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机会是谁带来的,大家都清楚,这也是为什么任忠看到李荩忱和萧世廉这两个年轻人的时候并没有端资历的架子。毕竟眼前的这两位就是活生生的财神爷。
李荩忱微笑着说道:“老将军经久不见,真是老当益壮啊!”
任忠也是哈哈一笑:“世忠贤侄客气,今日你们是客,老夫添为主人,可是因为这城防紧要,所以不得不让两位前来这城楼上和老夫相见,真是罪过!”
萧世廉也应声说道:“城防为重,老将军职责所在,我等晚辈应当佩服才是。更何况这点将之处谈兵,方才能彰显我辈风骨。”
任忠看着这两个脸上完全没有紧张神色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两个年轻人恐怕才真的应该称之为意气风发啊。
相比于他们两个将要去做的事,自己在这漳川郡牵制尉迟迥真的算不上什么危险的任务。
快步走到城楼之中,这里也早就悬挂好一副荆州的舆图,而任忠伸手一指:“现在章山郡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有淳于老将军坐镇,想要牵制住敌人在武宁郡的兵力应该还是轻而易举的。”
顿了一下,他紧接着在漳川郡北侧画了一圈:“另外老夫已经派出斥候沿着漳川郡北侧五十里和六十里的界限内游走,两支前锋各三千兵马也抵达城北三十里处先行安营扎寨,如此一来襄阳那边尉迟迥老贼怕是要坐不安稳了。”
李荩忱微微颔首,任忠派出六千兵马,虽然算不上多,但是再加上南陈在章山郡那边采取的攻势,已经足够让尉迟迥心里好好盘算盘算,毕竟南陈在这么多天双方你来我往的挑衅和摩擦之中,可还从来没有派出过如此规模的军队。
而更重要的是,李荩忱也并不需要南陈军队真的和尉迟迥在襄阳城周围死战。
北周的援兵不日即到,尉迟迥肯定不会和南陈在城外过多纠缠,只要能够坚守襄阳几日,等到援兵赶到了,南陈自然而然就会退兵,所以李荩忱只需要任忠和淳于量一东一西帮忙拖住尉迟迥,让尉迟迥根本无暇顾及李荩忱的动向就可以。
等到李荩忱带着这足足七千兵马赶到信州的时候,就真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到时候别说尉迟迥还能不能阻拦李荩忱,甚至李荩忱和南陈朝廷之间也就只剩下了一个简单的君臣关系,等李荩忱真的在川蜀站稳了脚跟,臣与不臣也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问题。
当然至少从现阶段来讲,李荩忱肯定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样的念头可以有,不过只能深深地压在心底。毕竟他现在甚至短期的未来,无论从什么方面上都需要南陈的支持。
更换句话说是需要南陈东宫实力的支持。
李荩忱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面对的不是萧摩诃和周确等东宫文武,而是性格多疑的陈顼,那么自己的这个计划会不会得到陈顼的同意。
金鳞原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
陈顼估计根本不会给他接触风云的机会。
无论是从吕梁山中逃得性命也好,从章山城头血战而归也好,从华容道山谷下艰难求生也罢,李荩忱总能感觉到有幸运的力量在庇护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那难以捉摸的命运,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咬着牙的拼搏。
无论因为什么,李荩忱都会一如既往的继续向前走,按照他自己原本就有的设想,坚定不移。
伸手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李荩忱沉声说道:“尉迟迥和我们在襄阳城外交手的可能并不大,所以老将军不妨派出更多的兵马向北方迂回,做出封锁沔水上游、截断蛮夷从汉中而来援兵的架势,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尉迟迥就真的无暇顾及其他了。”
任忠怔了一下,进入襄阳的道路无非只有几条,沔水的上下游是两条,还有一条自然就是从南阳向南到樊城,襄樊一体,到了樊城自然也就融入到了整个襄阳防御体系之中。
而一旦南陈出兵截断沔水上游,就意味着北周军队想要支援襄阳,就只剩下了从南阳前来这一条道路,可偏偏这条路还处于南陈淮西守军的威胁之下,因此先行抵达的援军根本不可能直接赶到襄阳,而只能先驻守道路沿线的重要城镇,以防止大军过后南陈的淮西军队出击扰动粮道。
南陈若是如此施为,进攻襄阳的架势就更加明显,而且分明是要全力进攻、争取在北周援军赶到之前一鼓作气拿下襄阳的势头!
战局若是发展到这个地步,尉迟迥就真的得给自己考虑考虑了。
不过相对应的,若是任忠真的如此出兵,那么就意味着他手中能有的兵力基本上都派出去了,如果尉迟迥真的不管不顾要和南陈军队在城外大战一场,那么任忠能不能挡得住,他麾下的兵马又要折损多少?
这些问题任忠必须要考虑。
他是来建功立业的,不是来损兵折将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聊发少年狂()
李荩忱甚至不用看任忠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截断沔水对于整个襄阳战局有多大的作用,根本不用李荩忱来指出,征战沙场半辈子的任忠肯定不可能连这都看不穿,而任忠之前只派出了六千兵马,留下将近一半的麾下还在城中,更是告诉李荩忱,这位老将军还是心有担忧。
其实这也怪不得任忠,毕竟随意让一个将领平白无故的抽调自己麾下的兵力、甚至是全部兵力来支援和掩护另外一场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战斗,所有人都肯定都会有所犹豫。
任忠能够抽调出来六千兵马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李荩忱微笑着看着舆图,一言不发。而任忠皱着眉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更或者说他也在等着李荩忱和萧世廉开口。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际上已经很清楚了,任忠想要建功立业是肯定的,但是这也不代表着他真的会拿出自己全部的麾下去冒险。所以他现在在等一个承诺,或者说在等一个条件。
显然任忠有这个态度也在李荩忱和萧世廉的预料之中,萧世廉良久之后方才不慌不忙的说道:
“老将军大可放心,大将军今日应该就已经率兵启程,将会亲自坐镇漳川郡,而老将军率军征战在一线,到时候大将军也好、东宫诸位大臣也好,肯定都不会忽视不管的。兵马补充、金银赏赐,肯定是老将军优先。当然更重要的是······”
任忠下意识的一挑眉毛,显然萧世廉的话已经足够勾起他的好奇心,更何况这话是从骠骑大将军萧摩诃的长子口中亲自说出来的,可信度自然不言而喻。
当然还有一点,若是按照萧世廉所说,萧摩诃今天就率军从江陵北上,那么算起来说不定明天就会先行赶到漳川郡,到时候萧摩诃的将令下来,他再继续在城中一动也不动就未免说不过去了。
所以与其让萧摩诃把他赶到前线去,还不如自己积极一点儿先跑过去,这样自然也能够给萧摩诃在这一战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更何况萧摩诃之后还有周确、顾野王等朝臣在瞪大眼睛看着,要知道这些家伙说的话、写的奏章都是可以直达天听的。
任忠可以不在乎萧摩诃的态度,也不得不在乎这些朝臣的态度。
而且萧世廉的话,似乎言之未尽啊······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老将军难道心中甘愿如今日这般么?”李荩忱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看着任忠。
任忠的心里顿时有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怔在那里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所犹豫和琢磨的话,那李荩忱这一句话已经击破了他最后的心防。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军手微微颤抖,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一变再变。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征战一生而未封侯,可以说是任忠多年来的心病。等自己年纪再大一些,到时候连马都上不去了,还指望能够再封侯么?
按照现在的趋势,不用看也知道,这南陈的未来天下是年轻人的,到时候朝廷册封李荩忱、萧世廉这些年轻人恐怕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一个没用的老骨头?
“两位贤侄一语惊醒老夫啊!”任忠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激动,此时的他更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想象着李荩忱和萧世廉为他描绘的未来,就像是孩子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
李荩忱微微一笑:“小子无礼,老将军不要怪罪便是。”
任忠哈哈笑道:“老夫这一次也算是豁出去了,就陪着你们这几个小娃子疯一回,不就是一个尉迟迥么,老夫征战南北,难道还会怕了他不成!两位贤侄放心,只要老夫还在这漳川郡前线一步,那尉迟迥一兵一卒也别想进入信州!”
李荩忱和萧世廉对视一眼,同时冲着任忠一拱手。
而任忠也不含糊,径直转身:“来人,击鼓聚将!”
看着站在议事堂上座真正才算意气风发的任忠,李荩忱和萧世廉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他们很清楚,剩下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们再插手了,任忠既然话都说出来,就肯定会做到。
而萧世廉一边沿着城头走,一边低声感慨一句:“这么多年了,还真是少见任老将军如此激动,你刚才那一句话可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可是当初离开的时候爹爹并没有······”
李荩忱脚步一顿,淡淡说道:“朝廷就算是再昏庸,也不可能亏待有战功的将领,否则这天下早就已经换主人了。陛下可也算得上明君,难道真的会亏待任老将军么?”
萧世廉怔了一下看向李荩忱,这家伙说话可是从来都不在乎什么,不过这话说的也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压低声音,李荩忱缓缓说道:“连我们这些年轻一辈都已经获得超擢,陛下也不可能真的忘了任老将军。只是任老将军这些年多少有些消沉,这些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所以陛下显然也在等着他能够有真正出色的表现,到时候必然不会吝啬······”
看了一眼萧世廉,李荩忱轻笑一声,接着说道:“更或者换句话说,任老将军的名字实际上早就在功劳簿上了。某不过是趁着这战事还没有终结,借此再刺激一下任老将军罢了。”
“你这可是揣摩君心,罪过不小。”萧世廉忍不住打趣道。
而李荩忱摇了摇头:“该揣摩的时候还是要揣摩的,毕竟咱们都得混口饭吃啊。”
一边说着,李荩忱脸上的笑容却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任忠必然是在陈顼的犒赏名单上不假,只是不知道自己又在哪一个名单上?
“世忠,想什么呢,还担心任老将军?”萧世廉看李荩忱神色愈发凝重,不由得好奇问道。
李荩忱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城楼,算是掩饰自己的失态,旋即露出笑容:“任老将军这是要‘老夫聊发少年狂’,那咱们这些少年可得更加努力了,说什么不能真的让老将军抢了风头。”
萧世廉捶了一下李荩忱的肩头,哈哈笑道:“说得好,咱们就去打出咱们自己的风头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后路()
“升帐!”李平大声吼道,憋得脸红脖子粗,整个营帐似乎都在他的声音之中微微颤抖。
李荩忱大步从屏风后面转过来。而萧世廉已经先行站在李荩忱的一侧,微微侧身,表示自己为副手的意思。他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按照萧摩诃和李荩忱最初的意思,应该是李荩忱和萧世廉一起领兵,两人不分主次。
但是萧世廉自己也认识的清楚,他更喜欢的可不是运筹帷幄而是率军冲杀,所以这主将的位置是万万不坐的,还不如让李荩忱来干这费脑子的事情,他只负责在前面冲杀就是了。
所以他此时这么站,也算是表达自己的态度。
而在萧世廉的后面,偏将军陆之武、陈智深以及折冲校尉曹忠一字排开。实际上李荩忱麾下总共也就只有这几员将军。不过饶是如此,两个杂号将军、两个比杂号将军只低一级的偏将军再加上一个校尉,统带七千人马已经绰绰有余,甚至还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谁都知道这七千人马的作用是什么,因此别说是两个杂号将军,甚至让一个“四征”将军前来统带都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一支军队由谁来统帅不应该只看这支军队有多少人,而应该看这支军队的目标是什么。
现在李荩忱眼前的这一支军队,就是现在南陈目标最宏大、也是野心最大的军队。
“参见荡寇将军!”随着李荩忱在中军大帐的中央正前方站定,一众将领同时拱手行礼。
而李荩忱微微颔首,虽然眼前总共也就只有这四个人——真正有资格知道这一次出征具体安排的也就只有这四个人——但是刹那间李荩忱觉得自己看见了在旗帜下奔驰的千军万马。
这是自己几个月以来努力的所有成果,而现在自己就要带着他们投入到下一场更加危险的战斗当中去。
“我们要去哪里,想必你们都清楚,”李荩忱声音不高,但是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跟着某,你们是没有闲工夫享福了,就等着受罪吧!”
李荩忱这句话一说,萧世廉等人都不由得露出笑容。
跟着李荩忱是一直在冒险不假,但是这其中的胜利和荣耀也是其余军队比不上的。而他们相信就算是历经艰难险阻,李荩忱也会带着他们走向胜利。
还是第一次正式参与这一支军队议事的陆之武也轻轻松了一口气,显然这位李将军要比他想象中的还信心十足。
看气氛轻松下来,李荩忱径直转过身,在舆图上重重一拍:“曹忠听令!”
曹忠打了一个激灵,他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第一个叫到的是自己,当即向前一步,激动地说道:“末将在!”
而曹忠的激动和自效之心都被萧世廉和陈智深等人看在眼里,陈智深对于率先出征的不是自己而有些郁闷,萧世廉却只是微笑看着这一切,显然李荩忱对于曹忠的心理把握很准确,更或者说对于曹忠和陈智深的心态把我的都很准!
李荩忱沉声说道:“某把骑兵托付给你,沿着信州到西陵这一线布置哨探,注意不暴露行踪为上!”
“诺!”曹忠大声应道,转身退下。
而李荩忱紧接着看向陈智深,这家伙估计快等不及了:“陈智深!”
陈智深挺胸抬头向前迈出一步:“末将在!”
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点上指了一下:“你带领麾下兵马先行赶往信州,看到舆图上这里了么,此处名为岐亭,是从信州溯江西进的咽喉要道,必须给老子守住这个地方!”
“岐亭?”陈智深眉毛一挑,他这几天也没有少研究从信州到巴东一带的舆图,但是这个地方却只是在脑海之中有些印象,根本没有留意。
而李荩忱点了点头:“岐亭此处进可取巴东,退可守信州,无论是我们进攻还是进攻失败之后的回防,都需要扼守此处。”
在历史上杨素率领水师楼船一路东进,就是因为控制了岐亭,使得西陵峡的入口落入北周手中,进而迫使南陈在荆州一带的守军不得不全力以赴驻守宜都到信州一线,封锁杨素直接顺江而下的道路,整个荆州战局几乎在转瞬之间就陷入了南陈的全面被动。
而由此而引发的连锁反应就是南陈在荆州一带屯驻的大军根本没有办法支援江南,从而导致江南的萧摩诃等人麾下兵力严重不足,甚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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