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下的江陵,李荩忱倒是不担心。
萧摩诃想战,不代表他手下的将士们都想战······
一边想着,李荩忱一边大步走出这曾经属于长沙王陈叔坚的府衙,长沙王到底是知兵的人,而且对于军队的重视也从这府衙的布置可见一斑,在府衙的对面就是湘州驻军的校场,而大批的俘虏正汇聚在这校场上进行甄别工作。
李荩忱看着这些垂头丧气的士卒,还没有开口,唐孝就快步迎上来:“殿下!”
这小子在夷陵之战中损失惨重,虽然最后还是拿下了营寨,但是还是总觉得一口气憋着,这一次湘州之战再一次身先士卒,第一支冲入仓库的军队就是他的麾下,总算是在李荩忱的注视下挽回了面子,自然让他很是兴奋。
但是兴奋归兴奋,李荩忱亲自过来,他还是不敢马虎的,毕竟这周围的俘虏人数不少,其中还有很多是昨天晚上在城外抓获之后不愿意投降的,所以唐孝生怕真的出现什么意外。
看着亲卫们紧张的看着那些战俘,而战俘们看向这边的目光更多地是担心和恐惧,李荩忱笑了笑,伸手推开身前如临大敌的李平,冲着唐孝点头示意之后径直走向战俘。
战俘们当然也从唐孝的称呼中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谁,一时间都有些慌乱。
李荩忱,这可是众所周知的常胜将军,是蜀汉的王,从他今日进攻湘州的摧枯拉朽来看,少不得是未来江南的皇帝!
这样的一个人物骤然出现在面前,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而李荩忱拽过来一个木桶,自顾自的坐在那里,笑着说道:“无论你们是想回家,还是想参军,更或者作为签下合同前往蜀汉后方的工坊,这些都可以,说说,这些人有没有为难你们?”
一边说着,李荩忱的目光一边瞥了唐孝等人一眼。战俘们的目光交错,支支吾吾不敢多说。而李荩忱也大致明白过来,自从出了夔门之后,一路上也是几场大战,军队的损失还是不小的,所以这些将领肯定都指望着能够就近补充兵马,因此恐怕也少不了有强拉强买的事情出现。
李荩忱的目光看的唐孝以及其余几个赶过来的将领一脸尴尬。
“不用怕,既然某已经给了你们这些选择,那就会履行诺言,”李荩忱微笑着说道,“那今天某就在这里看着,谁要是不同意你们的选择,那某会给他们好看的。”
第九百九十九章 人心()
俘虏们顿时有些激动,其中一个胆子大的问道“殿下,小人家中还有孤儿寡母,从军也是被强拉硬拽来的,所以想要回家,真的可以么?”
李荩忱顿时哈哈笑道“为什么不可以!”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旁边的唐孝,唐孝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让人送来了路费和路条。
看到李荩忱真的如此,俘虏们顿时沸腾,不过更多的士卒是在请求参加军队。
蜀汉军队的军饷本来就比其余军队要高,更不要说李荩忱这个常胜将军在这里,只有胜仗没有败仗,所以活命的机会也高,更何况蜀汉军队的功勋计算方式也和别家不同,这让将士们在拼杀的时候可以不再只是顾虑于人头。
这个时代,既然都已经出来当兵了,谁还愿意回去扛着锄头种地,真的说一本万利的买卖,还是这杀人!
更重要的是这位殿下甚至都愿意将他们这些难得的兵员放回家,那么就说明他制定的那些规矩肯定是没错的,那大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南陈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未来能够支撑起来这华夏天空的,少不得是眼前的汉王。
看着那些蜂拥着前去投军的俘虏们,李荩忱摇了摇头,而身边的唐孝等人都已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刚才很多人还连拉带拽不愿意呢,现在怎么就······
想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李荩忱。
显然是这个年轻人的话打破了这些南陈士卒心中最大的顾虑,这说明即使是南陈的百姓,也开始深切的认识到,这未来的天下,将会是谁的天下!
人心,李荩忱就用这种他们所有人实际上都能想到,但是最终却没有做出来的办法把握住了这些俘虏们的人心。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吧。唐孝等人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李荩忱愈发展现出来帝王姿态,唐孝他们这些下属就愈发不敢造次。
“必须要严加审查,某的军队之中必须都是能征善战之人,蛀虫某可不要,”李荩忱叮嘱一句,“另外工坊那边也缺人,你们可不能一口全都吞下去了。”
唐孝等人急忙答应,他们也不傻,工坊生产出的弓弩器械已经在这一场大战中展现出应有的威风,如果不是手中的刀枪、身后的霹雳车和床子弩都要胜过陈人,这一战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赢下来呢!
工坊和军队,本来就已经变成荣辱与共的一个整体了,更或者说这个曾经由不同的世家组成的团体,此时正在通过一种新的方式开始凝聚力量。
这种方式或许可以称之为共同的利益,又或许可以称之为共同的目标,但是至少他们不再将眼界放在一个家族的发展上,而是愈发开始着重于整个时代的发展。
时代的潮流在向前滚动,这人心,也在变!
——————————————…
等李荩忱把军营、府衙甚至是内城都转了一遍的时候,已经是金乌西沉。对湘州城有了一个直观的体验,李荩忱不得不承认南陈也的确是好好地布置了这座要塞,只不过很显然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王朝,就算是有一座能够雄踞一方的要塞也没有什么用。
而且战俘们的表现更让李荩忱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南陈的军心已经开始动摇了,那就更不要说民心了。
人心从来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民心向背则甚至能够在短短几个月之间决定一个王朝的生死存亡。
李荩忱不敢大意,也不会对这个非常有效的进攻手段弃之不顾。所以他很快就写了信送往蜀中请教徐陵,同时派出人召集信州刺史吕忠肃和公安太守顾觉,看来之后对付南陈需要用更多的新思路了,瓦解人心永远都比击溃一支军队来的更重要。
不过从荆州西侧到这边终究不是一天功夫,所以李荩忱虽然很着急,却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大军也需要停下来休整,从夷陵一路狂奔到湘州,跨越了整个荆南,对于这一支实际上多数都是新兵组成的军队来说也是一次磨炼。
军心、人心,南下、北上······李荩忱看着骤然扩展开来的版图,一时间竟然有些彷徨。
一边想着,他一边穿过回廊,看到后院的灯尚且亮着,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管之后的战略如何,至少现在大军还在修整,还有时间和萧世廉、裴子烈等人定夺,至于人心之事,这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决断的,想要掌握人心,讲究的可就是一个春风化雨,一切都得慢慢来。李荩忱也不要求一夜之间南陈的军队和百姓就能全部投靠自己,那样反过来自己还得掂量掂量呢。
算起来从夷陵之战开始,到拿下湘州,自己这马不停蹄的转,可是一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自家如花似玉的娘子在后宅之中等着,自己可是有好几天都没有碰过了。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了?”看到李荩忱过来,乐昌也有些惊讶,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
她正忙着帮顾野王和吕忠肃等人写劝降信。毕竟荆南那么多州府,也不是人人都能拉下脸来直接打白旗,所以朝廷还是得给个面子的,而为了表示蜀汉朝廷和南陈朝廷之间的关系,从乐昌到顾野王再到吕忠肃这些身上带着南陈标签最多的人,自然也得帮忙。
李荩忱草草的看了一眼,实际上文字都是顾野王拟好的,乐昌负责抄一遍,表示是亲笔写的就可以了。
“歇会儿吧,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李荩忱轻轻压住乐昌的手腕,“湘水边月色正好,出去走走,散散心?”
乐昌怔了一下,有些迟疑,这湘州城被拿下了,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南陈距离灭亡也已经越来越近,乐昌每天索性就沉溺在抄写这劝降信上,以求能够麻痹自己,换句话说也就是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这几天忙下来,甚至都已经快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了。
现在李荩忱骤然提到要去散心,这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啦,走吧,”李荩忱笑了一声,“某的王后又不是抄书匠。”
。
第一千章 如此星辰如此风()
湘州的州治是长沙郡,现在的湘州城实际上也就是长沙郡城,只不过因为长沙郡已经代表湘州,所以人们一般以湘州称呼之。就像用扬州称呼广陵一样。
而和长沙隔着一条湘水的就是岳麓山,岳麓山是衡山向北延伸的最后一座山峰,临湘水而面长沙郡,山上种植着大片的枫树,也因此在几百年后杜牧留下了“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名句。只不过这个时代山上还没有那座爱晚亭,也没有传出朗朗读书声的岳麓书院。
多年的战火倒是没有给岳麓山的景色带来什么影响,甚至因为这里是南陈西部重镇,来往勋贵和文人众多,因此山上修建了石阶和几座小亭子,也算是名胜了。
此时湘水之中那著名的橘子洲还没有形成,云梦泽的波澜壮阔站在岳麓山上尚且可以看到端倪。
这月挂中天的时候,星辰点点倒映在山下的水面上,别是一番醉人风情。
李荩忱携着乐昌拾阶而上,晚风习习,分外舒爽。
当然了李平等人在远远的地方已经拉开了警戒线,不过这大晚上的城外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人,就算是真的有心怀不轨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无人的时候动手。。。
乐昌低声说道:“夫君是不想继续流血牺牲了吧?”
李荩忱沉默片刻,沉声说道:“为了能够征服江南,再多的流血牺牲都是必要的,某麾下的将士从来都不畏惧冲锋陷阵。但是毕竟现在若是能够从心态上瓦解陈人的斗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夫君等不起的,”乐昌喃喃说道,通过和平的方式演化未尝不是好事,但是人心的改变终究是需要时间的,而李荩忱现在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要知道北面还有两个庞然大物在虎视眈眈,而继续向北还有突厥人,“所以夫君只需要尽力就可以。”
她很清楚,如果李荩忱真的想要单纯的征服南陈,那么他肯定可以在今年之内做到,南陈的精锐已经所剩无几,只要李荩忱咬着牙再来几次恶战,那么南陈估计自己也要坚持不下去了,但是这个过程就意味着双方需要付出更多的伤亡,显然这是李荩忱不想看到的。
毕竟站在两边的都是华夏同胞,甚至还有不少是李荩忱曾经的袍泽弟兄。
可是事实本来就是如此残酷,李荩忱不可能通过一个所谓的“和平”就说服所有人,毕竟李荩忱都曾经用“忠诚”来劝说和开导萧世廉,让萧世廉能够放下和南陈、和萧摩诃开战的芥蒂,现在面对那些忠诚于南陈的臣子们,李荩忱的确无话可说,就只能用一个渺茫的天下大势。
轻轻握住李荩忱的手,乐昌顿住脚步,沉声说道:“夫君,你本来就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世间最复杂的可不就是人心么,夫君纵然有博古通今之能,也不可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心思,在这天下大势面前,应该何去何从,夫君也就只能给他们带来一个选择,却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同你想的一样。”
李荩忱叹息一声,微微颔首,这么说反倒是自己有些菩萨心肠了。
乐昌轻轻靠在李荩忱的胸膛上:“夫君是枭雄,是想要一手终结这乱世的人物,有的时候一些必然的流血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有的人想要顺应潮流,可是有的人偏偏想要成青史之名,夫君强求不得。因此之后如何行事,夫君不能被今日或者之前的牺牲所束缚住,而是应该看到速速解决这个问题之后所能够带来的更多的好处。”
李荩忱不由得苦笑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乐昌顿时扑哧一笑,抬起头有些无奈:“妾身都已经被夫君抢回来了,那就是夫君的人了,自然事事处处都应该以夫君为大。”
李荩忱翻了翻白眼:“明明是你自己回来的。”
乐昌哼了一声,还不等她说话,李荩忱便牵着她走上半山腰的一处亭子,从这里向下看去,湘水北流,湘州城中万家灯火。
当真是江山如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传令兵飞快的冲过来:
“启禀殿下,江南急报!”
乐昌只觉得自己心口一阵疼痛,突然意识到什么,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而李荩忱皱了皱眉:“说!”
传令兵显然也看到了乐昌的存在,迟疑片刻,还是沉声说道:“陈帝病危,宣召始兴王陈叔陵、豫章王陈叔英和长沙王陈叔坚等在外亲王速速还建康府!”
乐昌只觉得眼前一黑,径直晕倒在李荩忱的怀里。
“乐儿?!”李荩忱一惊,“李平,还驾,快!”
————————————…
月光淡淡,透过窗户洒在床前。
躺在床榻上的老人闭着眼睛,看上去是在沉思,但是围在帘幕后面的人都清楚,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陈顼早年征战沙场,身上落下了伤,比不得别人康健,这他自己是清楚的,不过这沉重的国事压在肩膀上,很多时候休不休息本来就不是他自己能够说了算,这也是为什么随着东宫开始争夺权力,陈顼反而开始放权。
因为他自己心中也多少清楚,自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尤其是李荩忱之乱更是对陈顼一个沉重的打击,让这位曾经睥睨江山的帝王也丧失了收拾河山的野心甚至是勇气。
当湘州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一直在幕后注视着这一切的陈顼,终于还是被气到了。
他很清楚湘州的重要性,湘州一丢,西部门户洞开,南陈能够依仗的就只剩下了一个赣州!可是湘州之战的时候,这个朝廷又在做什么?大军的确在建康府甚至在赣州一线集结,但是陈顼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东宫大张旗鼓集结的兵马,竟然没有一兵一卒派去支援湘州,更不要说更远的江陵了。
很快陈顼也明白这是为什么,陈叔坚和陈叔陵可是不对付,而且对于太子之位也曾经表露出过野心,所以东宫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支援的意思,至于萧摩诃,那自然更不用说了。
归根结底,江总和孔范等人还在算计着怎么利用李荩忱除去陈叔坚和萧摩诃等政敌!
这简直是荒谬!
但是已经把权力下放的陈顼,这个时候回天乏术。
急火攻心的他只能躺在病榻上闭目养神,感受着自己这一副苍老身躯之中的灵魂和活力正在不断的流逝。
第一千零一章 落幕()
似乎想到了什么,陈顼勉强睁开眼睛:“来人······”
“陛下······”一名御医急忙凑上来。
“长沙王到哪里了?”
御医怔了一下,讷讷不敢言。
“长沙王到哪里了?!”陈顼瞪大眼睛。。。
他咬着牙节省自己的力气,就是为了等陈叔坚的到来。整个李荩忱之乱陈顼已经看得很清楚,国家危亡关头,陈叔宝那个懦弱性格已经没有能力承担起来国家重任,而陈叔陵到现在还在想着排除异己!
这样的人,要之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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