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忠,和他们几个废什么话,”萧世廉冷哼道,“照我说啊,把刀架在那几个家伙的脖子上让他们指认就是了,要是认不出来的话干脆就直接杀掉,总有人会承认的。”
裴子烈沉声说道:“这些护卫在萧岿身边的都是敢死之徒,你让他们指认是肯定不可能,说不定还会给我们指认一个错······”
“不用你们找了,我就是。”不等裴子烈说完,其中一人已经上前走出来一步。而陈智深等人手中的刀剑几乎同时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裴子烈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无须如此大惊小怪。”
而李荩忱饶有兴致的招了招手,几名士卒押着之前的皇亲国戚们走过来,李荩忱随手抓过来一个人,直接伸手指着站出来那人说道:“这个是不是萧岿?”
被抓住的那人脸微微抽搐着,先是拼命地摇了摇头,又紧接着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又再一次摇头。
李荩忱直接将他撇到一边,微微眯了眯眼,紧接着就把下一个人拽了上来,正想要开口,另外一个一直微微低头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了,上前迈出一步,伸出手臂挡在之前那人的前面,缓缓抬起头看向李荩忱,声音平淡:
“放开他们吧,朕便是萧岿。”
李荩忱哼了一声,一松手,任由那个浑身哆嗦的“皇亲国戚”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淡淡说道:“某应该称呼你为叛贼,还是伪帝?”
那中年人一边伸手解开身上的衣甲,露出绣着龙的内衬,一边无所谓的说道:
“反正朕已经是阶下囚了,将军如何称呼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朕有些好奇,为什么将军如此肯定,之前站出来的那人不是朕呢?”
而听到萧岿如此一问,裴子烈和萧世廉也好奇的看过来。
李荩忱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无奈的说道:“敢问哪位皇帝是自称我的?”
顿时所有人都怔住了,而之前顶替萧岿站出来的那个中年人脸上露出不甘的神色,旋即羞愧的低下了头。而萧岿却昂首哈哈大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还真是没有想到!”
“总算是大功告成了。”萧世廉呼了一口气,“世忠,这家伙咱们怎么处置?”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炽热起来,活捉萧岿,这可是泼天的功劳,见者有份,在场的谁都少不了好处,更何况活捉一国帝王的荣耀,就算是没有功劳,也足够大家炫耀一辈子了。
“先把他关在屋子中吧,”李荩忱沉声说道,转而看向裴子烈,“此地终究是在江陵城北,不宜久留,让弟兄们收拾收拾,咱们还是尽快南下江陵的好,另外这里的战事······”
“某现在就写成战报送往江陵城。”裴子烈点了点头。
而李荩忱看向萧岿:“萧公,请吧。”
或许是“萧公”这两个字触动了萧岿,又或者是因为还在感慨自己沦为了阶下囚,萧岿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跟上李荩忱。显然他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俘虏的心理准备,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做什么无谓的反抗。
“大士,你说陛下会怎么发落他?”萧世廉好奇的看着萧岿的背影,压低声音问道。
“此非你我应当操心的。”裴子烈硬邦邦的回了一句,“至少现在咱们不虐待他,以后献俘的时候给陛下也有个交代。”
萧世廉悄悄咋舌,察觉到裴子烈看过来,急忙一变神情,装作没事人一样扭过头大喊道:“你们几个,快去把这些俘虏押下去,还有咱们自己人的尸体都收敛了,听见没有!”
裴子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还真是变得越来越精明了。当然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也不是江陵城,下意识的向北看去,裴子烈不由得皱了皱眉。
萧岿已经被他们抓住了,而江陵城在南陈大军的合围之中也不过是瓮中之鳖,现在唯一还能够影响或者说决定到整个战局的,也就是襄阳的尉迟迥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这个成名已久的北周老将,又会如何做呢?
反正裴子烈还没有天真的以为他会坐视不管,毕竟现在这火可是在烧着北周的眉毛!
这也是裴子烈之前一直想要弄清楚的,向朝廷献上西征计策的李荩忱,到底是揣测到了什么,还只是觉得北周真的没有余力南顾?
这个家伙,真的是不好琢磨。现在或许裴子烈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李荩忱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诅咒()
这纪南城中总共也就只有这么区区几间屋子,而几乎所有的屋子在之前就被仓皇逃窜的西梁人给弄乱了,也就只有李荩忱之前待过的那间屋子是收拾出来的。
伸手推开房门,李荩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陈顼没有判定萧岿的罪名之前,李荩忱对于萧岿自然是客客气气的,说到底这也是一国君王,又是前朝皇室后代,陈顼随便封个闲散侯爷,让他在建康府坐井观天的可能性比较大。
到时候大家再见面了,也好说话不是?
萧岿冲着李荩忱微笑点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个年轻人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他揪出来,手段之狠辣、判断之刁钻,都足够赢得萧岿的尊敬,更重要的是,和李荩忱对待萧岿一样的道理,大家互相客客气气的,以后也不至于见面尴尬。
不过当萧岿看到坐在屋子中的女孩时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甚至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伸手指着她:“你······你怎么在这里?”
坐在那里发呆的女孩也发现了进来的人,顿时呀了一声跳起来,可是屋子中空荡荡的,哪里有她藏身的地方。而萧岿下意识的看向李荩忱:“她怎么在这里?!”
声色俱厉,更或者说是厉声之中带着恐惧。
李荩忱叹息一声,上前一步将女孩护在身后:“我们就是从这里找到的她,这是萧公的女儿?”
“这是个不祥之兆,是个妖孽!”萧岿声音都颤抖起来,面色阴沉,而或者说是面如死灰,“果然,果然!这个妖孽害死了所有人,亡了朕的大梁!”
李荩忱一边伸出手臂挡住女孩,一边冷笑着看向萧岿:“妖孽?晦气?明明是自己无能,到头来竟然因为一点儿虚无缥缈的习俗,就把这一切失败的理由都归结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的骨肉,你扪心自问,不觉得无耻么?!”
萧岿张了张嘴,声音虽然低了下来,但是依旧带着一股威严和愤怒:“朕是西梁的皇帝,你不过是一个······”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子中回响,李荩忱看着捂着脸倒吸凉气的萧岿,随意的甩了甩手,刚才自己用的力气可是一点儿都不小:“你现在不过就是一个阶下囚罢了,就算是外面任何一名我大陈的将士,都不是你有资格辱骂的,希望你能自己认清楚了!”
顿了一下,李荩忱不等萧岿说话,自顾自的说道:“之所以我们对你客客气气的,只是因为你对于我们还有些价值,能够用你向陛下请赏,另外考虑到你终归也曾经是一国君主,直接和那些俘虏扔到一起未免有损颜面,但是并不代表我们不会这么做,还希望萧公有这个自知之明!”
说句实话,李荩忱并不能算是一个女权主义者,甚至在很多方面上他甚至都站在了女权主义者的对立面,比如战场不欢迎女人等等,但是这也并不代表李荩忱会认为一切失败的罪过都在女人。
古往今来有太多的男人将自己成为罪人的原因怪罪在女人身上,夏桀因为妺喜的诱惑,纣王因为妲己的蛊惑,周幽王因为褒姒的笑容······可是这些女人终究只是一个女人,真正掌握生杀大权、能够做出决定的还是男人。
男人不去承担自己闯下来的罪名,却一味地将这样的罪责归根于女人身上,未免有些过分。而眼前萧岿的所作所为更是让李荩忱愤怒,二月生下来的女孩有晦气,这只是一个民间风俗,而萧岿却很干脆的借助这个风俗将一切罪名都怪罪在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
而实际上这个女孩做了什么,年幼的时候颠沛流离,长大之后就算是被接入宫中,也没有得到一点儿关心和父爱,要说她影响到了西梁的什么,李荩忱打死也不相信。
历史上的萧皇后确实是克死了很多夫君,但是转过来想,这些人真的是因为萧皇后的存在而国破身死的么?且不说别人,至少杨广就肯定不是。而萧皇后的最后拥有者唐太宗李世民,不也是成功成为了一代圣君么?
萧岿有今天,不过只是必然罢了。之前西梁得以立国,盖因为北周,而现在北周主力北上,襄阳和淮北防线自顾不暇,西梁成为南陈的猎物也是自然而然的,萧岿非但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反而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一个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的女孩身上,在李荩忱看来,这就是无耻。
萧岿脸色变了变,捂着红肿的脸颊咬紧牙关,他出身世家,又是西梁的皇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当下里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因为我们是胜利者啊,”李荩忱哼了一声,扬起手来作势就要再抽一巴掌,“某现在这一巴掌打下去,能够让萧公的另一个脸颊也肿起来,这样反倒是对称了,萧公以为可否?”
萧岿向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作为一个夹缝中求生存的君主和枭雄,他可不会真的执拗着硬顶,眼前这个南陈仗主虽然看上去年轻,但是手段狠辣,显然不是好惹的主儿,萧岿很确定,这个人真的敢另一巴掌抽过来。
李荩忱这才转过身蹲下来看着双眸已经模糊的女孩,微笑着说道:“以后就由某来保护你,好不好?”
女孩下意识的向萧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却是直接别过头去,显然并不想多看这个给自己带来了太多厄运的女儿。
沉默了片刻,女孩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而李荩忱轻轻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跟我走吧。”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伸手推开半掩的房门,一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女孩的身上,而房屋之中其余的地方依旧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包括那个默默站在角落中的身影。
李荩忱头也不回的向前走,而女孩则在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旋即任由李荩忱牵着走了出去。
一道门槛就像是再也无法打破的栅栏,分割了阴阳。
看着李荩忱出来,萧世廉摇了摇头,低声吩咐身边的亲卫:“让两个弟兄进去看着点儿萧岿,别生出什么差错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咚咚的鼓声在苍茫的天地之间回荡,细细密密的雨从九霄之上坠落,将整个人间都笼罩在升腾的水汽之中。
一支支火把在风雨中燃烧着,火焰随着呼啸的风和扑面而来的雨不断摇曳,将一张张脸庞照的忽明忽暗。哨探策马在各阵列之前来往,马蹄重重的踏入水洼之中,激起无数的泥泞和雨水。
一个个巨大的棚子在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中搭建起来,而打着赤膊的壮汉前后呼喊着将一台台体型庞大的弩车推入棚子之中。
弓弩的弓弦多数都是由牲畜之皮做成的,也就是所谓的“皮筋”,在下雨天遇水很容易变得松弛,从而大大影响箭矢的射程,所以必须要用这种防雨棚来保护弩车。
而在防雨棚的后面,更多的投石机早就准备妥当,沉默的看着远处那一座在风雨之中的城。
这是南陈进攻江陵的第二天清晨,在江南夏季常见的风雨中,新的一轮进攻正在准备。
“启禀将军,床子弩已经就绪!”一名参军快步走过来。
萧摩诃自从各部开始准备,就静静的站在这小山坡上,他的目光透过斜斜交织的珠帘雨幕,将整个江陵城尽收眼底。
“启禀将军,城西已经听闻声响,想必是荆州刺史已经在催动麾下攻城!”流星探马飞快而来。
“这樊毅还真总是坐不住。”萧摩诃淡淡说了一声。南陈在第一天就进行了猛烈的进攻,而荆州刺史樊毅麾下进攻最为凶猛,死伤也是着实不少。
正是因为有樊毅率部猛攻,城南的鲁广达也坐不住了,紧跟着率军疯狂攻城,最后原本应该是萧摩诃坐镇东面发动总攻,而南面和西面由鲁广达和樊毅分别负责佯攻的场面,硬生生变成了三个方向都是不折不扣的强攻。
守城的到底是名将陆腾,就算是南陈大军如此大动干戈,整个江陵城各处城门的城楼甚至都被投石机砸塌,但是城池却依旧未曾被撼动分毫,每一次南陈前锋冲上城墙,都被守军不要命的反扑赶下来。
“襄阳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萧摩诃对于眼前的战局倒是并不怎么关心,昨天攻城受挫,将士们的热情基本上都已经冷下来了,接下来的就应该是漫长的拉锯战和消耗战,想要在第二天就要将城拿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这江陵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座孤城,只要给萧摩诃足够的时间,他有把握能够拿下这一座城。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北周人的打扰。
“现在任将军已经率军包围沔阳,而淳于将军则率领郢州之军沿着涢水向安陆郡进攻,已经威胁到了襄阳侧翼,想来尉迟迥就算是想要出兵,也得掂量掂量。”跟在萧摩诃身边的陈禹低声说道,在李荩忱、萧世廉等人都不在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承担起幕僚的作用。
萧摩诃微微颔首,眼前看上去只有一个江陵城,但是牵扯到的却是整个荆襄,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时候差不多了,攻城。”
众多竖起耳朵的将领们顿时一起拱手:“诺!”
而萧摩诃眯了眯眼,转过身径直向山坡下走去:“这里还是远了点儿,咱们去前面,上巢车!”
而就在他的背后,随着咚咚的鼓声猛地停息,整个天地之间转瞬只剩下呼啸的风雨声。不过不等所有人呼一口气,愈发急促、愈发震撼的鼓声拔地而起,在整个天地之间炸响!
下一刻,无数的床子弩和投石机向着风雨中的那座城发出了怒吼,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南陈阵列开始向前移动。
几名亲卫护着萧摩诃刚刚走下山坡,萧摩诃正想上马,一名哨骑飞快的冲过来,险些直接撞上萧摩诃。萧摩诃伸手拽住马缰,控住受惊的战马,而陈禹带着两个人冲上去,正要呵斥那名哨骑,萧摩诃急忙伸手拦住他们。
哨骑翻身而下,从怀里掏出来战报呈递给萧摩诃:“启禀左卫将军,电威将军于纪南城抓获西梁皇帝萧岿并皇亲国戚以下二十余人,特以报之将军!”
“你说什么?”萧摩诃眉毛一挑,而陈禹等人也下意识的张了张嘴。他们刚才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西梁皇帝萧岿”这明确的六个字。
“抓获萧岿!”哨骑着急的重复了一遍。
萧摩诃怔了一下,脸上流露出笑容,伸手抓过来那战报。
而在不远处,厮杀的口号震天响亮,南陈大军又一次对江陵城发动了进攻。
——————————————……
“天公不作美啊。”裴子烈看着窗外哗哗下着的雨,不由得感慨一声,谁曾想到刚刚入夜这雨就开始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还没有停下来。这样一来三千多人可就硬生生的被困在这纪南城了。
而萧世廉正在窗外屋檐下来来回回兜圈子,就像一头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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