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左右两翼后撤百步,巩固战线,中军准备前出!”萧世廉果断的下令。
淳于岑激动的一拱手,向着自己的队伍而去。
几乎是同时,向两侧散开的北周军队也在让开中间的道路。
北周骑兵已经开始加速。
短短的半里地,几乎转眼就会到。
双方两翼的战斗这个时候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中军之间的对决才将最终决定战斗的走向。
只不过从现在来看,汉军中军是两万步卒,而北周则是五千骑兵。在原野上以步卒迎战已经完全冲起来的骑兵,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在很多北周将领,包括韦孝宽和梁士彦等人的眼中,这一战到这个时候似乎已经胜负已定。
就算是萧世廉、哪怕是李荩忱亲自到来,应该也已经无力回天。
北周骑兵飞驰而过,风驰电掣,卷起滚滚烟尘。
其余的将士们屏住呼吸,注视着那一面“隋”字大旗。
自从关中之战开始后,他们又多长时间没有见到过胜利了?各地都是频频告急,四处都是烽烟,他们也渴望着胜利。
现在杨坚的骑兵向前突进,隋王殿下已经身先士卒。
胜利,似乎已经如此接近。
“弓弩手,放!”淳于岑并没有因为对手是杨坚而感到恐惧,甚至他还很兴奋和激动。
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机会和这样的人物正面交锋吧?
自己至少已经有资格站在和杨坚对垒的位置上。
但是兴奋和激动也没有让淳于岑失去理智,他还是能够认识到双方在实力上的差距的,因此淳于岑绝对不介意先让杨坚喝上一壶箭矢。
精锐的北周骑兵们并没有因为箭矢射来就乱了阵脚,他们从容的举起手中的护盾,箭矢敲打在盾牌上、或者直接刺入他们的衣甲,但是无论是手上的护盾还是身上厚厚的衣甲,都足够保证他们的安全。
披甲骑兵,可不是普通的箭矢就能挑战的存在。
短短的突击路上,中箭倒下的骑兵并不算多,甚至还不如因为通过壕沟的时候实在是太拥挤而落入壕沟之中的骑兵多。
淳于岑微微皱眉,他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强大。
杨坚把这些骑兵作为底牌,现在看来并不差。
“盾牌手,塞门刀车准备!”淳于岑果断下令。为了对付北周骑兵,淳于岑也算是准备的十分充分。
而就在他下令的同时,床子弩也已经发射。
粗大的铁矢在骑兵群中破开一条又一条道路,不过这“道路”很快就再一次合上。
这或许是唯一能够对敌人形成威胁的东西了,但是床子弩也没有机会再一次发射,毕竟敌人来得太快了,如果不抓紧先把这些大家伙撤下去的话,只会成为敌人优先摧毁的目标。
汉军将士们看着一面面大盾竖在前面,而大盾后塞门刀车和辎重车也围城了一个圆圈,保护着汉军主阵。在得知自己作为预备队的时候,淳于岑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是让他反击的话,那么他就会带着麾下轻装疾进,而如果让他负责抵挡敌人的骑兵,那他也有这些塞门刀车和辎重车可以构成屏障。
“砰!”一声声闷响,北周骑兵撞在了迎面的盾牌上。
有着狰狞兽首装饰的盾牌上一时鲜血迸溅,有人的,也有马的。
盾牌后面的汉军长矛手拼命的把长矛向前挺起,想要刺杀那些高坐马上的北周骑兵。
北周骑兵们也在催动战马向前,战马上的衣甲甚至是人和马的血肉摩擦着盾牌,也推动着盾牌阵线一点一点的向里面凹陷,而每一个汉军将士都在努力想要把敌人驱赶开来,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一旦盾牌组成的防线出现缺口,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到时候必然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杀!”一名北周偏将勒住战马,战马人立而起,前面的两只马蹄重重的踏在了迎面的盾牌上。
如此巨大的力道骤然落到盾牌上,盾牌后的汉军将士惨叫一声,猛地向后一退,沉重的盾牌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只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顾得上救他,两名长矛兵立刻顶上来想要把这北周偏将逼退,但是他们失败了。
北周骑兵源源不断的从这个小小缺口之中涌进去,并且开始不断的向两侧扩大缺口。
淳于岑站在一辆大车上,眼睁睁的看着外围防线崩溃。
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站位靠后一些的汉军长矛手们还来得及从车辆的缝隙之间挤过来,而更外围的那些刀盾手和长矛手,却没有这个好运气了。
北周骑兵四散屠杀着慌乱奔逃的汉军,而杨坚的将旗则依旧指着前方,作为前锋的那一队北周骑兵动作丝毫不慢,再一次扑向后面作为防线的辎重车。
“杀!”双方将士再一次正面碰撞。
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啊,淳于岑心中喃喃道。
杨坚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而现在黄玩和鲁广达也都被缠住根本不可能支援这边,萧世廉那里仅剩下了六七千兵马,这是最后用来掩护后路的队伍,这个时候如果也压上来的话,一旦挡不住杨坚,那就真的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溃败了。至少现在淳于岑还不指望、也不期望萧世廉会顶上来。
大汉可不能在这个地方输的什么都不剩啊。
“将军,你听!”这个时候,军司马突然激动的喊道。
“听,我听什么?”淳于岑有些惊讶。
周围除了杀声就是杀声,有什么好听的?
“东边,东边有马蹄声!”军司马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东看去。
而淳于岑下意识的也看过去。
这个时候他也能够听见马蹄声。
真真切切的马蹄声传来。
随之而起的还有滚滚烟尘。
一队骑兵骤然跃出地平线,而阳光下依稀可以看到闪耀的金光。那是衣甲兵刃的光芒,也是旗帜的光芒,显然这旗帜镶嵌了金边。
能从那个方向来的骑兵
援军,援军到了!
“弟兄们,援兵到了!”淳于岑大笑道,“随某杀周狗!”
第一三五七章 可不能抢风头()
而不远处萧世廉看着汉军骑兵出现,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杨坚是留给陛下的对手,他可不要抢了陛下的风头。
实际上战局发展到这一步,萧世廉也有些掌控不住了,他不确定自己带着最后的这点儿兵马压上去能不能挡得住杨坚,更不确定如果失败之后自己能不能带着汉军主力全身而退。一旦大军崩溃,那么将会是灾难性的后果。
一场大溃败很有可能会从上洛一直蔓延到武关,萧世廉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一步一步打过来、用血汗凝聚成的战果很有可能转眼就烟消云散。
而现在陛下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星,虽然迟到了,但终归还是来了。
李荩忱已经得到了前方斥候的回报,他这一路狂奔,实际上完全都是按照萧世廉还能撑得住来判断的,所以就连斥候都没有撒出去多远,毕竟斥候再怎么跑,也不可能和狂奔的骑兵大队拉开太远的距离。
得知萧世廉还没有崩溃,李荩忱也松了一口气,不过很明显萧世廉应该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毕竟在杨坚骑兵绝对的碾压优势下,汉军将士即使是每后退一步,也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更遑论逆着潮流向前走了。
眼前的惨烈战况也让所有的汉军骑兵们红了眼睛,他们显然也看得清楚,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儿的话,这一场大战的胜负或许就已经无从改变。而如果自己能够早来一些,也或许不会有这么多袍泽弟兄倒下。
“看来我们来的还不晚,”李荩忱扬起手中的子云枪,这个老伙计已经有很久没有登场了,也是时候让它饱饮敌人之血,“儿郎们,随朕破敌!”
“破敌!”
五千骑兵爆发出浪潮一般的呼喊声,紧接着如离弦之箭紧紧追随着那一面被李平高高举起的赤色大旗,旗面上“汉”字飘扬,而旗帜四个边上的金边反射着阳光。
李荩忱并没有直接对着杨坚所部冲过去,而是先把目标落在了处于梁士彦兵马的身上。
而当李荩忱率军直插向梁士彦的侧翼时候,传令兵也及时把李荩忱的命令传达到了萧世廉那里。
“陛下有令,他将率领骑兵突破敌人左右两翼,责令骠骑将军全军压上,合围杨坚!”
萧世廉目光一闪,李荩忱的这个决断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的确是现在最好的能够破开眼前这危局的办法,毕竟李荩忱如果直接带着侍卫亲军前去和杨坚捉对厮杀,那谁胜谁负尚且无所定论,一旦李荩忱没有办法战胜杨坚,而汉军的某一侧又被突破,那么也依旧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溃败。
所以李荩忱干脆直接让萧世廉亲自上前兜住口袋,而自己的这五千骑兵就直接扮演系上绳的作用,彻底把杨坚包围在其中。
田忌赛马,这是要用上马对敌人的中马和下马啊。
恐怕也就只有陛下能够在这危急关头想出来这样的策略。
只希望自己能够撑得住。
“全军出击!”萧世廉手中的刀向前一指。
最后的六千余中军将士追随着萧世廉的大旗向前推进,兵锋拉开,长矛如林。
而李荩忱也已经冲入了梁士彦的阵列之中。
“杀,杀敌!”黄玩声嘶力竭的大喊,挥动手中的刀。
所有人都看到了李荩忱越来越近的身影。
皇帝陛下已然近在眼前。
“破敌!”侍卫亲军爆发出的怒吼震撼每一个人的心灵。
骑兵下一刹那便撞入混战的人群之中,就像是春天犁地的爬犁,犁开一条血肉道路。汉军将士屏住呼吸,看着陛下一马当先!
当侍卫亲军扎入敌人纵深的时候,黄玩也带着汉军将士直接扑上去,沿着骑兵分开的这个缺口狠命的向里面冲杀。
北周军队显然没有想到汉人的骑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杀到,更没有想到那个传闻中战无不克的南蛮皇帝竟然会亲临战场。一时间不管是出于对汉人骑兵还是对汉人皇帝的恐惧和畏惧,北周军队开始不可遏抑的向两侧分开退让。
不过北周将领们依然在拼命地招呼着自己的手下们顶上去,他们可不甘心就这样溃败,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这样有可能为已经快要确定的胜利带来灭顶之灾。
但是在倒卷的人潮之中,这一个两个北周将领的身影看上去也颇为孤独。
李荩忱手中的子云枪直接刺入迎面的北周小校的胸膛。
那北周小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为惊诧于敌人这一枪竟然来得如此迅猛,还是因为对自己能够死在对方皇帝的手中而惊讶?
李荩忱看也不看已经注定了命运的敌人,霍然抽出子云枪。
自己虽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披坚执锐、上阵冲杀了,但是平日里枪法和骑术可是从来没有落下过的,毕竟只要这乱世一天没有结束,李荩忱就有着随时带着侍卫亲军顶在最前面的准备。
冲锋在前的北周将领们纷纷倒下,而侍卫亲军们看也不看那些后退的北周士卒,他们只是拱卫着、并且逐渐超越李荩忱,一齐向着敌人军阵的更深处突刺。
至于那些已经丧失了斗志和勇气的北周士卒,自然有黄玩带着后续的汉军步卒去收拾他们。
梁士彦已经看到了越来越近的汉军骑兵,甚至看到了那一道年轻的身影。
李荩忱根本不管杨坚,而是一头扎过来,说实在的确让梁士彦大吃一惊。他很清楚,面对李荩忱这五千精锐的侍卫亲军,自己挡住的可能性很小,就像淳于岑面对杨坚也只能节节败退一样。更何况李荩忱的背后还跟着黄玩这个家伙。
梁士彦当初在淮西战场上也算是和黄玩的父亲黄法氍打过交道,黄法氍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能够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残破的淮西防线,为吴明彻进攻淮东提供了最坚固的屏障,说句实话梁士彦对于这个敌人还是很佩服的。
而现在看来,黄玩虽然尚且年轻,但是未尝没有乃父之风。或许他在行军布阵上尚且还缺少经验,但是这一股敢打敢拼的勇气就已经不在黄法氍之下,甚至比后来上了年纪的黄法氍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三五八章 人老心老()
当初黄法氍能够稳住淮西,不就是因为有胆量拼命,使得北周也不敢贸然前进么!
梁士彦能够对黄玩取得上风,主要还是因为抓住了黄玩在布阵上的一些小瑕疵,但是长期以来他都没有办法扩大战果,也正是因为黄玩几乎都可以敏锐的察觉到问题所在,并且身先士卒顶上来。
有主将顶在最前面,下面的将士们也没有不拼命的道理。
或许这些年轻将领们还缺经验,但是他们绝不缺少热血。在这更多的是比拼毅力和勇气的战场上,热血,不可或缺。
在李荩忱这个皇帝的带领下,南蛮的年青一代将领已经成长起来,可是北周呢
梁士彦环顾四周,心中凄凉。
北周现在能够撑起来天空的,也就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头子了。可是他们还能支撑几年?
更何况就现在的战况来看,李荩忱明显也不愿再给杨坚任何一点儿机会了,否则李荩忱也不会兵行险招,直接把目标落在北周军队已经明显被缠住的左右两翼上,而不是选择稳中求胜去和杨坚较量一番。
这一战,只要萧世廉能够挡得住杨坚,那么胜负已然分明。
“鸣金收兵!”梁士彦果断的下令。
北周军队已经显示出了崩溃的迹象,梁士彦不能再熟视无睹了。本来他这些久战疲惫之兵,就不是敌人骑兵的对手,更何况有资格追随李荩忱一起冲锋的,必然也都是战场上百战余生的老卒,对付这些精锐之中的精锐,可不是这点儿兵马就能做到的。
梁士彦不知道自己这种心中有数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北周将士如此牺牲了。
或许人老了,心也软了
梁士彦所部在鸣金声中后退,而很快这种撤退就演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溃败。士卒们慌乱的想要回到壕沟的另外一侧,一排排、一队队人拥挤着、推攘着,都想要先一步越过去,也都想距离身后那些象征着死亡的敌人马槊远一些。
不断有士卒被推倒和践踏,也不断有人落入壕沟之中。更甚至有一些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的,干脆直接跳入壕沟之中再从另外一边爬出去,否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李荩忱调转马头。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必要继续追下去了。
剩下的黄玩应该知道怎么解决。
军队行军作战,讲究的也是一个阵势,或者准确地说就是一个势,军中号令森严,千万人同进退,声势浩大,也自然让每一个将士自觉的将自己融为整个军队的一份子,追随着命令和同伴的脚步前进,而不再具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思考。
纵然是赴汤蹈火,他们也无所畏惧。
现在这个势已经被李荩忱破掉了。留给北周士卒的,也就只剩下了恐惧和害怕。他们恐惧自己有可能被杀,他们害怕自己没有办法逃出生天。更重要的是,大军崩溃,将旗倒卷,他们也没有了能够鼓舞自己向前进的目标,只有对性命的担忧和对死亡的畏惧笼罩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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