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财大势大的,天高皇帝远,哪儿来的王法?”摇头又摇头,“总之啊,我们平头老百姓的,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那住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这几天又是轰轰隆隆地,卡车轿车一股脑地往里走,我们村子里有几个小伙子在那外边帮手,听说是过年要搞什么宴会,且得热闹着呢!”
“真的啊……”白玉堂叹了一声,转头看向山的那边,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一定很棒,真想去见识见识……”
“嘿嘿,想去啊?”那汉子又笑出一口黄牙,眼睛眯了眯,显出几分得意神色,却道,“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没得惹那一身的骚!”
将他的神色尽皆收入眼底,白玉堂睁大眼睛一副期待又渴望的模样,“叔叔,您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就真的一次都没过去过?”眨眨眼,又眨眨眼,“有没有什么小路可以悄悄过去看看啊?”
看着这么个贵人少爷对自己露出这样神色,淳朴的农家汉子顿觉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咧开嘴笑了笑,“嘿嘿,这个么,不瞒你说,还真是有条小路,是前几年我那孙子几个贪玩,偷偷走出来的……”
和那大叔告别回屋的时候路过白锦堂的屋子,里面还亮着灯,脚步不由得就拐了个弯,走到门口抬手正要敲门,却又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刚刚转身要走,门却被人开了。
“来都来了,干嘛又要走?”白锦堂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只是……”话到一半却出不了口,难道直说我看你最近累了所以来问问?这种话白少爷才不说呢……正想怎么蒙混过去,抬眼却看见昏黄灯光下,他眼下隐隐的乌青,心一软,“你,还不睡啊……”
白锦堂最喜欢的就是这小子别扭的模样,明明关心却还要装作无所谓的冷清样子,笑了笑把门拉开,“事情没做完呢,怎么睡?进来吧,大冬天的在外边吹什么风!”
白玉堂糊里糊涂地进了屋,就看见蒋平正和一屋子的电脑文件奋斗,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外边?”
电脑前的蒋平闻言笑了一声,随手一指边儿上的电脑,“你说呢?一个人惯了,就忘了集体行动的规矩?”
白玉堂顺着他的指示看去,顿时恍然——他实在是忘了,这种规模的集体行动,每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全方位地检查并布防,其中最基本的一项就是监控——这家农家乐,甚至整个村子的关键地方都被放置了小型的监控,所有的一切,白锦堂他们坐在屋子里电脑前,就能尽在掌握。
狠狠嫌弃了一下自己的疏忽,白玉堂皱皱鼻子,却仍是嘴硬,“我都有三年多没参与过集体行动了,哪里还记得。”走过来在床上坐下,顺手拿过床上一张纸,一挑眉,“这是?”
“这附近的地形图,还在不断完善中,”白锦堂抽了凳子坐下来,“今儿是二十七,明天我们去走一走,看看究竟哪条路合适。”
聚精会神看着地形图的白玉堂闻言一下子抬头,眨眨眼,然后那双要人命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薄薄的唇勾了勾,缓缓地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白锦堂脊背一阵发凉,过去二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当这个人露出这样笑容的时候,百分之百就意味着,有人——无论是他此刻看着的人还是别人——就要倒霉了……白玉堂趴在山头上,透过高倍的军用望远镜,将山下庄园尽收眼底。
庄园位于山丘环绕的低谷中,周围是大片的草地,没有任何的建筑树木可以遮蔽,无论什么只要出现在草地上,就一定会被高处的岗哨发现。
草地上纵横铺着几条石子路,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有的西装笔挺,有的一身休闲,三三两两地散在草坪上聊着,大多面带笑意,气氛看起来颇为融洽。
草地外围,贴着山脚有一圈两车道的柏油路,有辆卡车满载着呼啸而过,开到庄严背后就被挡住,白玉堂估计着应是到后厨或是仓库卸货去了。
“四哥,”又看了一圈,他压低了声音,“后面离山不远,卫星也显示没有停车场,那些车多半是停在地下的。”
“嗯,”蒋平忙着摆弄伪装成照相机的测绘仪器,拿着铅笔不住地在地图上补充加注,闻言只随口应了一声,“怎么了?”
望远镜再次俯瞰过整片庄园,“他们能修地下停车场,就能修几条逃生的密道——下边的图纸有么?”
“没,你们带回来的资料里只有地上一二三层的,上面显示有四部电梯,两部在一楼中间大堂,左右各一部;五个楼梯,中间两个,后厨一个,左右各一个。哦对了,还有个运货的电梯,在后厨仓库的位置。”蒋平抬起头看他,“怎么,你怕到时候有人溜走?”
放下望远镜,白玉堂皱起眉头,“我们不知道有没有密道,更不知道那密道是只是逃出房子还是延伸到山外,万一跑掉一两个,那……”
“放心吧,”蒋平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白老大的报告已经批下来了,到时会有人封锁外围,武器装备什么的管够!啊对,顺便告诉你,这带队的可是熟人哦。”挤挤眼睛,蒋平笑得一脸奸诈。
白玉堂眉头一挑,心里顿时就有了猜测,“是谁?”
“嘿嘿,他啊,他不就是——包拯喽。”
“……”心中一阵空落,同时暗恨自家四哥的恶趣味,白玉堂按了按额角,“好吧……”顿了顿,接道:“那你能不能再顺便告诉我,猫儿这几天究竟干嘛去了?”
“……不能!”蒋平果断地摇头,然后埋头继续摆弄他的仪器,一副你问了我也不说、说了也不会全说的架势。
白玉堂恨恨地瞪了两眼,扭头继续拿起了望远镜——小气鬼!死病夫!不说就不说,回头我亲自问他去!
正是最轻狂也最能够轻狂的年纪,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住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望远镜,再一次地仔细观察起来。
草坪上的人依然三三两两地悠闲散步,看着很像城市精英们的休闲度假,不过白玉堂心里清楚,这些人里面没有哪个是干净的,能够来到这里出席赵爵的酒宴,至少也是各地各线掌握实权的人,而这样的人,站在那样的高度,哪一个不是踩着累累的白骨?竞争对手的、自家兄弟的、无辜百姓的,他们从来只看得见眼前的荣华万里,哪管背后血色泼天。
视线冷冷地扫过,又有人从楼内走出,白玉堂手一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镜头对准门口,拉近了焦距。只见镜头中出现了两个男人,靠后的那个高高大大是个壮汉,而前面那个则是个略显瘦弱的人,将焦距拉到最近,可以看出头发花白,看上去四五十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只那么静静地往门口一站,就有无形的威势散发,原本还算温和的阳光似也没了温度,冰冷又沉重的气息顿时笼罩了整片庭院。
白玉堂眉头紧紧皱起,双手不自觉地收紧,目光死死定在那男人身上——他看不大清他的容貌,但他可以百分之两百的肯定,这个人毫无疑问一定就是他们的目标,是宋氏的唯一首脑,是欠下他们累累血债的仇人——赵爵。
一旁的蒋平蓦地感觉一阵凉意,凌厉又彻骨,他抬头看向身侧的白玉堂,“小五?”
白玉堂没有回应。
蒋平皱眉,伸手推他,“小五你怎么了?”
白玉堂身子一颤,缓缓放下望远镜,微微低下头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静了片刻,蒋平心里愈发不安,正要开口,白玉堂却突然撑着身子起来,背过身去,“走吧,去别处看看。”
任谁也能看出有问题,蒋平想要再问,却又知道他的脾气,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应声道:“哦,好我收拾了来。”一面快速地收拾东西,一面朝山下庄园处看去,光凭肉眼,他只能看见草坪上的人都在朝楼门口看,有几个正往那儿走,此外也没什么异常。
虽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但蒋平隐约能猜到几分,神色不禁也冷了下来,心中只道且让你们再得意些日子,末日降临之时,看你们还能不能这样风光无限!将东西收好,他最后看了一眼,起身往后退去。
照着他们离去时碰触到的树影微晃,日头渐渐斜了,天边层云翻滚,烈焰如血,夜色很快就将彻底地控制这片土地,直到第二日的晨曦。
农历二十九日,夜。
新年的气氛早早地就把这个村庄点染得一片喜庆,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贴着崭新的福字对联,每个人都在期盼着新年新开始,一到晚上就在屋子里和家人安享天伦,没有人注意到,前几日来的据说要一直待到年后的拍摄团队再一次聚集到了二楼那间房间里,灯光一直亮到深夜。
“基本上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么?”白锦堂说得有些口干,目光扫过屋内的属下们,“如果没有,就散了吧,好好休息,明天吃过午饭再来一趟,之后就出发。”
一时无人应声,所有人都盯着投影机在墙上打出的平面图,思考着自己的任务——方才,白锦堂详细地将人分组,安排了每个人的任务,其严谨周密程度让所有人信心倍增,堪称天衣无缝。
白玉堂认真地看着那张图,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按照白锦堂的说法,有一部分人已经提前潜入庄园打前站,那么,他的猫儿,究竟在哪个地方呢……与此同时,赵爵庄园一片寂静的后厨中,有人身如灵猫,熟门熟路地避过监控,钻进外边的灌木丛中,没一会儿,只听里面传来两声夜枭啼鸣,过了一会儿,灌木深处似有什么野物走过,发出几声窸窣的细响。
“这是详细的平面图,有监控的地方我已经标注出来了。”
“好,我会传回去,这是通讯器和枪,你要藏好。明天下午最后一批就会陆续进来,晚上八点半,正式开始行动。”
“知道了。”
人声渐渐低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随后便有人从灌木中钻出,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枝叶尘土,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异常,便小心地避过监控,贴近屋后的小门,轻轻地推开,朝里看了看,随后闪身而入,失去了踪迹。
☆、 第二十六章 夜宴
2014年的除夕,对赵爵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存在。
因为在这一天,他要召集宋氏各地的所有实权人物——用行政系统来类比一下,就是县处级以上干部——在这一天来到这里,参加这一场新年宴会。
理由当然不是他想要和自己的属下们一起过节,而是前一年他出面得少了些,所以各处都有风声出来说自己身体不行了甚至已经死了,一些人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甚至煽风点火想要投机些什么。赵爵不是傻子,他知道对这些人只能采取怀柔政策,而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告诉他们自己还活得好好的,依然是宋氏最高的掌权者,无可取代。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宴会还未正式开始,但庄园的大厅里已经聚满了人。装饰得豪华的大厅里,硕大的水晶吊灯下,三三两两地谈天说地,挂着或真或假的笑意,说着或真或假的话语,一切看起来如同某家大型公司的年会,灯光在墙壁的琉璃或镜片上反复反射,一切都亦真亦幻,充满了奢靡之气。
这些平时或西装笔挺道貌岸然或凶横霸道满身戾气的人,此刻无一例外地都是一身礼服,无论他们适应还是不适应,喜欢还是不喜欢,每件衣服都被人送到房间里——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宋氏的体系是从中央到地方,各个大块有总负责,之后层层管理,所以地方与地方之间的人相互并不认得,大多都是临近地盘的人聚在一起说话议论,若是有矛盾甚至结过仇的,碰见了就只能瞪眼斗狠,却没人胆敢放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若扰了这场宴会,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晚八点,赵爵一身灰色的中山装礼服,出现在二楼的露台之上。
晚八点,赵爵一身灰色礼服,出现在二楼的露台之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厅中众人。他不到六十,但几十年的沉浮心机已经让他花白了头发,额头也刻上了明显的风霜痕迹,但他的精神很好,目光明亮又锐利,闪动着的光芒让人想起草原狼群中老辣的头狼,看似懒散地卧在那里,对一切都漫不经心,但却将一切都尽在掌握,随时可以发动致命的袭击——在猎物反应过来之前。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沉沉的威压,那是洞察一切的审视,在他的面前,自己所有好似都无所遁形,抬头,从仰望的角度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老人,所有人都悄然敛了生息,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赵爵俯视着这一切,非常满意——这是他一手缔造的帝国,他理应是唯一的主宰,所有人都得臣服其中,为他掌控,为他所用!
他缓缓抬起了手。
身侧立刻有人端着盘子将酒杯奉上,于此同时,大厅左右两侧的通道之中,鱼贯而出十几个一般打扮的侍从,端着高脚酒杯熟练地穿梭于人群中,小心翼翼地为这些在自己地盘上几乎可以呼风唤雨的人送上香槟。
“诸位,”赵爵终于开口,声音不大,有些低沉,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压迫,“欢迎——”他将酒杯略举了举,下面的人也纷纷举杯,他扫视一眼,顿了顿,接道,“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这一杯,我敬你们。”说罢将酒杯四下举了举,下面众人也紧跟着他的动作,夹杂着“是您领导有方”、“不敢居功”等等奉承话语,杯酒入喉,究竟是何种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一杯过后,赵爵又说了几句,特别提了几个地方上的得力之人,大大褒奖了一番,之后便挥了挥手,“今夜除夕,委屈大家千里迢迢地跑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过,”似乎很是好笑,他呵呵笑了几声,“罢了,你们年轻人自己随意吧,我且上楼去,就不碍你们的眼了。”
赵爵在众多或真或假的挽留奉承声中转身离去,将一众属下留在了大厅之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早已没有年轻时候的热血,那些冲锋陷阵或是痛饮狂歌的事儿,还是留给底下人做吧。
赵爵一走,大厅里就渐渐地喧嚷了起来。这些人大多都是地方上的恶霸流氓,哪里经历过这种宴会,他们更喜欢酒吧炫目且昏暗的光线、重金属的音乐和妖艳的女人,方才是刚刚开始,赵爵又在现场不敢放肆,如今时间一长,香槟入口显得寡淡无味,侍应生陆续送来的各种糕点对他们而言也只能塞塞牙缝根本不够味儿,渐渐地就有些人耐不住性子了。
但是这种场合他们也不能做什么,也就几个熟悉的人聚在一起说话,说着说着就开始得意忘形,声音一大就扰了旁边的人,于是口角出现,这些在地方上称王称霸的从来不知道忍字怎么写,又有关系好的来劝架亦或是帮口,一来二去吵嚷的范围扩大,守在大厅周围的保安也闻声而来。
争吵的中心正热闹得紧,泾渭分明的两帮人都是来自最底层的小头目,这是第一次来襄阳参加这最高级别的集会,早就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了,再加上多喝了几杯酒,有点火星就立刻烧了起来。起因是什么早已不重要,双方不敢动手,就只能这般激烈对骂,各地的方言土话什么难听骂什么,也不管人听不听得懂,总之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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