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徐陵收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直保持怀疑的态度。
如果这是一个陷阱,那么相信了陷阱最外层假象的,无疑是输得最惨的那个。
见徐陵一言不发,沈君高顿时冷静了几分,诧异的问道:“难道徐相觉得哪里不对么?”
徐陵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来回踱步良久,方才淡淡说道:“兵不厌诈,宇文宪和杨坚都是兵家出身,甚至可以说是周人那里数一数二的大将,如果真的是想要击败对方,肯定不会如此声势嚣张。”
“这”沈君高眉毛一挑,说句实话这是他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实际上这也不能全怪沈君高,归根结底沈君高只是一个文官,并没有参与到战争中过,自然没有办法完全理解。
更重要的是沈君高现在身边能够商量的也就只有傅,而傅肯定不比沈君高好到哪里去。否则沈君高也不可能果断的前来询问徐陵的意见。
“只能说明杨坚和宇文宪想要以此向对方表示自己的不满”徐陵轻轻敲着桌子。
相比于沈君高,他是亲身经历过南陈开国的诸多血战、是经历过九年之前的华皎之乱的,对于军事上的见解自然更深一些。至少这种明目张胆的兵马调动和操练肯定不是为了直接进攻对手,若是反过来说想要以此为诱饵引诱另外准备隔岸观火的敌人上钩、从而将双方怒气宣泄出去,恐怕才真的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徐陵的神情愈发凝重。
能够作为北周敌人的,也就只剩下南陈和巴蜀的李荩忱了。
不管是谁上钩,对于北周来说都是送上门的猎物。
根据徐陵得到的消息,李荩忱现在正在一门心思的建设巴蜀,贸然出兵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南陈了。而南陈的这位陛下,可是一个一向不会放过“机会”的人!
这一次甚至连沈君高都已经动心,更何况陈顼!
可是自己的劝说,现在陈顼又能够听得进去多少?
“徐相?”沈君高疑惑的问道。
徐陵轻轻叹了一口气:“沈老弟,听老夫一言,此时切不可轻举妄动,此间肯定还有不少文章,只不过现在老夫也看不透罢了。你最好问一下萧摩诃的意见,当然”
“嗯?”
“当然还有他的意见。”徐陵沉声说道。
沈君高倒吸一口凉气:“他,李荩忱?!”
徐陵郑重的一点头:“在这天下的局势上,李荩忱看的一定要比我们清楚。”
“可是”沈君高皱了皱眉,李荩忱凭什么会主动给东宫这样未来注定的对手合情合理的建议,这让沈君高想不明白,万一李荩忱设计好陷阱想要坑害东宫呢?
“他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徐陵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
说到这里,徐陵已经转过身拿起来桌案上的公文细细看着,显然已经不打算回答沈君高更多的问题。
徐陵很清楚,李荩忱并不会欺骗徐陵,甚至还会告诉沈君高应该做什么,因为现在北周需要一个宣泄之处,所以李荩忱和南陈说什么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出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严守防线,坐山观虎斗。只有北周乱的彻底,李荩忱也好,东宫也罢,才能够真正从中牟利。
而这或许是东宫最后一次和李荩忱合作的机会。
但是徐陵更知道能够让沈君高和李荩忱达成共识只是第一步,真正难以对付的恐怕还是陈顼这位南陈的皇帝,毕竟至少现在东宫势力就算是再庞大,也依旧是要听从于皇帝的命令的。一旦陈顼下定决心想要在这个时候动手,那么就算是沈君高他们也拦不住。
而沈君高缓缓闭上眼睛,他虽然不明白徐陵到底是几个意思,但是他听得出来徐陵话音之中的诚意。
这个老狐狸显然并没有骗他的意思。他和徐陵平时的私交也不少,当然知道这个老狐狸对于这种问题一般是不会开口的,既然开口了自然就不会说假话。
反正现在也已经没有其余的选择,反倒不如就试一试。
当下里沈君高冲着徐陵郑重的一拱手:“多谢徐相。”
徐陵并没有和沈君高客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目送沈君高的身影离开,徐陵方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窗外,喃喃说道:
“李荩忱,想必你也不想看着祸水东流吧,周人那边闹得越是热闹,对你越是有好处,只是老夫能够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知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让陛下也听从你的建议?杨坚和宇文宪这一次有意或者无意布置下来的这个局,可不是好解啊”
而沈君高快步走出徐陵的书房,骤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转而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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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皇族()
花落时节,也是蜀郡城外浣花溪最美的时节。
纷纷落花洒落在溪水中,顺着溪水飘飘荡荡,这些花瓣或是被水中的乱石阻拦,只能一个劲儿的打转,或是汇聚在不远处的池塘上,在池塘上平铺开一层绯红色的地毯。
“没有想到这蜀郡城外竟然有如此风景绝佳之地。”杨素端起来手中的酒杯,轻轻的嗅了嗅香气,“这酒也是好酒,好酒”
这里是李荩忱命人在蜀郡城外浣花溪搭建的一处别院,名为别院,实际上就是几间草堂罢了,至于其目的,不过是因为李荩忱对于另外一个时空中那个忧国忧民的诗圣的仰慕,毕竟现在李荩忱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打点这些家业,所以这些草堂也就是一切从简。
不过从简归从简,无论怎么说也都是镇西将军的家业。坐席和桌子以及上好的陈酿还是不能缺的。
巴蜀的酒是出了名的烈,浓郁的香气在打开酒坛的一刹那就已经足够让人醉醺醺的。杨素虽然久在北方,也习惯了烈酒,但是这种香醇的烈酒还是第一次遇到,顿时被钩起了馋虫。
而李荩忱微笑着说道“某也是无意之间发现的,倒是适合邀请几个知交友人来此观赏,只是草堂简陋,只不过能遮风挡雨,还请处道兄不要见怪。”
“将军客气。”杨素急忙说道。
而李荩忱也不和杨素多少扯,紧接着说道“现在北方局势尚未明朗,某想要弘农杨氏能够主导着北方局势向着分裂的方向走,不知道处道兄能否明白某的意思”
杨素怔了一下,登时手微微一抖,酒水都险些洒了出来。他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会如此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到这个,但是他很清楚李荩忱这样做的目的。
李荩忱这是丝毫不想掩饰自己对北周的图谋,甚至他现在已经开始选定弘农杨氏作为自己计划的实施者。
杨素不知道李荩忱到底想要多少,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认为李荩忱的目标是整个北周,一想到北周分裂之后需要面对这么一个伺机而动的对手,杨素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寒。
而李荩忱伸手沾了点儿杯中酒,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这里是长安,这里是邺城,想要让杨坚和宇文宪互相猜忌,就不能将他们放在一个地方上,必须要把其中一个人驱赶到邺城,这样才能让他们形成东西割据、分庭抗礼之姿势,到时候就算是我们不在中间煽风点火,恐怕双方也得有人想要黄袍加身。”
“什么”杨素显然没有听清楚李荩忱最后几个字的意思。
而李荩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当即重新强调一遍“皇袍”
杨素皱了皱眉,顿时明白了李荩忱的意思,他知道就算是宇文宪和杨坚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到时候他们手下那些想要当从龙功臣的人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十有八九会真的如李荩忱所说直接将皇袍披在两个人的身上。
可是想要让宇文宪或者杨坚离开京城,岂是那么容易的,除非两个人的矛盾已经彻底激化,而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不得不离开京城以避免杀身之祸。
“邺城是宇文宪打下来的,现在驻守邺城的也是宇文宪的部将,”杨素干脆的说道,“将军如此说,看来是想要逼迫宇文宪出走邺城了”
李荩忱微微颔首“所以对于弘农杨氏来说,需要做的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向宇文宪靠拢,而且还应该在暗中帮助杨坚,这样才能使得宇文宪和杨坚此消彼长,最终使得杨坚在京城之中占据主动,接下来家族便应该劝说宇文宪出走邺城,一旦宇文宪到达邺城,甚至是到了洛阳,他和杨坚之间就不存在任何面对面将矛盾阐释清楚的机会,这一份猜忌和敌意只可能永远伴随他们。”
杨素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盯着李荩忱。
李荩忱的狠辣在这一刻让杨素很是震惊,他很清楚,这对于弘农杨氏终归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但是如果成功的话,李荩忱和弘农杨氏肯定会从中获益太多。
而杨素手撑着桌子,微微眯眼“如此兵行险招,弘农杨氏必然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未来皇族的身份,”李荩忱径直打断杨素,“对于弘农杨氏来说,值得如此冒险。”
杨素整个人仿佛都被定住了,而李荩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最终杨素是浑浑噩噩的走的,那杯中令他称赞的酒一点儿都没有碰,他也没有给李荩忱任何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李荩忱很清楚,自己开出了最苛刻的条件,也给予了杨素不可能拒绝的好处。
他确信杨素最终会给自己满意的答案的。
而接下来李荩忱更需要用心去对付的,恐怕就是即将到达的许善心了。缓缓站起来,李荩忱看向等候在门外的李平“使者船只还有多长时间到达”
“两个时辰。”李平急忙回答。
“走吧。”李荩忱微笑着说道,不过当他看到门外那缓缓离去的身影时候,还是脚步一顿。
杨素不能在一时半会儿就决定整个家族的命运,而自己如此果断的决定了整个李荩忱团体的命运,不知道这算不算自私呢
也不知道萧世廉、裴子烈他们,又是不是真的会支持自己
李荩忱站在屋檐下,看着流淌的浣花溪水,一时间有些茫然。
蜀郡码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老天爷还是很给李荩忱面子的,至少今天是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码头上已经人山人海,蜀郡的不少百姓都闻风而来。而李荩忱的亲卫也不敢怠慢,早早的在码头上展开队列,将警戒线拉了出来,以防有人趁此机会作乱。
毕竟现在的巴蜀还不能算很太平,而睡都不能保证其中就没有想要反对李荩忱的人。平时李荩忱在巴蜀是手眼遮天,可是现在朝廷的使臣抵达,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南陈这个千里之外的朝廷能够让李荩忱有些警惕和忌惮的时候了。
若是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闹乱子,至少对于现在在表面上还想维持和南陈关系的李荩忱来说,确实有些不好收场。
一艘艘朝廷的船只出现在天边,旋即整个码头上响起整齐的锣鼓声音。
第六百三十八章 宣旨()
李荩忱在不少亲卫的簇拥下快步走过来,而跟着他的还有蜀郡的太守唐正良以及即将获得册封的折冲将军戴才。
李荩忱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船只,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从吕梁那个山中踉跄求生到现在站在这码头上等待着朝廷的册封到底经过了多少艰难险阻,更不知道自己为未来选择的道路是不是真的是对的,是不是真的对得起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么多人的信任。
自己到底是带领他们走向那个自己规划的美好时代,还是最终因为自己的痴心妄想而使得这么多人最终只能化作孤魂野鬼?
乱世之中固然需要的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拼搏,但是当这些代价变成眼前这些活生生的生命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无比残酷而冷漠,李荩忱自问自己做不到,就像是当初在吕梁山中的时候,虽然明知道自己逃走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李荩忱依旧难以接受自己将宋飞和郑庆他们直接抛弃。
有的时候人性、道义以及良心总是会和想要实现的目标有所冲突,可是注定了不可能有一次又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李荩忱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已经使得他可以不再是那个曾经油腻的连自己都厌恶的小白领,但是也让他更清楚,自己继续从头再来的机会可就再也没有了。现在的一步迈下去,任何的后果都由李荩忱承担。
如果现在李荩忱还想要反悔的话,他来得及,因为许善心还没有到岸上,李荩忱完全可以在之后向许善心表示自己的诚意和忠诚,愿意继续成为南陈的臣子,这样就算是陈顼最后依旧不会放过他,可是至少跟在李荩忱身边的这些人不至于被牵连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一个人决定一个团体的命运,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残酷,无论是对于那一个人还是对于这一个团体之中的所有人。
似乎察觉到了李荩忱的犹豫和担心,戴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将军,事已至此,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李荩忱怔了一下,下意识的侧头看向戴才,而戴才斩钉截铁的说道:“将军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应该怎么带着我们克服困难继续走下去,而不是应该走向何方,因为这一条路,我们并不后悔追随。”
轻笑一声,李荩忱并没有否认戴才猜测出了自己的心思,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而戴才和唐正良此时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站在李荩忱左右两边,显然对于刚才李荩忱的这个犹豫,他们两个更或者几乎所有的李荩忱团体之中的人已经在私下里达成了共识。
就算是朝廷有百般刁难,他们也要一起支持李荩忱走下去。
船在这个时候靠岸,而顾野王带着一个年轻人快步走下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显然相谈甚欢。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就是朝廷的使者许善心了。
当许善心的脚踩在实打实的码头地面上时候,顾野王微微退后几步,而许善心一挥手,几名护卫快步跟上,他们的手上都举着托盘,托盘之中自然放着圣旨。
“圣旨到!”许善心朗声说道,“荡寇将军李荩忱上前接旨!”
李荩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臣,李荩忱领旨!”
就在这一刹那,李荩忱和许善心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交错。李荩忱面色冷静,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许善心微微一笑,李荩忱如此配合工作,至少说明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
许善心携带的圣旨和之前朝廷已经公示天下的几乎没有多少差别,李荩忱当着整个蜀郡百姓的面接过圣旨,正式成为南陈的镇西将军、汉中侯,并且也是未来的驸马。
而李荩忱并没有着急和许善心谈论天下大势和现在他同南陈之间关系的事情,而是妥善的将许善心安排在了驿馆,紧接着让顾野王和唐正良、戴才等文武官员一齐前来议事堂。
顾野王此时正静静等候着李荩忱开口说话,刚才他已经将自己在路上的规划和打算尽数告诉了李荩忱,是的,顾野王在船上给许善心提出的建议实际上并没有得到李荩忱的允许,更或者换句话说,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根本不允许顾野王先向李荩忱申请之后再反过来给许善心一个答复。
顾野王也只能在李荩忱允许的范畴之内,挑选出来一个最容易让许善心动心的条件,而事实证明,许善心确实对顾野王的提议非常感兴趣,并且已经打算就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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