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就来了,一个本是平凡的日子,现在却要发生一件轰轰烈烈的事。他们的战鼓又重新敲响了。
新民周刊继续报道说:这场洪水制造了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延期高考,整整推迟了一个礼拜。敬爱的总理表达了对受灾的4681名考生的关注,“做好建州延期高考的各项准备工作”的批示迅速传达到各级教育主管部门。12日晚,中央气象台石破天荒地在中央电视台播报了建瓯的天气预报:13日建州将有大到暴雨。“中央气象台说到建州这么一个小县城,这是第一次”,建州市政府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说,“不过这是一个坏消息。”
高考是单纯而近乎残酷的时光。
国家考试中心副主任对《新民周刊》说,媒体上宣传的建州延期高考使用B卷之说并不准确。这一次使用的是试卷副卷。而这种副卷已有十多年没有启用了。应书增依稀记得,90年代为了应对试题泄漏,有些地方曾启用过副卷。
这是全国首次因自然灾害大规模启用副卷试题高考。这种应急机制会带来什么副作用,各级主管部门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考前,不少考生和家长就对“不同的考卷”提出质疑,他们最担心的是试题难度不一。对此,建州教育局副局长在建州电视台上做出了副卷和正常试卷“五个一样”的回应:命题老师一样、试卷难易一样、试卷题型一样、试卷分值一样、试卷评分标准一样。
然而,考生和家长们的担忧还是变成了事实。
6月13日早晨,雨过天晴。陈超走进考场,开始考语文。作文题目简单得让人无处下手。依然是三个话题:视野,端午,像。
下午5点,建州一中考点。数学课考试结束,从考场走出来的陈超看到了一位流着眼泪的同校女生,放眼望去,不少考生情绪低落。我和他的同学在交流数学考试情况时,都说比考前看到的今年高考的正常试卷要难。那天守候在考点门口,或者在家准备晚餐的许多考生家长,在见到孩子第一面的时候,已经强烈感受到这股反常的情绪了。
新华社6月13日电:一样的考场,一样的课桌,一样忐忑不安的考生,一样焦虑的家长。13日上午,建州市高考开考,4653名考生应考。一切如常,只是推迟了6天。
6月14号下午,考完英语,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可能是憋了两天了,下得那么大那么大。陈超淋着雨走了回去,心想,终于结束了,下吧,淋吧,生病了我也不怕,因为一切都结束了。路上的人很多,家长好像更多。还有电视台的人在路上访问。回到家,妈妈好脾气地问了陈超一些考试的问题。
到了晚上,陈超又开始整理房间,听收音机,书,考卷,磁带,那么的多,那么的乱。但一切已经无关紧要了,陈超觉得,自己自由了。然后电台里就传来了《彩虹天堂》,陈超就想,他要怀揣着梦想,穿越苦难,走向自己幸福的方向,无论悲伤、难过、幸福、快乐。
6月14日,人民日报发文报道:6月13日上午9时,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学校广播开始播音,主考发出开考信号,请考生开始答题。名因暴雨而延期高考的建州考生,开始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次“人生大考”。6月7日,建州市考区因遭洪灾,大部分考点被淹,高考无法准时进行。经教育部同意,该考区的考试延迟到6月13日开考。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延期高考,也是全国首次因自然灾害大规模启用B卷高考。据市招生委员会统计,名考生除28名因保送、留学和体检不合格等个人原因自愿放弃外,没有1名因灾缺考。
就是在这个夏天,陈超开始尝试着去认识自己的性取向。
高考之后,陈超一直想跟林弦谈一谈心里话。他对自己说,等一切结束后,他一定要去找林弦。陈超甚至希望,可以和林弦到同一座城市上大学。但是,陈超又不想强求。
6月二十多号的时候,高考分数公布了。张翔陪着陈超一起在网吧里查到了分数,610分。陈超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表示很满意,当即来到城里陪他一起填报志愿。
家人希望陈超报考军校,所以他在提前批的每个志愿都填报了军校。本科一批第一志愿填报的是厦门大学。志愿填涂卡上交的那天晚上,班主任打来电话,建议陈超把本科一批第一志愿改为填报X南大学。陈超当时没有太在意,满怀信心可以被军校录取,就听了班主任的话。在最终确定的志愿卡上,用X南大学取代了厦门大学。当时的陈超并不了解X南大学,除了知道它位于长沙市。
范岛的数学考砸了,连重点线都没有上。他在家里的压力很大。因为他的双胞胎弟弟考了640多。王军也考了640多分。他们填报的是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学。小胖填报了南方的一所医科大学。总之,6班的大部分同学都考得不错。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一个人能考上清华大学。想比前一届有三个考上清华大学,这个班级作为精心准备的校庆彩蛋,算是碎了。至于林弦和史凡,陈超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
☆、第42章 曾经拥有
从那个夏天开始,陈超开启了对性的认识和学习历程。
7月1号,母亲陪着陈超一起来到省城。他们住在了一个表叔家中。那天上午,陈超去了军区进行面试和政审。房间里坐着一排的面试官,他们问了陈超几个政治觉悟性的问题,然后让他走了正步。下午,陈超来到军区医院参加军检。
军检常常让人津津乐道,是因为其中有一项很特别的检查。当时,他们七、八个考生一起被叫进了房间里。体检医生要求他们脱掉身上的所有衣裤,包括内内。于是,他们一丝不挂地站成了一排。他们先是做了一些肢体关节的运动。然后医生上前来,一个挨着一个地检查过去。
陈超本来一直担心,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会有所反应,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感觉。或许是当时的紧张气氛让他不敢有一点点的胡思乱想。就像是一个严肃的仪式,事关他的前途。
整整一个月之后,陈超终于还是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姗姗来迟的录取通知书不是来自军校,而是X南大学。这给了他非常大的打击,因为陈超压根没有想过上这个大学,他一直满怀信心可以进军校。陈超的妈妈不以为然,因为只要是重点大学,她就是满意的。她觉得,陈超也应该满足。但陈超不是她所认为那样的人,一直都不是。那些天,没有人能理解陈超的痛苦,就好比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孤独,还有他的恐惧。
恐惧是陈超天生的一个弱点。在一个陌生的封闭空间里,他总会感到恐惧。如果黑暗也来凑个热闹,那么任何荒谬可怕的事情都会被他幻想出来。然后恐惧伺机再次袭来,他被一遍遍地说服,说幻想即将变成现实。心慌慌的他迅速唤来光明以鉴现实。于是他终败于恐惧。
恐惧是陈超天生的一个弱点。面对未来困难重重的未知他总是恐惧那一刻的降临。他猜测种种不良的后果,然后恐惧袭来。怎么办,他该如何解决种种这些。他开始无休止的假设:如果事情发展成如此,我会如何。假设无法制止内心的担忧。他只能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恐惧是陈超天生的一个弱点。不过恐惧也就只能得意开头那么几次。当空间由陌生逐渐变得熟悉,当时间一秒秒靠近,荒谬的幻想已不觉一丝可怕,未知的困难已预测于手掌心。恐惧一点一点无法靠近于他。这一次,他战胜了恐惧。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摆脱它。因为,恐惧是他天生的一个弱点。
于是,陈超没有了心思,该不该去找林弦,还有史凡。但他相信,陈超一定会再见到他们,然后向他们袒露,自己的自白。
高考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超仍然会梦见高考前的那片洪水。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并非对那场大洪灾心有余悸,而是念念不忘和林弦在一起的那一夜。可是时光无法倒流,他只能寄期望于未来的日子。
林灿听了陈超的故事,感到唏嘘不已,问道:
“后来,你们就断了联系,真的没有再见过面?”
陈超笑了笑,说道:
“当然不可能了,上了大学之后,我开始学会上网聊天,和他们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接触。史凡没有被大学录取,留在建州复读了一年。大一那年的寒假,我回建州找过史凡一次,我们还是一起睡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冬季,但是穿着秋衣盖着被子总是觉得热,所以我们把都把秋衣给脱了。”
“什么?连直男你也睡!真是禽兽!那么林弦呢,你们就再也没有重提那一夜的事情?”
“上了大学之后,我一直对林弦日思月想,通过网络的个人空间,我才知道,林弦去了北京。后来,在大学的第二个寒假,一次偶然的时机,我竟然在火车站里碰见了林弦。但是,那一次,我仍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二十一岁的陈超坐在K1683次列车上。列车缓缓开动,驶离站台。冗长的车体老实巴交地按着铁轨的方向,穿梭在无知的黑夜中。
春节已经过去,天气却仍然停留在寒冷的冬季。
车厢里站着的旅客似乎比坐着的多,当然,这是春运。旅客们——无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还没有一点倦意。有的聊着天,有的吃着零食,有的听着MP3,还有的看着书,大家都擅长于在恶劣的环境下享受旅途的惬意。可谓苦中作乐,其乐融融。
罢了罢了,又是长沙。转眼,陈超竟已经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他本应该不能有离家远途的伤感情绪,可是刚刚在候车室里突然出现的那一幕,却又让他依依不舍了起来。
几个小时前,陈超拖着行李,再一次走进了家乡这个小城市的火车站。啊!他又要远离故土了。去长沙读大学的这两年,在车站间聚散来回已然是家常便饭。陈超渐渐习惯了在人潮中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人群中的每一个人。他是想,或许可以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重逢久别的一些人,或者干脆说是那确切的某一个人。
在建州这个小县城里,只有一个火车站。据陈超观察,开往北京的列车只比开往长沙的晚一刻钟进站。而林弦正是在北京求学。也就是说,假如林弦和陈超一样买了今天的车票,那么林弦就会在这个时间在这里候车,那么,他们就极有可能会在此相遇。
但事实上,陈超这种极有可能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的。他根本不知道,林弦哪一天离开,甚至不知道林弦可曾回来。当然,在这个信息技术发达的时代,陈超可以直接给林弦发条短信息,问问何时归校,或者更直接一些,问他现在是否在火车站候车。然而,他不能这么做,他们自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而手机和互联网只给他们带来了越来越厚的隔膜。陈超如今迫切需要一次和林弦意外的相遇,或许是为了证明那么一个叫做缘份的东西吧。
当时,开往长沙的列车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到站了。陈超坐在候车室冰冷的铁靠椅上,眼前排队等候检票的乘客越来越多,堆满了他的视线。就在我失望地准备加入排列的队伍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入了他的视线范围,在他两点钟的方向上。陈超定睛一看,竟果真是林弦。
林弦的穿着打扮更加潮流了,俊美的脸庞更加成熟了。
陈超的心突然慌乱起来,原来和林弦偶遇的情景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简单浪漫。陈超感觉身体里构成同一肌肉的各个运动单元互相受神经冲动,产生了不完全强缩。他无法抑制内心的紧张情绪,他真想调动那超光速的思维想一想,这他妈的缘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等陈超多想,他和林弦的目光已经汇聚在了一起。陈超看到了林弦脸上的微笑,那微笑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可以轻易地就把秘密隐藏在内心。
林弦向他走了来,说道:
“嗨,真巧啊!”
陈超也微笑着说:
“是啊,好久不见。”
“对了,你是在长沙读书?”
说完指了一下检票口的车次标识。
陈超点点头,回头看了看,才发现刚才还长长的队伍竟一下就剩几个人了。他拉出行李箱的拉杆,对林弦说:
“我该进站了。”
“好,注意安全。”
过了检票口,陈超回头朝林弦望了望,林弦便笑着向我挥了挥手。他突然很后悔,刚才没有拥抱一下亲爱的林弦。
陈超放好了行李箱,坐在了车厢里头。车厢里不知是谁的手机流出了一首歌曲,那是刘畊宏的《彩虹天堂》,他高中时代很喜欢的一首歌曲。这首歌不论歌词还是旋律都一如既往地打动陈超,尤其是这个时候,他刚刚又一次和偶然遇见的林弦分了手。
此时,那首《彩虹天堂》想起了副歌部分:
“找不到方向往彩虹天堂,有你说的爱在用幸福触摸忧伤。
陈超放下手机,把头往后靠在了座椅上,眼睛望向窗外,看到的是漆黑一片,好像没有任何东西在那存在。索性,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浮想联翩。
陈超回忆起几年前的高中岁月,林弦最初那青涩的模样慢慢浮现了出来。想想过去的几年时光已经无法再追回来,而此刻高速行驶的列车又一次让他和林弦之间渐行渐远了。他毫无预感地悲伤了起来,因为陈超至今都不知道林弦是否有爱过他。
车轮在铁轨上碾过的撞击声,空气高速流动的轰鸣声,声声入耳,若有若无,仿佛这列车穿越在时空的隧道,要带他们远离这个漆黑一片的世界,进入另一个彩虹绚丽的天堂。
如果人生是一个个精美的花瓶,那么记忆这东西就是这些花瓶的破碎残片。可就是那一点点的碎片,就让人们伤感不已。
“海子的家”旅馆里,深夜降临,窗外的车水马龙声声入耳。在房间的双人床上,林灿吻了一下陈超的脸颊,打断了他的回忆,问道: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像你这么骚包的人,当你认识到自己并没有错的时候,一定会忍不住告诉他们吧!”
陈超瞪了林灿一眼,撒娇道:
“哼,就不告诉你!”
“说嘛说嘛!”
陈超想了想,说道:
“有一天,我在网络上见到史凡在线。史凡复读考上了大专,在开封。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告诉他,我是同性恋。史凡说他早就有点感觉到了,因为我的网络空间里没有一点关于女孩子的文字。史凡问我,那你觉得林弦是不是?我回答说,林弦没有亲口承认,不过对我来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曾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爱上了林弦。”
☆、第43章 告别建州
第二天一早,陈超迷迷糊糊地醒来,房间的窗帘露出一条缝隙,清晨的光线和街头的方言流入,一阵错觉感涌入心头。在那个瞬间,陈超一度以为自己身处十几年前,高考前的那一夜。直到看清身边那人的模样,陈超这才确定,时光没有倒流,现在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林灿。
陈超正想起床去开窗,却被林灿一把抓住了手臂,猝不及防地重新拉回了被窝里。他突然觉得这一刻是幸福的,一觉醒来,眼前有一个人懂你理解你的人。虽然无法确定是否爱你,但其实这就够了,陪伴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些,陈超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明明昨天还对这个人避而远之,怎么才一个晚上的功夫,自己的心就被他给俘获走了呢。
“干嘛呢,起床啦!”陈超闷声道。
“不行,再腻一会,我还没抱够你呢!”林灿说着,手脚并用,把陈超抱紧在了怀里。
陈超躺在林灿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竟真的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耳朵旁响起了一阵呼唤声:
“起床了,宝贝!”
“起床啦,银行卡被人偷了!”
“起床啦,懒猪,再不起来,老公可就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