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商人吧!最近不是有许多商人来么?”
小花摇头:“那个公子不像商人呢,文质彬彬的好像个读书人。”
“读书人这会儿都进京了,哪个还在山上逗留?”
“不过确实不像个商人。”小花故意模仿了大腹便便的模样。
她哥哥也被逗笑了:“那个公子那样年轻,估计可能是哪家商人的后人吧,你看他夫人,不像中原人,读书人一般不会娶异族女子的。”
“那夫人长得太美丽了!”小花趴在窗沿边眺望:“我就没看过这样好看的人!那个公子也好看,两个人都好看!真是不像做买卖的人!”
这世间的人有千万种,每一种都有自己的特色,就像北方人吃馍,南方人吃米,他们就不一样,读书人和经商的人走在一处也不一样。但究竟是怎样的不一样,小花的哥哥也说不上来。但他同意他妹妹的说法:这个公子怎么看也不像经商的人,也许就是京城哪家读书当官的人的后代,随意来这山上玩而已。至于那位非常美丽的夫人,看着和这个公子一般大小,说气质的话真的非常像,好似兄妹一般的像,若不是长相差的太远真要让人误解了。在相像之中,那位夫人似乎又别有一种风度,让人忍不住敬畏她。于是小花的哥哥又想:那个公子肯定就是她的相公了,他倒是一点也不怕她……
雨还在下,魏池笨手笨脚的举着伞,想把两个人都遮到伞下。索尔哈罕把伞夺过来收了:“这么一点在乎什么?”
魏池笑她是疯婆子,于是向单老汉要了斗笠。
单家的花田很宽,分了不同的花色圈在地里,大多数已经出了盆,也有很多花色极不错的还留着。魏池瞧了这边又瞧那边:“这个就很好!你看你看!”
“很红,很艳,而且很大……”索尔哈罕表示了不屑。
魏池遗憾的看着那盆‘纹绣红’:“那这个呢?”
这是一盆粉红的‘玉芙蓉’。
“不要,不要,花瓣太多了……”
“白色的?白色的?这盆就很好!这个不算大了吧?”魏池指着那边的一盆‘白玉冰’。
索尔哈罕瞧了瞧,还是摇摇头:“黄色的花蕊看起来好奇怪。”
好奇怪……魏池只好说:“那黄色的花配黄色的蕊儿就不奇怪了,选个黄色的吧?”
“不行……都黄成一片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黄色。”
“……”魏池从后面拽住了索尔哈罕的小辫子:“你自己说喜欢牡丹的,哼,我看你是根本不喜欢吧!”
索尔哈罕急着从魏池手上抢回自己的小辫子:“我没骗你么!以前在画上看着那么好看,但是这些好像和画上的不一样,不要闹!”
魏池躲着索尔哈罕的手:“你在哪幅画上看到的?”
“那幅画你也见过的,就在我书房……”
“你书房?”
索尔哈罕趁魏池不注意,赶紧抢回辫子,往后躲了几步。
魏池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笨蛋!你书房的那个是……芍药。”
“不是牡丹?”
魏池肯定的说:“不是牡丹!不信我一会儿带你去看芍药。”
“那你给我买芍药吧。”
“不买!”
“为什么!”索尔哈罕气得跺脚。
“……傻丫头,哪有值二十两的芍药?”
索尔哈罕彻底被下里巴人的魏池打败了。
“我不,我这次就要芍药!一定要!”
“不许嚷嚷!”魏池走过来拉住索尔哈罕的手:“这么大的人了!听话!”
索尔哈罕感到自己的斗笠被魏池头上的斗笠磕了一下,有些雨水是顺着帽檐儿飞进了脖子里,微微有点凉,然后魏池的脸靠了过来:“不许嚷嚷,牡丹比芍药好!我要给你买最好的。”
索尔哈罕一愣。
单老汉在前面带路:“公子这话说得不错,芍药真卖不了二十两呢!而且牡丹芍药本就是一家,牡丹养得久些,更合适。”
魏池得意的道:“是吧?听话……听话!”
最后索尔哈罕失去了选择权,不得不由魏池选了一株又大又红,她认为最好的‘曹州红’。
单老汉发现魏池是个行家,于是两人站在田埂边上大谈特谈起来,最后也不知魏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海阔天空的扯到哪一路上去了,高兴得那个单大爷要去给魏池倒茶。
索尔哈罕无奈的看着那盆已经被精心包裹了的‘曹州红’,心想自己怎么会喜欢魏池这种奇怪的家伙呢?要把这么一盆张扬艳俗的植物带回漠南……想起来就很头疼。
小花端了一杯茶给索尔哈罕:“夫人,这盆曹州红的成色很好呢,虽然不是很大,但往后长起来可是不得了的,夫人的夫君很有眼光呢。”
索尔哈罕礼貌的谢过:“你也喜欢牡丹么?”
小花掩嘴一笑:“我喜欢牡丹,也喜欢芍药,她们本来就是夫妻花么。”
索尔哈罕脸微微一红:“牡丹和芍药是夫妻?那她们哪个是夫哪个是妻呢?”
“这……”小花被问住了。
“可能芍药是妻吧……”小花想了很久。
“为何?”索尔哈罕觉得艳俗的牡丹才是妻。
“芍药别名‘气死牡丹’,有妻威!”小花咬牙说道!
索尔哈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
魏池和单老汉聊够了,也过来喝茶,看到索尔哈罕在笑:“你们笑什么呢?”
“我们要气死牡丹呢!”索尔哈罕看魏池不解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歇了一会儿,又说了些闲话,魏池吩咐说明天派人过来取花,告别的姓单的一家,两人又从原路返回大道。
“我觉得你这个人很讨厌呢!”
“怎么了?祁祁格殿下又怄气了?”
“你为何不给我买我喜欢的?”
魏池回头看了看索尔哈罕噘得高高的嘴:“谁说你不喜欢了?以后你会慢慢喜欢上的。”
索尔哈罕气愤的看着魏池那张自信满满的脸:“不许叫我祁祁格了!”
“祁祁格!祁祁格!祁祁格!”
索尔哈罕想挣脱魏池的手,然后重重的给她几拳!但是不知为何,那人的劲大得厉害,几经挣扎未果。
这是要气死牡丹还是要被牡丹气死?索尔哈罕喘着粗气。
“祁祁格,”魏池把这个倔强的芍药爱好者拉过来:“先别管这些啦,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索尔哈罕还是撅着嘴,被魏池拉过来的时候连说了二十八个讨厌。
走了不到三里地,山路一下就开阔了,半山腰俨然是个街市。索尔哈罕想起来了,昨天在山顶看到的那片昏黄的灯光八成就是这里。索尔哈罕瞧见许多小铺子,很有趣,又想挣脱魏池的手,结果魏池还是不放:“小心点,这是青石板的路,你又不会穿那鞋子,跑跌了我可不管你。”
索尔哈罕试着走了几步,的确比那些碎石路还难走些,于是就老实了。
魏池带着索尔哈罕往街里走,最后进了一家卖川菜的馆子:“尝尝我们家乡菜。”
店小二带着两人上了二楼,魏池要了靠窗的位置,点了酱香鸭子,荷叶酱肉,扣香肘和一份酒糟豆腐。
“小时候我老师经常带我去馆子里吃这几道菜,他家做的也还算地道。”
“你还是挺喜欢你老师的。”索尔哈罕小口的喝着手中的花茶。
魏池笑了一下:“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
“你就不能简单一点么?”
“我也很想简单,但是越想简单,就越简单不起来。”
“我想听你小时候的事!”索尔哈罕放下茶,兴致盎然的说。
“这有什么好听的,我小时候比现在还讨厌。”魏池讪讪的笑道。
“不怕,我不会讨厌你的,因为你已经够讨厌了!”
魏池忍不住笑起来。
“你想过你的父母是谁么?”
“想过,但是不想知道。”
“为什么?”
“我害怕他们来找我,然后让我去过普通人该过的生活。”
“那你应该很依恋你老师才对,他应允了你这样荒唐的举动。”
“很难讲……有一次我出去调皮,不小心在山洞里睡着了,第二天才回书院,原本以为老师在找我……结果他根本没发现我没回家,所以真的很难讲。”
“那么……”索尔哈罕咬了咬嘴唇:“要是一个人,又在意你,又给你想要的生活,你会依恋她么?”
小二上菜的吆喝声打断了魏池的沉默,索尔哈罕闻到了那些让幼年的魏池向往的味道,比起清淡的江南菜,这些香味更让她觉得亲切。
魏池夹了一块鸭肉放到索尔哈罕碗里:“……我又忘了你不吃猪肉了……”
索尔哈罕看了看那盘垫了荷叶的肉片,下了一番决心:“你弄一片小的我尝尝。”
魏池撕了小半片肉放到索尔哈罕的盘子里。索尔哈罕有些动摇,但最终,还是捏着鼻子把它放进了嘴里。
魏池哈哈大笑起来。
“嗯!嗯!”索尔哈罕赶紧把肉片咽了下去:“还可以,挺好吃的!”
魏池拿手帕帮索尔哈罕擦了擦眼泪:“这么吃哪里知道味道么……还说挺好吃,别勉强啦。”
索尔哈罕接过魏池的手帕:“看你吃得挺香的……”
“这个没办法,你吃不惯么,我也吃不惯中原的羊肉,好大一股味道。”
索尔哈罕吸了吸鼻子,又从盘子里夹起一块:“我就不信了!”
“别!别!”魏池坐了过来,抢下了索尔哈罕的筷子:“你闭上眼睛。”
索尔哈罕只好闭上眼睛。
“张嘴。”魏池下令:“也别张这么大啦!”
索尔哈罕忍不住笑起来,把嘴张得小了点,然后敢到又一片小小的东西放到了嘴里。
“嚼。”
索尔哈罕小心的嚼起来,嚼了两下:“这个是鸭肉么!”
“嘻嘻,别睁眼。”
索尔哈罕就这么尝到了香干,胡豆,还有配菜的萝卜:“哎呀,你要做什么啦。”索尔哈罕正在嚷嚷着,突然不说话了,这一嚼终于嚼到了那个奇怪的东西,有很多油,但又不是羊油,软而且弹……是那个肉啦!正想吐出来却没来得及就咽了下去。
索尔哈罕哭丧着脸睁开眼:“你怎么不说一声?”
“尝到味道了么?”魏池笑嘻嘻的问。
这次是的确尝到味道了:“也不是太难吃……你一贯都这么捉弄人么?”
“我小时候也不吃这个,我老师就这么逗我玩儿,结果我不小心就吃了,觉得很好吃……他还把臭豆腐偷偷放到我碗里呢!”
“幸好只认识你,要是认识你们一双那还怎么得了。”索尔哈罕吐了吐舌头:“快坐过去,有人上来了。”
小儿上来送米酒:“二位要弹唱么?”
“就是小曲儿,你要听么?”
“要!”索尔哈罕乖乖的应了一声。
“那就点个烟花小调吧。”
等小二下去了,索尔哈罕好奇的问:“也是你们家乡的曲子?”
“那倒不是,是扬州的曲子,但是比那晚上的戏好懂。”
“你也会说扬州话?”
“当官的都会,山东的人说起来很有趣。”
唱曲的人并不上楼,只是在天井内摆起了琵琶,悠扬的几声敲弦之后,歌声就飘了上来。
“这个唱的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么?”索尔哈罕果然能听懂。
“嗯。”
“你能带我去扬州么?”
“嗯?”
“你会带我去扬州么?”
“为什么想去扬州?”
“因为去不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只有歌女依依呀呀的歌声。
“傻瓜,这是送别的曲子,不是一起下扬州,你要是喜欢,哪天陪你下扬州就是了,别拉着脸。”最后魏池说。
索尔哈罕知道这是骗人的话,这人一旦说‘哪天’开头的话,那就是随口说的,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是真的?”
“是真的!”魏池信誓旦旦。
索尔哈罕虽然告诉自己不要放在心上,但是这会儿居然还是信了。
两人上来的时候还不是饭点儿,等人多起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吃完了。魏池拉着索尔哈罕逛这里的小店,这些店经营的多是些香囊绣品之类的东西,索尔哈罕很喜欢,可是荷包里只剩十九个钱,算来算去只够买其中的几样,于是让魏池再拿出些钱来,刚才还信誓旦旦要陪着别人去扬州的魏某笑嘻嘻的就是不给,悠然自得的看索尔哈罕在小镜子和小香囊之间难以取舍。
索尔哈罕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两家老板似乎也发觉是魏池在逗她玩,都强忍着笑和她讨价还价,一遍又一遍的把这几样便宜的东西从货架上取下来又放回去。
“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现在还是想买香囊。”索尔哈罕把镜子还给老板后小声的说:“老板要生气了!你帮我买一个镜子吧。”
魏池继续逗她:“不会的,你这样的美人就算回来一百次老板也不会生气的。”
最后索尔哈罕终于下决心买下了香囊。
“怎么决定是香囊了?不再想想?”
索尔哈罕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时,从两个香囊中拿出了一个,系到魏池的衣带上:“你早上的状元草不是被驴吃了么?现在给你一个香囊,小心点,别再被驴什么的给吃了。”
“太感动了!”魏池赶紧捂着香囊:“就算驴踢我我也不给它吃!”
索尔哈罕被魏池拿腔拿调的样子逗笑了。
两人在这条小街上一直逛到傍晚,魏池买了酸角糖,红枣羹,芝麻糖,杏仁酥,小肝汤。
“那是什么?”索尔哈罕举着山楂糖问。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在街口买单枝的牡丹…不…“是芍药!”索尔哈罕踩着木屐鞋摇摇晃晃的跑过去。小姑娘被冒冒失失的索尔哈罕吓了一跳:“夫……夫人,这是芍药。”
可惜索尔哈罕的小钱袋已经空了,似乎也忘了还可以找魏池要钱,沉默了一会儿,竟然鼓起勇气:“姑娘……你送我一朵吧!”
跟过来的魏池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摸出几个钱塞到那个也愣住了的女孩手里。
“选吧!”魏池对索尔哈罕说。
索尔哈罕再一次对花架上的花儿们犹豫不定起来。魏池选了一朵白色的:“这朵喜欢么?”
和书房里画上的一模一样。
索尔哈罕点点头,把花接过来抱在手里。
“笨蛋,”魏池又把花拿过来,打量了索尔哈罕一番,把她别在了她的发髻上:“这个是戴在头上的。”
索尔哈罕摸了摸头上的花,想起书房里的那幅仕女图,她也戴着这样的花,不知今天的自己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好看么?”
“好看!”魏池拉起索尔哈罕的手,把伞夹到腋下。
“走吧!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小花:芍药加油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119【建康七年】
“……殿下;你的头上……”阿尔客依看到了索尔哈罕头上的那朵花。
索尔哈罕这才想起来;赶紧拿下来:“汉人喜欢戴这个……我图新鲜……”
“殿下……我没说什么……你何必心虚的把它拿下来…………”阿尔客依看到索尔哈罕惊慌失措的表情;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可笑。
“这个……那个……”索尔哈罕一时词穷:“我先去睡了……”
“殿下,你还没用晚膳……就要去睡么?”阿尔客依故意走过来:“而且殿下的脸很红啊……”
“出去!出去!”
如索尔哈罕所夸;阿尔客依确实是武林高手,累得她满身大汗也没能把这人赶出去。
“明明早晨还在吵架么……而且是真吵……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