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早已跪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那女的徐娘半老,一身花花绿绿的绣服,身材略显臃肿,厚厚的脂粉涂的一张老脸发白,眼带桃花,嘴唇上抹着比艳红的大红唇脂,手中的丝帕扣在手掌里,折扇有些不搭的微微上下扇着风,这一身打扮让人一看便知,眼前这个正端跪在地上的老女人不是个替人穿红线维持生计的媒婆,就是那院子里的专门拉皮条伺候有钱主子的老鸨。只是见这一身打扮,人们看向那老女人的目光中也不由得多了些鄙意。
江楚寒带着眉儿迅速的挤入人群。他想避那吴孟明倒是真的,但是对那也算“声名远播”的女县令自然也是极有兴趣。
要知道女权在古代是很低的,虽然自唐开始,风气渐放,女权也相对开放和自由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特别是一个女县令,那可就不单单只是女权的问题了,明刑明律是出名的严苛,有遵循法家治国之痕迹,有四个字叫咆哮公堂,并不单单只是指在公堂上大声喧哗,其中还包括藐视公堂,在公堂上有污秽举动,均属此列,所以让一个女人去当县令,恐怕也当属藐视公堂之列吧。
江楚寒觉得后世之人要能写本《明时奇志录》的话,此事恐怕必被收录其中。
拉着眉儿的小手,江楚寒本能的就挡在眉儿身前,感受着那手中柔软骨的细腻,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保护的**,可是江楚寒却没有注意到,眉儿乖巧的跟着他的身后,可是脸却红通通的,差不多就要埋进胸口去了。
这年头女孩子的小手是可以随便乱牵的么?
另一头眉儿也是羞怯不已,有心挣扎,却也是丝丝奈,自己早已卖身给江家,虽然江楚寒给自己赎了身还了卖身契,但自己的老父也需要靠江大公子才得以过活,自己本就是江大公子的人了,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却又不合礼数……
正在眉儿左右为难的时候,江楚寒却已经带着她挤到了前头,在衙门的大门角落边找了个位置站定,也是自然而然的松开眉儿,倒是让面色羞红的眉儿松了口气,却也有些隐隐的失落之感。
这时候,那衙门内已经是衙役站定,却是还未见那声名远播的女县令出来,反倒是衙门外有些热闹,等了许久,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也是有些不耐烦,开始起哄,那内堂才走出一人,却是长须的中年男人,直接坐到了边上的一张小台,铺开纸张,摆上笔墨,合着千呼万唤使出来的竟然是负责笔录的师爷!
“嘿!”江楚寒在心里笑了一声,心说这女县官的谱儿倒也是挺大的啊,这鼓已击,被告和原告都已经在堂外跪着了,她却是姗姗来迟,还真是有谱儿,起码这官架子还挺大的!
如此再等了片刻,那内堂终于是有了动静,片刻后便是走出一人。
一身官服打理的倒是干净,只是那相貌却是星眉杏眼,鼻子小巧,朱唇嫣红,一看就是施了粉黛,是个大姑娘家,却偏偏要束着头发装成男人,若要装成男人那也便罢,好歹也把那胸部给裹裹,就那一看就是shuangfeng突显,高耸如云的胸部,傻子也不会以为那是胸肌吧?
“真是不敬业!”江楚寒在下面顿时忍不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眉儿颇有些好奇的凑到江楚寒耳边低声道:“少爷在嘀咕什么?那女县令却是好生漂亮哩。”
“漂亮?嘿嘿,正是她漂亮才不对呢。”江楚寒笑着道:“你看看她,面色如雪,樱唇似血,胸部也不知道裹裹,明眼人都知道她是个女人,却还非得把自己假装成男人,你说她是不是消极怠工?算不算不敬业?再说她漂亮虽漂亮,却哪有我的小眉儿温婉可人?”
“少爷……”眉儿顿时跺脚嗔怒道:“到处都是人呢,你瞎说什么啊!”
“哈哈,信口胡说,莫生气,且看那女县令审案,这女人审案也算是千古奇闻了,难得一见的事情,自然是得开开眼的。”
在江楚寒和眉儿说话逗趣之间,那女县令也是已经走到了公案之前,端坐正位,倒也是有板有眼,把那县令的架势学的十足,取了那桌案上的惊堂木猛的一拍,便算是开堂了!
“何人告状,且呈上状纸来!”
“学生河间府钟一平,状告老鸨李二娘拐卖我家娘子!”
那师爷一喊,底下的男人便立刻跨入堂内,先是拱手一揖,随即便恭恭敬敬的把状纸递给了师爷,那师爷再转呈于女县令。
女县令却也是不看那状纸,反倒是对那钟一平颇有兴趣,学那青天大老爷般有模有样地开口道:“自称学生?见官不跪?你可是有功名在身?”
“正是!”钟一平再度一揖道:“学生读过几年书,能识几个大字,侥幸中得秀才。”
“嗯,不卑不亢,挺好。”
女县令点了点头,便伏身看起了那状纸!
明时,刑律极盛,对这审案也是极有讲究,像民不可告官,若越级而告需过杀威棒,而民案之中,原告需递交状纸,方可立案,若是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也可花些钱,请那刀笔讼师纂写一份也就是了,不过这钟一平看上去像是念过书的,怕是不用这谓的花费了,倒是对那女县令竟然能看懂状纸,江楚寒反倒是颇为惊讶,这年头除了大家闺秀,女流之辈能够有书念,能识字的少之又少,而这女县令……
江楚寒却是直摇头,就那样子哪像大家闺秀了,说是野丫头才是真的!
第012章 犹豫难断案 突来作证人()
这时候,那女县令却是再度一拍惊堂木,脸有怒色,把状纸递给那负责笔录的师爷道:“大声的把状纸念出来!”
这其实也是规矩,公堂上,收了状纸需大声念出,原告确认误,便算立案,可审!
而那师爷那么一念,站在外堂的看热闹的人们也是理清了来龙去脉,那李二娘却是一间名叫九秀楼的老鸨,这九秀楼其实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俗称青楼!
古代除了饲鹰斗犬也真没什么娱乐之地,最大的乐趣自然是去青楼喝酒作乐,而这九秀楼本来也只是一间不入流的青楼妓院而已,其他的青楼还有些头牌和卖艺不卖身的清绾人,能够光陪人唱个小曲,喝个小酒什么的,而这九秀楼却是纯粹的皮肉生意之所,这老鸨儿就得不停向那些上门的客人一个劲的夸赞自家姑娘的功夫技巧,有时还得神神秘秘的向客人们介绍自家姑娘的身子情况,做的纯粹就是那低贱下流之事。所以,这青楼的老鸨,龟奴和妓女本就是最低贱的一类人了,像九秀楼这样纯粹就做皮肉生意的,是惹人看不起,属于低贱中的低贱之人,简称贱人!
可是最近那九秀楼却是着实风光的紧,只因来了个女子,琴棋书画唱皆通,也算是才女了,而且这才女并不像那些有规模的青楼中那些清绾人一样,卖艺不卖身,自然吸引此道群狼数,当然从这方面看,不上档次就是不上档次,九秀楼始终也只是不入流的青楼,只能吸引一些有些闲钱的野汉,不过话说回来,这世道总是有钱人少,所以低档的青楼才是主流。
而那来的女子便是钟一平之妻,来此地探亲,受了李二娘的鼓惑,拐卖至青楼,强压了手印,钟一平寻觅许久才发现自己妻子的去向,在上门索要果后,一怒之下一纸状书将李二娘和九秀楼告上公堂。
“好你个李二娘,拐卖妇女,逼良为娼,你可知罪!”
女县令待师爷念完,便再度愤慨的一拍惊堂木,同是女人,对于这种事情自是格外气愤。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李二娘顿时被吓的一楞,随即便硬是挤出些眼泪,拿着那丝帕猛擦,哭天喊地着道:“我们九秀楼是有一进姑娘不错,那姑娘也许是这酸儒的娘子也错,可那都是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怎么能说我拐卖呢?”
“胡说!”钟一平气道:“若非你逼迫,我娘子怎会按下手印?”
“你这酸儒好没道理!”李二娘反驳道:“我既打她,也骂她,怎算我逼迫?若大老爷不信,自可喊人来验伤!”
钟一平气白了脸道:“我与我家娘子失散已是半月有余,半月前的伤势,现如今自然也是好了,怎能作为证据。”
“那便是诬告!”李二娘冷哼着反唇相讥道:“你家婆娘自己骚的很,自己硬求着我要来我这九秀楼里当**,你情我愿的事情,我难不成还能反对?自己管不住婆娘,莫要冤枉老身!”
“你……你……你……”钟一平脸色青白,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你个李二娘啊,那我且问你一句,你敢让我娘子出来对质否?”
李二娘一扭那水桶腰,拿手指夹着那手帕朝着钟一平一点道:“若是你跟那娘们串通好的,故意坑我一笔怎么办?”
“你!”钟一平气道:“我堂堂秀才之身,犯得着跟你这种低贱之人扯在一块么?”
李二娘不屑道:“不过是一个穷秀才而已,每天菜市口饿死的不知道有多少!”
“够了,够了,这是公堂之上,你们以为这是哪儿?要泼妇骂街么?”
女县令看着两人争吵,也是烦躁不已,猛的拍了拍惊堂木,那李二娘跟钟一平顿时就安静下来,只是那女县令也有些犯了难,这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重要的是自己委身青楼跟被拐卖进青楼可是两回事,这年头卖身契可是合法的!
“这个……”犹豫了一会儿,那女县令只得转头问师爷道:“这该怎么判?”
师爷也是犯难道:“人证物证皆,只听两人一面之词,着实不好断定,不若”
师爷一抹胡子,打量了一眼堂下二人,向女县令低声道:“这九秀楼乃是栖霞地方一名极有实力的人家开的,若是冒然宣判得罪了地方大富,再牵扯些官司出来,便殊为不智了。当然这些小事,夫人自然是不怕,怕只怕此事传进了京城里那些人的耳朵里,借题发挥的话来年吏部考核老爷可能就不那么好过了。”
女县令粉眉紧锁,师爷察言观色,立即进言道:“不若此案押后再审?”
正当女县令心中正在犹豫徘徊时,只听一听爽朗的喝声从大堂之外传来。
“岂用如此麻烦?”
这时候,那堂外突然翩然进得一人,折扇一挥便在大堂外站定。
“人证?物证?草民皆有之!”
“草民徐文广,拜见青天大老爷!”
那人入的衙门,便是在外堂站定,冲着堂内恭身一揖,观其服饰光鲜,乃是上好的绸缎和开门小衫,这打扮要么是有钱人家的高级奴才,要么就该是那商贾,虽然士农工商,不管是奴才还是商贾都是下等人,只不过也并不缺钱就是了,而且那徐文广看起来也是颇具风度,至少站在公堂之上,脸色自然,没有丝毫的拘谨。
“徐文广?”一见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女县令眼角不由得动了动,冲着徐文广道:“你且上来说话!”
“草民遵命!”
徐文广一点头,便是跨步进入堂内,然后再度一揖,便跪在地上,女县令敲了敲惊堂木道:“徐文广,你且跟本县说说,有关于李二娘拐卖钟一平娘子一案,于你又有什么关系?”
徐文广抬手抱拳笑道:“此事可说与我有关系,却也可说与我半点关系没有。”
“嘿,前后矛盾……”女县令来了兴趣,不由笑道:“徐文广,你且给我说说,这事怎么就跟你有关系,怎么的就又跟你没有关系了?”
徐文广抱拳道:“说此事同我关,却是因为在此事之前,我即不认识钟一平兄弟,不认识钟兄之妻,只是此事却于我有莫大的关系,便是我受钟兄娘子所托付,将其受困九秀楼中的消息告之钟兄!”
“哦,还有此事?”女县令一讶,接着道:“到底事情如何,你且细细说来。”
徐文广再度一抱拳道:“草民家乃世代商贾,常年顺江南道来往做些小本买卖维系祖宗家业,却也是常来本地,那九秀楼草民本也听说过,不过寥寥一不入流的青楼罢了,此次来到此地,却听一旧友而言,说那九秀楼近得一奇女子,琴棋书画唱皆通,才艺双绝,草民便来了兴致前去一观,后花重金摘得此女之牌,成其入幕之宾,可是草民与其绝做过任何越礼之事,只是在房内相谈甚欢,而后钟兄之妻可能是见草民实诚,便将其可怜遭遇告诉草民,说其乃跟夫君来此地审亲,却遭带人用迷药迷运绑来此处,还逼她签下卖身契约,委身那青楼之中,当时草民便愤慨不已,深感那九秀楼做事霸道,再者也听其言语间对钟兄的思念,看的出两人确实相爱致深,深为两人感情所感动,便托访好友找到了正在寻妻的钟兄,将事情全盘告之,便有了钟兄击鼓公堂的事情了。”
“哼,李二娘……”女县令拍着惊堂木低喝道:“李二娘,人证已在,你可还有要狡辩的么?”
“大老爷,奴家冤枉啊!”李二娘顿时大呼道:“这人满嘴瞎话,怎能算是人证呢,若是他二人窜通好的,那又该如何?”
“哼!”徐文广冷哼着一甩袖道:“徐某虽不才,但是经商已久,总算还薄有资产,就凭你那小小的九秀楼,便是整栋买下又需花费几钱而已?怕是还不入我眼!”
“冤枉,奴家真的冤枉啊!”李二娘呼天抢地道:“大人可不能偏听他们一言之词。”
“哼,你若要物证,我便给你物证!”徐文广作揖告了个罪,起身从怀里摸出一纸,向师爷递上道:“草民这里还有一物,还请大人过目!”
师爷起身而前,接过东西递给女县令,女县令看了两眼疑惑道:“这是何物,何意?”
徐文广道:“此两张纸,前者乃扬州绣坊名册,钟兄之妻曾是官家的绣女,名字登记在册,本属官家之人,可证明其清清白白,李二娘污蔑其放lang,自然是稽之谈,其后一章则是草民花费大价,从那九秀房中帐房中得来的手稿,敢问那迷药的花费,不知用去哪儿了?”
李二娘顿时再度大声急呼冤枉!
“真冤枉么?”徐文广冷笑道:“要证据么?我还有呢,大人可知这李二娘跟山中野匪勾结,时常做那拐卖妇女的勾当,而那些野匪已被我之护卫抓获,此刻就在衙门外侯着,李二娘,你可要让我喊人进来跟你对质?对了,我这还有你们来往之帐册和书信不少,你可要我让人呈上来让你看看否?”
“啊……”
李二娘惨叫一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跌坐在地上!
“好!”
那在衙门外堂看热闹的人群也不知谁带头起哄的喊了一声,其他人也是纷纷喝彩起来,纷纷的冲徐文广竖起拇指,在他们看来,此事跟徐文广完全没有关系,说白了他只是个跑去青楼凑热闹的恩客而已,却是帮人寻夫,马跑去扬州寻那绣女名册,还帮忙剿灭那些城外野匪,可谓是出人出力,而反观钟一平那穷酸样子,怕也不指望回报了!
施恩而不图报,这徐文广当仁义否?显而易见的事情!
啪!一声惊堂木猛地一拍,惊得李二娘浑身猛地一颤,女县令不由怒道:“犯妇李二娘,你可知罪?”
李二娘现在却是一副失了心魂般的模样,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泼样,脸色茫然,眼色木然,颇有些就此认命的感觉,其实他认不认命也多大区别,那女县令虽然看着不是很明白明刑律法,但好歹有个师爷在旁提点一下,连“犯妇”这种称呼都出来了,即便算是给李二娘给定了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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