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他知道淳于量和吴明彻之间的隔阂,所以就帮淳于量把想说却不能说的话说了出来。
说吴明彻没有实力这种话,当然不能从淳于量的嘴里出来,反倒是萧摩诃这个吴明彻一手提拔上来的阐述事实更好一些。
淳于量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如此算来就只剩下这襄阳了。所以你才如此着急想要切断襄阳和樊城的联络。”
萧摩诃笑着说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将军。”
淳于量也笑了笑:“这人才一代又一代,都这把老骨头了,也就是这一双眼睛还能看的清楚一点儿。”
顿了一下,淳于量有些感慨:“如果不是李世忠在巴蜀那边拖住了尉迟迥和韦孝宽那两个老家伙,这一战可就真的没有那么轻松了。”
对此萧摩诃只能报以苦笑,现在整个战线上,双方兵力对比最悬殊的就是巴蜀战线,可是打的风生水起的也是巴蜀战线。所以想到这里萧摩诃也多少有些脸上无光。
不过脸上无光归脸上无光,萧摩诃并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他很清楚自己肩负着怎样的责任,对眼前的这一支大军他必须要负责,毕竟这才是南陈唯一的主力。
但是稳重归稳重,在骨子里萧摩诃自然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所以这一战实际上从一开始他还是在兵行险招。
萧摩诃并不着急进攻襄阳,而是将主力推到沔水北岸,就是想要抢在敌人主力赶到支援之前尽最大可能的进攻樊城,如果能够将樊城拿下了那固然最好,就算是没有办法拿下,那依靠水师的支援也依旧有抽身而出的机会。
至于现在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络,也是萧摩诃盘算着时日应该不多了,所以他必须要为下一步做准备,所以他现在最需要做的自然就是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水上联系,将襄阳城彻底变成一座沔水南岸的孤城。
这样在明年冬天天冷封江之前,萧摩诃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能够用来进攻襄阳,孤立无援的守军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尚且难说。
“启禀将军,蜀郡大捷!”一名传令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山顶,手中拿着一封战报,声音之中已经有些颤抖。
而萧摩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蜀郡大捷!”传令兵激动地将手中的战报递上来。
淳于量此时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对于他们来说,以李荩忱那完全处于劣势的兵力,能够守住几处重要关隘拖住尉迟迥和韦孝宽实际上就已经很厉害了,至少从整个大战线的角度上来说,韦孝宽和尉迟迥两个北周大将陷在巴蜀,就已经很有力的支援了其余方向上的战斗。
换句话说,淳于量和萧摩诃根本没有奢望李荩忱真的能够攻城略地,甚至已经做好了巴郡战败、李荩忱退入西陵的心理准备——为此还有一支水师特意前往西陵准备接应。
可是现在送到他们面前的却是巴蜀的捷报,却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萧摩诃率先伸手接过来,这战报根本就没有用火漆封好装在信封里,而直接就是这么一张抄送的纸,一般这种情况只用于根本没有办法遮遮掩掩的大胜或者大败,也就是说“蜀郡大捷”是肯定的了,毕竟这传令兵还不至于连胜利和失败都分不清楚。
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萧摩诃眉毛一挑,一边将战报递给淳于量,一边大笑道:“拿下蜀郡,韦孝宽和尉迟迥顿兵阆中,进退不得。打得好,打得好啊!”
“真的把蜀郡拿下了······”淳于量此时也有些如梦如幻的感觉。
萧摩诃狠狠的一挥拳头,没有想到最后三处战线上最先打开局面的竟然还是巴蜀。李荩忱拿下蜀郡,这巴蜀的战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对于现在的襄阳战局来说,李荩忱拿下了蜀郡,已然对汉中形成了压力,就算是李荩忱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具备进攻汉中的能力,敌人也不可能通过汉中再前往襄阳战场,就等于萧摩诃现在需要面临的威胁已经只剩下北方了。
淳于量缓缓放下这战报,相比于明显带着喜悦神色的萧摩诃,他有更多的忧虑。萧摩诃的儿子萧世廉就在李荩忱军中,这一战少不了萧世廉的好处,自然就少不了萧家的好处,所以萧摩诃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淳于量就得掂量掂量这一场大战的分量。李荩忱上天庇护一般接连拿下来巴郡和蜀郡,甚至还能够凭借劣势的兵力和尉迟迥、韦孝宽斗得旗鼓相当,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天分已经不言而喻。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南陈朝堂必然不可能继续有如之前打压李荩忱那么整齐划一,开始掂量这大陈未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一个冉冉升起的将星,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
第五百三十六章 铁骑卷尘来()
年轻有为的李荩忱,已经越来越苍老的陈顼,还有那个谁都知道不怎么争气的陈叔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多已经经历过上一次改朝换代的老臣心里说什么都得掂量掂量了。
淳于量虽然已经老了,但是对这局势还是看得清楚。之前陈顼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遏制李荩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李荩忱太年轻了,而李荩忱所取得的成就实在是让陈顼坐立不安。
如果李荩忱再年老个三四十岁,陈顼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恐惧,毕竟这意味着李荩忱已经不会再有太多的上升空间,可是现在不一样,一个年轻的常胜将军对于一个刚刚从分裂和动荡之中走出来的朝代,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李荩忱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陈顼都不可能没有防备,毕竟这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大胆的人和想要从龙的人。
拒绝向巴蜀提供更多的支援,多少也是因为陈顼想要打磨和压制李荩忱,李荩忱败得惨,陈顼才能够确保李荩忱对南陈的忠心,哪怕这忠心是建立在李荩忱手中的力量尚且不够的基础上。
可是很明显,整个局势并没有向着陈顼想象之中的那样发展,随着李荩忱拿下蜀郡,这个年轻人注定将会难以遏制。前朝萧宝卷割据巴蜀、自成一体的事情,作为过来人淳于量可不是不记得。
更可怕的是显然李荩忱不是萧宝卷,或者说李荩忱根本不是萧宝卷那个只有野心没有实力的人能够相比的。
荆州之战、巴郡之战、蜀郡之战,李荩忱已经用太多的胜利证明自己的实力和野心。
这个骤然名扬天下的年轻人,正在用绝对的战绩和胜利证明自己又立足于这天下的实力。
如果这李荩忱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淳于量并不觉得他做不到,而这就得让淳于量心中好好思考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提前表示对李荩忱的支持,毕竟一旦局势变化,身为淳于家的家主,淳于量必须尽量保证淳于家的利益。
“老将军在想什么?”萧摩诃在一旁微笑着问道,巴蜀之战的战果显然让萧摩诃心中也舒坦了不少。毕竟之前他最担心的实际上还是巴蜀那边,萧世廉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因此萧摩诃就算是不想着巴蜀战事能够以最终的胜利落下帷幕,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归来。
将军难免阵上亡,可是天下父母哪有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战死的?
有些时候只是别无选择罢了。
不知道萧摩诃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事,淳于量慌忙转移话题:“老夫还是担心眼前的战事啊,这襄阳”
并没有揭穿淳于量,萧摩诃只是收敛起来笑容正色说道:“那我们就看着,这战局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淳于量微微颔首,还不等他接着说话,又是一名传令兵飞快的冲上来:“启禀两位将军,沔北鲁将军急报!”
萧摩诃和淳于量脸上的神情都是一变,萧摩诃飞快地接过来战报,打开看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两万骑兵。”
淳于量的拳头不知不觉得攥紧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敌人的援军,他们等候多时,想要等待的就是眼前这个机会。
沔水之上,水师的船只还在一点一点的向前推进,虽然拿下栈桥肯定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一时半会儿想要水师抽身而出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淳于量低声说道:“樊城下的军队不知道能不能撤回来半数。”
“没有可能,”萧摩诃淡淡说道,“如果只剩下五千兵马阻拦敌人的话,恐怕连抵挡一个照面的能力都没有,鲁广达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寄希望于能够阻拦敌人的骑兵,只要打退了这一次进攻,还是能够尽量撤退回来一些人马的。”
淳于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在萧摩诃这里,鲁广达这一支军俨然已经成了弃子,能不能活命全要看老天爷的造化了。不过萧摩诃以此为代价诱使敌人援军现身,并且彻底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系,似乎也不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只是这其中又有多少血火燃烧,又有多少生命就此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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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将军,敌人骑兵距离我军大阵还有五里地!”流星探马飞快的冲入阵中,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点将台。
鲁广达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回头看去,水师战船已经开始靠上简易的码头,而大队的南陈步卒正在上船。但是鲁广达心中很清楚,距离大军只有五里的骑兵几乎可以说转瞬就会出现在眼前,自己麾下这上万将士想要全部上船撤退到沔水南岸,岂是那么容易。
几名偏将也都快步走过来,眼前的凶险他们已经很清楚,更或者说在渡过沔水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面对敌人前来支援的大军的准备。
当哨骑发现敌人骑兵的时候,实际上这些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将领们并没有多少惶恐,而是很快就收拢军队,依托营寨结阵准备防守。各种辎重车辆已经全部推出来,沿着营寨外面的壕沟重新布置了一道防线。
大家不奢望能够凭借一万步卒抵挡两万骑兵,但是只要能够把大多数的主力撤退回去就算胜利了。
“两万骑兵。”鲁广达斟酌道,这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敌人的前锋,而且军中没有旗号,根本不知道领军的是谁。鲁广达更清楚,在这骑兵的后面,肯定还有更多的步骑,能够让两万骑兵作为前锋,这后面至少应该还有三四万兵马。
敌人为了救援襄阳,当真是摆出了不小的排场。
“我们的人马全部上船预计需要多久?”鲁广达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着,他必须心中有数。
“三个时辰是肯定的,”一名副将急忙回答,“水师现在还在进攻两座城之间的栈桥,因此根本没有办法抽调出来太多的船帮忙运送。而将军也知道,这栈桥不得不切断。”
鲁广达微微颔首,敌人想要拿捏住的显然也是这南陈水师正在前方鏖战的时间,毕竟南陈控制整个沔水的水师才是真正威胁到襄阳和樊城安全的存在,因此敌人在这个时候出现也在情理之中。
第五百三十七章 背水()
不过饶是如此,鲁广达还是得感慨一声,敌人的援军肯定不是刚刚抵达战场——鲁广达还没有天真地以为事情会如此巧合——敌人的主帅肯定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这一战不是那么好打的。
“报,敌人骑兵距离营寨两里地!”流星探马飞快而来。
“列阵!”鲁广达沉声说道,“两翼不准动,同时告诉水师战船,请他们靠上码头,用床子弩和投石机支援我们。而运兵的船只可以先走一步。”
“这”副将有些不解,现在上船的士卒只有少数,鲁广达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鲁广达紧紧抿着嘴,一挥手。副将不敢怠慢,急忙拱手离开。
而鲁广达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但是他更清楚如果此时运走半数兵力,单单凭借剩下的五千人,想要抵挡住两万骑兵的冲杀,根本是痴人说梦。
“将军,敌人转瞬即至。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您也抓紧离开吧。”亲卫队长上前一步担心的说道,“这打起来可就是死战了”
就算是有营寨的依托,骑兵浩浩荡荡席卷而来,鲁广达这万余步卒能够支撑的可能性也不大。更重要的是高移动力的骑兵还有身后滔滔沔水显然已经限制了鲁广达最后的移动力,他能做的也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死死守住营寨。
因此将士们都心知肚明,这一战只要开始,就只剩下了你死我活。北周赖以纵横天下的骑兵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亲卫队长如此说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既然已经是死地,鲁广达至少不能继续停留在这点将台上了,就算是转移到码头上也更安全一些,大不了到时候脚底抹油,敌人的骑兵就算是再嚣张,肯定也没有胆量直接冲击南陈水师武装到牙齿的战船。
鲁广达瞥了自己的亲卫队长一眼,他清楚这肯定不是他一个人想要说的,其余的将领们多少也都有这样的想法。说到底鲁广达是他们这一支军队的灵魂所在,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如果说之前就感受到了危险而强行撤退的话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无疑已经晚了,鲁广达不能丢下半数的将士让他们在这里送死。他要尽力带着更多的人平平安安的回去。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最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击退敌人的进攻。鲁广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他必须要尝试一下。
轻笑一声,鲁广达径直一摆手:“让开。”
亲卫队长怔了一下,不过还是下意识的侧身让开半步。而鲁广达径直走到点将台的边缘,“铿锵”一声抽出自己的佩剑,朗声说道:“诸位将士,敌人骑兵已经接近我们的营寨,现在我们面朝樊城,背临沔水,身处绝地。敌人肯定不会好心放我们离开,所以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死战!”
鲁广达的声音洪亮,营寨之中一名名士卒同时抬起头来看着他。
一片寂静,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我,鲁广达,就站在这里,指挥你们战斗,和你们并肩作战,只要我的前面还有一名袍泽弟兄,我以自己的名誉发誓,绝对不退后一步!”鲁广达大声说道,“我不会丢弃任何一个弟兄,随我杀敌!”
“杀敌!”无数的将士激动的举起手中的兵刃。
浴血厮杀在最前线的将士,从来都不害怕什么死亡和杀戮,他们真正害怕的是已经习惯了的秩序和集体在转瞬之间土崩瓦解,他们畏惧的是自家的将领们在关键时候临阵脱逃。
当将帅冲杀在最前线的时候,就算是身边只有区区两三个人,这些将士依旧有胆量追随着主将向前冲。
“杀敌!”一只只手臂举起,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激昂,似乎他们的敌人根本不是两倍于自己的铁骑。
声浪咆哮,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在这吼声之中颤抖。
而就在不远的天边,烟尘滚滚,一面青色的旗帜跃出地平线。
转瞬之间,北周骑兵呼啸而来,黑色的潮流从天边翻滚向前,仿佛任何阻拦在前面的敌人,都会被这骑兵潮流无情的撕成碎片。
相比于南陈军队的昂扬呼喊声,这些北周骑兵只是狠狠催动着战马,黑色的潮流一分为三,两路从侧翼进行包抄,而中间人数最多的一路直接向着营寨的正门冲过来!
干脆、果断,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就是要用无可阻挡的气势直接碾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