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回答,在这些百姓眼中也只是谦虚吧!
老者还要说什么,但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却突然向前一窜,刚刚还满怀感激之色的脸上已经是面无表情,一人手执把尖锐的利器,一左一右地向着塙麒直冲而来。
——那是冬器,毫无疑问。
能杀死仙人的只有冬器,而麒麟也是如此。
虽然冬官府对于冬器的管理历来十分严格,但不管是多么英明的君主和冬官长,每朝每代仍旧阻止不了冬器的流出。
原因很简单,就算管理府库的冬官长制定再怎么严密的制度,也不可能亲身去盯着每一件冬器,去执行这些制度的依旧是属下的下官。
“小心!”
周围的人几乎都傻了,只有两个人拦在了塙麒面前,前面是从塙麒影子里跳出来的仙鸣,在他边上的乐俊则是一把拉住塙麒往自己身后藏,倒是把没有准备的塙麒拉得一个踉跄。
“——丘赖,去帮仙鸣。”看见一个人孤军奋战的仙鸣有挡不住两人的趋势,塙麒冷静地下令,巨大的猿猴型妖魔从他的影子里跃出,而这一声也总算唤回了周围人的愣神,州师兵卒们纷纷向那两个刺客涌去。
塙麒其实早有准备。
弩箭型的冬器历来是所有冬器之中管制最严格的,每一台都有详细的编号记录,冬器虽然一直在流出,但都是普通刀具而已,承州侯所能动用的也只有这些,因此想要刺杀塙麒就必须近身。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接近他到一定距离,不管那个人是来感谢塙麒的长者或者州师的士卒,塙麒都会提起百分百的防范。
眼见刺杀就要失败,尤其是朱猒丘赖那样的身躯就像一堵墙一般堵在塙麒的面前,力战是绝对不可为的——两个刺客仿佛也有了默契,趁着周围的兵士还没彻底围上来,一个突然不再防御,招招换命地拖住了仙鸣,另一个就像一阵风一样压低身影躲过丘赖蒲扇大的前肢,突入进了最后的防范圈。
乐俊早在最初就按住了身上的佩剑剑柄,虽然是文官,但在雁国那边,剑术也是大学所教授的技艺之中的一种,以优异成绩从大学毕业的乐俊对于此道也并不陌生。
自家人知自家事,乐俊清楚他的剑术杀气锐气都有不足,但普通的格挡招架还是不赖的,他已经下定决心,刺客若是继续接近,而周围的人又来不及救场的话,也少不得他要卖弄一下花架子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没有像他想得那样。
冲入最后包围圈的刺客并没有握着冬器利刃刺向塙麒,而是把它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这样的情势发展让乐俊也是一楞,而就在这一愣之间,那个刺客的利刃已经划动,锋利的刀锋就连仙人也会被杀死,更别说这个明显不是仙人的刺客了——只是一瞬间,他的脖子上的鲜血被身体之中的血压挤出,蓬勃地喷了出来。
这道鲜血染红了他自己的脖子、衣领和下巴,染红了在他之前乐俊胸口的衣襟,也有一小部分从空隙之中继续飞向前。
下蓬山的这几个月,塙麒的身体就像是知道了他想要尽快成长的意愿一般不断拔高,不过此时也依然只到成年人的胸口往下一点而已,刺客脖子上喷射出的鲜血穿过空隙,恰好撒了他一头一脸。
乐俊此时终于明白那个刺客的用意。
——麒麟怕血,这是十二国官员之中几乎众所皆知的事情。
只要削弱了麒麟,使令也会相应因为契约的影响而削弱,那么接下来的就是……
向两个刺客涌来的州师兵卒之中,因为刚刚那个刺客的接近,也有相当一部分向塙麒这边涌来,那个刺客明明已经自戕而亡了,但兵卒之中仍旧有四个拔出了刀——看那刀光凛凛的锋刃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州师配备的便宜制式武器,而是高价的冬器。
已经解决剩下那个刺客的仙鸣和丘赖想要回援,然而周围涌上来的兵卒此刻反而成了掣肘,幸亏仙鸣还会飞,膜翅一振,向着塙麒这边飞来,而不会飞的丘赖就只能用粗壮的手臂拨开面前的兵卒,看样子短时间内是被困住了。
乐俊拔出佩剑,心中却是不断沉了下去,剑虽然是好剑,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不可能一下挡住四个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JJ又抽了……试试,能更新不
☆、第十一章 黎明之剑3【二更,补昨天的份】
“……猎陆,环宇!”
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了塙麒呼唤使令的声音,语气之中没有丝毫滞缓,听上去也没什么痛苦的感觉。
——只有沉静。
鹦鹉不是战斗型的妖魔,所以塙麒并没有叫清遥的名字,被呼唤的两只使令从影子中飞出。
苍鹰大小的钦原猎陆飞了起来,露出身后就像一把小刀一样的毒尾,这毒本来就是用来毒妖魔的,对于普通人类根本就是无解的剧毒,就算是仙人也不会好受。
而同样有着巨大身体的酸与环宇足有四米长,树干粗细的身躯盘成蛇阵,把塙麒牢牢围住,背后的翼与凶恶的蛇头威吓般地竖起,张开巨颚,那鲜红的信子和锐利的尖牙就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所有使令之中拥有最快飞行速度的仙鸣已经从上空向着其中一个刺客扑了下来。
塙麒之前被撒到的血液沿着脑袋不断滴落,他却仿佛丝毫不在乎一般,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掉头脸上的鲜血,然后向前跨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就瓦解了刺客最后的信心。
一个刺客被飞来的仙鸣从背后抓住了双手,女怪虽然在塙麒的所有使令之中力量并不算太强,但那也是跟妖魔比起来,若是普通人类,自然是很难反抗她的——仙鸣带着他飞上了高空,然后直接放开了双手,任凭那个刺客高叫着直接摔了下去。
一个刺客被乐俊拦住,没交手几招很快就被重新涌上来的兵卒们淹没。
剩下两个畏惧于猎陆的毒尾和环宇的蛇口,几次试探仍旧没能抓到空隙,最后也是被州师拿下了。
直到最后的混乱解除,淳州侯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告罪。
他其实也跟塙麒一样在现场,只是刚刚有刺客的时候就不断尖叫让人来救援,这个时候才敢冒头而已。
淳州侯不是笨蛋,他当然猜到了动手的到底是谁,气得那是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对于下属倒是威名赫赫,怒声吼着让州师好好看管剩下两个被活捉的刺客,一定要审查个子丑寅卯出来。
刺杀塙麒的是承州侯没错,这点他跟塙麒都明白,但关键是刺杀发生的地点是他淳州境内,仔细就是一个助纣为虐的大罪名,他好好供着塙麒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愿意帮承州侯背黑锅?
出了这种事,塙麒是不可能再继续在这里呆着看他们救灾了,他没有兴趣跟淳州侯多说,安抚了几句,就回淳州州府去了。
挥退其他下人,温言交代乐俊不要管他继续救灾去,他就向着自己暂居的院子独自走去。
乐俊看着塙麒瘦小的身形在转角消失,却还是不放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过去。
……至少跟着塙麒返回屋里好了。
本来是怀着这样的想法的,但是当他同样转过拐角的时候,却看到了低下头扶着墙壁、正在不断冷颤的麒麟。
“塙麒!”
感觉到自己另一边的手被人扶起,塙麒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道再去回应了。
——麒麟怕血,他又怎么可能免俗呢?
在被那个刺客的血液撒到的时候,塙麒就感觉到了人类之血与妖魔之血的不同。
妖魔之血中只是含有大量的污秽之气和野性的力量,每次喝下之后,虽然会被污秽之气所影响,但排出这种污秽之气之后,妖魔之血中所蕴含的野性之力就可以帮助他保持野性,抗拒麒麟的本性。
在此之前,他没有接触过人类之血,为了保持野性,一直一来他隔一段时间喝的都是自己使令的血液,而且这个习惯在下蓬山之后就没有继续了,因为他每次喝下妖魔之血之后就会病几天,巧国的形势却让他没有那个生病的时间。
而在今天,塙麒总算第一次意识到了:人类之血,对于麒麟来说,是最纯粹的毒。
那鲜红的液体撒到他身上,尤其是他的额头本身就是麒麟的力量之源——角所在的地方,那种感觉立刻就让他眼前一黑。
麒麟怕血,不光只是因为仁道而对血液的抗拒,还有生理上与生俱来的体质。
塙麒可以不断自我暗示,让自己克服心理上的障碍,但身体对于血液、尤其是人类血液的反应,这就不是他可以抗拒得了的。
就连喝下妖魔之血都会生病几天,角被形同毒药的人类血液所沾染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但是塙麒没有表现出来。
他硬顶着一口气,就是不希望在别人面前暴露弱点。
人人都知道麒麟怕血,那么他一旦表现得不怕血,以后也就不会有人再用这个不再是弱点的弱点攻击他了吧!
硬撑着装作不在乎,硬撑着放出使令,硬撑着应付完淳州侯,硬撑着回到州府,硬撑着挥退其他人。
然而没想到还是在这里功亏一篑。
虽然想立刻站直身体,继续伪装下去,但之前的那一口气一旦泄了下去,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重新提起来。
不要说呼唤使令了,他现在就连说一句“我没事”的谎言的力气都没有了。
——绝对不想被别人抓住自己的弱点。
塙麒不是乐俊见过的第一只麒麟,早一点的延麒、景麒、前任塙麟,乃至宗麟、泰麒等等,他都见过,不过像塙麒这样的麒麟他还是第一次见。
大概是因为绝大多数麒麟都在某一方面信任、依赖着别人吧,或者是王,或者是使令,或者是信任的臣子,就连前任塙麟,对于那样的错王也是依恋着的,就算失道、就算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也会帮他追杀阳子。
但是塙麒不愿意依赖任何人——包括王。
他在以自己的意志、独自走在看不到四周的道路之上,他不想要任何人的陪伴,只要有自己就可以了。
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敬佩的情绪。
洞悉了塙麒的想法,乐俊没有大叫其他人来,只是安静地等塙麒缓过劲来,才轻轻道:“我扶塙麒回房间吧?”
许久之后,年幼的麒麟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嘛……既然一致要求快更……趁着现在JJ能更新就更吧,我怕到时候又抽了更不了OTL
这就补全昨天的份~
☆、第十一章 黎明之剑4
乐俊扶着虚弱的塙麒回到房间。
塙麒坐在床上,看上去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虽然没有再扭捏什么,但也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为了照顾这最后的自尊心,乐俊也没有多问他现在感觉如何,张望了一下屋子,找到室内一直装着水的水盆和面巾,端到塙麒面前。
将面巾用水沾湿,乐俊才道:“请抬起头。”
塙麒倒是听话地仰起头,疲倦地闭上眼睛。
虽然之前已经用衣袖擦拭过了,但还是有一部分刺客的血遗留在他脸上,这会已经半干了,还有不少血粘合在他的头发里,柔顺的金发因此而结成一缕一缕的,透着罕有的狼狈。
……总觉得很可惜。
虽然麒麟都是长发,不过跟其他麒麟比起来,塙麒的鬃毛总是显得特别蓬松,尤其是顶上的部分,在移动起来的时候会被风吹开,就像太阳边缘的那一圈金光一般——这样被污血沾染着垂在脑袋上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平时威风凛凛的样子。
乐俊小心翼翼地用面巾把能看得到的血污都擦干净,尤其是塙麒生长着角的额头,然而纠结在长发中的血液就不是光用擦可以擦得掉的了,做好这些,那一盆水中已经满满的是血腥的气味。
“……请稍等片刻。”
这样堪称服侍地照顾人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知道塙麒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状况,也不希望塙麒再勉强自己唤出使令,乐俊决定自己动手。
问州府的下人换了一盆水,又要了备用的热水皂角之类的东西,乐俊重新返回塙麒的房间。
想要大干一场,不过在此之前,乐俊先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让房间之中郁结的血气散了出去。
也许是终于缓过劲来了,接触到阳光,回房之后,塙麒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谢谢,”他开口显得有几分艰难,“但是请遂人回去继续安排救灾吧,接下去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正在卷起袖子的乐俊抬起头,从塙麒疲惫的双眼之中仍旧读出了倔强和坚持。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他只是一顿,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行动,卷完袖子之后,把水端到塙麒面前。
塙麒偏过头,似乎想要躲开,但仍旧被乐俊半强硬地用水润湿头发。
“巧国的官员是很能干的。”将塙麒的长发洇湿之后,乐俊才平淡地开口。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并不是非得需要有人坐镇盯着才能办好事情的官员。
“所以就请塙麒多信任他们一点吧。”
这下塙麒乖乖地沉默了下来。
虽然知道这样的行为多少有点不敬,乐俊却没有后悔的感觉。
一个国家是多么沉重的负担,这点乐俊虽然没有体会过,却也想象得出来。
如果是王和麒麟两人平分倒也还好,但现在的巧国完全是担负在塙麒一人肩上。
明明是比任何人都要年幼的麒麟,却不愿意依赖于别人,执意靠自己的力量去担负。
乐俊其实很明白,塙麒并不是不信任那些官员,而是不愿意去依赖这些官员的能力。
他仿佛听得到塙麒的心音:“习惯于依赖他人的话,一旦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没错,塙麒就是在以一切都只有自己的情况下来考量所有问题的,他不会考虑到自己以外的帮助和助力……或者不如说,即使是获得帮助也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乐俊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专心于清洗塙麒的头发上,塙麒的鬃毛很细,没有任何的打结起毛分叉的情况出现,因为太长的缘故,洗起来本来就很麻烦,再加上乐俊多少有点不敢下手的感觉——如此美丽的长发,总觉得不小心揪下一根都是一种罪恶——于是清洗的进展很慢。
从下午一直到太阳西斜,换了数次水才总算把所有的头发清洗干净,这下不光是乐俊,就连塙麒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摄入体内,但人类之血的气味终究是让他感到万分难受,再说就算一直低着头让乐俊动手清洗也是很累人的。
清洗完毕后的金发难得服帖地垂在头上——就像是血统高尚的优良犬全身被雨水打湿那样,这个联想让乐俊有点忍俊不禁。
乐俊收拾好残局,刚想要告辞离开,塙麒的房门却骤然被人敲响了。
“……请进。”刚刚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塙麒似乎早有所料这时候会被人打扰,保持着面无表情说道。
房门打开,淳州侯一脸张惶的表情进来,看到乐俊的存在愣了一下。
乐俊平静地向他行了一礼,他现在的官职只是国府遂人,在品级上是绝对比不上九州侯之一的淳州侯的——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可能没法在这个位置上呆太久了。
“台甫大人……”淳州侯只是最初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向塙麒行礼,“承州州府刚刚传来的消息,承州侯他……已经畏罪自杀了。”
说到最后,淳州侯的声音难免有点干涩。
比起因为是前任错王亲属而上任的允州侯,淳州侯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就说明他绝对不是一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