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
有总比没有好,哪怕是难啃的骨头,这么多人冲上去照样能把它给踏平了。对此负责指挥的山贼首领深信不疑,而张二等普通的山贼也都深信不疑。
那么多大村镇在他们手下都化为灰烬,一个小村子还能翻起多少浪涛,更何况他们这一股山贼可不是普通的山贼,虽然张二作为一个山贼中普通一员,并不了解情况,但是他也能够隐约感受到,每一次洗劫村镇,当地郡兵都没有任何表示,这绝对不是偶然,也绝对不是郡兵连这点儿胆子都没有。
毕竟在平地上不比山中,郡兵仗着人多势众、兵器锋利,还是占据很大优势的。更何况剿灭一伙山贼,这些山贼的物资多数可以当做自己的战利品收归囊中不说,朝廷还会给予一定的奖赏,哪怕是胆小怕事的郡兵,在这一笔横财面前也会蜂拥而上。
但是每一次张二跟着其余人战战兢兢的冲入镇子,却总能全身而退,那些随时有可能冲出来的郡兵,连个影子都没有。
不过张二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是会做人,他可清楚什么应该问,什么不该问,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说错了话、掉了脑袋,都没有人肯为你吱声,所以张二一直都是稀里糊涂跟着上面的指挥行动,反正每一次都少不了钱财、酒肉和女人。
对于一个在被抓壮丁之前甚至不得不以乞讨为生、每天都饿肚子的人来说,这样的条件已经不亚于神仙世界,所以谁都不在乎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更不在乎这神仙世界到底是谁在掌控。张二如是想,其余山贼都和他出身差不多,自然也都是这么想的。
有酒有肉有女人,人这一辈子能够做到这么多,已经知足了。
而周围的村镇基本上都被洗劫过了,所以张二他们对于这最后仅剩的村子,势在必得。
山贼们坐在篝火旁低声谈笑,一个瘦削汉子跳出来说道:“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下注了下注了啊!”
“山猴子,这一次的赌注是什么啊?”
“你上一次赌了有几户人家,这一次赌什么?”
“这山猴子鬼精鬼精的,什么刁钻问题想不出来,老子还记得呢,有一次他竟然赌那村子大路左侧第二户人家有几扇门,结果到了一看是个茅厕没有门,咱们辛苦拿来的钱都让他给骗去了!”
这话说完,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下赌注赌到了茅厕,显然也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这瘦削汉子有些生气的说道:“李麻子,那能怪我嘛,踩点不是我去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啊,再说了那也就是一次,之后有输有赢,你们也有赚到的,凭什么一直揪着那件事不放?”
“好啦好啦,山猴子,这一次赌什么?”一个声音响起,显然就连小头目都坐不住了,这山贼中一个小头目下面管着十多个人,坐在篝火周围的都是他的手下,上司说话,山贼们也就不敢多咋呼。
而且大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着他,洗劫了那么多村镇,基本上能赌的都赌的差不多了,甚至都开始赌哪个屋子有几扇门,所以大家都等着山猴子想出新赌注,现在显然小头目也想参与进来,若是这鬼精的山猴子吆喝起来却想不出来,那估计以后少不了要被小头目给小鞋穿。
这山猴子一挑眉,火光中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几分淫(和谐)荡:“那咱们就赌这村子中有几个女人。”
“这个赌过!”一名山贼顿时不满的喊道。
“就是,第三次就赌的这个,别以为过了一年老子就忘了!”另外一个声音也随即扬起,周围一片附和声。
这些山贼显然没有想到村子中的人竟然有胆量会主动出击,而且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加之又在兴头上,所以说话声音不小,即使是到了李荩忱埋伏的这边,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黑暗中,在李荩忱身边的宋飞抖了一下,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山贼欺人太甚!”
“别动!”李荩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凝神说道,“现在只是口头上占点儿便宜罢了,如果我们轻举妄动,那么就有可能惊动这些山贼,到时候就不只是被占口头便宜了。”
宋飞打了一个寒颤,老老实实的重新趴下来,整个人仿佛都要和冰冷的泥土融为一体,仿佛这样才能抑制住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而周围的年轻人们也都是攥紧手中的家伙,尽量将自己掩藏在黑暗中,但是一双双眼眸之中都带着怒意。
“忱哥,前面准备好了,”一名年轻人弓着腰小步跑过来,作为一个久在山中的猎户,他很清楚如何才能在黑暗中掩藏自己和尽最大可能不发出声音,那沙沙的风声和竹叶声,已经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这小子是李求挑走的人之一,而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让李荩忱暗暗点头,李求这家伙虽然油滑了一点,但是看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当下里他微微颔首:“动手!”
所有的年轻人们都屏住了呼吸。
而那回来禀报的年轻人狠狠一点头——显然山贼的笑声也有如一根根针刺在他的心头——转身又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之后,一抹飘忽不定的火光,出现在黑暗中。
第二十章 杀机()
篝火那边,山贼们的谈笑还在继续。
“谁给你们说我要赌所有女人的数目?”山猴子嘿嘿笑道,“我要赌的,可是······”
山猴子的声音顿住了,周围的山贼们还以为他在故意卖关子,包括小头目在内,都露出不满的神情,大家可是眼巴巴等了这么久,你山猴子现在还要卖关子,这算什么兄弟?
所以山贼们正要起哄,山猴子的声音却有些颤抖,伸手指着前方:“你们看那······那是什么?”
山贼们都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顺着山猴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刹那间所有人的瞳孔都瞪大了。清冷的山风中,无边无尽的黑暗里,有一朵火花不断的飘扬,就像是从天空中飘来的红莲花瓣,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左右摇摆不定,被它接触到的黑暗,时而退缩,时而愈发浓重。而这火花也渐渐的变了颜色,原本是红色的,现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竟然隐隐有些发绿,而且越来越近。
“鬼,是鬼火!大家快跑,是鬼火,这玩意沾上身要命啊!”不知道是谁率先惊慌的喊了一声,整个篝火旁的山贼顿时全乱了套。大家都是在山中吃饭的,最是忌讳这鬼神之说。
毕竟大山之中还隐藏着很多为人所不知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杀人都在不眨眼之间,尤其是这个时代工具和科学思想都处于原始阶段,所以往往各种意外都会归于鬼神,而很多时候这鬼火就是山神带来的惩罚,所有被鬼火沾上的人,都将化为灰烬,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整个山坡上的山贼们都乱作一团,因为他们发现不只是这一朵幽幽的鬼火,在另外几个方向上也都出现了绿色的火焰,在忽上忽下的飘动。
“大家快跑,鬼,山神发怒了,是鬼!”又是一声呼喊,一名山贼摔倒在地上,即使是那些山贼头目也没有办法约束手下。在鬼神面前,他们的约束力单薄如纸。
毕竟这些山贼这些年亏心事可是没少做,在鬼神的怒火面前,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几个头目也是脸色发白。他们虽然多少知道鬼火实际上并不能对人造成多少伤害,但是在这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火焰面前,谁还有心思冷静下来思考,归根结底他们也是人,人总有害怕的东西。
更主要的是一般的鬼火都不是很大,而呈现在眼前的这几朵鬼火不只是飘忽不定,而且要比印象中的鬼火大多了——就算是走南闯北、没少走过夜路的几个头目也自问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鬼火——更何况大家白天可都看得清楚,这周围并没有坟冢,哪里来的鬼火?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就是山神的怒火!
头目们已经没有功夫约束手下人,只是被人流卷动着向唯一没有鬼火的方向奔跑,跑得越远越好。这些山贼别说派几个人过去查看是什么情况,甚至就连向鬼火方向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想到这东西还真的乱假成真。”李求不由得啧啧感慨一声,看着手里的几根铜条,为了切割打磨出来这几根铜条,可是费了村子中妇孺不少功夫,如果不是李荩忱坚持要打磨,谁都不会在大战来临的时候做这种铁杵磨针的活计。
而事实证明,李荩忱的坚持是正确的,谁都没有想到这些铜条直接扔到火中,竟然整个火焰都跟着变绿了,还真的有鬼火的感觉。如果不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恐怕李求他们也非得跟着跑。
黑暗中藏身的李荩忱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靠着三把火就把人给吓成这样,不过一想到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战乱频频、民智未开,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别说这个时代,自己这一手就算是放在百年之后的隋唐甚至千年之后的明清,照样可以吓到不少人。
实际上这很简单,就是依靠焰色反应,在李荩忱穿越之前的那个时空,这是高中就会学习的知识。铜在火中燃烧会变成绿色,自然而然就有了鬼火的感觉。
当然李荩忱也有些遗憾,如果能够将铜条磨成铜粉或者切成更小的铜片,这效果应该更好一些,而现在怎么看都有些燃烧不完全。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忱哥,咱们怎么办?”李求有些恍惚的走到李荩忱身边,显然他也被刚才的场景彻底震撼到了,如果不是亲手制造出了这鬼火,恐怕李求也会和那些山贼一样跑得无影无踪。
“咱们跟上,这些山贼是直接奔着郑庆他们布置好的陷阱去的,希望郑庆这小子不要让某失望。”李荩忱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山风顺着喉咙滚入肺中,让李荩忱尽量冷静下来。
归根结底,他在穿越之前最多也就是一个看过几本书的理论派,此时此刻在这黑暗的山林中,看着自己计划好的第一步终于取得成功,李荩忱心中也是一阵发热,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冷静,哪怕是强制的。
就在这时,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慌乱无章的脚步声。几朵绿色的火焰在黑暗中幽幽燃烧起来,就像是地狱之火,驱赶着人向远处更黑暗、更深的地方逃避。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更黑暗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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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整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刚才一排从天而降的竹子将他前面的两个人硬生生的插在地上,而他身后也有一个家伙一脚踩进了陷阱中,消失了踪影,刚才还能听见凄惨的呼喊声,而现在已经一丝一毫声音都没有了。
山风吹过张二的衣衫,让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这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前后左右的弟兄们都已经死的干净。而在黑暗中脚步声错乱,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冒冒失失的向这个方向而来。
“噗!”张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又是一个倒霉鬼直接掉入了陷阱中。谁也不知道这周围有多少陷阱,更不知道陷阱中都有什么,但是张二根据他们掉进去之后大多数都没有了动静,已经能够判断他们已经送了性命,这也使得张二根本没有胆量抬起脚向前走。
第二十一章 埋伏()
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患有夜盲症,归根结底就是缺少维生素A,实际上鱼肝油和胡萝卜中就富含这种物质,只是正常人哪里有机会吃得上这种好东西。所以对于郑在黑暗中无助奔跑的山贼们,就算是陷阱上没有什么遮盖,他们说不定也会一脚踩下去。
不过对于这些山中为猎的年轻小伙子们来说,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是他们平时从溪水中捕捞上来的鱼,还是所打猎物的下水之中,都富含这种维生素,所以足够保证他们在黑暗中同样拥有明亮的眼睛。
李荩忱带在身边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人还是都交给了郑庆这个未来的小舅子,而郑庆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山路上设置各式各样的陷阱。当山贼被越来越近的鬼火吓着离开火堆向黑暗中跑的时候,这些光天化日下都不一定看得见的陷阱就成了最致命的威胁。
比如现在张二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陷阱。他在距离鬼火最近的一批人身边,自然也就是慌乱的山贼大队当中殿后的。跟着他一起慌张逃窜的那个小头目已经摔入坑中没有了声响,而其余的人多数也消失在黑暗中,张二很清楚他们现在十有八九也没有了性命,他周围这些陷阱当中不知道填了多少自家人的尸体。
“张哥,快跑啊!那火,那火追上来了!”鬼机灵的山猴子在黑暗中大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的眼神竟然这么好,刚才鬼火是他先发现的,现在慌乱的人群中也是他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张二还在后面发怔的。
张二顺着声音的方向向山猴子所在的方向看去,火把跳跃昏暗的光芒中,他清楚的看到有一个细长的黑影直扑向山猴子。呼呼地风声带动着张二和山猴子的衣袖。
不等张二开口,山猴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身后即将到来的危险,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躬身,只不过为时晚矣,一支竹枪在张二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直接洞穿了山猴子的胸膛,滚烫的鲜血顺着竹枪喷涌而出,洒满山猴子的衣襟和土地。
精明跳脱了二十多年的山猴子,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倒在一支用来刺杀、阻拦猎物的竹枪之下。血淋淋的双手握紧了竹枪,此时此刻他已经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山神的怒火,而是有人布置好了陷阱,等待着他们上门。
这一片黑暗的竹林中,主人从来都不是山神,而是另外一批他们甚至都没有打过照面的敌人,一批他们或许刚才还在戏弄嘲讽的敌人。山猴子轻轻舔了舔嘴唇,喃喃说道:“老子这辈子杀的人也不少了,玩的女人也不少了,也不算白来,也不算白来······”
“山猴子!”张二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山猴子看不见,但是他能清楚的看见,两道人影从后面的竹林中飞奔而出,可是张二清楚,此时他自己的小命恐怕都要保不住了,更何况已经被竹枪洞穿了胸膛的山猴子。
这一支竹枪来的还真是又快、又准、又狠。
山猴子显然也有些不甘心的想要回头看,是谁杀了自己,可是插入他胸膛的那一杆竹枪,被人直接硬生生的拔了出来,鲜血有如潮水喷涌,再也止不住。山猴子跪倒在地上,又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终于无力的倒地。
马失前蹄,还能坚强站起来;但是猴子断了手,可就跑不动了。
“还真是这个家伙。”李求咂了咂嘴,刚才在黑暗中他可是亲眼看着这个家伙所说所做,没有想到冤有头、债有主,这个家伙还是被自家一杆竹枪要了性命。
“抓紧扫清后面的人!”李荩忱实际上也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是这么多死人,一边咽着吐沫,一边重重拍了一下李求的肩膀,快步向前冲去,刚才正是他在黑暗中一眼认出来山猴子,所以果断的让身边李求下手。
就算是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先把这个家伙宰掉,这种油嘴滑舌、却最能鼓动士气的家伙,留着绝对是一个祸害,所以还是先除掉为妙。
现在李荩忱唯一庆幸的,就是现在好说歹说是黑天,不但这些敌人什么都看不见,跟在他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们虽然不至于看不清道路,但是没有火光照耀,也看不清楚这周围的众多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