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笑了起来:“你是森下先生的人嘛……再说,吉川盛的死早过了诉讼时效了,他是90年死的,15年的诉讼时效,05年就过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五十九、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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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翔有危险……
樱井翔有危险……
樱井翔有危险……
反复盘旋在脑子里的,只有这一句。
梦魇似的,无休无止,无声无息,快要把人吞没了。
骂了很多遍白痴白痴白痴,只恨对方听不见。
也骂了很多遍打肿脸撑胖子的混蛋樱井翔,然后泄气地靠在窗玻璃上。
该怎么办?怎么办……
二宫发现自己的智商已经降到了负值,竟然想不出一个办法。
明明在推理整个事件的时候,还那么好转的脑筋,此时此刻却空转了半天,也毫无出路。
不知道怎么和乘车回到东京,只记得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一直震动的玻璃窗叫得人心烦。
唯一想到的就是打电话。
因为那一连串号码早已了然于心。
“不要追下去了。”心里的焦虑脱口而出,顾不上说着“好久不见”的寒暄,只知道担心对方的安危却是千真万确。
“nino?”对方听起来小心翼翼。
“我知道都是你做的,你要告倒森下晟一……”二宫的声音有些颤抖:“表再与森下晟一为敌了。”
“为什么?”樱井翔的声音带着不明情况的冷淡。
“因为不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吉川盛的死是谋杀,是谋杀,我害怕……”二宫的话说到一半,听到樱井翔那边有些笑声。
“想不到你都查到这个地步了,我正准备新一轮诉讼呢。”
二宫握住电话的手有些僵硬,生怕没听清似的将话筒紧贴着耳廓。
“你说什么?”
樱井翔显然还没明白事情到底会变成怎样。
“事实上,吉川盛是91年死的,拖过了新年。诉讼时效还没过。”樱井翔说着势在必得:“我已经有证据了。”
“哐当”一声,电话掉在地上,二宫急忙捡起来,却发现握不住了。
他疯了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他在铤而走险吗?
“还没明白吗?”二宫的声音听着有些凄凉:“森下晟一能杀吉川盛的话,他就能杀你。他已经要动手了……他已经有行动了……你这是干什么?火上浇油?你还不怕把事情闹大吗?为什么……”
没等他说完,樱井翔打断了他的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仿佛很远,一字一句却说得很慢。
“nino……”樱井翔说:“如果我死了,请把森下晟一告上法庭。”
久久的沉默,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
清冷的冬夜,皎洁的月光,脉脉流淌。
“为什么……”二宫几乎要用两只手抓着电话,才能避免从手中滑落。
“要做到这个地步?”
樱井翔又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nino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开玩笑……怎么可能是开玩笑……
二宫分明听出那边的口气,像诀别似的义无反顾。
“为什么……”可能除了为什么,真的什么也说不出了。
电话那边又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二宫害怕这个沉默,害怕沉默结束之后,对方又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你以前从不问我工作上的事……”樱井翔喃喃地说,像是自言自语。“总是好像靠近了,又会被推远,但每次被推远,却又想靠近。好像一直是这样,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TMI……”
二宫不说话。
为什么会这样呢?还是想划清一个界限吧……
工作上的伙伴?当庭的对手?
总不想承担太多的角色,也不想让对方在心目中被定义得太多……
很想让樱井翔永远是大学时那个溜肩的胖子,如果不是这次的案子牵涉得太深的话,二宫可能一直会这样去定义……
但为什么?
了解了太多的另外一面之后,反而畏惧了,害怕了……不敢相信了?
其实人真的很胆小呢。
二宫有些丧气地蜷缩在椅子上。
“一直瞒着你,对不起。”樱井翔打破了沉默。
那是很郑重的道歉,几乎能想见对方正襟危坐的姿势。
“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正在做什么……不是不信任,只是不希望把nino你也卷进来。”
二宫抬起头盯着墨蓝的天空,直到眼睛酸得快掉下眼泪来。
为什么要顾忌这么多呢?
樱井翔是个……大笨蛋……
二宫和也……也一样。
因为害怕孤独而靠近,因为种种担心而疏远。
顾忌得越多,埋藏得越深……
辗转而得到的关于那个人的传说,究竟几分是真,却变得无源可考……
但听到声音的时候,还是能想到对方笑得局促的样子。
一如往昔的感觉,不能骗自己。
“nino是在担心我?”那边传来了怯生生的问话。
“不是。”口是心非地立刻回绝掉。
但那边的人似乎能听懂他的心声,又笑了起来。
“我好高兴。”
这分明是不久前曾对他说过的话语。
“放弃好不好?”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
“不放弃。”樱井翔也有他的坚持。
二宫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了,因为那个会在体操垫子上摔了一次又一次的樱井翔,从来就没变过。
下雪了呢……
墨蓝色的天空中,出现了白色的冰凌,像刨冰机蹦出的冰花,沉沉地坠落下来。
悠悠晃晃,划了个圈。
“如果我要死了的话……”樱井翔的这句话,说得像开玩笑一样轻松:“你会说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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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沉默,二宫咬了咬嘴唇,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我才不会对一个将死的人说爱或不爱,那没有意义。你要一直活着,一直活着……这句话,只有一直活下去的人才能听见……”
“我爱你。”电话那边幽幽传来了樱井翔的声音。
承诺、许诺、诀别……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止不住的泪水就涌出了眼眶。
“真心话。无论我活着或者死去,我都会说。”樱井翔平静的话语,听着那么真切。
“笨蛋,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搭上自己的性命?”二宫失声喊了出来,如果是当面,他真的会一拳打到那个笨蛋的脸上。“你不用为别人……”
“不是别人……”樱井翔说:“有时候,人是会比较天真一些……破釜沉舟吧,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谁要听你官腔的话语……
谁要听你这么搪塞……
正义邪恶之类的字眼,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要说这些……
这个傻瓜!傻瓜!天底下最笨的白痴!
二宫趴在桌子上,无声地哭了。
究竟什么是最重要的,对于樱井翔来说?
不知道,不了解,不懂……
就像他不懂为什么樱井翔要一次一次地摔在垫子上,练习那个无所谓的背越式跳高一样。
傻到不能再傻的举动,樱井翔却无比坚持。
二宫突然觉得,和他执着所追求的相比,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或许实在很……
微不足道。
打开窗,让北风吹进来。
刮在脸颊,把泪风干了。
没有想象中的凌冽,却一下一下地锉着人的皮肤。
带着泪痕的地方,是微痛的干涩。
还有细碎的雪花,就这么打在脸上。
像心底回荡的无数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如果都是真心话呢?
从不说谎的樱井翔,从来都坚持正义的樱井翔……
这种只在英雄漫画里的男主角,为什么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里,然后把自己的人生,搅得充满戏剧般的不正常?
“我不会……”清冷地风吹得脑筋渐渐恢复了理智,二宫吸了吸鼻子,却止不住颤抖的音节。
“我不会……同意的。”
英雄这种角色,谁都可以当……
唯独你,却不能那么任性。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踏进森下晟一的办公室。
那个甚至冬天都开着冷气的办公室,只适合森下晟一那样的冷血动物吧。
二宫伸手叩了门,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森下晟一抬眼看了看他,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那是什么?”二宫直觉地觉得那份文件和即将发生的案子有关。
“受理通知书和举证通知书。”森下晟一扬了扬手里的纸。
“吉川孝的?”
森下晟一笑了笑:“你应该全部都知道了吧。”
二宫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全部”是指多少。
是指知道了全部的事情,还是樱井翔代表吉川孝要状告森下晟一的事情。
“让我当你的代表律师吧。”二宫淡淡地说。
森下晟一抬起头的表情有些诧异。
“怎么主动起来了?”
“我认为打赢这场官司,我是最好律师。”二宫用手撑在桌子:“你认为东京都有几个律师能和樱井翔抗衡?”
森下晟一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玩味:“你高估你自己了。”
“你也高估樱井翔了。”二宫看着他的眼睛,丝毫不回避。
“如果一审能宣判原告败诉,等到樱井翔再上诉的话,诉讼时效就过了。”二宫上挑的嘴角露出一丝狡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森下晟一看着他的眼神,有一丝深意:“你知道得太多了。”
二宫舒了一口气:“所以说,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越这么说,森下晟一越能看出他的心急似的迟迟不回答,反而问道。
“这么急着拆樱井翔的台,可一点儿都不像你啊。”
二宫的嘴角又浮上那抹固定的冷笑:“你可以去查查,哪件案子,我和樱井翔不是对立的?”
森下晟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磨蹭时间。
“我都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不好?”
着明显是试探,尽管手指冰凉,但紧攥着的手心有些出汗了。
二宫避开森下晟一盘问似的眼睛。
“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抢走了我的保研名额,于是我就想胜过他,光明正大地胜过他。”二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但在绪方制药的案子上,我输了,而在TMI里,我又暗地里夺走了他代表律师的资格。”二宫深吸了一口气:“这算赢吗?这不是我想要的赢。”
“所以,现在,机会来了。”二宫看着森下晟一的眼睛,让一切听起来都是真的:“我这次一定会赢他。”
森下晟一靠在椅子后面,他的面孔隐没在发迹阴影里,看起来深不可测。
“可是……”他的声音还是模棱两可:“我可不想用我后半生的清白,当作你们两个赌气的筹码。”
二宫只觉得心口一闷。似乎连呼吸都困难了。
森下晟一太聪明了,他在逼他,他明知道二宫想得到这个案子,却故意吊着不回答。
沉默在时间中发酵,一秒一秒的对视格外漫长。
“悉听尊便。”二宫攥了很久的手,才忍住没干出失礼的事。
迈开腿往门口走去,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让樱井翔输了这场官司的话……却又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救他。
但现在看来,这一丝希望也落空了。
森下晟一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拉来门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叫住了他。
话说得不动声色:“反正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就这么定了。”森下晟一合上了文件夹。
“我也很有兴趣知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六十一、六十二章
61
“莉香怀孕了。”去找相叶喝酒的时候,这句话从相叶嘴里仿佛不经意说出,二宫抿了口啤酒,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
“恭喜哦,你们结婚也两年了吧。”似乎这样说,口气又有些平淡。
相叶的眼神有些不安,是带着激动的不安。
“很难想象吧……我居然要做爸爸了,连我都感到不可思议……生命真是件神奇的事……”
二宫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到底想感慨什么?”
相叶看看窗外,又看看二宫,然后拎着他的清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时间过得好快,每天就是在开店,打烊……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相叶摇摇头:“我要当爸爸了,实在是……”
二宫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应该高兴吧。”
“与其说是高兴……”相叶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实在是很惊慌失措。没有经历过……好像做梦。”
“你什么时候都迷迷糊糊的。”二宫翻了翻眼睛:“对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相叶沉默了,他望着窗外清冷的夜色,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又去拿酒瓶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我不知道啊……”他犹豫了很久,低声说,然后向后靠在椅子上,用手捂住脸。
“我以为我爱莉香,我真的是因为爱她而和她结婚,但现在知道她有孩子的时候……”相叶的声音仿佛是从指缝里传了出来:“我却好像是在听着她的好消息,该对她说恭喜似的……一点儿都没有真切的感觉。”
“孩子是你的。”二宫提高了音调,想强调这句。
相叶拿开了捂住脸的手,因为按得太狠了,眼圈有些泛红。
“我知道这感觉很奇怪,没有那种做父亲的自觉性真是很奇怪……”相叶想解释,但发现这种感觉越说越理不清头绪。
二宫也闷着不说话,这种无措的气氛僵持了好久,相叶起身再去拿一瓶酒。
“他在欧洲很好呢……”二宫幽幽地说,那个去拿酒的背影停顿了一下。
“他说他交了很多朋友,生活很精彩。”二宫顿了顿:“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发回来的照片都是形单影只。”
“其实……小润一直都很孤独吧。”二宫用手指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细细碎碎的,似乎又下雪了。
相叶靠在吧台上没回来,一直背对着二宫。
圣诞节前夜,小店难得冷清。
即使再细微的声音,也能听见。
甚至连心跳的节奏,一声,一声,一声,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漏跳了。
“别拿酒了……”二宫起身穿上大衣:“我这就走了。”
“不再坐会儿?”相叶起身来送。
“你还是回家陪你老婆吧。”二宫摆摆头,然后推开门。
冷风灌了一脖子,刚才在店里捂热的手,又冰凉了,鼻头也是凉凉的,有些发酸。
“你什么时候也给他发个邮件……”二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冲着站在门口的相叶挥挥手。
相叶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的眼圈还是红红的,似乎晃一下就能滴下泪来。
“还有,今天店里没人的话,就早点打烊吧。”二宫叮嘱:“你家还有个孕妇呢。”
他看见听他说这句话的相叶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身又走回吧台。
背对着窗玻璃,低着头,驮着背,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以前明明是最有活力的一个啊……二宫想,一晃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才几年啊。
迅速长大,迅速变老吗?
他仰头看着天空,让雪花落到鼻尖上。
生活还真是毫不留情呢……
圣诞前夜,街边的树缠上了彩灯,一闪一闪的烘托着节日的气氛。
但行人却少得可怜,偶尔走过,也是提着东西。
大包小包,神色匆匆。
还有情侣,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