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郑相公说的是。以后,以后小的不敢了。”
谭允贤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现在,只能用食疗来试一试了!你跟我来,我给你写一张药膳的方子,你照着我写的去市场上买些食材。
回到医馆院子,谭允贤伏案写下了一张方子给那小厮。如下:
白果五两,百合五两,川贝母二钱,沙参一钱,知母,麦冬两钱,新鲜陈皮四钱。又将药膳所具备的食材写了下来,水梨,冰糖,太□□。
吹干了墨迹,谭允贤将药方折好了给他,并叮嘱道:“前面的是药,后面是药膳,用川贝母煮水梨加冰糖,太□□可以止咳。白果和百合,性凉味苦,却能平喘化痰,清热解毒。选择白果的时候必要选坚硬的!”
那小厮拿着药方,向谭允贤作揖千恩万谢“谢谢谭大夫,谢谢谭大夫。等我家老爷病好了,一定会亲自来拜谢谭大夫的救命之恩的。”
“谭大夫今天申时就要跟她丈夫回京了!”
“什么?谭大夫要,要走了?”那小厮转过脸看着谭允贤求证道。
谭允贤微笑颌首,证实了那乡亲的话:“我家的丫鬟在屋里呢,让她帮你抓药吧!”言毕,她冲屋里喊了声儿:“丁香,按照我给这位小兄弟的方子,帮他拿药!就在最上头那一层有白果,百合和沙参!”
丁香回了一嗓子 “知道了,大奶奶!”
☆、第十六章 落水
午膳过后,大伙儿将行李装上了马车。马车是双辕的,却比一般的马车看上去气派了许多;车厢也很大,就像一座面积不大的小房子,足足可容纳七八个人坐在里面。然而,朱见深却别扭着,非要骑马。朱祁镇和谭允贤自然晓得他的心思,也就由着他了。丁香是丫鬟,与朱祁镇夫妇坐在车里的,由李贤家的车夫驾车。剩下的人例如谭刚,李贤、王翱和太子朱见深骑马跟着,一路向杭州而去。
马车慢悠悠地驶离了西塘,掀开车帘往外望,绿绿葱葱的树木,白墙黑瓦的房屋和石拱桥,从谭允贤的眼前逐一而过。
唉,就这样离开了西塘。虽说,在西塘的四年中,谭允贤并没有觉得西塘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与普通的江南小镇无甚去别。四年中,除了追求自己的事业外,整个人都陷入了永无止烬的思念中。从天顺二年她就在等待朱祁镇来找她了。因为,她从未有一刻心里放得下他。
然而,待到她与朱祁镇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相携将要离开这里时,谭允贤却忽然感到,原来西塘是那么美丽的地方,她又是那么舍不得离开。对生活四年的地方,如果说完全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靠着车窗的那只手,抚着车帘往外望着,眼看着一桩桩房屋,一棵棵树木往后退着,谭允贤顿感眼眸罩上了氤氲,留恋在心底增长着。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陪你回来的!”冷不丁的,耳畔传来朱祁镇温柔的话语。谭允贤转脸冲他一笑,眸子里却噙着满足的泪花。
坐在一旁的丁香侧过脸看向谭允贤,笑着长叹道:“我敢说,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我们大奶奶更有福气的女人了!”
“是啊!”朱祁镇说着,抬起一只手臂将她揽入了怀里,一脸宠溺地看着她道:“等回了宫,你可以天天去御药房,做你想做的事!”
听此言,谭允贤心里暖暖的。她扬起唇角,望着朱祁镇甜甜地一笑,万千情谊尽在其中。回宫,对她而言,已不再是自由的禁锢,而是充满暖意和幸福的家。是啊!哪里有他,哪里就是她谭允贤的家!
忽然,谭允贤蹙起了柳眉,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直往上翻涌。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嘴,只是一个劲的干呕,吓得朱祁镇脸色煞白。歪过头,紧蹙剑眉急急地问道:“允贤,晕车了吗?”
在他的记忆中,允贤从未有过晕车的毛病,现在怎么忽然就…
“是啊,娘娘,您没事吧?”丁香连忙来到谭允贤身边,蹲在她膝下,仰着头紧锁眉心,望着她痛苦的表情焦急地问道。
谭允贤说不出话,只是摆手,摇头。恶心感却一阵儿,紧似一阵儿,胃里翻腾地难以忍受。丁香立马从车厢一旁拿来痰盂,伺候着谭允贤,将污秽之物吐到痰盂里。谭允贤对着痰盂,将午膳毫不保留地吐了出来,吐得她都快要虚脱了,一头的冷汗。朱祁镇抓着自己的衣服袖子,为她拭去额角的汗水,担心出了汗再吹风她会彻底病倒。
“娘娘,你这个月癸水正常吗?”丁香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谭允贤蹙眉想了一想,摇摇头,有气无力道:“这个月迟了十五天。”丁香一听这话,不禁“噗嗤”笑了起来:“谭允贤啊谭允贤,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亏得你自己还是大夫…”
话尚未说完,便瞥见朱祁镇向她投来的杀人目光,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现在她可是皇后,不再是御药房的女官了。她打了下自己的嘴巴,低低地说了句:“娘娘,请您为自己诊一下脉搏吧!”
谭允贤颌首,将右手手指按上左手脉搏的位置,仔细感受。少顷,她嘴角微微扬起,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幸福喜悦的笑容。
“怎么样?”朱祁镇蹙眉,一脸心疼地看着她问道。
谭允贤笑着摇了摇头,甜甜地说道:“我们有孩子了!祁镇。”她虽说得有气无力,但在朱祁镇听来,却犹如石破惊天般,他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看了谭允贤好一会儿,方才大笑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允贤!”他想,若不是在路上,他一定会抱着她转上好几个圈儿。
他这一大笑,立时引起了在外面骑马人的关注。
虽然,他们听不见谭允贤说了什么,却是听见朱祁镇笑着说了两个‘太好了”顿时云里雾里不仅之所以,面面相觑,皆摇头耸肩。
“哒哒哒”这时,小太子朱见深骑着马走到车旁,歪着脑袋,蹙眉一脸疑惑地问道:“父皇,您,您为何发笑?”
“太子殿下,你很快就要有小弟弟了!有了小弟弟,今后在宫里就有人陪你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了!”丁香隔着车帘儿冲外面的太子道。
朱祁镇欢喜地接过话,笑着对儿子说道:“是啊见深,你贤姨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以后就有人陪你玩了!”
小弟弟?难道是皇后娘娘有喜了?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啊!
这席话,虽说是说给朱见深听的,却喜得另外三人眉开眼笑。尤其是谭刚,听得女儿有喜了,乐得弯着眉眼,嘴都快合不上了。三人顿马来到车窗前,拱手贺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好的,尔等的祝贺,朕和皇后收下了!”朱祁镇笑着说道。
太子朱见深,却对这个消息只有惊诧,却无半分喜悦之情。他“啊”了声儿,“什么?贤姨…贤姨她怀上了父皇的孩子?”
“深儿,你母…”还未等他将“母后”两个字说完整,手背上就被谭允贤拍了一掌。朱祁镇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朱祁镇的那句“母后”虽未说完,但那个“母”字却像一根儿刺般狠狠地扎进了朱见深的心里。他冷冷哼了声儿,调转马头往后走去。
哼,还不知是男是女呢,父皇就那么欢喜。届时生了出来,若是个男孩子,父皇岂不将她的儿子宠上天了?到时,我是谁,大概父皇都会忘干净了!唉,母后,您为什么走得那么早!
太子朱见深的表现,无一遗漏地落在了谭刚三人的眼里。谭刚顿然收敛了心里的欢喜和脸上的笑容,深深地为自己的女儿担忧起来。
车厢内,谭允贤蹙眉嗔怪道:“你干嘛啊,他…还没有接受我呢。你这样…”朱祁镇颌首,“我不强迫他了。贤姨就贤姨吧!”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却嘀咕着,钱锦鸾啊,我朱祁镇上辈子欠你的!。
可是,谭允贤却像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启口说道:“见深还小,即使长大了,也未必就真心将我视为母亲,这是人之常情,不好勉强的。如今,你和孙太后虽已解开了误会,冰释前嫌。但,就真心将其视为亲娘吗?祁镇,你一向最是将心比心的人了啊,理解深儿吧!”
“好!”朱祁镇将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前,温柔地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孕吐得厉害,谭允贤都没怎么吃东西,才几天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儿,看的朱祁镇心疼不已,愁眉不展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听了丁香的建议,在嘉兴的集市上买了一斤红枣和酸梅。
红枣是补血养气的,酸梅则可以抑制怀孕期间的恶心…
马车夜以继日地跑着,一直到第四天辰时,才抵达杭州码头。
李贤等人,纷纷将自己的坐骑牵上了船。
丁香起身要扶着谭允贤下车,朱祁镇说了句“不用”话落,人已将谭允贤打横抱起,稳稳地下了马车。
码头人很多,有乘船的,还有下船的,送客的,接人的络绎不绝。朱祁镇就这般毫无顾忌地抱着她,迎来了人们的注意。还有些待字闺中的女子,一脸羡慕地看着朱祁镇怀里的谭允贤议论纷纷。
“这位夫人是谁啊,她好有福气啊。”
“是啊是啊,姑娘,你看到她相公了没?人长得这般英俊倜傥,器宇轩昂的,要是姑娘您也找一个这样的姑爷就好了!”
只听得她家小姐怅怅叹了口气,毫无意识地说了两个字:“是啊!”
“这位小娘子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我的女儿眼看也要及笄了,将来也不知能配个什么样的人家。若是像他这样疼媳妇儿的…”
“谁说不是呢?看这相公的眼里,似是就只有她一个!”
感受到周围人的注视,也听到了她们议论的话语,直羞得谭允贤两颊飞虹,蹙着眉低声道:“快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朱祁镇却低低地笑道:“如今,你肚子里,可是有我儿子了!”
谭允贤“嘁——”了声儿,翻了他一个白眼,吸着鼻子,憋着笑道:“原来你是心疼你儿子,不是心疼我啊?还不知是不是儿子呢!”
忽的,“啵”地一声儿,他竟在众目睽睽下,低头重重地亲了她一下,顿时羞得谭允贤的一张脸,都能滴出血珠子来了。朱祁镇低声,话语却郑重了许多:“我只知道,我媳妇儿才是最重要的!”
谭允贤娇甜满足地一笑,将脑袋歪在了他的肩上。
这一幕,落到跟来的大臣,丫鬟眼中,他们想笑却又不敢,只都捂着嘴偷笑。谭刚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皇上啊真是…心里却为女儿能嫁给这般疼她,爱她,将她捧在手心里的丈夫感到欣慰不已。
唉,贤儿啊,若是早嫁给他该有多好。怎么就,她一开始怎么就选择了朱祁钰呢?如果当初,选择跟了他,该免受多少苦啊!
唯有朱见深,斜着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朱祁镇的背影。
只听得“嗡嗡”声儿,船抛锚了,慢慢地,慢慢地驶离了码头…
朱祁镇等人乘坐的是官船,所以比起一般的客船容量和体积要大了许多。船上是座可以人居住的阁楼,一共有五开间,就像后世的轮船。甲板宽大,依着栏杆还能观看大运河两边的江南风光。
在船上住了一夜,翌日丑时,天还蒙蒙亮,周围寂静一片,唯有听见船身撵着运河哗哗潺潺的水声儿。
“祁镇,祁镇…醒醒啊祁镇!”谭允贤支起半个身子,用手拍了拍搂着自己腰腹,睡得呼噜呼噜的朱祁镇低声喊着。
蒙蒙地听到谭允贤喊他,还要他醒醒,朱祁镇以为她不舒服了,猛地睁开了双眼,抓住了她的手急急地问道:“允贤不舒服了吗?”
谭允贤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想出去看日出!”朱祁镇松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无精打采地重复着“看日出?”转过脸,瞬了一眼窗外,见天朦朦胧胧地,呈现出一片宝蓝色道了声“好!”
见他似是精神还没养足的样子,谭允贤不禁有些后悔打搅了他的梦境,遂低头说了句:“算了,你继续睡吧,我自己出去看就行了。”
话落,整个人忽然被他抱进了怀里,疼惜的话语,自头顶传入耳膜:“这怎么行?天还没亮,水上行走风那么大,着了凉怎么办?”
“嗤”得一声儿,谭允贤笑了起来,娇嗔地拍了下他的胸口道:“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朱祁镇却表情肃然地说:“那你把斗篷披上,我才放心你出去!”
谭允贤笑着道了声“好!”从床脚拿起外衣穿上,而后跨过朱祁镇的身子下了床,穿好了鞋子。在朱祁镇严管的目光下,披上了斗篷。
见她将斗篷拉紧了,裹住了全身,朱祁镇才放心道:“去吧,甲板的栏杆太低了,你别靠的太近危险。过会儿,我上去喊你吃饭。”
谭允贤抿唇一笑,走出了船舱,扶着木梯走上了甲板。
不自从谭允贤走出舱房后,朱祁镇就感觉左眼跳得厉害,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之感,像是驱散不开的阴魂般纠缠着他,让他翻来覆去,再也难以入睡…
忽的,耳边传来“噗通”一声儿,像是有人落水的声音。也恰在这时,只听得有人尖叫:“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从船上掉下去了!”
朱祁镇听得这一声儿,也顾不得穿衣穿鞋了,猛地跳下床飞奔着走上甲板,余光飞快地扫了一圈儿,果然没见谭允贤的身影。这时,听见水里有人求生地划着水,喊着:“救命啊,祁镇…救我!”
允贤,真的是她!朱祁镇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像那年,在紫禁城的太液池救落水的谭允贤一样,屈膝“噗通”一声儿跳进了河里…
☆、第十七章 痛悔
“允贤,允贤她怎么,怎么会…”
听到消息后的谭刚,急慌慌地从舱房里跑了出来,一眼便瞧见朱祁镇落汤鸡般跪在甲板上,因为离得有点远,是以,朱祁镇此时是何样表情,谁也看不清楚。只看得到他将从水里救出的,同样浑身湿透了的允贤,抱在自己怀里,拼命地拍打她的后背。允贤随着他的拍打,终于“噗——”地吐出一口水来,接着,吐出第二口,第三口…
“谭将军,是陛下跳下河,把皇后救上来的!”丁香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允贤怎么会…”谭刚一心满脑子想的都是女儿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掉进了河里,到底是她大意了?还是…
不,不可能,陛下那么疼爱她,把她放手心里捧着都怕摔着了,怎么可能害她呢?可是…如果,陛下就在允贤身边儿,允贤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落水了呢?他若是想保护她…
心里越想,谭刚越觉得心乱如麻,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边儿,谭允贤吐出了喝进去的河水后,慢慢地苏醒了过来。缓缓地,她一睁眼,见到的便是朱祁镇湿漉漉的,脸色发白的俊脸。见他神情焦虑后怕地看着自己。谭允贤抬起胳膊,环在朱祁镇的肩上,湿哒哒的,滴着水的苍白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祁镇,祁镇…”
见她活过来了,朱祁镇激动地眼泪夺眶而出,搂着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又哭又笑地亲吻着她的侧脸,心有余悸地说道:“允贤,你终于醒过来了!你,你吓死我了知道吗?你怎么会…”说着,揽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就往舱房这边快步走去,正巧与谭刚等人迎面相遇。他也顾不了与他们多说什么,与之擦肩而过。
抱着她慢慢地下了木梯,回到了他们的舱房里。
他关上了房门,将谭允贤放到床上。亲自替她换下湿了的衣服,为她盖好了锦被,一气呵成,动作利落干脆。
谭允贤瞥见他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