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到了。”
梁相福小声说道,同时伸手打起了轿帘,云彧起身站了出去,刚一抬头,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车上,凤离天正一身便服,微笑的看着他。
纵然此刻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心,但是在凤离天充满诱惑的笑容前,云彧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荡。
“来。”
凤离天一挑眉,向云彧伸出了手。
云彧心中微微一颤,脚下却没有停顿,往前两步,刚伸出手,就被凤离天牢牢握住了。
下一刻,他被凤离天拉到了车上,抱了个满怀。
想着周围还有好几个人,云彧又急又羞,忙不迭的挣扎起来,“放开我,还有人看着呢。”
话音刚落,车帘却被人从外面放下,车厢内顿时一片昏暗。
云彧一怔,身子便软了下来,他有些着恼的瞪了凤离天一眼,只是那脸上因刚才惊吓而挣扎后染上的红艳,却让凤离天心情大好。
“怕什么,他们还敢看不成!”
云彧看到凤离天嘴角那抹戏谑的笑容,脸上更热了,不过他的脸皮比不上凤离天,自然不愿在这方面和对方做口舌之争。
冬日的天色暗的早,因此虽然才交了戌时,天空便已经黑下来了。
城中人头攒动,处处热闹非凡,道路两旁密布摊贩,各色各等的花灯,早已映红了半边天空,端的是五光十色,灿烂非常。
车刚接近正街,就走不动了,凤离天拉了云彧的手下车而行,他身边只跟了梁相福和两个平民打扮的侍卫,但暗地里有多少暗卫就说不清了。
两人一路逛来,也看到了不少设计精妙的灯,云彧一路观灯一路注意机会,同时还想看出人群中哪些人可能是暗卫,但看了半日,也没认出半个来,便只能将这想法抛了开来,暗暗思索着等会脱身之计。
盛京的上元灯会他虽然是第一次来,但烈城的却去过好几遭,自然知道要想在这人群密度极高的地方脱身,并不算艰难,只要随便找一点机会,便很容易引起混乱,借机溜走。
正在想着,身旁凤离天却猛然递过来一个莲花灯。
“来,给你。”
云彧一愣,眼光落在凤离天身上,却见对方手中也拿了同样的一个灯,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从这里往前右转,不远处便是河道,我们也学习下民间的做法,去放个灯玩玩。”
上元节放花灯的习俗,由来已久,传说若是将心愿写好放在花灯上,点燃蜡烛顺水放去,便可保心愿实现,来年更会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云彧没想到,凤离天竟然也有这雅兴,颇有些意外,而这时凤离天已经找那摊贩借了笔墨,在一签白纸上写下了心愿。
云彧扫了一眼,凤离天收的极快,他隐约只看到了“长”、“白”几字,也没多想,接过笔来,快速写了几字,迅速收起。
抬眼就对上了凤离天有些好奇的眼神,见那人眼光禁不住的想往自己手上打量,他不禁有些好笑。
“不给你看。”
云彧眨了眨眼,一脸得意,凤离天颇少看到云彧这种活泼的样子,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瞧你这得意的,不看就不看,反正我也猜得到。”
到了这里,凤离天也注意了,不在朕啊朕的挂在嘴边。
“我才不信。”
云彧挑了挑眉,满脸的不信,同时小心的捧着那花灯,往前走去。
凤离天用有些炙热的目光看了眼云彧,也跟了上去。
这时时间尚早,河边的人还不算太多,两人顺利的找到了一个空位,将莲花灯燃了起来。
云彧将纸条放入灯中,默默祈祷了几句,手下一用力,顿时他的莲花灯便顺着水流,慢慢流了开去。
他站起身子,却见身旁的凤离天脸上也露出了鲜见的虔诚之色,嘴中不知默默的念叨着什么,随即也将他的莲花灯送了出去。
“有灯神保佑,我们定能长长久久。”凤离天握住了云彧的手,他的声音传入云彧耳际,云彧心头不由一跳。
深吸了口气,才将突然有些急促的心跳压了下去,云彧偏头,“你不是说驸马府中的花灯最出色么?离这里可远?”
“不远,咱们这会可去,只怕一刻钟就到了。”
虽然满城皆是花灯,但最华丽最耀眼的,自然是集中在朱雀大街附近,达官贵人和巧人匠人们都纷纷在此处占了位置,尽情展示自家的花灯,而驸马府的灯因为是去年的魁首,正在朱雀大街最醒目的位置。
“真漂亮!”
当驸马府的花灯落入云彧眼中时,他不由惊叹了一声,那是一个高约两丈的花灯,造型竟是天女散花,围绕体态绰约的天女身边,是五颜六色的霓虹飘带,飘带和天女裙摆的周围,却是数不尽的花朵,其中牡丹芍药丁香玫瑰应有尽有,在灯火的照耀下,更显五光十色,耀眼动人。
“石榴多子,这小子,连个上元节也不放过,非要在满京城百姓面前显摆恩爱。”
凤离天嘴角噙笑,满面轻松。
他自然乐见驸马对慕阳一往情深。
云彧有些纳闷,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花灯,才发现果然如同凤离天所说,那九天玄女的周围虽然有许多花卉,但最多的,却是各种深红浅红的石榴花。
心头也涌起一抹暖流。
他淡淡笑了,眼中也满是温暖,能见驸马待公主如此,他心头除了欢喜之外,还有一种被温暖的舒适感觉。
又逛了一会,猜了几个灯谜,云彧估算了下时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有意无意的带着凤离天往约好的地方去,到了地头附近,他借口想要吃元宵,便和凤离天在一个摊子上坐了。
一边吃着元宵,一边打量四周,眼睛落到人群中某几个人时,突然一闪,等到吃完几人站起来,刚走了几步,云彧突然叫了一声,下一刻却是满脸惊惶的看向凤离天,“不好了!你给我的玉牌不见了!”
凤离天一愣,这时云彧却一指旁前不远处一个干干瘦瘦的中年男人,“他刚才从我身边过,我就觉得奇怪,一定是他偷了,快截下来!”
他这一指,却是有意为之,那中年男人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眼神也不住的转悠,开始云彧只是觉得这人奇怪,后来看到那男人的动作,才知道那人竟是一个窃贼。
而且那人最大的好处,便是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一起,显然是一个团伙。
凤离天听说云彧的玉佩丢了,当下瞳孔一缩,冷哼一声,他一挥手,身后的一名侍卫便站了出去,一把逮住了那男人,两人说了两句,竟渐渐有了推耸之态。
凤离天微微眯眼,他也听说过,盛京有些颇有规模的窃贼团伙,最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作案,却不想他今日出来游个花灯,竟然就会遇个正着。
再等了一时,那男子和侍卫的冲突越发升级,那男子虽是小偷,却并没偷他们的东西,自然不会承认,而跟随凤离天的侍卫都是武将家庭出身,门第显贵,性子更是跋扈惯了,被此刻那窃贼口中不干不净的骂着,那里咽的下这口气,伸手便赏了打了那窃贼一个耳光,同时还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吵架顿时升级成了打架,那窃贼的同伙见自己人被欺负了,也不甘示弱,挥舞着拳头冲了过来,那侍卫虽然武艺精湛,但无奈这里人多地方小,一时发挥不开,竟被人逼了上来,不但如此,在三五个人冲向那侍卫的同时,还有七八个人,往凤离天这边冲了过来。
凤离天眼神一冷,将云彧往身后一送,吩咐梁相福,“保护好他。”
下一刻,现场大乱,梁相福护住云彧,匆匆忙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算是避开了转圈。
知道凭借凤离天几人的身手,拿下那些毛贼不过是须弥间的事,云彧知道时不我待,他看了眼梁相福,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战圈,一咬牙,偷偷往后退了一步,见梁相福没有发觉,再退了一步,如此几次,便已经退出了人群。
下一刻,他猛然朝着约好的地方,飞奔而去。
第113章 离开
人群中,云彧蹲低了身子,小心的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飞奔着,很快他便钻出了人群,蹿进了之前说的那条巷道。
越往里面走去,他心跳的越剧烈。
墨玉的忠心无用怀疑,但伯父是否会为了自己而冒这样的奇险,却就不好说了,但事已至此,他早也没有了后路,那个冷冰冰的宫殿,纵然是死,他也不愿再回去了。
所幸这种担忧的心情,在看到前方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旁站着的墨玉时,便瞬间烟消云散。
“公子。”
墨玉也一眼看到了他,忙不迭的迎了上来,云彧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快上车!”
就在这时,车上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云彧一惊,抬头看去,却见车窗里露出一个头来,那面目竟是云琰。
云彧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了?”
云琰却不回答他,只是一个劲的招呼他们上车,云彧这时也回味过来,这条巷子虽然僻静,但还是时不时有两三个行人,若停留的久了,只怕要惹人注目。
他忙上了车,墨玉也跟着钻了进来。
“你怎么会来?我明明只吩咐了墨玉办事,你们怎么会知道的?”云彧又急又气,他之前没让墨玉去寻云琰他们,就是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毕竟这番逃离不管成功与否,若是让凤离天知道平安王府的人插了一脚,只怕平安王府的后果堪虞。
云琰也顾不上答他,只是从旁边拿了个包裹,塞到他怀里,“这里是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金银细软并几张银票,你收好了,事态紧急时间有限,我也来不及多说,因等会车一到城门我就要下车回去的,不然只怕会惹了皇帝疑窦。伯父已经替你们打算过了,如果你们要回烈城,眼下只怕不合适,皇帝若要寻你,定然也会往这条线上找去,因此建议你们可以先取道西川入蜀,在天府之国停留一段时间,再寻机南下。另外赶车的车夫是伯父前些日子无意中救下的一位侠士,人极仗义,你们可以信任他,只是万事还是要多加小心。”
他一脸的郑重的看着云彧,目光中却夹杂了关切、紧张,还有心痛。
被自己弟弟用那样的眼神一看,云彧突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没有他的吩咐,墨玉不会去找伯父他们的。
云琰咧嘴一笑:“说起来也巧,前日里居然碰到了。”
说来也真的是巧,前日云琰因为和在书院几个新交的朋友去酒楼用膳,路上却碰到了正准备去车马行打听消息的墨玉,虽然很有一段时间没见,但对于这个哥哥的贴身书童,云琰自然是认得的 。
心中震惊之余,便派人将墨玉请到了平安王府,云成和几句话,便将事情问了出来。
“你别担心,伯父其实一直派人盯着你们,就算你没发现那窃贼,伯父安排的人也要弄些动静出来的,现在想来他们也动手了,皇上就算发现你一时不见了,也只会以为是暂时走散了,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
听到云彧说了逃脱的过程,云琰也说出了他们的安排。
他现在也不比以前了,将近大半年的亡国之奴生活,让这个还不到十岁的男孩子,也成熟了太多太多。
云彧轻轻叹了口气,心头突然觉得一阵温暖。
他手下用力,牢牢抱紧了包裹,眼光落在云琰面上,满是歉疚,“我给家里惹了不少祸事,如今竟然又要麻烦伯父,真是惭愧。”
云琰瞪了他一眼,“一家兄弟骨肉,谈什么麻烦,而且我如今也渐渐大了,明白了当年你的不容易,且要不是为了端阳,你又怎会受这么多苦楚!”
他想起了从墨玉口中逼问出的情况,心头就是一痛。
在他呆在府中享受父母疼爱的时候,自己这个兄长却是在狼窝里挣扎,好容易回到家,却遇到的是母亲过世父亲厌弃的局面,而等到国破之后,自己虽然沦为了亡国之奴,但只要小心做人,生活却是富贵无虞,反观兄长,却被掩盖了身份被皇帝强行收入后宫,更是沦为了禁脔,被人百般欺辱。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埋怨过家人,就连逃亡这样的大事,他明明知道独木难支,却也没动过让他们帮忙的念头。
“哥哥,你……要好好的……”
虽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最后,云琰却只能勉强挤出这几个字来。
云彧被这声久违的哥哥一惊,抬眼看向云琰,眼眶突然有些红了。
“我理会的,自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们……你们也要保重。”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甚至或许这一生,都不能再见,一想到这里,云彧心头就痛如刀绞。
桂花弄堂本来就离城门极近,两兄弟又说了两句话,便已经要到了,云琰掀开车帘看了看,“我要走了,若是出城后没法及时回来,只怕会给伯父惹麻烦。”
云彧纵然不舍,却也知道这事情马虎不得,谁知道何时凤离天会察觉事情真相,又会如何做出反应。
“万事小心!”
云琰对云彧点了点头,城门墙下的阴影里,云琰跳下马车,很快就混入了汹涌的人潮里,云彧刚刚叹了口气,车身一震,却向着城门驶了过去。
凤离天这边,却是满脸铁青。
几个窃贼自然不放在他眼中,不过几下功夫,就让侍卫们全部打趴在了地上,但是马上他就发现,云彧不见了。
他心头一阵慌乱,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梁相福,梁相福却已经吓得全身发抖,几乎站都站不直了。
他怎么知道,才一错眼的功夫,云彧就不见了。
而今不但是他不知道云彧去了哪里,就连暗中跟随的两个暗卫,刚才也是将目光落在凤离天身上,一时竟然没人注意到云彧的动静。
而此刻身旁众人从他们的对话中,已经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哎呀,刚才那个面皮白净的后生啊?看着年龄虽然大了些,那那模样长得可好了,这可糟糕啊,这两年老是有人在花灯节上掳人呢,而且专找那些长得好看的闺女后生,听说都是要卖到那见不得天的地方去呢。”
“可不是,去年听说城东头铁匠铺的闺女就是这样弄丢的,后来家人找了半年才在一处勾栏院找到,当时姑娘都被糟蹋的不成人形了,救回来没两日就投了井了,造孽啊。”
“对啊对啊,还有前年城外吴员外的小儿子……”
百姓们的议论声传入耳际,凤离天浑身的森寒之意,越发冷厉了。
一想到那人再一次被自己弄丢,而且有可能会被弄到那些地方去,凤离天就恨不得将那些拐骗人的人贩子通通逮起来处死!
他眼中喷火,捏紧了拳头死命控制着,才将心头的杀人欲望压了下去,转身吩咐其中一名侍卫:“去,把京畿城防的头头给我带过来!”
必须要第一时间将人找出来,一想到在这段时间内,云彧或许已经吃了亏,凤离天就恨不得择人而食。
侍卫被他话中透出的杀意惊的一呆,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前面却突然又出事了,也不知是谁手中的灯不小心被点燃了,竟引起了旁边好几个铺子的灯都着了起来,幸好官府准备的周全,所有廊下都备了消防用的大水缸,因此用了极短的时间,火势便被控制了。
只是这样一来,整个大街就更混乱了,原本接踵摩肩的人群被吓得四散奔逃,场面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足足用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事态才被控制下来,这期间就算凤离天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