美,北堂朝从东门的出口上来,只感到夜风清凉,周身舒爽。抬头望去,只见遥遥几颗寥落星辰,衬得夜空更为高远。北堂朝深深呼吸,晚风换进肺腑,这才觉得心里不再那样堵。
他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着夜空,心想,那人只回来两天,却像是过了很久一样。
北堂朝骑着马在前面慢慢地走,翟墨在后面也慢慢地跟,看着自家王爷沉思的背影,心中感慨。这两年,他见王爷每日流连花丛,笑意春风,却从未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点生气。而这短短两日,王爷尽是暴怒、吃瘪,和华鸢公子斗来斗去,却是真真正正像是活过来了。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安静的巷路上只有清清脆脆的马蹄声。
这种静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北堂朝站在自己王府门前,北堂朝老远就看见王府里毫无入夜熄灯的样子,反是一片灯火。他心下疑惑,下马入了院,却见值班放岗之人如常,王府主院并无多人,只是灯火通亮。
“怎么回事?”北堂朝蹙眉问披了衣服赶过来的余管家。
余管家迎上来回道:“老奴不知道王爷今晚回来,便没有禀告王爷。今儿是初五,玉庭湘阁给您送了新处子来了。”
北堂朝这才想起今天的日子。这两年他流连花丛,却是不能对任何一人动些长情,他也放纵,玉庭湘阁每过三月便会选了才貌兼备的处子献来,这两天他忙着和季华鸢斡旋,竟是忘了这一档子事。
“王爷,新处子叫秋雨来,云公子见过了说王爷定会留下,便提前亮花烛了。”余管家又回道。
北堂朝点头往归云院走。玉庭湘阁送来的人,总是先过了云寄的眼,一来是让他过一遍筛,二来也是北堂朝表示尊重云寄的方式。而云寄这两年来,为他留下的几个人,确实都是资质极佳的。
走进了云院,果然更是花灯高挂,一派喜乐之气。北堂朝随手免了下人通告,挥退翟墨,便只身一人去云寄睡房。
推开门,北堂朝四处环顾,这屋里竟没人,只有水声从隔间浴房里隐约传来。北堂朝索性去浴房寻云寄,刚刚绕过雕花屏风,浴桶中的人却是霍然起身,低声惊叫。水声哗哗,屋里热气弥漫,北堂朝只听那声音又脆又绵,说不出的中听,却立刻觉出不是云寄。
“叫什么,本王也不会吃了你。”北堂朝说着走近去看那人眉目,那人仿佛有些呆住了,竟忘了自己是赤身裸体站在浴桶中。北堂朝挥开缭绕的白气,定睛一看,却是怔忡在了原地。
秋雨来一双丹凤眼清清亮亮,双唇红如樱,眉目间如诗画柔情绵绵,却是满脸的青涩:“你是北堂王吗?”
除了季华鸢,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和北堂朝说话。北堂朝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稚嫩的处子,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
如是翟墨在这里,瞧了秋雨来这般样貌,也会如此震惊。这秋雨来面目与季华鸢本就有五六分相像,一开口说话,神态语调提上来,便是七八分了。
北堂朝想着,确实像极了当年琼华宴上的季华鸢。那时的季华鸢正是踌躇满志之时,春风得意,总是青涩却盖不住才气。即便是今日的季华鸢,已是变得深不可测,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份感觉。今日,居然叫他在这孩子身上看见了那昔日的影子。
北堂朝想着,又盯了眼前人温顺胆小的神态去看,心下又有些惋惜。若是再多几分桀骜不驯之色,只怕会更像。只不过,已是很难得了。
“你叫什么名字?”北堂朝柔声问去,虽是知道了答案,却不知怎的就想听这人再说一遍。
“我叫秋雨来。”浴桶中的人轻轻回道,一排贝齿忍不住地扯着唇角。
“别怕。”北堂朝说了这一句,却是连自己都惊着了。这还是第一次,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对一个人温柔一点,生怕吓坏了他。
“玉庭湘阁为什么选你来?”北堂朝又问道。
“王爷,琴棋书画,我都是会一点的。”
北堂朝知道,这会一点一定是不止一点的。他想,季华鸢,你看,本王不是非你不可。眼前人具备了你所有的资质,却比你生得乖顺善良得多。
“王爷,我是不是不该这样称呼自己?对不起,雨来刚刚到府里,云公子只安排了沐浴,还没来得及说规矩……”秋雨来说着似是终于发觉自己的窘境,竟是红着脸蹭着桶壁一点一点滑回了水中。待到再次壮着胆子抬头去看北堂王之时,却见缭绕雾气后,那人眼中第一次有了点笑意。
秋雨来知道这时候自己不用再多说话了,便偷偷长松了一口气,在热汤里抱紧了自己的双腿。
“秋雨来……秋雨晚来……”北堂朝沉吟片刻,脸上难得几分温和笑意,上前去抚上秋雨来潮湿的头发,俯身在他耳边暧☆昧吐气道:“你这秋雨,可是晚来了,着实让本王等得辛苦。本王今晚,可得好好罚你的,不守时。”
秋雨来身子一颤,只觉得一阵酥麻,大胆侧过脸和北堂朝对视。两人的呼吸近极了,北堂朝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脸上的桃花一点一点绽开,只觉得一颗心也在这雾气氤氲的浴室里化开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抚上那人肩膀,那肌肤如琼脂般滑腻,如玉兰般洁白,直教人爱不释手。
秋雨来脸已红得透了,他轻轻别过脸庞,低下头:“雨来,听凭王爷处置,求王爷,心疼雨来。”
北堂朝听着这一声,简直觉得就是季华鸢在小心翼翼地求自己,只觉得心头大悦。他爽朗一笑,拍拍秋雨来,道:“你先洗着,等会差人送你去本王房里。新分的院子可能还要收拾一阵,你也不必心急,王府的日子,还长着呢。”
秋雨来知道这已是暗许的意思,连忙在桶中跪了,谢恩道:“雨来谢王爷恩典。”
北堂朝拾起他肩畔散落的一缕长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浴房。
“这人,王爷可还中意?”云寄早就拿了要给秋雨来的衣服,回到房来,听见浴房里有声音,便心知北堂朝在里面,于是也不出声,一直在外面等。此刻见北堂朝大步出来,眉目间尽是爽朗之色,心下也松了一口气,递上擦汗的帕子轻声问道。
北堂朝轻轻搂过云寄,柔声道:“云儿这般善解人意,本王怎能不领情?”
云寄低头淡笑:“王爷喜欢,便是云寄没有做错事了。只盼着王爷,新欢在怀,不要忘了旧人才好。”
北堂朝将他搂得更紧,看着他:“我怎么可能冷落了云儿。”说罢便在云寄额间一吻:“这孩子本王喜欢,但是,这王府里最重要的公子,还是你云寄,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落虹出鞘
北堂朝清晨被鸟叫声吵醒,他慵懒地翻了个身,见秋雨来恭恭敬敬地跪在床头。北堂朝笑:“你倒起得早。”
“雨来服侍王爷起身。”秋雨来昨夜承宠,此时语调更是温柔。他伸出嫩白的手,替北堂朝收拾好被褥,又伺候他穿衣洗漱,手脚极为灵巧,打点得有条不紊。
北堂朝由着他伺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雨来懂琴棋书画,有没有看过比武?”
秋雨来蹲在地上服侍北堂朝穿鞋,答道:“王爷,雨来没看过。”
正合北堂朝心意。
北堂朝哗地一声打开秋雨来递过的折扇,两指拢过,又合上:“今天,你就跟着本王,去看一场比武。”
“是。”秋雨来虽不知个中缘由,却也不多问,只是乖乖应了。
东门的擂台,从不摆在东门营地,而是择了帝都近郊的一处林子作场地,天盖地庐,杀手们也好尽情发挥。
季华鸢站在林子中央,望着四下里乌央乌央的人,暗影云天余下的二十一影卫站在最里面一圈,他抬头打量身边林立的树木,已是准备挑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