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荩忱微微摇头:“此事重点在于突然,如果我们两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过去,肯定会引起蛮夷的警觉,更何况加上配合的水师,我们的兵力也不少了,足矣。”
见李荩忱坚持,裴子烈便不好再多说,旋即转移话题:“那某应当做什么?”
显然刚才李荩忱只是提到了萧世廉,让他多少有些诧异,难道李荩忱此次西进不算上自己了?
李荩忱笑着说道:“大士兄,总共只有区区五千人,若是由你我两人来统率,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更何况相比于某,骠骑大将军这边更需要你的帮助。”
裴子烈怔了一下,旋即明白李荩忱的意思。李荩忱率兵西进,可不代表萧摩诃这边就可以坐着喝茶,分兵之后的南陈大军显然实力又要打折扣,而尉迟迥肯定也不可能在北伐大军陆续撤回之后,依旧守着襄阳城不动弹,之前丢掉了江陵可以归罪于手上兵力不足,现在兵力充足了,他肯定要向南进攻找回场子。
到时候萧摩诃身边自然得有信得过的将领,而在现在江陵周围,淳于量和任忠都是老将,到底会不会听从萧摩诃的调遣尚且还不知道,而鲁广达更是新投靠在萧摩诃麾下,又有着什么心思同样不得而知,所以萧摩诃的手下最好更或者说必须得有一个靠得住的将领,能够帮助萧摩诃在有突发情况的时候力挽狂澜。
显然在李荩忱心中,裴子烈就是不二人选。
裴子烈郑重点头:“那某就不推辞了。”
而萧摩诃对此显然也没有异议。他当然还没有自大到以为尉迟迥只是缩头乌龟,按照李荩忱之前“常山之蛇”的谋划,蛇头向巴蜀进攻自不用说,而蛇尾所在的淮南是南陈经营日久的要害所在,只要北周不是举国之力进攻,那么自然也没有什么危险。
因此最致命的,实际上还是江陵这个脆弱的蛇七寸。一旦江陵这个蛇身被尉迟迥一刀切断,那么南陈首尾不能相顾,就只有死路一条。当然萧摩诃并不知道,在历史上隋朝进攻南陈,便是中路先行发力,切断南陈东西部的联系,方才逐个击破。
所以对于萧摩诃来说,多一个裴子烈帮忙,他对于守住江陵更有信心。
大事算是敲定了,萧摩诃紧接着看向李荩忱:“世忠,还有一事,今天在议事堂上,除了骆牙之外”
“大将军是说顾野王?”李荩忱眉毛一挑。
萧摩诃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神色:“那顾野王虽然最终也有所表态的,但是他这个光禄卿可不比骆牙的散骑常侍,虽然算不得实权官员,但是其管理宫廷礼仪事务,在关键时候说不得也会起到作用,更重要的是,如果消息”
萧世廉和裴子烈同时看过来,那顾野王在议事堂上的态度分明就是不情不愿的,可万万不能让这个家伙坏了事!
李荩忱微笑着摆了摆手:“对于这顾野王,将军未免过虑了。现在应该感到担忧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他。毕竟这江陵城是我们的地盘,他一个身边无兵无将的光禄卿,不过是我们手上的一个蝼蚁罢了,如果不想平白无故的在这江陵城出什么事,他肯定要来表态的,大将军且等着便是。”
看李荩忱说的胸有成竹,萧摩诃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当务之急可不是这顾野王:“明天太子殿下将会出行,你们都做好准备了么?”
这件事主要是李荩忱和裴子烈等人负责的,裴子烈当即站出来沉声说道: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殿下的车驾会先行前往章华寺,再转而前往华容道,我们已经在华容和乌林屯驻兵马,另外斥候都撒了出去,确保华容道两侧的安全,水师船只也会在乌林外江面上游荡,一旦有什么意外,随时可以接应。”
“这某就放心了,”萧摩诃淡淡说道,“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证殿下,更或者准确说是两位殿下的安全!”
“乐昌殿下也会跟着去么?”萧世廉顿时诧异的皱了皱眉。在朝廷的旨意上当然不会说乐昌公主也会跟着太子一起前来江陵,但是一个公主殿下的存在当然不可能隐瞒,而且显然乐昌也没有打算隐瞒。
李荩忱苦笑一声:“以乐昌殿下的性子,不跟着去反倒是不可能了。更何况陛下之所以准许乐昌殿下前来,估计也想让殿下能够照顾到太子殿下一些考虑不到的方面。”
乐昌是个聪明稳重的人,当然在各件事宜上要比轻浮的陈叔宝考虑的更为周到。
“不管怎么说,明日一定小心为上,两位殿下之中无论谁出了意外,咱们都承担不起陛下的怒火,”萧摩诃脸色凝重下来,“尤其是扬州刺史那边现在还没有动静吧,谁知道那个家伙的人手都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诺!”李荩忱三人同时郑重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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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动屋檐上的灯笼,光晕晃动。
陈叔宝在回廊上来回踱步,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皇兄?”乐昌的声音从一侧响起,“夜都深了,明天还要出去,皇兄怎么还在这里?”
迎着乐昌诧异的目光,陈叔宝嘿嘿笑道:“是乐昌啊,你先去休息吧,孤还有些事要思考。”
乐昌顿时错愕的看向陈叔宝,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位从来都没有将天下大事放在心头的皇兄,还有什么要思考的事,难不成这个时候他还要吟诗作赋?
“皇妹,你说若是能够拿下巴蜀这么大的地盘,父皇会不会很高兴?”陈叔宝敲着自己的手,按捺不住激动的神情。
“嗯?”乐昌秀眉微蹙,“巴蜀?”
第三百零二章 来客()
一乐昌也听说今天议事堂上吵翻了天,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吵出来这么一个宏大的计划。
吞掉巴蜀,意味着南陈将会回复到当年东晋的版图,也意味着南朝将会在刘宋前期的刘裕北伐之后,再一次达到全盛。
这样的功绩,北说对于陈叔宝,恐怕就是对于陈顼,都有着不可阻挡的诱惑力。陈叔宝虽然对于天下之事不感兴趣,但是有人把功劳送到他面前,焉有不要的道理?
“这计划是谁提出来的,竟然如此大的胃口。”乐昌不由得诧异问道,她和江陵城的这些文武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其中大多数人的主要性格也清楚,萧摩诃虽然胆子大、但是眼界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宽广,至于周确和毛喜等人,就算是不至于“当局者迷”,也很难察觉到现在破局的关键根本就不在襄阳上。
“就是那个李荩忱,李世忠!”陈叔宝笑着说道,显然李荩忱不但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李荩忱的计划让他很有兴趣,于是急忙将今天在议事堂上的事情向乐昌完完整整的讲述了一遍。
当然对于前面萧摩诃和周确等人的争执多少有些省略,毕竟当时陈叔宝根本就是在打瞌睡,有些地方早就记不清了。
不过饶是如此,乐昌还是听明白了,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难怪。
刹那间,她发现自己有些低估这位李将军了,之前在她的脑海中,能够对陈叔宝的思路起到主导作用的恐怕也就只有萧摩诃和周确等寥寥几人——陈叔宝虽然一向不喜欢管事,但是不代表所有人说的话他都会乖乖的去听。
现在看来,还得再加上一个李荩忱。
而且李荩忱不仅仅是建立了对陈叔宝的影响,甚至他的建议可以直接影响到萧摩诃和周确的判断。
巴蜀乐昌沉默不言。
巴蜀可是大得很啊,让李荩忱率军进入巴蜀,是猛虎下山,还是龙归大海?
“皇妹,可是有什么不妥?”陈叔宝诧异的问道。
乐昌回过神来,急忙摆手:“没有没有。”
旋即她在自己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这巴蜀之战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自己就开始揣摩猜忌李荩忱,还真是小人心肠。
陈叔宝看乐昌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顿时挠了挠头,自家这位皇妹可是出了名的冰雪聪明、心思缜密,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得父皇宠爱,她如此神情,还是第一次见啊。
“若是皇兄没有别的吩咐,皇妹先去休息了。”乐昌低声说道,转身就走,根本就没有给陈叔宝拒绝的机会。
而陈叔宝看着乐昌匆匆的脚步,嘟囔了一句:“乐昌该不会是病了吧本来她来了,孤还想和她讨论讨论孤之前在船上写的几首诗呢,这几天被拉着走这儿、走那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还累得半死,真是无聊!”
当然陈叔宝这些话乐昌并没有听到,否则说不得就是脚下一个踉跄。这位表面上一副忧国忧民样子的太子殿下,在骨子里终究想的还是他的诗词歌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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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荩忱刚刚走进家门,先一步进府的李平就匆匆走过来:“将军,家中有客前来,怜儿姑娘之前吩咐将他安排在前厅等您了。”
“有客人?”李荩忱怔了一下,他虽然已经升了将军,但是这江陵城中的官员现在都忙得团团转,可是鲜有人前来过府拜访。
平日里李荩忱府邸上接待得最多的客人就是萧世廉和裴子烈,而现在主持家务的李怜儿也知道这两个家伙和李荩忱是什么关系,一般会直接让人将其请入书房。
“是光禄卿顾大人。”李平回答了李荩忱的疑惑。
而李荩忱不由的苦笑一声,自己刚才还和萧摩诃说,顾野王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找上门来,没有想到还真的如此,并且顾野王找上的不是萧摩诃的门,而是自家的门。
这位顾大人也算是拿捏准了自己在萧摩诃心中的地位,他的身份不比骆牙等,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架这么眼巴巴的直接去求萧摩诃,所以无论是从李荩忱这里旁敲侧击、得知萧摩诃和周确等人的想法,还是通过李荩忱传达自己的意思,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追根溯源,这件事也主要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也没有推脱的道理。李荩忱微微颔首,旋即大步走入前厅:“顾大人!”
“李将军!”顾野王急忙站起来,他虽然是光禄卿,但是在这江陵城一亩三分地上,可是大不过李荩忱这个东宫红人,所以不敢托大。
李荩忱笑了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同时出于对顾野王这等老臣的尊重,他并没有坐在主座上,而是坐在了顾野王的对面,这也让顾野王脸色轻松不少。
这说明对方还是尊重他的,双方至少还有一个平等对话的基础。
顾野王看着笑眯眯的李荩忱,沉声说道:“李将军,老夫的来意恐怕也不用多解释了,李将军也清楚,老夫这个光禄卿不可能”
李荩忱微微颔首,顾野王的意思他明白,身为南陈的光禄卿,顾野王掌管的是宫廷内外的事务,虽然并不是什么重要官职,但是却也能够控制整个宫廷内外消息沟通,更换句话说,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顾野王有短暂切断宫廷内外的能力和手腕!
因此顾野王不可能旗帜鲜明的站在东宫这边,毕竟一个皇帝不可能真的将自己皇宫的安危都交给东宫,更何况这皇帝还是陈顼这等生性多疑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顾野王一直含含糊糊、不敢把话说死。
“所以李将军觉得,老夫应当如何是好?”顾野王声音诚恳,看着李荩忱,显然在他心中已经下了决断,要坚决站在东宫这一边,而现在就是在向东宫问求能够保住自己官职的计策!
李荩忱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淡淡说道:“顾大人的心思某已经明白,并且会原封不动的转告骠骑大将军,而在某看来,顾大人实际上没有必要着急的表明态度,或许一声不吭的顾大人对我们更好。”
“嗯?”顾野王怔了一下,旋即明白李荩忱什么意思。
第三百零三章 看在后辈面子上()
一如果光禄卿公开的站在东宫这一边,对于顾野王和东宫来说,可都不一定是什么好事,顾野王丢掉光禄卿的身份还是小事,若是东宫因此而引起陈顼更多的猜忌,可就是大事了。
对于东宫来说,一个没有表明身份的顾野王,可要比站在阳光下的顾野王好。
“顾大人,”李荩忱低声说道,“陛下让顾大人前来这江陵城,也是对顾大人的信任,所以顾大人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呢。”
顾野王顿时打了一个寒颤,陈顼之所以挑选自己西来,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朝中官员基本上都有不少事务,而自己算是一个闲人,还有一部分自然就是因为陈顼认为自己心志坚定,不会直接站到东宫那一边,甚至有可能把东宫的动向告知陈顼。
“那李将军的意思是?”顾野王凝神说道。
李荩忱斟酌说道:“今天议事堂上的争论,顾大人尽可以告知陛下,恐怕因此陛下对顾大人的信任会不减反增呢。而顾大人对此放心便是,某会将一切都告知骠骑大将军,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此事。”
顾野王的神情变得更为怪异,他迎着李荩忱的目光:“李将军,老夫有一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东宫难道真的打算在陛下尚且在位的时候用到老夫?”
李荩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顾野王这个家伙还真是问出来了一个回答稍有偏差就会致命的问题,看着这个神情怪异的老人,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个李荩忱看不穿的老狐狸。
见李荩忱沉默,顾野王脸上露出担忧神色:“李将军,该不会你们真的”
东宫势大,这是现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最有震慑力的军队,从淮南到荆州,绝大多数都掌握在东宫手里,要说东宫真的想要做什么,也不是没有这个资本。
当然这在顾野王看来,大逆不道且不说,其风险更是数一数二的,自己光禄卿的身份,不用说也会是东宫利用的重点,到时候自己可就不是安安心心的隔岸观火,而是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角色转变之快,让顾野王有些不知所措。
“顾大人多虑了,”李荩忱笑着打断了顾野王的遐想,“东宫上下,皆为我大陈忠心耿耿之臣子,如何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一边说着,李荩忱的脸色已经沉下来几分:“要说真的大逆不道,恐怕在扬州的那位要比我们更合适吧。”
顾野王错愕的看了李荩忱一眼,神情自然了许多:“李将军如此说,老夫就放心了。”
李荩忱微微颔首:“今日向顾大人所说的一切,想必顾大人也清楚这里面牵扯到的了多少人、多少事,所以”
“除非李将军而或者骠骑大将军允许,老夫今日所听到的一切,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出去,”顾野王郑重说道,“等到老夫给朝廷的奏章写好了,会送来请两位过目。”
“顾大人是聪明人。”李荩忱微笑着说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时候不早了,顾大人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亲自向外走去。而顾野王不敢怠慢,急忙跟上,李荩忱现在可是陈叔宝和萧摩诃眼前的红人,在这江陵城也算得上说一句话地面抖三抖的人物,之前在前厅李荩忱便出于尊重没有坐上主位,现在更是送到门口,让顾野王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迈过门槛,顾野王回头郑重一拱手:“多有叨扰,还请李将军恕罪。”
李荩忱笑着点了点头,目送顾野王走上马车,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之前李荩忱还以为顾野王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但是从他后来紧张的神情变化中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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