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内部整顿告一段落之后,行动开始升级。
他的人开始利用各种场合,散布真真假假的各种消息,引导和左右民意。
夏浔安插在三教九流中的密谍细作们,竭力鼓吹朝廷讨逆大军的第三任统帅盛庸是当世名将、战无不胜。在他们的鼓吹下,盛庸被吹捧成了大明第一名将,朝廷鼎柱之材,似乎没有盛庸,朝廷大军将不堪一击、一溃千里,种种战绩,全赖盛庸一人。
北伐诸将,吴杰、平安、朱荣、刘江、邓戬、陈鹏……资历最浅的都不在盛庸之下,如果不是盛庸守济南一战成名,资历比他们甚至还要低一些。这其中吴杰老侯爷爵高辈尊,资历远在盛庸之上;平安骁勇善战,功勋赫赫,同样犹在盛庸之上,这种对盛庸一人的鼓吹,传到他们耳朵里会有什么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夏浔的造神运动,表面上是有益于朝廷的,因此在瓦子勾栏、坊市酒肆间传播这种消息,很难引起官府秘探的警惕和怀疑。民意是很容易盲从的,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推波助澜的行列。于此同时,夏浔的人也不忘抨击嘲讽李景隆,盛庸打的胜仗越多,李景隆就显得越无能。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群众的恶趣味也是无穷的,夏浔的人只是开了一个头,他们就能自发地添油加醋,把李景隆嘲弄成了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第一无能大将军。甚至还编出了诸如河南发了大水,只消把李景隆扔进去,就能堵塞决口,因为曹国公大人是天下第一大草包之类的笑话。
兵无常势,朝廷兵马自然也有打败仗的时候,朝廷打了败仗的时候,李景隆更是受到了无数人的唾骂,胜利的荣耀是属于皇帝的、是属于皇帝身边那些辅政大臣们的,是属于英明神武的盛大将军的,可是失败呢?失败是属于李景隆的,因为李景隆两次大败,令得朝廷元气大伤,所以朝廷才会失败。
朝廷打了胜仗,李景隆就被当成小丑牵出来,以证明他是废物,被大家嘻笑怒骂一番;朝廷打了败仗,李景隆就被当成替罪羊牵出来,还是证明他是废物,如果不是他的过失,朝廷怎么可能打败仗?于是,可怜的李大帅哥就会被大家再一次狠狠唾骂一番。
能有一个出气筒转移朝野间对朝廷的攻讦,提升百姓们对朝廷大军的信心,这无疑是对朝廷有利的,更是对因为郑村坝和白沟河两番大败不得不引咎辞职的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人有利的,所以朝廷对这种民间风向,采取了默许甚至纵容的态度。
在如此强大的舆论攻势下,李景隆千夫所指,他的脸皮再厚、心理素质再好,也吃不住劲儿了。原本用佯狂装颠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和羞愧的李景隆,慢慢地消失在公众面前,他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了,又过了些天,他病了。
李景隆不是装病,长期的心情压抑,他真的病了,病来如山倒……
除了徐增寿和属于曹国公一脉的势力,会悄悄地去探望他,再也没有一个朝中大臣登他的府门,大人们很爱惜自己的羽毛,都怕沾上他的臭名,成为大家嘲弄的对象。
李景隆心情郁郁,缠绵病榻的时候,罗克敌的心情却非常之好。
当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还在狗拿刺猥无处下口的时候,罗克敌带着捣毁燕王两处秘谍机构的详尽资料入宫了。不出罗克敌所料,当他把资料摆到御案上时,建文帝意动了。一向坚决不允许锦衣卫再插手朝政,把他们的职能只拘限于仪鸾侍卫上的黄子澄、方孝澄、齐泰也做了让步,尽管只是很小的让步。
他们允许锦衣卫在京师侦缉燕王密谍,在紧急关头,可以调用应天府巡检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员。但是锦衣卫的职权和侦缉范围仅限于此,因为锦衣卫这头猛虎的可怕,他们仍旧受着种种限制。
罗克敌却很乐观,现在,随着前线战事的节节失利,吏部尚书茹瑺已调任兵部尚书,茹瑺是主和派,一向反对削藩、主张与燕王谈和的,这就是一个信号,皇帝对黄子澄、方孝孺和齐泰等人的信任显然也不是毫无条件的;还有,即便同是削藩派的景清、练子宁等人,上次李景隆大败而归的时候,他们也曾因为方孝孺、黄子澄等人一连串的决策失误而怒不可遏地上表弹劾过他们,显见削藩派内部同样不是铁板一块。
他相信,当他取得更多战绩的时候,皇帝就会意识到锦衣卫的重大作用,到那时候,皇帝就会撇开方黄之流的意见,重新启用锦衣卫,只要皇帝点将,将再也无人能阻挡锦衣卫的东山再起。
水混了,他就有机会。
所以在飞龙秘谍偃旗息鼓期间,最失望的人就是罗克敌,他非常希望夏浔能干出点轰轰烈烈的大事来,那样,他出山的机会才会更大。
夏浔的确在图谋大事,但他的大事是战略层面的,而非战术层面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他的大事注定了不可能轰轰烈烈。他现在所作的一切,都不是直接针对朝廷的,甚至对朝廷、对皇帝、对执政的那些大臣们是有利的。
他的目标是李景隆。就像一个怀春少女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暗恋的情郎,夏浔现在全部的目光都投在了李景隆身上,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因为李景隆的身边,已经安插了他的人。
这个人,就是徐姜。
为了让徐姜打入李府,夏浔煞费了一番苦心。
他首先查到,李景隆新纳了一房妾。这个妾就是曾被他在德州的时候利用过一次的那位江南红舞伎一浊。
上一次,夏浔利用一浊,在李景隆身边安插了几个亲兵,临阵毁了帅旗,以致李景隆唾手可得的大捷变成了一败涂地。李景隆被调回京师问罪时,那些士兵都被盛庸接管了,重新安插到各营,做了普通的士兵,已经失去了做为秘谍的重要作用。
这一次,夏浔还想利用一浊做突破口,因为从她与李景隆出双入对的情形来看,眼下这个女人无疑是最受李景隆宠爱的。
夏浔首先查到了一浊赎身前所在的青楼,从老鸨子那里查到了一浊姑娘卖身为妓前的资料,据此找到了她的本家,一个穷困潦倒的堂弟。然后,由徐姜出面,和他变成了酒肉朋友。接着,徐姜“偶然”听说好友的堂姐发达了,成了曹国公的宠妾,就怂恿他去投亲。
于是,徐姜做为一浊堂弟的患难之交,和他一起到了金陵城。
一浊的堂弟找到了自己的堂姐,在她央求之下,李景隆把她的堂弟留在曹国公府做了一个内宅小管事,徐姜自然也顺理成章地混进了曹国公府。
有这个耳目在,夏浔了解李景隆的一举一动就不奇怪了,他甚至可以清楚地了解到李景隆每天吃多少饭、骂过几次娘,对他心态的变化,自然也就把握的清清楚楚。
夏浔觉得,是时候与李景隆进行接触了。
第370章 梦想与希望
在得到大明朝廷愿意对日本重开朝贡之门的承诺后,日本国使者兴冲冲地回国了。
这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
两天,从双屿岛传回来消息,日本国归国的两艘使节船一出杭州湾,就被双屿岛的人截住了,海盗们登船之后大肆劫掠一番,把岛津光夫从大明采购的货物连着大明朝廷赐给足利义满的礼物,统统搜刮了个干净。
因为何天阳在口信中的特意说明,海盗们还恶作剧地把日本使节团的衣服都扒了个精光,只给他们留下了该国唯一的重大发明:兜裆布,也就是至今还留在相扑力士们那硕朋无比的臀缝里的一块小布片。
何天阳闻讯之后,捧腹大笑。
此刻,山后国王子和王世子妃的寝室里,桌上正摆着一对红烛,地上跪着一双男女,旁边站着夏浔和徐茗儿,门紧紧地关着,这是鸿胪寺安排给山后国贡使的住处,独门独院,未经通传,是不会有人进来的,包括鸿胪寺的人,但是他们仍旧很小心。
何天阳和萍女双双跪在地上,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状元袍子,萍女就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何天阳则在帽上插花,身披红绶,一样的满堂喜气。
“皇天后土在上,今日何天阳与萍女结为夫妻,从此不离不弃、同生共死,若违此誓,人神共愤!”
话是何天阳很郑重地请教过夏浔之后,硬生生地背下来的,但他一字一句,念的非常认真。
萍女头上,以一块红色的手帕代替了盖头,手帕太小,遮不住她的容颜,那眉眼盈盈,满脸的喜气,幸福的容光焕发着夺目的光彩,她也重复了一遍何天阳说过的话,然后彼此相视一笑,轻轻把手握在一起,意重情深。
今天,他们成亲了。
在夏浔和徐茗儿的见证之下。
他们不能不成亲了,因为萍女腹中已经有了孩子。
孤男寡女,夜宿一室,而且时间已经那么久,只要何天阳不是柳下垂,就算他是个守正不阿的君子,也早禁不得诱惑了,何况男的是个视礼教如狗屁的海盗,女的是个早已对他芳心暗属的海岛少女呢。
徐茗儿站在一旁看着,鹤颈般修长圆润的手腕一动一动的,因为她兰花般的小手正藏在袖下,用衣袖的一角紧紧缠起了白得微带透明的玉指,缠起,放开,再缠起,再放开,以此渲泄着那新奇、紧张和兴奋的感觉,但是她的脸上仍是不由自主地带起了一抹异样的红晕。
她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但是当时还小,只顾玩耍,她还从来没有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亲眼见证一对新人的诞生。
异样的感觉,悄悄在少女心中滋生,从来不曾有过的神奇力量,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房。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好美、好美……
不管是那嫣然带笑的新娘,还是这简约静谧的新房,男女的结合,竟是这般的奇妙。
今晚,她还是伴娘呢……
“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携老。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打扰了。”
夏浔微笑着祝福,向徐茗儿使个眼色。
小伴娘今天也穿了身红衣裳,被那红光一映,俏脸说不出的雅致秀丽,仿佛一朵欲绽的桃蕾。
“啊!”
还在出神的徐茗儿被夏浔唤醒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也向新郎新娘致辞祝福一番,然后慌忙随着夏浔走出去,掩上门。
“嗳……”
徐茗儿幸福地叹了口气,微笑着道:“真好。”
微微带着羡慕的语气如梦似幻,还有一丝少女的迷离稚气。
夏浔微笑道:“呵呵,小郡主来日大婚的时候,一定更加喜庆的!”
徐茗儿开心地点头,小巧细致的下颌用力地点了两点,突然才醒悟到夏浔在说什么,不禁羞得满面通红:“才没有呢!”
徐茗儿羞红着脸否认,哪有女孩儿盼嫁的,还对一个男人议论自己将来的婚礼如何。她羞窘地瞪了夏浔一眼,说道:“我……天色不早了,我回府去了。”
不待回答,她就害羞地跑掉了。夏浔看着她的背影,那贴身的粉红色的皮甲,掩不住她那腰如约素,走动间长腿错落,蛮腰款款,体态极其优美,让人赏心悦目。小丫头就像抽条的柳枝,青春少女的那种明艳灵秀,已经出脱得不能再掩饰了。
夏浔吁了口气,正想举步回到自己的卧室,身后“吱呀”一声,新房的门开了,何天阳探出头来,鬼头鬼脑地一看,便钻出来,小声叫道:“大人留步,我……有话对你说。”
夏浔的房间里亮起了灯,灯下,何天阳犹豫着,对夏浔说了许多许多。
他的文化水平有限,要说自己的心事,很多地方辞不达意,但他翻来覆去的,却总算是表达出来了。
一番话说完,夏浔还没怎么样,何天阳自己已累出满头大汗,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忙不迭抓起夏浔桌上的茶壶,便咕咚咚地灌了起来。
何天阳说的话,一共有两层意思。
第一件事,他和萍女已经成就夫妻了,萍女的腹中还有了他何家的骨肉,所以,他不放心萍女继续留在这里。他何天阳可以出生入死,只希望大人能让他的老婆孩儿回双屿岛去。
第二件事,他不想做海盗了,他希望夏浔能接纳他,让他成为飞龙秘谍的一员。他不在乎做不做海盗,更不在乎这个身份是否卑贱,可是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个小海盗,尤其是孩子的娘,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国公主,所以,他想求一个出身。
成亲,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生中的又一次成长,从这一天起,她才会从女孩儿变成女人,身份和观念,彻底的来一个大变样儿,离开父母兄弟,与一个男人建立自己的家庭,从此相夫教子。
而男人,成了亲也是个长不大的男孩,他照样玩心甚重,照样认识不到家庭之重,直到他有了自己的骨肉,他才能脱胎换骨,意识到一个男人应该担负起的责任和义务,他才能从一个男孩儿,变成一个男人。
何天阳,现在已经意识到他应该担负的责任和义务了。
他不再是一个只知道用蛮力和刀子解决问题的人,他开始思考、也开始打算,开始计划自己的人生。
夏浔答应了他,他很理解何天阳的心情。
彭梓祺和谢谢一文一武,一个武功精湛、一个天生就是做秘谍的材料,如果她们能随他来金陵,将是他最大的臂助,但是两个人不管是软语温求、还是佯嗔威胁,不管怎么死缠烂打,他都坚决不答应。
出于和何天阳同样的原因,他可以为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事业而去打拼,为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去打拼,却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身蹈险地。所以他强迫两个人留在了海岛,为了避免两个人阳奉阴违,像上次乘船北上去寻他一样,再偷偷跑来金陵,他还给两人部署了一件让她们不能脱身的任务。
他从飞龙秘谍中抽调出了一部分精锐,再由苏颖亲自为他物色了一批可以信任的沿海居民以及有意脱离海盗的人员,统统交给了他的两位爱妻。由彭梓祺指点这些人武功,由谢雨霏教会他们易容改扮、潜伏匿踪、察言观色、刺探情报的种种本事,在飞龙秘谍这个机构之下,再建立一支更核心的潜龙队伍。
她们本来就是最好的老师,更重要的是,她们因此不能脱身了。在经由这两位名师的培训之后,第一批匆匆培训完毕的人员已经潜伏到了金陵,成为由他亲自掌握的第二支力量,上一次被他派去清除徐石陵这匹害群之马的四个黑衣人,就是来自潜龙秘谍。
两件事,夏浔都很痛快地答应了何天阳。
要让萍女离开很容易,只要告诉礼部,说王世子妃怀了身孕,山后国国王和王后急切盼望媳妇回国就成了,至于何天阳这位冒牌王子,经过这么久,在萍女的指点下已经能够独挡一面,礼部也熟悉了他的风格和作派,不会露出什么马脚,他要继续留在大明学习上国文化、观光游览锦绣河山、结交王公大臣,礼部求之不得。
第二件事,他也答应了,不过何天阳不同于普通的盗众,何天阳是双屿帮大头领许浒的心腹,在岛上是个头领,如果贸然答应下来,未免有撬人墙脚的意思。夏浔答应他,先安排萍女离开,再把他的意思透露给许浒,只要许浒肯放人,他一定接纳。
何天阳听了夏浔的答复,欢欢喜喜地回房陪他的新娘子去了。
想必,今夜枕边,他会把这两个好消息告诉他的娘子,一双鸳鸯肩并着肩地躺在那儿,做一夜憧憬的好梦吧。
何天阳离开之后,夏浔独自一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便微微地笑了。
再卑微的人,都有他的理想,都有他对未来的打算,尤其是当他肩负着责任的时候,就算何天阳这样一个海盗都不例外。
那么,曾经因为战功赫赫,父亲被追封为陇阳王,自己被追封为岐阳王; 谥号武靖、配享太庙、大明开国功臣排名第三的战神李文忠,他的儿子李景隆身上肩负着父祖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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