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徐德言这样的世家出身的,反倒是有些关节绕不过去,裴子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徐德言点透,至少让徐德言又一个心理准备,否则一旦事起突然,少不得尴尬。
至于徐德言会不会说出去,裴子烈并不担心。
经过和徐德言这么多天的共处,裴子烈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口无遮拦的人,徐陵将徐德言放到这巴蜀来,多少都有试探的意思,裴子烈不相信徐德言不明白徐陵的用意,因此这样的话徐德言烂在肚子里或者只告诉徐陵的可能性很大。
而徐陵这个老狐狸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是不会乱说话的,而刚才裴子烈说话实际上都是模棱两可,已经很含蓄了,在没有旁人听到的情况下,徐德言什么都证明不了。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让朝廷对李荩忱心生不满和产生怀疑的话,那甚至根本不用徐德言来开口,朝廷对于李荩忱的怀疑可是从来都没有少过。
更何况徐德言的存在已经确保了徐家在这个新的团体之中的位置,徐陵一旦有所动作,最后还是掐断徐家一条新的道路罢了,只要徐陵还有点儿脑子,还是从徐家之主的角度思考,那么就肯定不会如此做。
想到这里,裴子烈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徐德言。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已经说了、做了,之后徐德言如何判断,实际上裴子烈也无法完全拿捏。
徐德言轻轻摩挲着下巴,之前他只是单纯的认为李荩忱是东宫和萧摩诃的爪牙,至少现在还远远没有到羽翼丰满的时候,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现在他已经明白,不管李荩忱有没有这样的想法,至少裴子烈已经有了,而裴子烈这样一向谨慎和稳重的人都开始往这方面考虑,更何况别人?
徐家不是南陈的忠臣孝子,徐家是一个世家,世家就需要延续和生存,所以徐德言必须要帮助徐陵、帮助整个徐家作出判断。
跟着李荩忱,现阶段来看未尝不是好事,所以徐德言打算把今天听到话暂时烂在肚子里。
这是这个团体的秘密和想法,而他虽然是徐家的人,但是至少现在是这个团体的一份子。
“快到晚上了,走吧。”裴子烈淡淡说道。
徐德言此时回过神来,迟疑片刻,并没有着急挪动自己的脚步,而是低声说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
裴子烈顿住脚步:“且说。”
“属下敢问将军,到底有多少信心?”徐德言沉声说道。他没有说为了什么,但是他相信裴子烈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裴子烈不由得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上方的天空:“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某,而应该问上苍。”
“啊?”徐德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而裴子烈悠悠说道:“三百年乱世,是时候结束了,就要看上天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谁。”
顿了一下,裴子烈轻声说道:“不管交给谁,眼前这一战,我们还是要打下去,打赢,为了尽早结束这乱世,也为了我们自己可以活下去”
徐德言郑重的点了点头。
裴子烈虽然没有明说出来那三个字,但是和不说有什么区别?至少说明裴子烈心中对于刚才徐德言的那个问题,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明确的答案,而且他本人也在以此为目标向前努力着。
“这巴蜀没有白走一遭啊。”徐德言喃喃说道。
“怎么,修远,可是有什么不妥?”裴子烈回过头。
“啊,没有,属下只是有些担心。”徐德言急忙笑着说道,“相信郑将军他们可以完成任务。”
————————————————……
“天都快黑了,这老家伙打了两次,发现我们并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反倒就这么安安稳稳的从山谷之中停住了。”曹忠有些诧异的迎向大步走过来的李荩忱。
李荩忱眉毛一挑,尉迟迥的这个反应倒是在他的预料之外。而曹忠急忙向李荩忱详细描述一遍。原来尉迟迥被困在这山谷中之后,曾经组织兵力两次向外突围,可是都被曹忠带着兵马坚决打回去了。
毕竟这山谷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进出,而现在李荩忱将道路一堵住,用弓弩手射住阵脚,尉迟迥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去就出去的。这里的地形地势比之前孙家门那里的可要险峻的多,尉迟迥如果强攻的话,至少要付出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代价才行。
只是李荩忱没有想到,一向有些倔强的尉迟迥,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
“这老家伙倒是看出来了。”李荩忱不由得低声说道。
曹忠以及杜齐都诧异的看过来,他们对于尉迟迥反常的动作正琢磨不透的时候,不知道李荩忱这是几个意思。
而李荩忱淡淡说道:“某既然将这山谷堵住,自然就没有打算让他出来,而且在之后更是做好了层层阻拦的准备。尉迟迥知道如果这样打下去的话只会平白折损兵力,还不如不打。”
“可是尉迟迥携带的粮草按理说支撑不了几天了”曹忠忍不住问道,“如果突围的话,或许还能够和韦孝宽汇合并且兵马消耗多了,粮草自然也就能支撑更长的时间,毕竟张嘴吃饭的人少了这样的办法虽然残忍,但是尉迟迥征战沙场大半生,此时按理说不会想不到这个办法,更不会有妇人之仁。”
第四百九十九章 斗的是耐心()
李荩忱微微颔首:“可是尉迟迥也能想象到,某给他准备好的陷阱远远不止这一个,从这一个圈套到另一个圈套,他又需要多长时间?而且到时候他更难以联络上韦孝宽,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可是······”曹忠还想说什么,不过李荩忱伸手制止了他。
笑了笑,李荩忱直接解释道:“对于尉迟迥来说,与其损兵折将、狼狈不堪的前去和韦孝宽汇合,为什么不能直接在这里等着?说不定第一种办法需要的时间比第二种还长,他尉迟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浪费如此心力和精力。”
伸手点了点山谷之中那稀稀落落的篝火,李荩忱紧接着说道:“更何况对于尉迟迥和这些兵马来说,哪里还走得动路?不要忘了,他们这些天的劳累可是一点儿都不比我们少的。这大雪之中的米仓山,岂是那么好走的,尤其是饿肚子的时候。”
曹忠和杜齐对视一眼,都微微颔首。
这倒是不假,如果没有賨人斥候在前面探路,他们也决计不可能赶在尉迟迥的前面抵达这里。
所以尉迟迥并不想突破李荩忱的这一个陷阱,紧接着跳入另外一个陷阱当中。
“尉迟迥倒是坐的安稳,可是我们就必须要动了。”李荩忱看了一眼山谷之中的篝火,他不确定尉迟迥到底在哪里,不过他倒是很有兴趣,此时的尉迟迥到底在盘算什么。
按照李荩忱之前的计划,他率领主力和尉迟迥在这米仓山之中缠斗,尽最大可能削弱尉迟迥的有生力量,而李荩忱旗号的出现也必将会引起北周军队的注意,这样就能引诱韦孝宽也面向米仓山方向展开兵力。
如此一来李荩忱就可以尽量将战场向远离蜀郡的方向拖,他不希望韦孝宽主力的存在会干扰到绵竹关还有蜀郡那边的攻势,毕竟李荩忱也知道,裴子烈和陈智深面对的局势也很紧迫,而自己想要在这整个大局之中取得胜利,就要拼尽一切减缓他们的压力。
“那我们是要回兵么?”杜齐低声问道。
曹忠则斟酌说道:“将军并不打算防守盘龙郡城,直接在天宫院一线构筑防线,这样如果我们从米仓山撤退的话,可以防守的地方也就只有天宫院山一线了,继续向南的西充等地虽然也是群山林立,但是山间道路众多,我们很难分兵把守,绝对不能再被突破天宫院山的防线······如此是不是有些冒险?”
李荩忱并没有打算死守盘龙郡城,不得不说在守城上李荩忱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但是这样的本事是建立在李荩忱麾下兵马和粮草都足够的时候。现在经过这么多天的激战,李荩忱麾下的粮草也难以及时转运到盘龙郡城中,能够经过山路抵达天宫院山一线就已经不错了。
更何况盘龙郡城也不算坚固,其军事上的重要就在于镇守阆中的核心地区,而李荩忱拿下盘龙郡城更多看重的是城中囤积的器械和粮草,这些东西本来都是留给尉迟迥的。
现在这些东西到手之后,李荩忱就没有继续在盘龙郡城停留的必要。显然开阔之地上的一座孤城真的防守起来,远远比不上天宫院山这样屏障一方的险要之地。
尤其是这孤城如果被包围起来,李荩忱就算是想要突围也没有地方跑。并且他必须要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以韦孝宽和尉迟迥的兵力,到时候会不会包围住盘龙郡城却并不进攻,直接南下石山郡切断裴子烈部的后路?
如果这样的话,整个巴蜀战局就彻底崩盘,李荩忱一支孤军就真的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更何况当初北周守卫阆中的时候,也是以偏将军郭凉率领主力屯驻在天宫院山直面李荩忱,当然郭凉兵败,盘龙郡城中无兵无将,尉迟迥又被堵在米仓山中,所以这盘龙郡城自然而然落在李荩忱的手中。
因此当李荩忱径直将盘龙郡城放弃,开始逐步向天宫院山转移粮草和辎重的时候,包括萧世廉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他们现在本来兵力就不多,当然不能打这种消耗战。
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的盘龙郡城,顶多能够给北周军队提供一个休息和转运粮草的地方。
而为了配合这个战略,李荩忱方才做出前出的准备,他想要尽力拖住尉迟迥甚至韦孝宽,从而给坐镇后方转运物资的萧世廉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过现在看来,尉迟迥似乎并不配合工作。大家斗得就是一个耐心,而显然这位老将军的耐心不错。
李荩忱不知道尉迟迥到底看穿了多少,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按照原计划来。
“尉迟迥不给面子,某也只能兵行险招了,否则我们在这米仓山中犹犹豫豫,恐怕韦孝宽就要冲到盘龙郡城下了,若是让尉迟迥和韦孝宽联起手来再把我们合围,这一战就没得打了,”李荩忱果断的说道,“留下斥候作为疑兵,我们准备撤退。”
“诺!”曹忠和杜齐急忙应道。
既然尉迟迥不打算进攻,那留下来十多个斥候保持警戒就可以了。只是不知道尉迟迥发现包围他们的人比自己预想之中的还要少得多,又会是怎样的神情?
“这一次失算了。”李荩忱哼了一声,很是不满意。似乎对整个战局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进而有些生气。
而曹忠和杜齐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自家将军用六七百人就把尉迟迥堵在了这山谷之中进退不得,甚至把尉迟顺和韦孝宽以及数万北周大军都盘算进来,现在只是因为一点儿计划变动,还是因为尉迟迥的消极应战就自称“失算”,那不知道这仗打成什么样子才会让李荩忱开心?
“尉迟迥······”李荩忱微微眯眼,“不关你事早就有所预料还是歪打正着,这一次算你走运。”
“将军,从盘龙郡城送来的消息,韦孝宽部已经抵达苍溪谷,估计两三日内就能抵达城下,而尉迟顺部已经离开苍溪谷,向米仓山而来,萧将军请将军早日判断战局。”一名斥候快步过来,将萧世廉的战报拱手送上。
李荩忱点了点头:“尉迟顺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来的还真是快,那这一次某还真是不走不行了。”
第五百章 天降()
夜色已深,整个绵竹关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关城上随着呼啸的风摇曳的火光还能将这黑暗之中的一隅照亮。
裴子烈的营寨扎在落凤坡下,从绵竹关上是看不见的,能够看到的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种对敌人完完全全的无知让邹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明明他麾下的兵力并不比裴子烈少多少,明明他身在绵竹关的关城之上,有这天下闻名的坚固城池作为依托,可是邹强心中却并没有一点儿安全感。
周围黑漆漆的连绵大山让他觉得整个天空都低矮了不少,山和天空压在心头,而在这夜色之中,这种压抑感更是沉重了几分。
裴子烈来到这绵竹关下也已经两天,可是除了第一天试探性的发动了一次进攻之后,再也没有动静,似乎并不打算强攻关城。不过裴子烈倒是出乎意料的将落凤坡拿了下来。
对此邹强也有些诧异,落凤坡位于绵竹关的一侧,居高临下固然不假,但是邹强并不觉得控制了落凤坡就能够控制整个绵竹关战场的形势,毕竟就算是看到了绵竹关城内的布防,也不妨碍邹强依托城池死守,实打实的实力放在这里,裴子烈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直接破城而入。
至于裴子烈想要守卫落凤坡,用落凤坡来取代绵竹关,妄图在落凤坡建立防线,邹强觉得更不可能。
落凤坡固然险要,但是并不是扼守主要道路,军队出绵竹关并没有必要一定经过落凤坡,所以裴子烈这样做最多对北周军队的侧翼产生威胁。
落凤坡算不上陡峭,到时候就算是韦寿想要强攻也不是拿不下来。在邹强看来,与其守卫落凤坡,还不如沿着洛水和广汉建立防线呢。
不过自从裴子烈占领落凤坡之后还没有采取什么动作,倒是让邹强越来越相信这个看法了,否则他没有办法解释裴子烈为什么不进攻也不撤退,就是这样和自己僵持着。
总不能说李荩忱有一天会出现在绵竹关后,和裴子烈两相夹击吧。
相信这样的事情,邹强宁愿会相信裴子烈会法术,可以从天而降直接落到自己的面前。
风越来越大,天空中盘踞不散的几朵云缓缓散开,一轮明月显露出身影,皎洁的月光洒在关城上,照亮邹强眼前的路。而邹强下意识的向周围看去,苍山披上月光,拖拽出长长的影子,而这影子依旧将半边关城笼罩在其中。
轻轻叹息一声,邹强只能感慨自己是不是将裴子烈想的太厉害了。如此险要的地势、如此高大的关城,裴子烈或许根本就没有打算打。
“都尉,风挺大的,还是回去休息吧。”一名负责巡逻的仗主快步走过来,正好看到邹强的身影,急忙拱手说道。
邹强怔了一下,微微颔首,伸手感受了一下。
这风似乎越来越小了,不过至少将天空中的乌云吹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就当邹强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骤然响起的风声,呼呼的风似乎鼓动着什么东西。而关城上其余巡逻的士卒也也意识到了似乎哪里不对,同时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就在那皎洁的月色下,邹强一眼就看到了那些巨大的影子。
邹强的第一反应以为这是蝙蝠,毕竟这巴蜀山中不少洞窟之中都有这种东西,不过邹强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如此大的蝙蝠还真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刚才那名仗主就指着月光下逐渐显露出来轮廓的这巨大物体说道:“是人,有人挂在上面!”
邹强也注意到了那明显勾勒出的人的轮廓,他几乎下意识的看向这些庞然大物飞过来的方向。
正是落凤坡。
“弓弩手,敌袭!”邹强瞳孔骤然收缩,他已经隐约猜测到这些家伙都是什么来头。他没有心思去管敌人是如何出现在空中,如何真的打算从天而降的,现在他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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