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农夫也听见了田埂上的声音。
陛下?
其余的农夫们也都抬起头来,紧接着同时跪倒在地,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象征着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会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会如此的年轻,而且看上去除了衣冠华贵一些,似乎和邻家少年郎没有什么区别:“草民参见陛下。”
李荩忱笑着伸手搀扶起来当先年纪最大的那个农夫,接过来镰刀比划了比划,实际上李荩忱还真的没有干过割麦子这种事,他尝试着抓起来麦子的茎,对着根部就是一镰刀下去。
这镰刀很快,直接把麦子割断。
而李荩忱也来了兴致,直接脱掉外衣:“老人家,你看朕这样对也不对?”
或许是因为李荩忱的笑容至少看上去非常的亲和,老汉鼓起勇气说道:“陛下应该如此,这样才能更快一些,否则的话这么多麦子,还不知道要割到什么时候呢。”
李荩忱点了点头,看着老汉的动作有样学样,而他身后杨素等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也没得选了,陛下都已经亲自上手,他们这些人哪里还能愣着?一群人也都帮着割起来,虽然速度不快,但是人多力量大,再加上李荩忱的亲卫之中不少也都是出身农家,对此还是颇有几分心得的,所以这一片麦田很快就收割干净了。
“陛下,多谢陛下啊。”老汉看着已经汗流浃背的李荩忱,连连说道,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有机会和皇帝陛下一起收割。
李荩忱随意的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水,旁边的几个年轻人已经递上来了凉茶。李平担心的看过去,而李荩忱摆了摆手,径直接过来凉茶一饮而尽,这不过是茶梗冲开的茶水,又用井水浸过,并没有什么令人回味的地方,就是单纯的解渴。
而后面的官员们也都有样学样,陛下都已经喝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好讲究的,更何况这顶着大太阳忙乎了半天,每个人都出了不少汗,正好借着喝茶的功夫喘口气。
不管陛下是想要收拢民心还是只是一时间起了玩兴,大家奉陪就是了。
“老人家是本地人么?”李荩忱岔开腿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这里正好是一棵大树的阴凉,当然了,侍卫们早就已经沿着这里向道路两侧搭起来了凉棚,好把所有人都遮进去,否则陛下当面,若是中暑了几个人,少不得引起混乱。
“回陛下,小老儿祖辈是从中原迁徙过来的,”老汉急忙说道,“到小老儿这一辈才算这襄阳人。”
“中原战乱久矣,南迁之人络绎不绝啊。”李荩忱不由得感慨一声,一句民族融合的背后,焉知有多少血泪,“现在我大汉已经兵临长安,收复关中和中原指日可待,老人家可想回故土看看?”
老汉摇了摇头:“小老儿的家已经在这里了,子孙已然开枝散叶,那故土回不去也就回不去了吧。”
李荩忱一时默然。
乱世之中,对于这些根本没有办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普通老百姓来说,随波逐流的确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他们背井离乡、他们颠沛流离,但是他们依然顽强的开拓、顽强的生存。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开拓进取的精神,才让这个民族能够在一次又一次的潮流之中幸存下来,甚至一度站在世界之巅。
但是这也意味着李荩忱在之后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很有可能将会面临更多的障碍。一旦百姓们已经失去了北还的想法,那么这种想法自然而然的也就会牵扯到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地主阶级,而代表封建地主阶级利益的自然就是各个世家。
因此世家们有的时候在北伐上表现的不是很积极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北上往往就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也意味着自己将会失去佃户的支持。本身地主和佃户之间就是相互依存的,如果让地主丢掉佃户独自北上,他们也很难闯出一番天地。
这也是为什么李荩忱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扶植工商行业,因为工商行业更习惯也更擅长于白手起家,这才是李荩忱未来北上到更远的地方的根基所在。
老汉似乎察觉到了皇帝陛下似乎有些不悦,急忙说道:“小老儿的三个儿子之中两个都在骠骑将军麾下征战关中。说不定他们之后也就留在关中了。”
“无论是在襄阳还是在关中,都是我大汉的子民,只要忠诚于大汉,朕都会庇护你们的。”李荩忱也察觉到了老汉的紧张,微笑着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多谢老人家款待。”
“草民不敢。”老汉急忙行礼。
而李荩忱放眼看向还有很多没有收割的麦田,沉声说道:“这些麦子就是我大汉的生命,无论是王朝的兴衰还是大军的征伐,都和这粮食息息相关,无论是浴血厮杀还是耕种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朕都不会忘记你们做出的贡献。你们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你们生存,大汉就有源源不断的血,就能继续向前走,所以务必要耕种好这里的土地。”
几个农夫静静的看着李荩忱,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象自己只是耕种一片土地,养活自己的家人,也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而李荩忱已经大步离开。
“圣人,当真是圣人啊。”老汉的手微微颤抖,捧起来刚才李荩忱留下的茶碗,直直的看着李荩忱的背影。
第一三四二章 一大一小没正形()
“湘儿你轻点。”李荩忱“哎呦”叫了一声。
萧湘挽起袖子,丝毫没有打算搭理李荩忱,手中的搓澡巾沾了沾水,又狠狠的向上一搓。
李荩忱又叫了一声。
萧湘这才施施然说道:“陛下你都不看看你身上有多少灰多少土,你快起来,这盆水都可以换掉了。”
实际上萧湘就是报复李荩忱,这家伙非得要跑到田里去割麦子,弄得自己一身臭汗、衣服也都脏了不说,这么新鲜的事情竟然都不带着自己去,这才是最让萧湘气愤的。
李荩忱哼了一声:“你这是搓背呢还是谋杀亲夫呢?”
萧湘狡黠的一笑,而李荩忱径直起身,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遮拦。
“啊!”萧湘转身就要跑,被李荩忱一把扯住了,“换水的事情轮不到你去忙活,你就过来好好伺候朕吧。”
萧湘红着脸闭上眼睛:“陛下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先帮你洗一洗了。”
“水脏。”萧湘果断的说道。
“那等会儿一起洗。”李荩忱嘿嘿一笑,手已经顺着衣领滑了进去。
萧湘登时软在了他的怀里。
“水来了。”李荩忱看到几名婢女抬着新的浴桶过来,微笑着说道。
而萧湘哼哼了两声,颇有一种羊入虎口、放弃挣扎的意思。
沐浴之后,李荩忱一身白袍,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穿过庭院,晚风吹动,或许是因为靠近沔水的缘故,风里也带着几分凉意。
萧湘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起不来了,懒洋洋的让李荩忱先走,李荩忱怕她在水里,专门又叮嘱尉迟炽繁去看一眼,毕竟这丫头要是真的睡着了,而那些丫鬟们又不敢打扰的话,保不齐就会感冒受凉。
这年头感冒也不是什么小病呢。
水榭边,宁远正在徐氏的指导下学弹琴,小丫头的双手成鹰爪一样僵硬着,在琴弦上不知所措的乱拨一通。而徐氏在旁边颇有一种无奈的感觉。
徐氏是徐陵的孙女,徐陵次子徐份的孤女。徐份是徐陵的几个儿子之中出了名孝顺的一个,当初徐陵病重,徐份为徐陵焚香祷告,诵读《孝经》凡三天三夜,徐陵的病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好转,这也世人称道。之后徐份也曾经担任过豫章王陈叔英的主簿,后来又转为太子洗马,谁知天妒英才,太建二年年方二十二就英年早逝,只留下了这一个女儿。
徐氏今年正好十六,正是云英未嫁的年纪,也是徐家之中唯一年龄适合的女子,所以自然就承担起了入宫的重任。
至于这其中又有没有徐陵其余几个儿子的私心,那李荩忱就不知道了,毕竟李荩忱和当初曾经效力于陈叔陵的徐陵长子徐俭之间还有矛盾,导致现在徐俭依旧不敢出仕,而徐陵的其余几个儿子也都没有担任什么重要官职,也就只有徐德言这个孙子反倒是最有出息,也注定会继承徐陵的衣钵,为了抢夺徐陵能够留下来的政治遗产,这些徐家子弟们不见得就不会出现矛盾,而最先做的自然就是要把徐份的女儿先踢出局,否则到时候又要多一个人,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冲突。
一个女儿家,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就只能随波逐流。
徐氏见到李荩忱过来,急忙恭敬的行礼。
她算不得倾国倾城,但是绝对算得上清丽,尤其是眉宇之间颇多几分灵气,或许也是被诗书世家的氛围熏陶的。而且大家闺秀,举手投足之间自然带着一种令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当然了同样是大家闺秀,甚至还带着皇室血脉,宁远怎么就李荩忱看着愁眉苦脸的小丫头,无奈叹息一声。
都是让自己宠坏了,历史上的宣华夫人估计是不可能诞生了。而宁远见到李荩忱过来,直接扑到了李荩忱的怀里。
“平身。”李荩忱无奈的对有些拘谨的徐氏笑了笑,毕竟两个人现在也只是见过几面,只有夫妻之名罢了,徐氏难免会对这个陌生的夫君有些紧张。
更何况这还是不折不扣的皇帝陛下。
而宁远和李荩忱没大没小的样子显然更是让她惊讶。
“怎么了,今天练得怎么样?”李荩忱摸了摸宁远的小脑瓜。
“挺好的。”宁远急忙说道。
李荩忱便让她坐到琴边:“那就弹给朕听听。”
宁远顿时僵在那里,迟疑片刻之后,重新换上自信的神情,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又点着了香炉之中的残香,颇有一副大家风范。
而李荩忱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小丫头有模有样的准备,凑到徐氏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真的假的?”
徐氏怔了一下,讷讷说道:“应该是假的?”
琴声响起。
不一会儿戛然而止。
因为李荩忱按住了宁远的手。
小丫头僵硬的回过头。
李荩忱冷笑一声。
徐氏苦笑着看着李荩忱追着宁远满院子跑,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宁远这个小丫头身手矫健的穿过回廊和假山,利用自己身材瘦小的优势抄近道,而李荩忱总是能够快步绕远路追上她。
这两个人为什么很熟练的样子?
徐氏无奈的想。
而很快“扑通”一声传来,宁远躲避不及,干脆直接跳入了池塘中。而李荩忱很果断的跟着跳了进去。
“陛下!”徐氏惊呼道。
片刻之后,水面上冒起泡泡,李荩忱一把将宁远捞了上来,可能是挣扎的太着急了,宁远呛了一口水,看上去颇为狼狈。不过当她意识到徐氏正在着急叫人的时候,急忙伸出手,勉强用力喊道:“别,千万别叫人!”
而徐氏怔了一下,就看到李荩忱一巴掌拍在了宁远的屁股上。
“疼!”小丫头眼泪汪汪。
这个时候徐氏方才反应过来。
这小丫头是害怕丢人。
而李荩忱又是一巴掌拍了上去。
“怎么还有?”
“谁让你直接跳到水里去的?!”李荩忱冷哼一声。
这一次徐氏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大一小,也太没正形了。
而李荩忱提着宁远走上岸,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衫,无奈的说道:“早知道刚才就不沐浴了。”
宁远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此时对着李荩忱做了一个鬼脸。
第一三四三章 没完没了()
李荩忱重新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坐下,而宁远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头发都被擦干净了包上,在李荩忱的注视下重新回到了琴边。
徐氏给李荩忱倒上了一杯茶,而李荩忱伸手指着宁远的背影说道:“你呀,就是对这个小丫头太仁慈了,多凶她两句就好了,实在不行的话朕给你打人的权力。”
徐氏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和宁远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徐陵本来就是帝师的身份,他的儿女和皇室子女之间的走动也算频繁,乐昌有时候也会带着宁远等弟、妹以皇帝女儿的身份前去拜访徐家家眷。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同龄的徐氏。
所以徐氏也算得上宁远认识甚至是熟悉的人,否则以这个小丫头一向欺软怕硬的性格,如果不是早就摸清楚了徐氏的性格,知道这位姊姊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当然是不敢干什么都偷工减料的。
对于李荩忱的话,徐氏不置可否。这毕竟只是陛下的一家之言,徐氏现在作为后宫的一份子,归根结底还是要服从于乐昌和陛下两个人共同的命令的,宁远这小丫头就是因为是乐昌的妹妹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徐氏也不可能对她的要求太过严格。
换句话说,作为出身江南世家的人,乐昌和宁远都是她需要去努力团结的对象,不想着抱住乐昌的大腿,难道指望萧湘或者尉迟炽繁能够提携一二?
后宫也是江湖,也是朝堂斗争的延伸。
所以徐氏也并不会主动去得罪宁远,毕竟得罪了这个小丫头,说不定就会得罪乐昌,而如果教不好这个小丫头的话,似乎李荩忱和乐昌又都不会高兴······
徐氏秀眉微蹙,这可真的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啊。
而李荩忱并不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后宫新成员正在纠结着宫中权力压榨的问题,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宁远练琴,毕竟相比于去考虑徐氏在想什么,李荩忱倒是比较好奇眼前这个豆蔻梢头的小姑娘是怎么让杨坚和杨广父子两个为之倾倒的。
莫不是这大树就在自己的手里长歪了?
“陛下,杨参军求见!”帘幕后一名婢女禀报道。
李荩忱起身:“这个时候了,莫不是有什么急报?”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外走去。
而李平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到李荩忱急忙一拱手:“陛下,蓝田的战报传过来了,请陛下过目。”
“这个杨处道,来的倒是挺快。”李荩忱心里咯噔一下,打开战报,杨素来的这么着急,莫不是蓝田那边战况不利?
不过看到战报李荩忱倒是松了一口气。
萧世廉倒是并没有战败,反而和韦孝宽打了个旗鼓相当,如果不是杨坚带领援兵赶到的及时,鹿死谁手尚且不知道呢。但是随着萧世廉大踏步的向蓝田,也向着长安的方向进发,杨坚不管怎么样都要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大汉的身上了。
在之前尉迟迥能够帮助大汉分散了韦孝宽很大的注意力,使得大汉能够抢收白鹿原以南和以东的粮食,实际上李荩忱和萧世廉就已经很“感谢”尉迟迥了。毕竟不能一直拿着太老丈人当挡箭牌不是?
现在杨坚亲自来到蓝田应对萧世廉逼迫长安的危局,足以说明杨坚的注意力已经开始向大汉这边倾斜,之后上洛方向很有可能是杨坚主动反击的方向,否则杨坚不会把自己手中所剩无几的骑兵调集过来却只是为了虚张声势。
这等枭雄人物,肯定是不会满足于只是吓一吓对手的,尤其是现在关中的战局变化,更迫使杨坚需要通过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此时整个关中,大汉盘踞萧关和斜谷,并且向前压迫三辅,已然形成掎角之势,想要进攻其中任何一个方向,都势必会受到另一个方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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