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房中很洁净,设施也齐全,内间外间都以青砖漫地,外间是灶间,可以直接烧水,夏天倒不甚重要,冬天的时候可以随时续热,那就方便多了。内间有暖墙,还砌了一个五尺长六尺宽的池子,底下埋有陶制地漏和陶制排水管道,浴水可以直接排出,因此这间房子的地基打得比较高,浴池一角则是衣架和盛放洗浴用具的箱格。
几个家人清洁浴池的,担水烧水的,都在那儿忙活着,小荻也不例外,先去取了少爷换洗的内外衣裤回来,又挽起袖子帮着他们忙活。小丫头干活舍得卖力气,赤着一双藕臂张罗,天气热,不一会儿粉额上便腻出了细汗,一绺乌黑的秀发搭在脸颊上,红扑扑的健康可爱。
她先服侍夏浔宽了外衣,然后伏在池边去试水温,柳腰轻折,红色的薄裙贴在身上,小屁股的轮廓呈现出来,有种桃的圆润和曲线,她的心理,明显还没到在意男女之防的时候,又或者,在她心里并未把自家少爷当成该防的人么?
夏浔心里怦然一动:“糟糕,关于沐浴……张十三没说那么多啊,她不是要陪我沐浴吧?好像有人考证过这方面的习俗啊,似乎大户人家的侍女,要陪男主人沐浴的,擢文的人义正辞严地抨击着封建社会的腐朽,字里行间透露着他的羡慕和猥琐,那些心理阳萎的伪君子。要是这般娇俏可爱的小侍女穿着半透明的贴身亵衣,哥有一年不近女色了哇……”
“好啦少爷,水温正合适。”
小荻姑娘直起腰,转身冲他甜笑,看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以及她那尚未发育完全的稚嫩身体,夏浔心中的犯罪感油然而升,精神立即得到了升华:“坚决不可以!她还小呢,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干出拔苗助长的事呢?面对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未成年美少女,我就算不做圣人,也要做一个有良知的人啊。有良知才有未来……”
夏浔咳嗽一声,故意板起面孔,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嘴脸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少爷自己会沐浴的。”
小荻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你有毛病吧?当然你自己洗,有手有脚的,你不自己洗,难道还要人家给你洗呀?真是的,我出去啦,你洗完了叫我!”说罢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和几个下人跑到外面五角小亭里,叽叽呱呱地摆龙门阵去了。
夏浔碰了一鼻子灰,他短暂地哀悼了一下自己的伟大情操,便讪讪地宽去小衣迈进了水里。
因为这些天他一天要洗几遍澡,身上洁净的很,所以这个热水澡洗得很快。沐浴完毕,浑身清爽,夏浔穿上小衣后扬声呼唤,小荻才跑回来,给他梳发盘髻,束衣冠带。
夏浔换了件粉色缠枝莲暗花缎的道袍,长发挽一个道髻,再汲一双柔软的蒲草织的很精致的草履,一步三摇地出了浴室。
站在五角亭前,望着园中优美的景象,他似乎找到了那么一点杨家主人的感觉,可是一想起张十三那般藏在背后支配着自己的锦衣秘谍,他的脸色又微微地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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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非常丰盛,杨府里唯一有资格陪少爷一起吃饭的人就是小荻,这是她从小就有的特权,杨氏父子对肖氏父女的确是以一家人相待的。可是此刻小荻坐在夏浔下首,却像个受气的小女奴,她手里捧着一个比她巴掌还要小一些的饭碗,挟一片薄薄的苦瓜,扒一小口米饭,再苦着脸望一眼自己面前那盘诱人的鸡翅,悄悄咽一口唾沫……
难怪她话突然变少了,原来是……
夏浔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说道:“想吃就吃啊,又没人挡着你。”
“不要……”
小荻依依不舍地向鸡翅行注目礼:“人家正在减肥,吃多了就瘦不下来了。”
夏浔笑道:“你也不算很肥啊,减的什么肥,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东西才行。”
“不算很肥?那就是真的有点肥了?”
小荻马上抓住了他的语病,她狠狠地挟了几筷子青菜放到自己碗里,又悲愤地望了一眼烧得色香味俱佳的鸡翅膀,恨恨地道:“我就知道,你一直记恨人家小时候笑话你是个小胖子的事,你想报仇哇,少做春秋大梦了,你看着吧,我一定能瘦下来,哼哼!”说着她便眼不见为净地跑了出去。
夏浔持箸轻笑,他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也喜欢肖荻这个小姑娘,这里不止有优渥的物质生活,还有温馨的家的感觉,如果他真能取代杨文轩,从此生活在这里,享受这样的生活,那么莫名其妙地被投放到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时空,也不是那般叫人难以接受的吧……
可惜,美梦总是容易醒的。独自一人享用了丰盛的晚餐,家人又奉上一杯香茗,夏浔手捧茶杯,翘着二郎腿刚刚坐到椅上,一声愤怒的、极具穿透力的怒吼声便传进了他的耳朵。
毫无疑问,能用一张樱桃小嘴,发出大嘴怪一般的恐怖声浪的,放眼整个杨府,除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小荻还能有谁?夏浔不禁有点好奇:这个小丫头又怎么了?
天井里搭着架子,架子上藤秧攀爬,遮荫蔽日,这是个夏日乘凉的好地方。一串串还未成熟的葡萄沉甸甸地悬在架子上。葡萄架下,小荻和张十三对面而立,张十三一脸不屑的冷笑,而小荻则气呼呼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要不是有两个丫环死命地拉着她,她就要用那尖尖的指甲去挠张十三的脸了。
夏浔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出了什么事,你们在吵什么?”夏浔板起脸道。
小荻一见他便告状道:“少爷,人家可没招惹他,我好端端地在这儿坐着,是他自己不小心,冒冒失失地撞上来,撞洒了人家的酸梅汤,只不过溅到他衣襟上一些,他就一把打翻了人家的碗,还说我……说我……”
张十三背负双手,淡淡地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少爷宽待下人那是少爷的事,可下人要有下人的觉悟,窖里的藏冰也是你能享用的?满世界的打听打听去,哪户人家的婢子替主人管着东西,未经主人允许就敢擅自取用的。”
小荻面孔涨红,怒道:“我不是……我不是……”
张十三哂然道:“你不是甚么?难道你不是杨府的奴婢,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杨府的大小姐了?”
小荻气极,大声道:“我取用窖冰怎么了?少爷从来都不说我的,几时轮到你来管?你到杨家才几天,我从小就跟着少爷的,要管我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张十三气定神闲,他眼皮一抹,转向夏浔,沉声道:“少爷,咱杨家的家业越来越大,府里的下人仆役们也会越来越多,有些事情是该立下规矩了,要不然以后下人们一个个都目无主上,那还得了?无规矩不成方圆,肖荻擅取藏冰自己受用,目无尊卑坏了规矩,少爷不该再纵容她。”
肖荻有恃无恐,杨文轩虽是她的少爷,在她心中实在如同她的亲哥哥一般,她才不信自己哥哥会听了这个大混蛋的话处罚他。夏浔看了眼张十三,张十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阴鹫的眼神里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夏浔明白了,张十三在借题发挥。在卸石棚寨时他就说过,肖氏父女是对杨文轩最忠心的人,也是最熟悉杨文轩的人,为安全计,要找个借口疏远他们。眼下就是张十三在给他制造机会了,大户豪门里,下人们因为一句话而得宠失宠,寻常事也。
“少爷!”小荻气愤地叫。
夏浔的目光从张十三脸上垂落,落到他脚下那碗酸梅汤上。碗打碎了,酸梅汤淌了一地,地面上有几块晶莹的冰块,因为染了酸梅汁,在灯光下发出血红妖异的光,看着那几块染了血似的冰块,夏浔仿佛看到了一具凄艳的女尸在冰里边挣扎、呐喊,他的心里倏然一寒。
“少爷!”
张十三也冷冷地叫了一声,夏浔叹了口气,缓缓道:“小荻,把冰窖的钥匙交给我。”
“甚么?”
小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讶地看着夏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夏浔的脸冷下来,语气也更冷:“以后,你不必再管着府里的冰窖了。”
小荻的鼻翅急促地翕动了几下,雾气迅速氤氲了她的双眼。她强忍怒气从腰间解下钥匙,往夏浔面前狠狠一摔,转身就跑开了。
张十三趁机道:“少爷你看,她可有一点下人的规矩?主弱则奴强,要是人人都学她……”
夏浔没接话碴儿,他弯腰把钥匙捡起,举步向前走去。
张十三大怒,只是眼前还有几个下人在,实是不宜发作,他只得强压怒气,快步追了上去。
※※※※※※※
“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把她贬离内宅?”
一俟四下无人,张十三立即怒声质问道:“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白白放过?混帐东西,你还真当自己是杨文轩了?”
夏浔一如往常的态度,恭谨驯服地辩解道:“十三郎,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杨文轩对她父女一向极为宠信,我若突然翻脸,岂不令人可疑?再者说,要把他们赶走,是怕他们看破我的身份,眼下来看,他们父女对我并没有起疑心,咱们又何必如此急切呢。
十三郎,你也说,府中的大小事务乃至杨旭名下的各种生意,平素都是由肖管事打理的,我……我现在对这杨府里的一屋一舍、一草一木尚且不熟悉,如果贸然把他们父女赶走,各种事情我又捡不起来,岂不耽误了十三郎和冯大人的正事么?”
他陪着笑道:“所以,小人斗胆,没有遵从十三郎的意思,如果十三郎觉得不妥,那么想找个罪名还不容易么,小人一定尽快把他们父女打发出去就是了。”
张十三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之后忽地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胶,似笑非笑地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的确是我心急了些,那就暂时留着他们吧,明天肖敬堂会向你汇报账目,你尽快了解仔细,然后把生意上的事情逐渐转移到我的手中,等咱们掌握了杨家生意的全部底细,再也用不着他们的时候……”
夏浔忙道:“那时再按十三郎吩咐,把他们远远地打发开去。”
张十三满意地一笑:“走吧,我带你前前后后的走一遭,先把这一屋一舍、一草一木都认个清楚……”
夜色深沉,夏浔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如果这时屋里的灯光亮起,你就会发现,他依然穿得整整齐齐。
“作为卧底,不要把你的倚仗放在你的同僚身上,要知道,犯罪分子也懂得反侦察,也会注意你的蛛丝马迹,如果你频繁地与自己人接触,那么你早晚有暴露的一天。当你成为卧底之后,警方对你最好的保护,其实是不提供任何保护;最安全的措施,就是不采取任何措施;所以你要学会如何自救,你要尽可能地利用你身边可资利用的一切资源,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去达到你的目的!草木土石,皆可杀人!”
夏浔突然坐了起来,自腰间摸出一枚钥匙,就着清冷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肃杀起来。手合拢,攥紧了钥匙,夏浔抬头望向窗外,窗外有一轮明月,皎洁无暇。
夏浔深吸一口气,轻轻一纵身,就像一只狸猫似的翻到了窗外。
窗外月朦胧,夜行人无踪。
第012章 夜行非一人
“爹,咱们回江南老家去吧。”小荻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道。
肖管事“噼呖啪啦”地拨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地问道:“又怎么啦?”
小荻委曲地道:“那个讨人嫌的张十三欺侮我也就罢了,现在就连少爷也……也帮着他欺侮我,咱们辞工回老家吧,少爷现在有了出息,不稀罕咱们了。”
肖管事呵呵一笑,顺手抄下一个数字,这才放开算盘,走向自己的宝贝女儿,笑咪咪地道:“少爷会欺侮你?爹信你的话才怪,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不成规矩,少爷宠着你不说,还请了西席教你读书,你说哪家的奴婢丫头有这福气,丫环身子小姐命,还不知足啊?”
“就是他,就是他欺侮我。”
肖荻哽咽着把事情说了一遍,肖管事听了眼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捻着胡须沉吟半晌,轻轻叹息道:“女儿啊,你也不要觉得太委曲啦,不管那张十三是何居心,可这番话毕竟是没有错的,说到底,你终究是个丫环,少爷有少爷的难处,他也不容易啊,你现在长大了,要懂事,不要老给少爷添乱……”
肖荻不敢置信地道:“什么?爹你也帮他说话?”
她把眼泪一抹,风风火火地站起来:“我不跟爹说了,我去找娘,娘最疼我……”
“站住!”
肖管事把女儿按回椅上,眼珠转了转,忽然换了一副笑脸,坐在女儿旁边,拉住她的手,微笑道:“小荻啊,你也知道,咱们家少爷比老爷能耐大,这几年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已经成了青州城里有名的富豪。去年少爷又中了功名,说不定呀,以后还能考举人、中进士,做大官儿……
你想想看,以后咱杨家得是个啥模样儿?到那时候,家里面仆从如云,深宅大院的,少了规矩能成么?就算那张十三不找你的麻烦,你以后还能像现在似的无拘无束?不能恃宠而骄啊。我看呐,等少爷成了亲,少夫人一进门儿,咱这宅子里头有了主事的人,你就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没大没小的了,少爷再疼你,还能亲过少夫人去?”
肖荻眨眨眼,不吱声了。
肖管事又语重心长地道:“小荻呀,现在比不得你小时候了,少爷的地位越来越高,规矩自然越来越大。以后有了夫人,再生了小少爷小小姐,你还能一直这样?那时你和翠云丫头她们有什么两样?想要少爷疼你、在乎你,你就得照爹和娘跟你说的那样,努力去做少爷的女人……”
小荻嘟起了小嘴儿:“爹,你又来了。少爷一直当我是妹妹的,我也当少爷是亲哥哥啊,做少爷的女人?”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猛地打了个冷战:“想想都不自在,人家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肖管事不以为然地道:“什么哥哥妹子的,那算什么问题。你看那些穷人家,从小把女儿许给别人当童养媳,女人比丈夫大上十几岁的都有,夫妻没圆房前,那拖着两管鼻涕的小丈夫把老婆当姐姐甚至当亲娘看待的不也大有人在么,最后还不是做了夫妻。”
肖管事捻着胡须笑咪咪地道:“少爷现在当你是妹子,等你和少爷好上,将来再生了娃儿,还能当你是妹子?”
小荻又是一个哆嗦,忙不迭地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窘态嗔道:“爹,你说什么啊,还要和少爷生孩子!听起来好怪的,爹你别说了,人家身上越来越冷。”
肖管事怒道:“你这个臭丫头,都是少爷把你惯坏了,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说门亲了,明儿我就让你娘去给你说门亲事,嫁得远了爹还不放心,你看咱们府上的大牛怎么样,要不然就二楞子?”
小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不要,爹都找的什么人呐,人家不喜欢他们。”
肖管事瞪起眼道:“高不成低不就的,你想找什么人呐?也就少爷不把你当下人,搁在外面,以咱家的身份,你还想嫁个多么中意你的好人家?嫁别人你看不上,少爷呢,你又不喜欢……”
小荻撅嘴道:“谁说我不喜欢少爷啦,可我不是那种喜欢啊。”
肖管事摸摸脑袋,迷惑地道:“那种喜欢,哪种喜欢?”
小荻茫然道:“我说不上来,不过……不过就是不是那种喜欢啊。”
她乜了父亲一眼,大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爹干嘛非要让我嫁给少爷啊,是不是因为……少爷有钱有势,所以老爹你……哼!”
肖管事怒道:“放屁!你老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
他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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