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Addicted11
“你还好吧?”走在路上的时候,丁岚突然这样问周泽楷。
“嗯。”
“反正离开场还有一点时间,慢一点也不要紧。要不,我们在这先坐一坐?”
“嗯。”
明明很顺从她的意见,声音也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那种怪异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虽然一样是沉默,感觉却和开始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开始遇见的时候,这份沉默还能感受到轻松的氛围的话。现在所感觉到的,却是一种莫名的沉重。
简单的说,就是这个人一下子变得好可怕的感觉。
丁岚从侧面望着对方那张俊朗的却没有表情的脸。那双漂亮的、漆黑的眼睛里好像有暗色的烟雾蔓延起来,一眼望去,像幽而旷的深渊。
她脑海中突然跳出来一个想法:周泽楷……是认识那两个人的吧。而且,说不定还有着一些微妙的关系。
但她不敢问这个问题。她怕周泽楷会因此而爆发。
周泽楷和丁岚看的话剧是:恋爱的犀牛。这是一部几十年前就有的老话剧,但是,长演不衰。
舞台上,女孩明明被蒙着眼睛绑在椅子上,。年轻人马路坐在她旁边。
马路独白: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在暗黑的观众席里,周泽楷忽然听到了雨落的声音。
一滴。
两滴。
就像在水面绽开的涟漪般,震动着耳膜。
轻浅的波纹中,有什么东西悄然地浮游而至。
那是散发着热气和潮气的,一种鲜润的气味。
淡淡的烟草味,分泌的汗水味,以及,将这些气味柔和地裹覆住的,仿佛颤动在叶脉之间的原初嫩绿汁液的甜味。
在蛛网般的黑暗中,这气味仿佛轻柔的烟雾般,无声地包围了他。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把这气味记得这么清楚,甚至不需要眼睛的记忆了。
在暗黑的观众席里,在他的遇想中,曾经的记忆变成了活物,徘徊在他的身边,流连不去。
***
马路独白:我有个朋友牙刷,他要我相信我只是处在发情期,像图拉在非洲草原时那样,但我知道不是。你是不同的,惟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我的明明。
昨天,周泽楷回俱乐部宿舍收拾东西。江波涛也在。
他们收捡行李,清理房间卫生。
离开的时候,江波涛叫住他。
江波涛的神色看起来有点迟疑:“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怎么了?”
“你发呆了好几次,放水瓶的时候,整床单的时候,倒垃圾的时候……”
周泽楷怔了怔。
江波涛又说:“你从没这样过。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是遇到什么烦恼了吗?”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该不是恋爱了吧?”
“不知道。”
“哎?看来有点谱啊!”江波涛兴致勃勃地将手臂搭上来,“说说看呗,我给你参谋参谋。”
周泽楷不动声色地让开,说:“再见。”
“哎,你别走啊!”
周泽楷快步走远了。
他也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太正常,有时候回过神才发现,他已经出神了好一会儿了。
为什么呢?
他自己虽然不知道,却也不想跟什么人去说。
***
马路独白:你是甜蜜的,忧伤的,嘴唇上涂抹着新鲜的欲望,你的新鲜和你的欲望把你变得像动物一样的不可捉摸,像阳光一样无法逃避,像戏子一般的毫无廉耻,像饥饿一样冷酷无情。
气味幻化成了更为温润的实体。
湿润的、沙哑的嗓音,唤着他的名字。
那发出叹息般呼吸的嘴唇,好似白堇般绽了开来。
原本浅淡的色泽因为漫上了一层温湿的水泽,而漾荡着官能的色彩。
轻轻吻了一下,那敏感的嘴唇轻轻喘息着微微张开了。
舌头轻易地滑了进去,缠住里面湿腻的舌头。
湿润的喘息声音。
覆叠的嘴唇自然而然地加深了密度。
深深地吸食,或者说,贪食。
周泽楷在黑暗中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嘴唇烧灼。
喉咙干渴。
呼吸沉重。
他的牙床骨咬紧了。
***
马路独白:我想给你一个家,做你孩子的父亲,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想让你醒来时看见阳光,我想抚摸你的后背,让你在天空里的翅膀重新长出。你感觉不到我的渴望是怎样的向你涌来,爬上你的脚背,淹没你的双腿,要把你彻底的吞没吗?我在想你呢,我在张着大嘴,厚颜无耻的渴望你,渴望你的头发,渴望你的眼睛,渴望你的下巴,你的双乳,你美妙的腰和肚子,你毛孔散发的气息,你伤心时绞动的双手。
那种叶脉间汁液的甜味陡然变得更清晰了,无声地爬行在黑暗中,
到处都是气味,那么细微又那么明显的气味,仿佛渗进了他的躯体。
他陷入了一张新洗过的、还散发着太阳味道的床单,他的手盲目地、慢慢地伸了出去,触摸着那温暖的、柔软的皮肤,在一片漆黑里把对方翻来覆去。
当他醒转过来的时候,他的太阳穴怦怦地鼓噪着。
他睁着眼睛。
他的嘴唇抿得快要成为一条直线。
马路说着最后一句独白:明明,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聪明的,灵巧的,伶牙俐齿的,愚不可及的,我心爱的,我的明明……
【周叶】Addicted12
他们沉默地看完了话剧。
仿佛野生动物一般绝对横蛮的爱情,即使破坏了一切也一定要死死抓住的东西。
这部剧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像是病毒一样,以不同的方式侵蚀着人的肌体。
丁岚眼中的周泽楷跟两个小时之前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起来像是一只犀牛。
他眼里的烟雾已经散掉了。凝视他的眼睛的时候,感觉像是在凝视深渊。
他们礼貌地互道再见。
但是丁岚知道他们不会再见了。
身在小城市的同学打电话来让周泽楷帮忙买匹多莫德口服液。这种药以意大利原装进口的效果最好,有卓越的提高免疫力的作用,小城市的医院买不到。
在医院里,他意外地又遇到叶修。
在取药窗口,他望着那细瘦的背影,怔然地站了好久。
叶修扶着腰慢慢地走着。
在叶修快要拐弯的那一刻,他终于叫住他。
叶修抬起头来,看到了他,说:“小周?”接着又往他脸上望,“怎么?病了吗?”
“帮朋友。”他比了比手里的药。
“巧了,我也是。有个弱不禁风的人病倒在眼前,也不能丢在路边不管,只好捡回来了。”
“喻文州?”
“除了他还有谁?都到高铁站了,结果突然发烧。”见周泽楷一直盯着他的腰,叶修补充了句:“我没事,就是背他上车的时候,不小心闪了下。”
“我看看他。”
这样说的时候,周泽楷已经自然而然地接手叶修手里的那一包药。
这是一个没什么可能被拒绝的要求,后辈表达一下对前辈的关心,理所应当。
如果周泽楷明知道喻文州生病,却掉头就走,那才是不正常。
在留观室看到喻文州的时候,周泽楷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会生病。
乍一看,他跟留观室里打点滴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他甚至更虚弱,脸泛红潮,楚楚可怜。
可是,当他半闭着的眼睛睁开,周泽楷立刻就感觉熟悉。
那是他看了两个小时的、犀牛的眼神。虽然隐得很深,但周泽楷的观察力何等敏锐。
他也立刻就知道了,他们不是恋人。沉浸在满足中的犀牛,不是这样的眼神。
那么,时机这么巧的病倒,是否有顺势为之的故意呢?
本来只是小的症状,但刻意放任的话,是可以一下子显得严重的。
不主动玩战术,不代表他看不懂战术。
而喻文州的心智和能力,他可从来不会小觑。
喻文州……是知道了叶修要退役的事吧。
长久以来一直赖以维系的密切纽带被斩断,所以,按捺不住了么?
就像舞台上面,明明向马路告别的时候,马路扑了上去,用绳子把她绑了起来。
犀牛发情的表现。
他们简单地打过招呼,然后不再说话。
一个处于虚弱状态,一个天生沉默寡言,这也无可厚非。
叶修也没有说什么话,却在施展着更加有效的战术。
他用酒精棉慢慢擦拭着喻文州的额头。
周泽楷在喻文州半闭的眼睛里看到了微笑,就像舞台上面,明明在帮脸上流血的马路擦头发的时候,马路眼睛里的那种微笑。
叶修问:“这样好一点吗?”
喻文州微笑颔首。
他将头靠向叶修的肩膀上。
他是个病人。
周泽楷站了起来,他说:“买水。”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去买水,因为叶修不会让他去的。
叶修拦住了他,说:“我去吧。还要买点水果,买张小毯子。你在这里陪着他吧。”
叶修走了。周泽楷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喻文州不再将头靠过来了。
周泽楷问:“故意的?”
喻文州充耳不闻,好像已经睡着了。
叶修将小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的时候,喻文州又醒了。
叶修问他:“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喻文州点点头,却不接水。
“懒吧你就。”叶修嘴里埋汰,手上却已拧开了瓶盖,将吸管插好,递到他嘴边。
周泽楷:“我拿。”
喻文州只能就着周泽楷的手喝水。
但是叶修接着削了只香梨给他。
虽然一向对自己的事不上心,住狗窝吃泡面也无所谓,照顾起病人来却异常的细心。
常常表现出毒舌的叶修,本质上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他呻吟了一声。
叶修坐到他的另一边,又开始用酒精棉帮他擦拭。
那双在眼尾处会微妙的微微弯起的眼睛近在咫尺,波光湖影,每一点涟漪都是担心的痕形。
像少年时代那场潮湿的初夏。
【周叶】Addicted13
打完点滴已是晚上11点。喻文州烧并未完全退去,但脸色却好了不少。
周泽楷把喻文州扶到车上,然后向自己家开去。
这跟喻文州起初的设想相去甚远,但他没有出言反对。就如同他没有开口试图让周泽楷早些离去一样。
他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看得出来,周泽楷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叶修单独跟他在一起。他不想发生不在他控制之内的事情。
目标既定,谁都不会轻易低头。
喻文州闭目养神,药物里致困的成分让他只是稍微一偏头就睡着了。
倒是叶修拒绝了一下:“这样你会挺麻烦。”
周泽楷说:“不会。”
叶修看着他的脸。
这个被母亲和喻文州共同评价为攻击性很强的人,叶修看到的是他平静而温和的面孔。
但并不是没有棱角的。当他坚持着什么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会现出一种小兽一般的执拗。
其实是有一点跋扈的。但因为外表实在是很乖,让人丝毫起不了反感,倒觉得拒绝他似乎是种残忍。
叶修便不再坚持了:“好吧,听你的。”
他有些疲倦地将头靠向旁边的窗玻璃。他不说话时便显得柔弱,像一种白色的只开在暗夜里的植物。
周泽楷望了一眼他的侧脸,突然问:“不怕?”
叶修轻轻扯了扯唇角,说:“怕什么?”
“去我家。”
叶修瞄他一眼,轻笑:“你会兽性大发?”
周泽楷迟疑了一下:“不会。”
叶修:“那不就结了。”继续懒洋洋地靠着。
周泽楷过了一分钟再一看,叶修已经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他的嘴唇是偏白的颜色。月光流动,涌到他脸上,亦漾起一片苍凉白色。光与暗的影,像是电影中的一个沉默的黑白静态剪影。
在缓缓流淌的月光中,覆住眼睛的细密睫毛簌簌地颤动着,像蝴蝶欲飞又止的翅膀。
深夜的空气已经很凉爽,但周泽楷却突然觉得热了。
那颜色浅淡的嘴唇,像是涂抹了慢性毒药一般。
他曾经抱着他,吻他,闻他身上的味道。
现在,那种气味又包围着他了。这气味像是有重量一般,层层叠叠地压着他,使他一直地往下沉。
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沼泽。
不会兽性大发什么的,果然不该轻易说出口吧。
这样想着,他最后还是将右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了那似乎会散发出诱人色香的嘴唇上。
仿佛邀请似的,那水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着。
他的手指略微用了一点力,就很轻易地滑进了指尖。
指尖被濡湿的热力温柔地包裹住了。
那是一种微妙的热度,似乎是跟神经末梢相连的,缓慢摩挲过细胞表面的热。
稍后,他将手指移到嘴边。
他吻了自己的手指。
到了地方的时候,他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叶修的脸颊,低声说:“到了。”
叶修睁开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看到周泽楷俯视着他的黑嗔嗔的眼睛。
四周如此寂静,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周泽楷俯低了面孔。
他的手在昏暗中移动着,碰到了叶修的腰上,“嗒”的一声,解开了叶修的安全带。
叶修打破了寂静,他说:“别叫醒文州了,背他上去吧。”
周泽楷家里只有一张床,他们首先把喻文州安置在床上。
叶修是要贴身照顾喻文州的,周泽楷跟喻文州的关系则远未到那个份上。
但他默默地在床边铺好了地铺,打消了叶修原本打算跟对方同床的想法。
这一晚上,沙发上的周泽楷几乎没怎么睡着。
这并不是因为叶修不安静的缘故。事实上,叶修每次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
但他强烈地意识到对方的行为。
他知道每隔一两个小时,叶修就会起身,打来一盆清水,帮喻文州擦掉身上的汗。
柔软的手指,耐心地重复着枯燥的工作。
周泽楷明白了喻文州为什么会成为一只犀牛。
在柔韧和俏皮背后的温柔,仿佛温水灌溉,让人无从设防。
谁能无视这样一个人呢?
周泽楷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被叶修所关心的喻文州,应该非常高兴。
被那柔和的指尖轻轻地抚摸,即使是生病,也变得不再重要了。
像一支温柔的安魂曲。
但是,叶修只有一个,没有办法分成两半。
所以,他不会同情,也不会心软。
喻文州也不会。
【周叶】Addicted14
快天亮的时候,叶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有薄白的晨雾飘荡。
他坐到床边,以手探了探喻文州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总算放下心来,他起身到厨房去打水。
但厨房里已经先有了人了。周泽楷动作熟练地淘米、泡料、切菜、下锅……
叶修在门口怔怔地望了一会儿。
意识到注视的视线,周泽楷回过头来。叶修清黑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似是怅惘,似是怀念。
周泽楷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仿佛下一刻,叶修就会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然后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我有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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