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翼在李迅的带领下也沿着另外一个方向切割这混乱的大阵,北周军队一时间首尾不能相顾,敌人随时都有可能从自己的背后或者侧翼冲出来,使得北周士卒总是顾此失彼。
看上去完整的北周军阵此时完全变成了一张饼,陈智深和李迅不断地将他们切割、分离、包围,一块一块的蚕食。
可是现在的韦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荩忱和裴子烈就在身前,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指挥作战。
无论是从整个战术上的规划还是从个人的格斗上,韦寿都输的很彻底。
“你们两个夹攻,还真是够‘光明’的。”韦寿伸手拄着刀站直,声音有些冰冷。这实际上也是让他气愤和不满的地方,李荩忱这样做在他看来怎么都有些卑鄙。
李荩忱似乎对此置若罔闻,大步走到韦寿面前。李平等人都着急的跟着上前一步,虽然韦寿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而李荩忱手中的子云枪也没有丢掉,但是毕竟两人相距这么近,对李荩忱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裴子烈只是伸出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李平等人对视一眼,只能攥紧兵刃不再向前。而裴子烈缓缓的将目光落在李荩忱的身上,转而又落在韦寿握刀的手上,如果韦寿想要动手,裴子烈肯定会第一时间冲过去。
但是裴子烈感觉韦寿不会。
或许是因为此时李荩忱很平静的和韦寿对视,又或许是因为韦寿的身体微微佝偻,似乎已经丧失了斗志。
周围的厮杀声仿佛都变得远了,北周兵马正在收缩,一排排北周士卒惨叫着倒下,这混乱仿佛是当初贺娄子干被包围时候的重演,只不过相比于那一次,这一次更为直接,更为惨烈。
那一次的崩溃和死亡都是隐藏在黑暗的树荫下的,而这一次却是赤果果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韦寿的指挥失当使得自己的中军和亲卫暴露在了李荩忱的主力之下,或许可以说是这一战之中最大纰漏。但是换做其余人,恐怕甚至很难达到韦寿的水平。
李荩忱微微一笑:“成王败寇,公平与否,光明与否,何不留给后人评说?”
韦寿怔了一下,没有想到李荩忱会如此明确的顶了自己。当即微微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说,李荩忱这一句话都足够反驳一切。
成王败寇,事实永远都是如此残酷,现在李荩忱就是这一战的胜利者,就算是他有些瑕疵,也会被胜利的光辉取代。在那些一向喜欢言简意赅、爱惜笔墨的史官笔下,这一战或许也只是被一笔带过,而此间的细节恐怕也再也没有人知道。
“某转战南北,没有想到今天败在你的手上。”韦寿喃喃说道,脸色却骤然狰狞起来。
“不好!”全神贯注看过来的李平等同时向前一步。
而裴子烈微微躬身,向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
李荩忱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真的并不害怕此时韦寿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动作。
轻轻叹息一声,韦寿声音更低几分:“爹爹,孩儿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韦寿霍然横刀,瞪大眼睛一挥。
“哐当”一声,刀落地,鲜血从脖颈之中喷溅而出,斑斑点点洒在李荩忱的脚下,而韦寿仰面栽倒。
李平等人下意识的涌上来,而李荩忱手臂伸直,挡住他们。
静静看着这个实际上还是第一次对阵的对手,李荩忱一言不发。而裴子烈上前几步打量着眼睛怒瞪的尸体:“倒是一条汉子。”
“命人给韦孝宽送过去吧,首级留着吧,某也用不到,”李荩忱淡淡说道,将手中的子云枪在地上一插,“这一战结束了。”
李平等人已经四下里散开,片刻之后“韦寿已死,降者无罪”的呼喊声已经响彻整个战场。
一面面青色旗帜逐渐倒下,一名名北周士卒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剩下打扫战场的事情已经不用李荩忱再多吩咐,陈智深和李迅都已经是个中老手。
而裴子烈沉声说道:“可是这一场大战却并没有结束。”
李荩忱打趣道:“谁不说呢,这一下可是把韦孝宽给得罪狠了。”
裴子烈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这罪名你我可得一起担待。”
而不等李荩忱回答,身后的军阵中响起阵阵欢呼声。无数的南陈将士和巴人士卒有些疯狂的涌过来,将李荩忱和裴子烈包围。还不等两个人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抛上了半空中。
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裴子烈一侧头看着欢呼声中和自己基本处于同样高度的李荩忱。
李荩忱只是很放松的任由下面一双双手将他托起,抛升。
他在享受属于他的一切。
感受到了身边的目光,李荩忱也侧过头。
两个人在空中相视一笑。
这是属于他们的胜利,只是不知道好运会不会永远伴随着李荩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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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陈太建十年三月十五日,荡寇将军李荩忱击杀北周永安县侯、恒州刺史韦寿。
第五百七十八章 质疑()
“李荩忱!”韦孝宽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他的牙关已经咬得紧紧的,神情有些狰狞。
如果说之前贺娄子干下落不明还能让韦孝宽接受的话,那么韦寿的战死已经让韦孝宽愤怒到了极点。
不管这一战到底韦寿犯了什么样的错误,终究是韦孝宽的儿子。韦孝宽的儿子有很多,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分散在全国各地,或是征战沙场,或是在地方为官。
真正有空陪伴在韦孝宽身边的也就只有韦寿这一个人,所以韦寿才是韦孝宽精心培养的继承自己兵法衣钵的人。
而这一次韦寿自请以刺史的身份追随韦孝宽入蜀,更是让韦孝宽觉得有了很好的历练韦寿的机会,所以才会在当时剑阁分兵的时候让韦寿独领一军,毕竟救援蜀郡是并不算繁重但是却很光荣的事情,这样的好事韦孝宽当然想要交给自己的儿子
只是谁曾想到,这入蜀之战到头来竟然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韦寿果断的从绵竹关撤退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毕竟当初进攻绵竹关的果断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能力,可以算是这一次巴蜀之战中少有的出彩的地方。
因此就算朝廷想要怪罪下来,韦寿被怪罪的可能性也不大。他已经尽量保证了救援的速度,一切都是在超出计划进行,甚至还一度让裴子烈很狼狈。蜀郡失守的主要责任或者说全部责任应该还在蜀郡的守军身上。
谁知李荩忱并不想让韦孝宽或者尉迟迥平平安安的从这里离开,韦孝宽当初说什么也不可能猜测到,不久之后的现在,自己的亲信贺娄子干下落不明,而本应该因为当初绵竹关之战而受到褒奖的韦寿,则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韦寿死了,而更重要的是,现在摆在韦孝宽眼前的局势已经变得更加复杂,复杂的韦孝宽都已经很难去揣测和琢磨。
李荩忱已经完全斩断了苍溪谷的道路,长谷、北口等地都落在了李荩忱的掌握之中,甚至韦孝宽不知道在没有了足够的守军之后,剑阁会不会也被李荩忱所觊觎。
而这周围的大山之中,连韦孝宽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巴人斥候正在来往游荡,可以说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李荩忱的掌握之中,这才是韦孝宽最为难受的地方。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是现在知己知彼的是李荩忱,而韦孝宽在这个李荩忱为他选定好的战场之中根本无法施展。此时韦孝宽才彻底明白,自己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战场,又面对了一个怎样的对手。
“现在依旧联系不上崔弘度么?”韦孝宽回头低声问道。
崔弘度是现在韦孝宽在苍溪谷北段唯一还能利用的兵力,可是崔弘度的处境应该也不妙,毕竟徐家沟这里地处北口和长谷之间,崔弘度无论是向北还是向南都注定会遇到李荩忱或者萧世廉的顽强阻击。更重要的是崔弘度手上的兵马也不多,而且长谷这样的粮仓重地失守,更是让崔弘度很难支撑。
这也是为什么韦孝宽根本就没有将崔弘度这一支兵马考虑进去,因为他需要操心的是怎么去救援崔弘度,而不是再让他多做什么。
“现在还找不到,”曹孝达沉声说道,“随着长谷被萧世廉占领,我们的斥候已经没有办法依靠苍溪谷主干道来往,而周围山上的各处小路自不用说,都在敌人斥候的掌控之中。我们的斥候很难突破巴人的封锁。”
韦孝宽微微颔首,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粮草还剩下多少?”
曹孝达迟疑片刻,有些无奈的回答:“之前大半部分的粮草都在长谷的营寨,只可惜现在应该都已经落入李荩忱的手中。剩下的粮草恐怕只能支撑大军转战十日,不过等到尉迟将军将粮草送过来,恐怕应该能支撑的时间长一些。”
“那曹将军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韦孝宽的声音依旧很低沉,目光有些飘忽。
周围的将领们都将目光落在曹孝达的身上,多少有些不忿。
无论怎么说,曹孝达都是尉迟迥的人,不过好像韦孝宽对曹孝达的信任甚至已经在对他们之上,这让这些韦孝宽麾下的部将们多少心中都有些不满,难道韦孝宽是真的打算要和尉迟迥同心合作了么?
曹孝达显然也没有想到韦孝宽会有如此一问,不过他也能够大致揣摩到韦孝宽的意思。现在苍溪谷的战事已经糜烂到了一定程度,这三万久战疲惫的大军经过连番苦战已经连两万人都不剩,可是即使是如此,这依旧是北周的精锐主力,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尉迟迥部和韦孝宽部之间如何争斗,而是怎样才能将这一支军队平平安安的带着离开苍溪谷抵达剑阁。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击败李荩忱这个目标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但是韦孝宽也好,尉迟迥也罢,自然不能容忍这么多兵马就这样被困死在苍溪谷。
所以现在两部在历经惨败之后联起手来也是应该的,毕竟相比于尉迟迥部,现在韦孝宽麾下的兵马损失的也差不多了,双方已经在实力上达成了之前没有的平衡,更让韦孝宽倾向于和尉迟迥可以平等的对话。
而相比于韦孝宽麾下的那些部将,显然曹孝达除了已经率领前锋挺进的李询之外官衔最高、资历最老的。
韦孝宽让曹孝达先表达看法,显然已经在传达自己的善意。
曹孝达迟疑良久,方才沉声说道:“将军,某窃以为应该先把长谷拿下,和崔总管联系上,同时请后面的尉迟将军加快行程,在这大山之中作战,我们需要保持足够的兵力。”
顿了一下,曹孝达紧接着说道:“之前我们在苍溪谷的排兵布阵显然有一定的问题”
说到这里曹孝达顿住了,抬头看向韦孝宽,而周围的将领们神情也都变得不善,一道道目光汇聚过来如刀割。
曹孝达对这件事的质疑已经让他们都有些不满,毕竟质疑韦孝宽,也是在质疑在场的大家。主将的决断有问题,其余的部将肯定脱不了干系。
第五百七十九章 困兽()
当时韦孝宽麾下兵马人数多、尉迟迥少,再加上剑阁那边的守军是在韦孝宽体系之中的,所以之前的苍溪谷战事防务实际上都是韦孝宽在主持,尉迟迥最多只是提了几个建议,毕竟他需要负责善后,并且防备敌人有可能从天宫院发起的袭击。
因此现在曹孝达说苍溪谷战事中北周的排兵布阵存在问题,就是在明确的说韦孝宽的安排有问题。
韦孝宽眉毛一挑,不知道曹孝达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沉声说道:“尽管说便是。”
曹孝达微微颔首,提了一口气:“将军,属下窃以为一开始封锁各处道路和关卡以求能够将李荩忱困在山中是错误的,而事实也证明,这不过是将我们的兵力更加分散,李荩忱很轻松的可以切断各处关卡之间的联系,从而一点一点的蚕食我们。”
韦孝宽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打断曹孝达,他的布置一开始是得到了包括尉迟迥在内很多人的赞同的,毕竟在面临兵力不多且分散的敌人时候,这种锁住关键地方,通过巡逻队来往巡逻以连成一张大网,使得任何闯入其中的敌人都插翅难逃的战术,一直都是非常有效的。
韦孝宽当时也没有奢望着李荩忱能够落入这天罗地网中,这样的安排布置实际上更多的是威慑李荩忱,毕竟韦孝宽的真正目的是先安全的从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的阆中地区抽身而出。
然而实际上李荩忱不但一头撞进了这天罗地网之中,并且还将这天罗地网撕得粉碎。
顿了一下,曹孝达沉声说道:“现在我们的兵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所以这样的战术肯定不行,所以某将以为,我们应该转为重点防御,同时甚至可以尝试着去诱使李荩忱前来进攻我们,从而判断清楚李荩忱的目的所在。”
韦孝宽并没有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伸手轻轻敲着桌子。
而曹孝达微微抬起头,正好迎上韦孝宽的眼神。
具体怎么指挥,怎么操作,实际上曹孝达还是没有说,
“善。”韦孝宽只是说了一个字,旋即转过头看向其余的北周将领,“众将听令!”
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韦孝宽的部将们同时向前一步:“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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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荩忱静静的站在山上,茫茫群山看不到尽头。
距离李荩忱所在山头不远处就是崔弘度此时据守的山。
这家伙倒也不傻,知道徐家沟这种地方根本没有办法应对李荩忱和萧世廉的南北夹击,所以很干脆的撤退到了徐家沟东侧的一座山上,这里虽然偏离了主道路,但是毕竟是险要所在,至少可以让崔弘度安心立足。
现在整个战局已经变得越来越混乱,无论是南面的韦孝宽还是李荩忱眼皮子底下的崔弘度,恐怕都在想方设法猜测揣摩李荩忱的心思,可是如果让他们知道现在李荩忱就只是站在这里看风景,恐怕非得气到连连跳脚。
“世忠,”萧世廉快步走过来,看着李荩忱的背影,低声说道,“长谷那边的斥候已经发现了韦孝宽的前锋,主将是李询。”
“意料之中,”李荩忱淡淡说道,旋即转过身看向萧世廉,“韦寿的尸体已经派人给韦孝宽送回去了?”
萧世廉微微颔首:“某挑选了两个胆子大的送到了敌人主寨前,韦孝宽派人接收之后并没有刁难我们的人。将尸体完整的送还给他,世忠你本来就已经尽仁尽义了,要知道你没有了这首级,想要以此请功可就比较费劲了。”
古代论战功都是以首级论之,因此李荩忱拿不出来韦寿的首级,这功劳奖赏自然就要大打折扣。不过李荩忱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这一战下来,某的功劳还不够么?”
萧世廉怔了一下,旋即微微颔首:“是啊,蜀郡,阆中,再加上这苍溪谷,你可是咱们大陈的大功臣,换做任何人恐怕都很难做的比你更加优秀了。不过说来也怪”
“怎么?”
萧世廉迟疑片刻,还是无奈的说道:“朝廷已经开始讨论议定襄阳和淮南那边的功劳,可是就是对我们闭口不提,你看大将军府抄送的战报和奏章,根本就没有我们的份儿,会不会是爹爹在故意瞒着我们,想让我们好好打这一仗再说?”
“这不是大将军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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