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荩忱也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乐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话。他只是微微一笑:“还不是时候。”
乐昌有些错愕,不过还是在宁远的扶持下走入花轿,至少不想让外人看到这里有什么异常。而李荩忱上前一步掀起来帘子,同时低声说道:“他们还没有动,某不用慌张,问心无愧的事,为什么要做贼心虚?”
乐昌公主在坐入花轿之中的一刹那,已经忍不住伸手掀开红盖头,正好对上李荩忱的笑容。
夕阳下,这个男人的笑容温暖而充满自信。
似乎一切的风雨和艰难,都被他挡在了身后。
乐昌俏脸上的担心和紧张逐渐消散,她微微一笑。
李荩忱伸手放下了帘幕。
“起轿!”随着一声呼喊,花轿缓缓的抬起来。
而李荩忱翻身上马,正想要起步,李平策马过来,低声说道:“将军,刚刚得到的消息,东宫那边要动了。”
微微眯眼,李荩忱冷笑一声:“接下来可就各凭本事了。”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催动战马沿着走道向前,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是心中已经百般变化。
刀尖上跳舞,就算是自己,终究心里面也没底啊。
因为迎亲的队伍太长、人太多,而这些宫殿之间的走道却并不是很宽阔,因此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着李荩忱进去,大部分的仪仗都在外面,而这些自然是徐陵在管束,身为臣子,直接进入皇子皇孙、尤其是公主居住的地方,当然还是有些不妥的。
见到李荩忱出来,徐陵上前几步,声音压低:“樊毅去南门了。”
李荩忱眉毛一挑:“东宫这是根本不打算询问陛下的意见,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这倒不至于······”徐陵斟酌说道,“不过至少从陛下今天的态度来看,并不是很想和我们大闹一场,显然陛下还清楚,现在不是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因此东宫这个时候跳出来想要反对我们,甚至直接捉拿你,恐怕很难得到陛下的直接支持,所以与其和陛下争论太久最后没有一个结果,还不如先准备动手。”
顿了一下,徐陵沉声说道:“不过这里毕竟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没有得到陛下的同意或者默许,就算是沈君高想要动手,樊毅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李荩忱皱了皱眉,明白徐陵的意思。一旦没有旨意直接动手,到时候除了沈君高之外,樊毅肯定是第一个背锅的,樊毅虽然恨不得早日将李荩忱捉拿报仇,但是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如果拼一个两败俱伤,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这种在陈霸先时期就开始征战的老狐狸来说,当然不会做这种不划算的事情。
而徐陵低声说道:“所以你暂时可以放心,不过之后的安排你都准备好了么?”
李荩忱微微颔首:“这个孝穆公放心。”
“老夫对你是很放心的,”徐陵当即笑了一声,“真正不放心的,是这个天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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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高整理着自己官服上的褶皱,一丝不苟。
而傅縡伸手轻轻捻着佛珠,目光时不时的瞥到沈君高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荩忱这个时候已经迎亲完毕了吧。”沈君高看着铜镜之中衣冠端正的自己,淡淡说道,“到现在还没有一丝半点儿异常的消息传过来,真的不知道是李荩忱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是比我们想象之中的更能沉得住气。”
“我很期望是因为前者,不过以我们对李荩忱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傅縡忍不住苦笑一声。
沈君高不由得哼了一声,扭过头来看向傅縡:“怎么,傅公怕了?”
傅縡淡淡的说道:“怕字如何写?”
沈君高登时一笑:“那等会儿也得多多仰仗了。”
一边说着,沈君高一边上下打量傅縡,这些天傅縡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相比于之前那个火爆脾气的傅縡,似乎沉默了很多。沈君高忙着和樊毅他们确定一旦事发之后的具体操作,根本来不及在意傅縡的心态,今天看上去傅縡依旧是心事重重,这就让沈君高有些担心了。
傅縡是东宫的老臣了,他的忠诚沈君高当然是看在眼里,很清楚,傅縡肯定不会背叛东宫的,但是显然傅縡对于今天要做的这件事并不赞同。不过沈君高也知道,傅縡虽然对这件事有意见,但是他应该也知道这完全是对东宫好,所以到时候肯定不会拖后腿。
现在的沈君高可以说全神贯注都已经投入到了东宫的生死存亡和对付李荩忱上了,因此他必须要提点一下傅縡,希望这个东宫老臣在这个时候不至于掉链子。
而傅縡只是一颔首,显然对于沈君高的话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到时候肯定也不会故意捣乱。
此时脚步声匆匆,江总快步冲进来:“沈公、傅公,李荩忱已经回到府邸准备成亲。”
而沈君高微微颔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李荩忱的一切行为都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按照沈君高的猜想,李荩忱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按理说他应该有所动作才对,怎么现在依旧在老老实实的按照婚礼流程办事?
难道他真的麻痹大意了?还是有着其余的想法甚至阴谋?
如果换做别人,沈君高肯定不会想的这么复杂,可是他的对手是李荩忱,容不得他想得太简单、
显然也是有着类似的疑惑,所以江总也有些着急:“是不是应该再召集人手商量商量?”
第七百二十章 幸臣()
李荩忱反常的反应显然让江总也乱了阵脚。说到底江总也就是一个谄媚小人,这样紧张的局面还是第一次遇到,紧张也在情理之中。
沈君高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同意,一摆手说道:“或许他在等我们先动,那我们就不能犹豫。一切都按照原定进行!”
顿了一下,沈君高抓起自己的奏章:“我们走!”
傅縡心中轻轻地叹息一声,跟上沈君高。这一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自己已经身在其中,想要脱身显然已经不可能。
沈君高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傅縡的神情,不过这一切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江总的眼中。江总眉毛一挑,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迈动步伐也跟上沈君高。
有些事情知道就好了,以后不愁等不到利用的机会。
一边想着,江总的脚步一边加快。自己现在不过是刚刚得到了沈君高的信任,距离继续向上爬还需要一段时间,而现在自己最主要的敌人也不是傅縡——至少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和傅縡较量的资本——还是先想办法把孔范解决掉再说吧。
这一次孔范就是一个配合工作的任务,和自己联络各个官员显然有着天壤之别,只希望这种局面可以一直维持下去,这样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孔范自己就会逐渐被忽略。
这个家伙竟然还奢望着能够通过结交孔妃来赢得陈叔宝的信任和在东宫的地位,殊不知东宫真正有话语权的并不是陈叔宝,而是现在走在自己前面的人。
这一点儿基本形势竟然都认不清楚,还妄想能够上位,江总只想对孔范翻一个白眼。他知道别人是怎么定义自己的,不过是奸佞小人罢了。可是江总并不介意,甚至他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幸进之人,还要做的比现在更过分一些。
名利和权势本来就不是想要就可以得到的,江总自己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想要有如李荩忱那样在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江总这一副小身板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但是这并不代表着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道路。
成为一个幸臣显然也是不错的选择,江总相信成王败寇的道理,更相信只要自己走到一定高的位置上,自然就会有人前来溜须拍马,前来为他歌功颂德,而到时候历史上将会记住的也是他江总接下来要取得的种种功绩,而不是之前他是怎么走到这个位置上的、
所以江总并不介意现在有人说他是幸臣,只要能够成功,现在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
江总当然也没有指望着现在沈君高可以彻底相信自己和倚重自己,他能够感受到沈君高话里话外对自己的不屑,只不过现在东宫的确是缺少人才,所以就算是自己这样的,沈君高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硬着头皮先使用再说。
所以之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情,江总并不觉得不会出现。一旦今天的事情搞砸了,那么出去背锅的肯定不止有樊毅一个人。之前沈君高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会出去承担主要责任,可是在江总看来这更多的是想要让陈叔坚、樊毅这些人放心的。
江总可没有天真的觉得这些所谓的文人雅士能有多么的高尚,现在的东宫也需要沈君高站出来主持,所以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考虑,沈君高主动承担罪责的可能性都不大,而到时候这些事情当然也不会全都落在樊毅一个人的肩膀上,因此江总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甚至江总怀疑沈君高一开始任用自己就是想要让自己背锅的。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不怨恨沈君高。
毕竟大家都是在互相利用嘛。
最后就要看看是谁会走的更远了。
“怎么?”前面的傅縡察觉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问道。
而江总这个时候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得和傅縡拉开了距离,急忙快步跟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是有些担心,让傅公见笑了。”
傅縡狐疑的上下打量一番,不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江总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但是当他看到傅縡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时候,眉毛下意识的微微一抖。
沈君高尚且好对付,这个傅縡······虽然有些憨直,但是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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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新郎新娘入堂!”徐陵站在门口,朗声说道,老爷子已经上了年纪,声音尚且朗如洪钟。
徐陵的声音拔地而起,堂前堂上,诸多的宾客都打起精神。之前徐陵年轻的时候因为对古代的礼仪、文化感兴趣,所以也经常有帮人主持婚礼的事,不过随着他年纪大了、位高权重,自然就越来越少了,毕竟年老了精力不足了,而且有身份有地位,也不是任何人的婚礼都有资格让他来主持。
现在徐陵竟然主动前来给李荩忱主持,他对李荩忱的支持自然已经不用多说,尤其是现在陛下的态度模棱两可,而东宫又明显是想要和李荩忱为敌的情况下,徐陵依旧如此坚定,就得让这些官员们好好掂量掂量。
这个一向喜欢左右逢源的老狐狸,这一次竟然如此的坚决和主动,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或者掌握了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策略,已经胜券在握?
想到这里,那些和徐陵关系不算亲近或者根本就没有关系的官员不由得内心忐忑,而就算是徐陵一派的官员,都多少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即使是大家都知道孝穆公做出的决定错误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难免心中会有所不安。
大堂之上徐德言和顾野王等李荩忱一边的官员神情同样很紧张,他们更害怕的当然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一抹徐德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李荩忱大步走上台阶,旋即顿住脚步,等候身后乐昌在宁远公主的小心搀扶下跟上。一名婢女拖着盘子走过来,盘子上放着一条红色的锦带,上面有一个大红结,按照规矩,新人应该伸手牵着这一条红色锦带一起拜堂,代表两个人之后心心连接。
看着那婢女走过来,李荩忱眉毛一挑,冲着身后的李平使了一个眼色。
第七百二十一章 牵手()
李平当即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婢女。婢女惊讶的看过来,而李荩忱没有开口,径直向旁边走了一步,站在乐昌的身边。
近在咫尺。
宁远公主有些惊讶的看着走过来的李荩忱,而李荩忱毫不犹豫的伸手抓住乐昌的手腕。
乐昌本来就只能看见红盖头遮挡下一尺见方的地方,当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手腕突然被抓住,当然一下子打了一个寒颤,不过这强劲的力道传过来,乐昌已经知道是谁。
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这个男人有这样的胆量握着自己的手腕。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大婚紧要关头,乐昌正是心中忐忑不安又有些紧张和担心的时候,李荩忱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让她也不知道李荩忱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难道他一点儿礼节都不打算在乎了么?
咬了咬牙,乐昌闭上眼睛。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家夫君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乐昌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更重要的是她也清楚自己能够和李荩忱在一起的日子会越来越少,甚至有可能再也没有,所以现在他想要干什么都由着他去吧。
李荩忱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这一把抓住乐昌的手腕好像只是为了不让乐昌的反应一下子过于激烈,紧接着他的手向下滑,直接勾住了乐昌半缩在衣袖之中的手,旋即一把攥住乐昌的手。
十指相扣。
紧紧的贴在一起。
乐昌轻轻的颤抖一下,终究是忍住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而李荩忱冲着宁远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宁远当即会意,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乐昌。李荩忱对小姨子的表现很是满意,微笑着牵着乐昌的手迈过门槛。
门外发生的事情尽数落入大堂中人的眼里,一时间宾客们神情各异。他们不知道李荩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这根本就是在向着现在的礼仪教化赤果果的挑衅,甚至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忍不住现在就想要跳出来和李荩忱理论理论。
徐陵显然也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太多风云的,当即神情就恢复正常,心中轻轻感慨一声,李荩忱这个小子,当真是有种!
乐昌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已经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攥住自己的手,如果说之前抓住手腕还算是能够理解的话,那现在李荩忱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挑战整个道义。
可是李荩忱的手紧紧箍着自己的手,坚定而温暖,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乐昌的呼吸逐渐平稳,她只是任由李荩忱攥着自己的手。
或许别人不理解,或许别人不明白,但是她很清楚,李荩忱这是在向自己道白,在向自己告别。
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甚至就连李荩忱自己都不清楚。
所以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注定成为自己新娘的女人。
自己爱她。
“咳咳!”徐陵重重的咳嗽一声。
原本一片窃窃私语声的大堂上登时安静下来。
而徐陵沉声说道:“新人拜堂!”
李荩忱当即牵着乐昌走上大堂,当李荩忱的目光在周围扫过的时候,所有的官员虽然神色各异,但是都没有说话。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保持安静的时候,尤其是李荩忱骤然出现展现出来的气场,让这些官员们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他们不知道李荩忱想要干什么,但是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有胆量说话的话,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拜天地!”徐陵的声音骤然提高。
李荩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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