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孙思邈南下,并不只是学习到了和医学有关系的知识,还充分的认识到了大汉的政治生态。现在的大汉虽然在发展这个、发展那个,甚至已经完成了对林邑的攻伐,但是实际上在每一个大汉人的心中,北方的敌人一天没有被除掉,他们就一天难以真的放下心来,从皇帝陛下到下面的每一个臣民,大家都在幻想着能够延续现在已经呈现出来的和平安宁景象,但是他们也都心里清楚,只要北周还在一天,这和平的景象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
因此大汉自上而下,每一个已经和这个王朝息息相关、每一个已经在这个社会和这个时代找到自己的归属的人们,都在这北方的黑云下屏住呼吸,拼命的工作,以求能够有一天彻底打破头上的黑云,让自己现在已经能够享受到的和平生活变成现实。
这是一种甚至走到大街上、走到小巷子里,走在大汉的任何地方都能够感受到的精神,而这种精神无疑在军中是最为强烈的,所以这一次南下,孙思邈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
拼搏、求生,这种斗志孙思邈绝对不排斥,甚至还非常希望自己也能够融入到这个大团体之中,追随着潮头上的赤色旗帜奋勇向前。
无影灯在燃烧着,发出微微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的声音。李荩忱看着孙思邈,在等着他的答案,陈宣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对君臣之间肯定正在用心盘算着什么,甚至他们的思想正在交锋,所以也跟着屏住呼吸。
陈宣华虽然生性顽皮——当然这也和陈顼、李荩忱以及乐昌一向惯着她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关键时候的分寸还是拿捏得住的。
沉默良久,孙思邈抬起头来,掷地有声:“半个月之内,臣保证可以进行第一台成功的手术,”
作为一个医疗工作者,一切讲究的是精细,这个时间肯定是孙思邈经过深思熟虑的。
李荩忱沉声说道:“这是朕给你的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时间你自己真的想好了?”
“臣愿意向陛下立军令状!”孙思邈郑重说道。
“朕不需要什么军令状,就算是你真的完不成,朕又如何舍得要了你的脑袋,不过既然你已经说了,那希望朕到时候真的可以见证这样的奇迹。”李荩忱径直说道,“从现在开始,时间可不多了。”
“臣遵旨!”孙思邈拱手,紧接着,孙思邈咬牙转而看向陈宣华,“娘娘,臣恳请娘娘通过内府为臣寻找家庭贫寒、病入膏肓的患者,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让臣来为他们治疗,只是生死难料,臣会尽力保全他们的性命。”
陈宣华怔了一下,急忙看向李荩忱。
这种事牵扯到人命的,虽然的确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既能够给那些贫苦人家一个希望,又能够让孙思邈在这个过程中积攒更多的经验,尤其是面对体质本身就差的人的经验。
可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尤其是被御史台和刑部抓住了小辫子,那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虽然这个时代无从说什么人权,但是道德伦理的约束是在的,孙思邈这样做,说好听一点儿是救死扶伤,说难听一点儿那不就是用人来做实验么,到时候真的追究起来,就算是她恐怕也要被殃及池鱼。
因此李荩忱不点头,陈宣华是绝对不敢的。
“放手去做你想做的,朕给你撑腰。”李荩忱温言道。
对此,李荩忱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知道就算自己不点头,孙思邈也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可能还会通过各种渠道来获得自己需要的患者乃至于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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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三章 卖姊姊()
只有足够能够符合要求的患者,孙思邈才能够完成自己的尝试,否则单凭理论,根本不可能最后完成一台成功的手术。
既然李荩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那自然也要尽量满足孙思邈的需求,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
想要让医学发展,自然就需要有一些人付出代价。
历史上近代医学的发展和解剖就脱不开关系,而解剖又是如何发展的呢,一来是那些先驱们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祖先都给刨出来,二来自然也有一些更加残忍的手段。
光明来临之前注定是黑暗的。
身为皇帝的李荩忱,自己的手上又何尝不是沾满了鲜血,这有敌人士卒的血,有政敌对手的血,也有世家子弟的血,或许有的人就是应该被千刀万剐,又或许有的人根本不应该死,但是他们都死在了李荩忱的手中。
很难评定李荩忱所做的这些到底具体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只能说现在李荩忱所做的一切,对于大汉总体肯定是有莫大的好处,没有李荩忱,自然就没有现在的大汉。
相同的道理,如果孙思邈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实现这个时代医学的大发展,那么他所做的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令人难以启齿和必须要揪着不放的事情。
“那些林邑贵族反正该砍头的也都要砍头,都给你了,包括天牢里面的死囚,朕也准许你申请调用。”李荩忱沉声说道,“这里毕竟是建康府,不要弄得太血腥了,其他的都可以。”
随着大汉完全拿下林邑,当然就不好对林邑的本地人下手,这将严重影响到林邑地区的和平,所以要好好珍惜利用这些已经注定是会掉脑袋的林邑贵族们。
孙思邈点了点头,李荩忱的意思他懂。
李荩忱转身正想要离开,看到陈宣华站在一边,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一声,现在自己和孙思邈所说的这些似乎黑暗了一些,还是不要玷污这个小丫头的内心的好。
他伸手握住了陈宣华的手,陈宣华任由他拉着,乖乖的走了出去。
“怎么,觉得很难接受?”李荩忱笑着说道。
药房外面一侧的院子堆放着一些之前剩下的砖瓦等建筑材料,几乎没有什么人过来,当然了有李平在门口蹲着,别人也进不来。阳光洒在庭院中,暖洋洋的,和刚才有些阴暗的手术室截然不同。
似乎站在这个地方,陈宣华才觉得自己回过神来。
“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孙大家没有人进行试验,自然不可能直接成功的对另外的人动刀子,听说孙大家在之前曾经尝试过使用猴子,但是猴子和人终究还是有区别的,要是换做妾身,也不敢让曾经在猴子身上用过的办法直接用到自己身上。”陈宣华勉强笑了笑,“只是想要一些血淋淋的画面,妾身还是有些害怕。”
“害怕的话就不要负责这一块了,好不好?”李荩忱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无论是当初的宁远公主,还是现在自封的宣华夫人——当然了李荩忱给她的官方头衔是华嫔,不过也默许了后宫之中用“宣华”这两个字来称呼她——陈宣华一直都像是成长在温室中的花朵,让她直接去面对人间的疾苦乃至于血腥的场面,的确是有些残酷。
李荩忱还没有到了甚至就连自己后宫的女人们都需要压榨一下的地步,他让她们过来帮忙,更多的是想给她们找点儿事情做,而不是让她们心里难受的。
陈宣华却果断的摇了摇头,瞪大眼睛看向李荩忱,果断的说道:“不行,臣妾可以的。”
“不要勉强。”李荩忱微微一笑,“就算是你每天就趴在床榻上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只要你高兴,朕也高兴。”
陈宣华却摆了摆手,正色说道:“那不行,那和晒干了挂在那里的咸鱼不就一样了么?陛下经常说‘人如果没有梦想的话,和咸鱼没有什么区别’,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无论是后宫之中的姊妹们,还是前殿的文武官员,乃至于陛下自己,大家都在努力,我,我绝对不会落于人后的,他们能够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李荩忱看着燃起斗志的陈宣华,这个小丫头说到激动的时候,已经管不上什么尊卑称呼了。
“那好,那你要有决心。”
“陛下放心。”陈宣华挺起胸脯。
李荩忱的目光随之向下转移。
额,小丫头也已经不再是小丫头了。
陈宣华察觉到李荩忱的目光之中有些“不怀好意”,急忙向后缩了缩,上一次这家伙非得把自己和杨妙拉在一起“交流感情”,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丢在一起,他反倒是更加兴奋,弄得自己这两天的确是和杨妙加深了感情了,两个人见面之后虽然不说话,但是互相吐吐舌头,就知道对方心里在吐槽陛下的疯狂。
李荩忱笑嘻嘻的向外走去。
调节一下心情还是不错的。
赏心悦目。
陈宣华恨恨的跺了跺脚,跟上李荩忱,想到了什么:“陛下刚才为什么坚定地认为提高酒的‘纯度’就能够起到‘消毒’的作用?”
她把两个刚刚学会的专有名词咬得很重,表示她也不是吃干饭的,是有信心认真学习的。
李荩忱翻了翻白眼:“朕就是知道。”
“啊?”
“就是知道。”李荩忱大笑道。
“什么叫就是知道啊喂!”陈宣华无奈的说道。
“你想知道么?”李荩忱顿住脚步,急冲冲追上来的陈宣华差点儿撞到了他的背上。
“这是不传之秘么?”
“不是,”李荩忱回头笑道,一把揽住她,压低了声音,“但是不能就这么告诉你,你得先付报酬。”
“什么报酬?”陈宣华秀眉微蹙。
“今天你姊姊也没事吧,晚上一起啊。”李荩忱的笑容逐渐变坏。
陈宣华俏脸微红:“那,那不行!”
“那就算了。”
“等等!”她伸手抓住李荩忱的袖子,“那陛下保证会告诉妾身的么?”
李荩忱的神情变得郑重:“这是自然。”
咬了咬牙,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当然主要还是能够尽快的让自己熟悉工作,陈宣华果断的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姊姊给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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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四章 就是知道的意思()
“醴陵县令贪赃枉法凡五千两以上,证据确凿,批捕,赃款由御史台监督、用于当地义学和书院的修建。”李荩忱放下一份奏章,又紧接着拿起另外一本,随意翻看了一下,又丢在桌子上。
瞥了一眼有些诧异的秦思祖,李荩忱敲了敲奏章:“以后这种只是报告地方收入的,直接先交给户部进行统计计算,再将总体数据呈现给朕,否则朕只是看一个县的收入,最后什么也看不出来,让户部做一个纵向对比,把去年和前年的数据都拉出来对比一下,给朕一个结论。”
“遵旨!”秦思祖急忙答应。
而李荩忱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啥统计分析学的思想,自己也不能要求太高了。
一切都得慢慢来啊。
“还有这个,让商部把这一笔支出的来龙去脉标记清楚,”李荩忱快速翻看着奏章,凭借着后世仓库管理员对物资多少的敏感程度,他可以快速的对上下数据进行大概的核算,同时一目十行之间能够大致了解都发生了什么的本事还是有的,“另外这个,太尉府提交的战报里面朕记得俘虏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多,看看到底是哪边出了差错。”
秦思祖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陛下说的很快,他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做到的,不过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有差距的,要不然人家怎么能成为皇帝陛下呢。
对于李荩忱,出身巴蜀的秦思祖只有由衷的崇拜,因为正是他带着已经快要看不到出头之日的巴蜀世家一下子从那凄凉地之中跳了出来,成为现在主持天下财脉和货物往来的庞大群体,而且从龙最早的经历,也让巴蜀世家成为最支持李荩忱的那个团体。毕竟李荩忱和他们之间的利益捆绑以及道义联系应该是最深刻的。
所以秦思祖非常想能够帮得上陛下,看着面前越来越高的奏章,他满头大汗、奋笔疾书。
那个一直不断地声音第一次停了下来。
李荩忱轻轻的将最后一本奏章放下,写了一个准奏,这一次没有任何的问题。
秦思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再多的话他可就真的记不住了。
“秘书监的人少了点,”李荩忱径直说道,“秦卿家,你和吏部商量商量,调几个人过来,另外如果吏部那边人手紧张的话,你可以直接拿着朕的口谕去找金陵书院,让萧山长调几个书生给你打打下手,你就负责居中指挥,具体的事情分派给不同的人去做。”
大汉现在人才紧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否则李荩忱也不会着急在今年就开始筹备科考,甚至现在大部分地区的春试都已经结束,就等着秋天进京赶考。
既然人才紧缺,一些需要人手比较少的部门,尤其是不需要经常到外面跑的部门,自然就需要“能者多劳”。秘书监也是如此,原本的时候秘书监总共有十多个人,抽掉了半数人南下支援安南,剩下的六个人又刚刚被户部尚书陈叔慎撒泼打滚从李荩忱这里拉走了两个——李荩忱也知道小舅子的难处,更何况陈叔慎摆出来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到后宫去求我姐和我妹吹枕头风的架势,李荩忱也只能从了。
剩下的四个人轮班倒,十二时辰候着消息,所以真正能跟在李荩忱身边的每次实际上就只有一个人。
秘书监是政令从李荩忱的手中出去之后经过的第一道门槛,只有一个人的话,李荩忱是不放心的。
“臣遵旨!”秦思祖如蒙大赦。
他也生怕自己闹出来什么岔子,毕竟有的时候这是关乎到人命的。
“那今天就辛苦你了,朕让御膳房煲点儿汤送过来。”李荩忱和善的说道。
“臣谢陛下!”秦思祖鼻子酸酸的,很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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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了袁大舍以后要再提高一些秘书监的待遇之后,李荩忱伸了一个懒腰,哼着小曲向陈宣华的小阁楼走过去。
年轻的小姑娘最喜欢登高望远看风景,所以李荩忱给她安排的殿宇不去住,更喜欢住在和御花园相对的另外一侧的二层楼阁上,虽然比不上御花园那边的高楼,但是这边没有比这更高的殿宇,风景视野自然是极好的。
站在门口的清荷见到了李荩忱,正想要进去禀报,李荩忱急忙摆了摆手,清荷是乐昌的贴身婢女,既然清荷在这里,那就说明乐昌肯定也在这里。
宣华这个小丫头,诚不我欺。
看着李荩忱鬼鬼祟祟的样子,清荷想笑又不敢笑,她跟在乐昌的身边不短了,早在李荩忱登基之前就已经和这位在后宅之中一向没有什么正形,甚至可以算没骨气的皇帝陛下熟稔,更何况她通房丫头的身份,本来就是李荩忱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毕恭毕敬的。
陛下反而很讨厌和自己熟悉的人非得要恭恭敬敬。
“很好笑么?”李荩忱压低声音。
清荷急忙摇了摇头。
李荩忱乜了她一眼,径直向里面走去。
“姊姊,你先不要走嘛,你倒是说说这一次我绣的这个手帕好不好看啊?”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陈宣华撒娇的声音。
“你这个手帕绣的没有什么改观啊,而且最近你不是都忙着在药房那边么,怎么突然想起来绣手帕了?”乐昌有些无奈,“更何况······就为了这件事,就让我过来一趟么?”
“难道不可以么?”陈宣华顿时嘟起来嘴。
乐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想要安慰妹妹两句,就听见了推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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