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商业繁华区。富人住的和去的地方,才能偷些东西;穷人待的地方,去偷些穷气呀?但入乡就得随俗,入了唐山帮,又怕太受唐山人的限制,一时还没拿定主意。但不打不成交,青面兽杨志一个礼拜作业五天,剩下两天,便时常到鸭棚来玩。大家一起搓麻将。青面兽杨志溜门撬锁行,搓麻将差些;几个礼拜下来,已欠下曹哥、崔哥小四万块钱。越输越不服,越不服越输,到上个月底,已欠下二十来万。这时突然明白,也许输钱事小,这赌钱本身,说不定是个圈套。
事不过三(3)
明白这一点已经晚了,这一点又不好挑明;从此偷东西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曹哥。偷了钱,就得赶紧还债。为唐山人偷钱,唐山人的地盘又不能去,只能去穷人待的地方小打小闹,如此这般,这债何时能还完?这时便恨曹哥等人阴险。啥是贼呢?贼偷人不叫贼,贼偷贼才叫贼呢。人被偷了,还可以报案;青面兽杨志被曹哥等人偷了,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不马上抢银行,一时三刻,这二十多万就难以还上。
为了躲债,青面兽杨志不敢再到曹哥的鸭棚去。曹哥鸭棚里的人,便开始找他。这是青面兽杨志老闷闷不乐、藏在心里的另一桩烦心事。青面兽杨志以为曹哥他们找他是为了让他还钱,其实曹哥找他,另有别的事。正是因为有别的事,事来了,就找得紧;没事,或事过去了,就放松了。或松或紧。但这松紧,曹哥这里知道,青面兽杨志不知道。这月上半月没事,还松;这几天又有事了,于是便紧了。本来找了几天,没有找到青面兽杨志;再过两天,等事过去,就又松了;也是因为杀鸭子的小胖子,今天晚上偷偷上街;偷偷上街,也违反纪律,回来被光头崔哥抓住,扇了几耳光;崔哥扇他仅为上街,但小胖子做贼心虚,以为他干的事,崔哥都知道了;崔哥扇着问:
“街上都见谁了?”
只是随口一问,小胖子顺嘴吐噜,便把青面兽杨志的行踪,也交待出来;但他没交待把这事告诉了刘跃进;因刘跃进给了他一百块钱,怕交待出去,这钱也被收走。所以青面兽杨志离开小吃街,不知刘跃进在后面跟踪;刘跃进跟着青面兽杨志,不知同时跟踪的还有光头崔哥两人。只是刘跃进骑着自行车,光头崔哥两人开着一辆二手“桑塔纳”,一方走的是人行道,一方走的是快车道,相互没注意罢了。崔哥在胡同口拦住了青面兽杨志,不但青面兽杨志吃了一惊,刘跃进也吃了一惊。青面兽杨志见被曹哥的人堵住,知道事情发了,向光头崔哥解释:
“崔哥,咱的事,回头再说;我在找人,比那事急。”
接着从后腰里,抽出一把刮刀,在路灯下闪着寒光。光头崔哥见刀倒没在意,将这刀抽过来,用手拭着刀锋;但把躲在厕所墙角的刘跃进吓了一跳,幸亏有光头崔哥两人横插一杠子,否则刚才自己上去扑青面兽杨志,他身上带着刀,不知会是个啥结果。光头崔哥拭着刀锋问青面兽杨志:
“找谁呀?”
青面兽杨志本想将自己偷包又被劫,劫包事小,下边又被吓住的遭遇,向光头崔哥说一遍;一是这话不好出口;二是说也白说,不解决任何问题;三是说出下边被吓住,一件烦心事,怕转成笑话;便忍住没说,说:
“你别管,找谁谁倒霉。”
光头崔哥用手止住他:
“先把你的事放放,说说咱的事;你欠大伙的钱,可过期好多天了。”
听到这话,青面兽杨志倒有些发怵,解释说:
“崔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道理我懂,我没躲的意思。”
光头崔哥又止住他:
“曹哥说了,钱是小事,做人是大事。”
青面兽杨志:
“这是大道理,我也懂。”
光头崔哥还要说什么,穿饭馆服装的学生模样的人拦住他:
“崔哥,既然老杨懂大道理,咱就别罗嗦了,还是商量正事要紧。”
这时从口袋掏出一张纸:
“老杨,今晚辛苦你一趟。”
将纸摊开,纸上画着一张草图,用手指这图:
“就这地儿,贝多芬别墅;就这家,天天夜里打麻将,叫外卖。”
光头崔哥也戳那张纸:
“曹哥的意思,让你立功赎罪;室内作业,也是你的强项。”
又掏出一支烟点着:
“没拿你当外人,这里,也是曹哥的地盘。”
又说:
“也是为你好。有钱人家,轻松走一趟,你欠大家伙的钱,也就全结了。” 相
事不过三(4)
青面兽杨志愣在那里。刘跃进躲在远处,听不清他们说些啥,只见三人围着一张纸,指指戳戳,刘跃进在厕所里干着急。
偷富人踏实,偷穷人反倒不踏实(1)
待青面兽杨志换上饭馆的服装,骑着一辆外卖车在街上走,刘跃进又骑着自行车在后边跟踪。青痣在前边骑车倒不紧不慢,刘跃进骑车跟在后面,倒比刚才跟踪公交车轻松。待到了红领巾东桥,青痣看看腕上的表,在桥下下车,扎上外卖保温车,坐在马路牙子上,开始抽烟。刘跃进也只好在桥的另一侧,下车等他。青痣抽着烟,望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面无表情。夜深了,行人和车辆不像白天那么多。青痣望着空旷的马路,突然叹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一句什么;接着又低头抽烟。这神态,这叹气,接着又自言自语,刘跃进倒有些熟悉。刘跃进遇到烦心事时,也这么望着远处叹息,接着自言自语。一个贼,原来跟自己在许多方面有些相像。刘跃进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但贼就是贼,想办法擒住他,让他还包要紧。
青痣吸完烟,又骑车上路。刘跃进又骑上车跟踪。顺着大街,过了七个红绿灯,开始向左转;又过了三个红绿灯,转进一条胡同。从一条胡同又转到另一条胡同。从这胡同出来,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到了一别墅区。夜深了,别墅区门前的水池子里,两只石狮子嘴里还在喷水。别墅区大门上,闪着彩灯。灯下的石壁上,写着几个大字:贝多芬别墅。两个保安,头戴贝蕾帽,身穿“伪军”服,在门口站着。青痣在路上还无精打采,一看到灯火处,精神突然抖擞起来。刘跃进也跟着抖擞起来。青痣不慌不忙,骑着外卖车到了别墅区门口。刘跃进在胡同里下车,躲在墙角,看他动静。青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指着那纸,对保安说着什么。保安拿起手里的对讲机,与人通话;放下对讲机,挥手让青痣进去。
青痣推车进了大门,一蹁腿,上了外卖车,向别墅深处骑去。一开始还能看到他的身影,渐渐就看不见了。这时刘跃进有些着急,不知贼接着去哪里;辛辛苦苦跟了半夜,别再把人跟丢了;也想进别墅区跟踪,但想不起进别墅的理由;也怕把理由说不周全,再让保安把他当成贼。又想着这贼进去,不管干啥,总会有完事的时候;完了事,总会出来;出来,总会经过大门。于是扎上自行车,蹲在地上抽烟,耐心等青痣。烟抽着抽着,也不禁像刚才的青痣一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妈的,这叫啥事呀?”
青面兽杨志不知后边有人跟踪。来贝多芬别墅的时候,心头还是乱的。乱不是乱将要去偷东西,是乱这几天的遭遇。抢他包的那三男一女,找了四天还没找到。有股气在体内憋着,下边越来越不行了。前天一个人时还行,见了女的不行;从昨天起,一个人时也不行了。正一点点往深渊里坠。他担心不及时找到张端端,拖得时间长了,那时找到,把人杀了,怕也救不了自个儿了。这时又横出一岔子,被曹哥鸭棚的人拿住了,派他来贝多芬别墅偷东西。本来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思偷东西?但情势所迫,又不能不来。
不过青面兽杨志毕竟是职业盗贼,就像职业球员一样,在场下千头万绪,一上球场,把场外的一切都忘了,精力马上集中起来;青面兽杨志看到一园林别墅区矗立在自己面前,也像球员上了灯光闪耀的球场一样,精力马上集中了,人也抖擞了。这是职业和非职业的区别。正是因为精力集中,对之前的烦恼,倒有些放慢;事情一放慢,心里一下似轻松了。于是又感谢这场偷盗,使自己暂时忘了一连串的烦恼。为什么要当贼?是因为能忘记烦恼。精神抖擞后,欲比以往的偷盗,更大干一场。
青面兽杨志边骑车,边留意一幢幢别墅的楼号。拐了七八个弯,到了别墅区俱乐部;夜深了,俱乐部已黑灯瞎火;过了俱乐部,下车看一幢别墅的楼号;又掏出那张纸核对;接着上前摁这别墅的门铃。门铃响过两遍,别墅的门开了。门开处,里边传出“忽啦”“忽啦”的洗麻将声,及男男女女的喧闹声。一男人,留着长发,穿一睡衣,走了出来;出门,先仰天打了个哈欠,足足打了一分多钟,打得鼻涕眼泪,总算打透了;接着又活动颈椎,颈椎传来“嘎嘣”“嘎嘣”的骨头错位声;看来牌局时间不短了;做完这一切,那人才看了青面兽杨志一眼。青面兽杨志率先入了戏,成了饭馆送外卖的;憨厚地看着那人:
偷富人踏实,偷穷人反倒不踏实(2)
“老板,和昨天一样,八份炒饭,五份炒面。”
接着打开车后座上的保温箱,往外提十三份盒饭。那人接过盒饭,青面兽杨志又将饭单搁在一托板上,从口袋掏出一碳素笔,用嘴咬下笔帽,递上,让他在上边签字。那人接过笔,又打量青面兽杨志,这时一愣:
“换人了?”
青面兽杨志不慌不忙:
“那兄弟病了,老板让我替他一天。”
那人也没在意,签过字,又仰天打了个哈欠,拎着盒饭回屋,“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时青面兽杨志将饭单翻过来,原来后边还贴着一张纸,纸上又有一张草图,画着别墅区的全景;一个箭头,从这栋别墅,指向了另一栋别墅。青面兽杨志骑上车,没回别墅区大门口,按着箭头的标示,又往别墅区深处骑去。别墅区的小路崎岖蜿蜒,草地里有虫子在鸣。又往里走,深处有一人工湖。湖边有鹤栖息,不时传来几声鹤鸣。青面兽杨志绕着湖走,到一转角别墅前,青面兽杨志下车,借路灯看了看门牌,又看看左右无人,只闻鹤鸣,便将外卖单车藏在路边草丛里,从保温箱里掏出一鱼皮口袋,绕到这别墅后身,从腰带上拔出一钢丝,拨开窗户,跳了进去。
这别墅面积甚大,上下打量,有五百多平米;一楼中空挑高;虽然屋里黑着灯,但路灯从窗外映进来,能模模糊糊看清屋里的摆设。大厅正中,放一台球案子。青面兽杨志抄起一台球,在案子上滚动。球“咕噜“咕噜”从这头滚到那头,屋里既没有狗叫,也没有人的动静;青面兽杨志知道,别墅里确实没人,曹哥鸭棚的人没有骗他。于是踏实下来。偷也分两种,一种踏实,一种不踏实;无人就踏实,有人就不踏实;偷富人踏实,偷穷人反倒不踏实。但青面兽杨志也不敢耽搁太长时间;时间太长,出别墅区对保安不好交代。
于是观察好地形,便开始下手。从客厅到书房,从起居室到卧室,从厕所到储物间;从一楼到二楼,从二楼到三楼,青面兽杨志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常替别人整理房间,一切倒是轻车熟路。表面的抽屉可以放过,书柜里层,厨房的抽屉,沙发底衬,往往有意外的收获。二楼储物间有一保险柜,掩在一堆拖把后,但死死嵌在墙上,青面兽杨志没跟它较紧。二十分钟后,除去保险柜,家里值钱的东西,钱、首饰、珠宝、手表、照相机、摄像机、两部没用过的手机等,都入了青面兽杨志带来的鱼皮口袋。粗估下来,以首饰珠宝为主,也够还鸭棚那些人的账了。这一趟没有白来。
富人是贼的好朋友。一番洗劫过,家里还纹丝不乱,不显山不露水。这是青面兽杨志和其他贼的区别。也是专业和非专业的区别。翻东西的过程中,青面兽杨志也翻出些蹊跷的东西。如在一楼书房,翻到书柜里层,除了翻出一打美元,还翻出两盒壮阳药;青面兽杨志便想,这房子的男主人,说不定和他一个毛病;将这壮阳药,揣到怀里。在三楼卧室床垫夹层里,除了翻出两张银行卡,还翻出一花花绿绿的盒子;打开,竟是男人的假家伙;青面兽杨志又有些不解。想想又解,和一楼的壮阳药就对上了。但男人的东西对青面兽杨志没用,又规规矩矩放了回去。从储物间暖气罩里,除了翻出一盒首饰,还翻出一盒名片;首饰放到隐蔽处可以理解,名片是给人看的,也故意藏起来,不知是何用意。抽出一张看,屋里光线模糊,只见一片字,看不清上边写的是啥。这名片形状也有些出奇,别的名片是四方形,它是三角形。青面兽杨志觉得好玩,也揣到怀里一张,自言自语道:
“明人不做暗事,留个纪念吧。”
整个别墅整理完,青面兽杨志扎上鱼皮口袋,背在身上,准备下楼收工;这时突然听到窗外有汽车轮子轧马路的“沙沙”声,接着这车停了,有人用钥匙扭这别墅的门锁;门开处,有人说话;说起话来,有男有女。青面兽杨志吓了一跳,曹哥鸭棚的人说这别墅没人,谁知还是有人。青面兽杨志自言自语:
偷富人踏实,偷穷人反倒不踏实(3)
“妈的,又上了他们的当。”
拨开窗户,欲跳下去,窗外就是湖边;但这别墅楼层高,三层的高度,相当于平板房的五层;怕跳下去摔断了腿;就是腿摔不断,也会弄出声响;于是赶忙又回到三楼卧室,先躲起来再说;欲待这房子里的人消停了,自己再悄悄溜走不迟。谁知楼下说过一阵话,有人开始上楼;上了二楼,又上三楼;接着向卧室走来。青面兽杨志这时有些慌了,先将鱼皮口袋藏在电视柜里,看看自个儿无处躲,只好躲在窗帘背后。
卧室的门被打开,屋里的灯被打开,青面兽杨志在窗帘后发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胖,但面目长得,倒有八分颜色。那女的进来,先踢掉自己的高跟鞋,把她的手包、手机扔到床上,就开始脱衣服;从上衣,到裙子,又到乳罩,又到裤头,说话间,人是光的。这女人虽有些胖,但皮肤白嫩,屁股是翘的。这女人光着身,走向浴室,关上玻璃门,开始淋浴。隔着浴室门的毛玻璃,能看着这女人在笼头下冲澡的裸影。
青面兽杨志看得呆了。不知不觉,下边竟挑了起来。只是挑了起来,青面兽杨志还没知觉。待知觉,不禁心头一喜。被甘肃女子张端端吓住的下边,原以为被彻底吓垮了,不杀张端端,它咽不下这口气;没想到因为一场偷窃,在被偷的人家,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它突然又恢复过来。这一趟没有白来。没白来不只偷了些东西,可以还债;比这重要的是,青面兽杨志,又成了青面兽杨志。世间事情的闪躲腾挪,真是难以预料。你想转弯的地方,找不到弯;你无望了,亮儿自个儿走到了你面前。青面兽杨志正在感叹,突然床上的手机响了,青面兽杨志又被吓了一跳,慌忙去捂自己的下边。接着浴室的门开了,那女人裹着浴巾,来接电话。窗户与浴室的门一对流,窗帘拂动,那女人突然看到窗帘下有一双脚。那女人先是愣住,接着一声尖叫。这尖叫,又把青面兽杨志下边给吓回去了。但他这时顾不得下边,因为一楼的人听到楼上尖叫,同时有两个男声喊:
“怎么了?”
接着是脚步杂乱上楼的声音。青面兽杨志不能束手就擒,拉开窗户,往下张望;楼还是那么高,这时就顾不得了,跨窗户就往下跳;只是可惜整理出的那一鱼皮口袋东西,刚才藏到电视柜里,现在顾不上取回;但贼不走空,临往下跳,又探身抄起床上的手包,跳了下去。
这房子的楼层果然比别处的楼层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