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见血封喉的毒,余之前也曾经在一本猎奇的书上看到过。”周确此时也打起精神,同样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种树只在岭南和朱崖有,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传闻因为这种树的汁液有剧毒,所以岭南山林之中的部落一般不会允许外人靠近这些树······”
“岭南······”萧摩诃喃喃说道,轻轻摩挲着下巴。
这个时代的岭南可不是秦汉早年那样的半开化之地,更或者说是被遗忘之地。随着三百年前晋室南渡,一时间南来世家百姓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这也就导致原本人烟稀少的东南土地自然而然就变得弥足珍贵,从而进一步促进了岭南地带的开发,至少现在南陈在岭南就有完整的统治管理体系,同时和那些山中的部落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藩属关系,在名义上那些部落是归属于南陈朝廷羁縻管理的。
而要真的说起来,当年陈霸先就是从岭南交州起兵的,当时他的官衔就是南梁的交州司马。而岭南的部落当时为陈霸先提供了很多帮助,从而让陈霸先很快稳定交州,进而可以北上和侯景交战。
因此岭南这些部落绝对不是一直住在山中与世隔绝的货色,他们之前能够帮助陈霸先一举平定交州甚至整个江南,从而获取陈朝和他们的和平共处,现在自然也能够更深的卷入到南陈的政治大潮之中,从而获得更多的利益和发展空间!
李荩忱并不知道在历史上这些岭南部落到底有没有被陈叔陵所利用,但是此时他可以肯定,陈叔陵和这些能够接触到见血封喉木的岭南部落肯定有勾结,甚至双方已经建立了基本的合作关系。
否则这些岭南部落也不可能轻易的将见血封喉木的毒汁交给陈叔陵,毕竟要真的追查起来,真的很容易追查到他们的头上。
现在陈顼还活着,东宫或许没有办法将陈叔陵怎么样,但是不代表没有办法给这些岭南部落穿小鞋。因此在交出见血封喉木毒汁的同时,也代表着这些岭南部落已经卷入到了这漩涡之中,再也没有办法脱身。
萧世廉和裴子烈都有些惊讶,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只是南陈高层几个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现在竟然已经牵扯这么大。
“扬州刺史感到威胁,必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和岭南那边勾勾搭搭也在情理之中。”周确冷冷说道。
顿了一下,周确更是担忧的说道:“而这一次尉迟迥也派出了不少手下斥候来打头阵,不会也······”
萧摩诃眉头微皱,轻轻摩挲着下巴。
这一次华容道遇险,甚至还折损了毛喜,一来是因为太子卫率的背叛突如其来,确实是当时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二来也是因为这些先行出现的北周斥候打乱了南陈的布置。
否则如果单纯这是那些黑衣人,虽然事情惊险,但是在场的无论李荩忱还是萧世廉,还是有信心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所以别说是周确,在场的其余几个人显然也怀疑尉迟迥而或者说整个北周会不会和陈叔陵有所勾结。之前他们能够通过对南梁宗室的支持扶植起来的一个傀儡西梁,现在自然也可以故技重施。
一道道目光注视着李荩忱,想要咨询他的意见。现在整个议事堂上显然存在着一种诡异的平衡,代表东宫武将体系的萧摩诃和代表文官体系的周确因为出发点的不同、代表阶级的不同,肯定会在各个方面存在冲突和矛盾。
而现在东宫正是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这种冲突和矛盾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因此这就需要有一方妥协和让步。可是不管谁先退一步,都有可能引起自己手下人对自己的不满,所以往往萧摩诃和周确讨论着讨论着就会陷入僵局。
这个时候自然就需要有一个能够服众的人站出来,阐述清楚他的道理,不管是站在哪一边,至少另外一边也可以因此而顺水推舟听从意见。而显然在整个东宫体系之中,李荩忱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三百三十四章 巧合()
这个实际上加入东宫不过几个月的年轻人,出身清白、为人机智,更重要的是他立下的功业足够得到大多数年轻文武将领和官员的拥戴,从而也自然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舆论。
尤其是萧世廉和裴子烈等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一向都站在李荩忱这边,当然会让李荩忱的话更加不能被忽视。
也明白自己在整个东宫体系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李荩忱也没有推辞,当下里低声说道:“虽然有这种可能,但是直觉告诉某,这种可能并不大。”
“哦?”周确和萧摩诃都好奇的看过来。
尉迟迥虽然是北朝老将,但是这些年主要都是负责在对北齐的攻略上,上一次和南朝交手都可以算到进攻巴蜀的时候了,因此实际上无论是身为文官的周确还是身为武官的萧摩诃,和尉迟迥都没有多少打交道的机会,对于他的了解更多都是来自道听途说和这一次短暂并且没有多少悬念的江陵之战。
相比于周确等人,李荩忱对尉迟迥的了解甚至更少,但是至少他知道更多周确等人不可能知道的尉迟迥在历史上的表现。李荩忱并不认为这个一向刚正稳重的老将会和陈叔陵勾勾搭搭,更重要的是,和北朝勾结对于陈叔陵真的有好处么?
斟酌词句,李荩忱缓缓说道:“对于北朝,或许我们和扬州刺史之间有矛盾和斗争是乐意看到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还愿意支持扬州刺史,再有如扶持伪梁那样扶持一个傀儡一般的陈国。”
李荩忱这话说得似乎有些对陈朝不敬,但是在场的人都在细细思索他的意思,哪里还管得上这么多?
顿了一下,李荩忱紧接着说道:“更何况对于扬州刺史来说,若是在北朝蛮夷的扶持下登上皇位,那么和手中没有多少实权的萧岿还有什么区别?到头来当这个皇帝还不如当一个闲散王爷来的舒坦。”
整个议事堂中随着李荩忱的话音落下而陷入沉寂,不过片刻之后萧摩诃就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尴尬和令人紧张的沉默:
“周国蛮夷现在已经一统北方,确实没有必要再费劲的扶持一个傀儡。”
萧摩诃这句话怎么看都有些废话,但是却让在场几个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都露出一抹轻松的神色。
之前西梁的建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北周一时间根本没有力量彻底击败南陈,甚至当时因为北齐的牵制,南陈在荆州一线甚至对北周还能保持一定的优势,所以北周不得不扶持一个傀儡政权作为缓冲,并且在必要时候可以以此为借口出兵江陵救援。
比如九年之前,北周就是以保护西梁为出师目的进兵江陵,从而有效地避免了“师出无名”的尴尬。
而在历史上,当隋朝对南陈形成压倒性优势的时候,作为一个傀儡政权,西梁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随着杨坚的一句话就灰飞烟灭。
所以在李荩忱看来,随着南陈拿下江陵、北周的大军陆续南下,之后双方的战争即将从原本的局部冲突上升到全面开战,而这也就意味着之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更重要的是,对于陈叔陵,至始至终他想要的都是权力,无论这权力是以皇帝、摄政王还是其余什么形式表现的。如果真的让他在北周人的扶持下去当一个傀儡,那么他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当他的扬州刺史呢。
毕竟只要陈叔陵认输,东宫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对一个有不小影响力和声望的闲散王爷下手,只要派人看好他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就可以。
“那么说这一次是巧合了?”周确喃喃说道,多少有些失望和迷茫。实际上没有必要用疑问句,周确自己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显然这复杂错乱的关系也让他头晕眼花,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确定这其中的种种联系,只能干脆利落的将这个问题、更或者说是结论抛出来。
李荩忱微微点头,从心理上他并不排斥陈叔陵去和北朝勾勾搭搭,甚至对此抱着很大的期望,可是无论陈叔陵身边的密探和棋子,还是埋伏在北周那边的探子,都没有发现这双方有可能合作的蛛丝马迹,否则只要能够抓住一线证据,东宫就可以发力直接将陈叔陵打倒在地。
想必不只是李荩忱,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否则周确刚才也不可能面露失望神色。
但是李荩忱从来不敢把陈叔陵想得那么简单,这是一个难缠而致命的对手。实际上除了这些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李荩忱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那就是陈顼。
因为当内部矛盾变成外部斗争的时候,一直坐在皇位上坐山观虎斗的陈顼,肯定就不会纹丝不动了。毕竟之前再怎么打都是自己人,若是陈叔陵勾结北周,那就是叛国,陈顼绝对不会允许把自己的王朝交到陈叔陵手中。
陈叔陵再傻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可能走如此下策。无论是丛对邓青等太子卫率将领的策反,还是和岭南的勾结、对黑衣杀手的培训上,李荩忱都能看出这个家伙的冷酷和缜密,自然也不相信他会傻乎乎的触犯陈顼的底线。
不过虽然已经能够确定这一次只是一个巧合,还是让李荩忱更加提高警惕。他不知道尉迟迥是如何作出的判断,但是他不得不对这个北周老将更加慎重。
毕竟能够当机立断出手,说明尉迟迥还没有老到思维钝化,他依旧还是多年之前那个双管齐下、杀入川蜀势如破竹的名将!
微微眯了眯眼睛,李荩忱看着正在沉思的萧摩诃。他知道萧摩诃通过这一战,同样也能清楚的认识到尉迟迥难以对付的地方,而李荩忱离开之后,就是萧摩诃和尉迟迥单独的正面对决。
李荩忱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不用再如此心累的和尉迟迥斗智斗勇,还是应该担心萧摩诃是不是尉迟迥的对手。
不过李荩忱也相信,如果历史依旧按照原本的轨道艰难向前,那么接下来或许还会有转机。
宇文赟登基,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遏制杨坚、尉迟迥等人之间的矛盾了吧。
齐王宇文宪,终究不是宇文邕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下马威()
“杀!”
“杀!”
一名名手持木棍的南陈士卒怒吼着扑向对方,棍棒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虽然对方也是自己人,但是这些家伙下起手来一点儿都没有在乎轻重,好像真的是敌人一般。
有的士卒一个人挡住三四个人的进攻,一众同伴趁机绕过他直接包抄敌人,而有的士卒打红了眼睛,索性直接丢掉手中折断的木棒,赤手一下子抱住冲过身边的敌人。
只见两个人有些狼狈的扑倒在地,不过很快双方就回过神来,一顿拳脚对打,难解难分。
整个校场上一时间烟尘滚滚,而站在校场外面围观的南陈将士更是时不时发出喝彩声。
不过站在点将台上的几个将领,却是神情各异。
陈智深噙着笑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校场上的打斗,显然对于校场上的打斗胸有成竹,他身边的曹忠则挽起袖子大声吼着,大有亲自下场、带着人马横扫千军的架势。
不过相比于他们两个人,站在另外一侧的一个壮汉脸色却有些不对。他正是萧摩诃刚刚调拨到李荩忱麾下、统带萧摩诃最后凑出来的一千精锐的偏将军陆之武。
要说这位陆之武,还是有一些来路。他是现在南陈在淮南的三位大将之一陆子才的侄子,被认为是吴地陆家新一代的希望。也因为陆子才的关系,所以陆家现在等于被牢牢的捆绑在东宫的战车上,所以至少陆之武的忠诚不用担心。
而萧摩诃放心让他前来,显然对他的勇武之处也颇有信心。
知道自己手下虽然只有一千人,但是都是从各部之中精挑细选的劲卒,所以陆之武刚刚和陈智深、曹忠等人见面的时候还趾高气昂,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力,甚至当陈智深向他提出挑战的时候,还以为陈智深是自不量力在开玩笑。
然而此时看着校场上的情况,陆之武方才明白未来这些将会和自己并肩作战的袍泽们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底气。
陈智深等人麾下的将士看上去远远没有陆之武的麾下来的精干,有胖有瘦,虽然还不至于老弱病残一应俱全,却也总给人一种军容不整的感觉,像是一支只能勉强做到令行禁止的杂牌军。
但是当在校场上双方拉开阵势的时候,陆之武方才感受到压力。因为对方士卒冰冷的目光、不慌不忙的动作,让久经沙场的他也不由得脊背发凉。
眼前这些家伙,一看就是经过恶战和胜仗磨练出来的。血战锻炼出他们熟稔的杀人技术,而胜利则赋予他们挺直脊梁和心中的骄傲。当拉开阵势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站在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上,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的旗帜,随时变化阵型。
之前他们在陆之武面前展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此时在陆之武看来,更像是对这样对手的不屑。
而现在这些家伙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在一面面旗帜的带领下横冲直撞,而陆之武的麾下士卒则从一开始的气势如虹逐渐到勉强坚持,再到现在如雪崩一样后退。
这个下马威真是可以啊!
陆之武微微侧头,他身边之前同样对陈智深他们有所不屑的几名副将和参军,脸上都一阵青一阵白,屏住呼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下面那些正在承受崩溃和失败的仗主、幢将乃至每一个士卒了。
这不是给陆之武的下马威,而是给他们整支军队的下马威。
之前他们就曾经听闻李荩忱麾下有个陈疯子,因此只是对这个陈疯子还算有点儿敬意,但是这种敬意仅仅局限于对陈智深的冲锋陷阵、作战勇猛上,对他的麾下士卒可就没有这种敬意了。
可是现在这个陈疯子就这样负手站在点将台上,甚至他的副将曹忠也只是在一旁呐喊助威,真正下场的就是一群幢将和仗主。可是就是这些小将领在没有主帅的统领下,照样密切配合,将陆之武的麾下打的落花流水。
陆之武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陈智深亲自带人冲上去,这校场上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甚至有可能自己麾下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抵挡不了。
陈智深此人的性格与萧摩诃相似,都是敢打敢冲的猛将,一旦他在军中带队,那么军队的士气肯定更高涨。更不要说陈智深实际上根本不算这一支军队的统帅,只能算个副将。
这支军队的脊梁和灵魂,不是陈智深能够担当的。
“参见将军!”就在这时,旁边的陈智深等人纷纷恭敬地拱手行礼,而陆之武等人也回过神来。
正快步走上点将台的,是一个身披银甲、手握佩剑的年轻人,风吹动着他红色的披风,上下起伏。而周围无论是陈智深等将领,还是点将台上的其余护卫士卒,见到这个年轻人,都是面带尊重神色。
不用说陆之武等人也知道来的是谁了,除了李荩忱,没有谁能够担待的起这支军队将士的尊重。
因为这是他们的统帅,是带着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最大功臣和恩人,也是这支军队真正的灵魂所在。
李荩忱冲着陈智深和曹忠等人微笑还礼,目光落在曹忠身上:“听说你小子负伤多处,现在又活蹦乱跳的,莫不是老子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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