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澜这小木屋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虽然精致却有些旧了,这床……平常睡着倒没什么感觉,然而牧倾一动,便传来吱呀一声。床上两人都是一愣,楼澜躺在他身下小声喘息,“你、你轻点……”
牧倾哭笑不得:“我要如何轻一点?”
于是便一直吱呀吱呀——
影卫们抱着小鸭子蹲在树上淋雨,纷纷转头望天,我们什么都没听到,我们其实和小王爷们一样天真烂漫,特别纯洁。
第 65 章
牧倾将漠北宁王的信给了李威远就没再管,每天跟楼澜到处玩,上一次来北平基本就是在将军府瞎溜达,偶尔出一次门,这次是基本都在外面瞎溜达,偶尔回一次将军府。
容王之死为谣言这一消息传遍天下,有人信有人不信,毕竟牧倾一直未露面,京城百姓均见过运送容王棺椁入地陵的奔丧队伍,这一消息在京城百姓中倒是波澜不大。
至于官场,仁亲王莫名失踪,皇宫惨遭屠戮,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所为,整个京城上阴云密布,容王虽人不在京城,但是余威不减,朝廷官员均噤若寒蝉,唯恐灭门之灾从天而降。
秋后初冬,这场闹剧终于是过去了。
外头大雪纷纷,暖阁里烧着银炭,暖烘烘的。
牧倾手里执了一卷闲书半躺在榻上,臂弯里楼澜正睡得熟。
外头一声轻响,南法敲了敲门,轻喊道:“王爷可睡下了?”
牧倾将书放下,一手揽着楼澜的后颈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给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床,肩上披了件外袍,出去道:“这么晚了,何事?”
南法附耳两句,牧倾转身关上门,随南法出去。
书房里李威远正趴在桌子上打呼噜,牧倾走过去随手把他敲醒:“让你看奏折,你这是在干什么。”
因为牧倾在这里,这数月来各地方官的奏折都不远万里送到了北平,这些人精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李威远被牧倾折腾得黑眼圈都出来了,大骂道:“自从我爹死了我就发誓再也不拿笔写字!”他抽出一本奏折扔给牧倾,“宁王的,漠北战讯,我看你还是早日回京吧,京城是大炎的国都,你看看现在乌烟瘴气的成什么样子,这仗还没开始打呢国民就人心惶惶,要治外敌还需先稳固自身。”
牧倾随意扫了两眼,“我原本还想在你这里多住一两个月。”
李威远道:“你的仇重要还是国家安危重要!”
牧倾挑眉:“一样重要。”
李威远气不打一处来,直想摁着揍他一顿。
屋顶上影卫纷纷表示鄙视,我们王爷真任性。
“王爷,京城的确需要整顿了。”南法在旁劝说。
牧倾用奏折扇着风,“也罢,明日准备回京吧,我跟楼澜骑小黑回去。”
“我看你就是皮痒了找抽!”李威远爆喝一声,指着南法道:“立刻让人把那匹蠢马给宰了!”
南法面无表情:“你小心被楼澜打。”
牧倾笑道:“回去睡了。”
暖阁内小呆子还保持着牧倾走时的睡姿,动都没动,特别乖巧。牧倾凑过来在他脸上啄一下,忍不住唇角的笑,宠爱地将楼澜搂进怀里抱着。
翌日,楼澜眼泪汪汪和小黑依依惜别,小黑实在是太慢了,路途遥远,不能带它走。小黑呆滞地看着楼澜,一旁的小七杀被牧倾牵出来,小黑忽然咬住了小七杀的尾巴。
七杀痛叫一声,一尥蹶子踢在了小黑那张马脸上,小黑估计是被踢傻了,呆立着半天才痛得嘶叫一声,然后继续低头吃草料。
一旁姓牧的观众顿时装作没看见,将姓楼的观众抱上马,两脚一夹马肚哒哒哒跑了。
北平两万大军揭竿而起,世人都道威远大将军反了,北平小老板姓都特别高兴,奔走相告,热烈讨论,对于大将军谋反一事表现得非常兴高采烈。
“这就是你们北平‘淳朴’的小老板姓。”牧倾骑在马背上哼笑道。
“将军盘踞北平多年,他们自然是更亲近将军一些。”南法笑道。
小七杀终究还小,比之李威远和南法的战马矮了不少,基本上跟只骡子大小差不多,牧倾和楼澜都骑在七杀的马背上,看起来特别不协调。李威远逢人就说,容王穷啊,买不起战马,一家五口就靠一匹小马了。
鸭子们怕冷,都被楼澜揣怀里,牧倾给他裹着披风从后面抱着他,倒也不冷。
“等天气不冷冰水化开了,我们可以把小黑接回来吗?”楼澜转过头可怜巴巴地问。
牧倾在他唇上偷吻个,笑道:“待威远的登基大典结束,我便命人把小黑接来。”
“嗯。”
牧倾道:“以后经常带你回北平小住,把小黑也带上。”
楼澜说:“可是小黑很慢。”
原来你也知道它很慢,李威远斜睨楼澜一眼,他实在不能理解那么一匹愚蠢的马究竟有哪里值得喜欢,这方面楼澜简直跟女人一样莫名其妙,不管有无用处,喜欢上了就不撒手了。
“没关系,我们骑马,让小黑坐马车。”牧倾说,非常纵容他。
李威远翻了个白眼,很不理解这俩人的逻辑。
大军行至树阑门,毫无反抗之意,城门大开,因为两张黄牙旗上不仅有李威远的姓,还有牧倾的姓。
“我就说不用带这么多人,麻烦死了。”李威远说。
“这两万人不是给你装模作样用的。”牧倾道:“入京后,宫内的御林军内侍甚至宫外的守卫都要换成你的心腹,至少一年内不要撤。改朝换代,并非那么简单。”
李威远从小就习惯了南法替他打点一切,他就只管上阵杀敌,一些细腻的事的确不如牧倾想得仔细。
过了雪邦,一路畅通无阻,就算今天是李威远只身一人扛着帅旗来攻城,也无人敢阻拦。
连日急行军,晓行夜宿数天后终于到了京城,李威远的两万心腹精兵如狼群冲入羊圈,短短数个时辰就把京城各大重要律法机构和中书省接收,纳为李威远所有。
这可以算是史上最顺利的一场谋反,不费一兵一卒。
容王府的封条还在,牧倾下马手随手私下,推开大门,“人都流放了?”
“是。”小五道:“王爷的凶丧过后皇上便下旨流放容王府上下。”
“把人都一个个找回来,便说是本王下的令,谁敢阻拦就地格杀。”牧倾漠然道,随手将手中封条扔下,转身看着影卫们道:“小五带着人去找人,你们几个,把王府打扫一下。”
众影卫呼天抢地,为啥我们回京后的第一个任务是扫地啊!这不公平!
“他们好像不想扫地。”楼澜小声说。
王妃救命!
牧倾跨上马背,看着几个人充满希冀的眼神,漠然道:“那算了,扫茅厕去。”
众影卫:“……”
就说我们王爷非常任性,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王妃晚上一定要把王爷吊起来毒打。
午门前,是一片闪瞎眼的飞鱼服。
锦衣卫们手按绣春刀,牧倾跟楼澜骑着小七杀慢悠悠晃来,啸烨和麒麟站在前头,看着牧倾走近,齐齐单膝跪下,数百名锦衣卫的整齐声音响彻午门:“臣等,恭迎王爷!”
千鹤不跟他们这样守规矩,小跑着过来,唇边呵出白雾,“主子,您可算来了!”
他眼眶有些泛红,牧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千寻死后即便他没表现出来也知道心里肯定难过,牧倾这才没有将他召回北平。他道:“威远呢?”
千鹤道:“回主子,温侯和南法先行一步,逛御花园了。”
牧倾皱着眉:“不整理养仁宫跑去逛什么御花园,赤玟在哪?”
“关在太子殿。”千鹤说。
“太子殿……”牧倾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淡淡道:“物是人非,说的就是这样。”他勾唇一笑,低下头蹭着楼澜,“随我一同去见赤玟?”
“恩!”楼澜答应得很用力,他自然是不喜欢赤玟的。
“你们都起来吧。”牧倾骑着小马一路晃进宫门,随口免了礼。啸烨和麒麟自觉跟在他身后,牧倾一到,锦衣卫名正言顺正式夺回东厂。
宫中基本没什么人了,无辜的都让啸烨放了,赤玟的心腹则该杀的杀,该囚禁的囚禁,肃清皇宫后锦衣卫全体撤离,宫中只剩下小皇帝和阉党,他们迅速占领了东厂,至于这数月来怎么折磨的小皇帝,牧倾早已不再关心了。
太子殿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只是如今静了些,殿外跪着一排太监,牧倾在马背上冷冷扫了一眼,挥手道:“都滚下去吧。”
他抱着楼澜下马,牵着他步入太子殿。
殿中的琥珀香味道犹在,小皇帝一身龙袍凌乱,坐在主位上目光平静,平静之下却是死水般的呆滞。
“你来了。”赤玟开口道,怔怔地看着牧倾,随后目光移到楼澜的脸上,暗暗咬了咬牙。
牧倾看着他白皙的脖颈上隐约可见的鞭痕和暧昧的凌乱迹象,在旁边坐下,将楼澜抱在腿上,轻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想必那群阉党也有好好伺候你。”
赤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他僵硬地看着牧倾。
“太子殿下,你可后悔了?”牧倾笑道。
赤玟咬牙切齿:“朕是大炎的皇帝!”
牧倾挑眉,慢悠悠道:“我说你是太子,你就是太子,我说你是皇帝,你就是皇帝。我要你死,你不能活,我要你活,你不能死。这天下,我说什么才是什么,现在可懂了?”
眼角的媚色是自己最熟悉的狠戾,赤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他目光一转,瞪着楼澜狠声道:“我就知道!你早就想这么做了,你要让他做皇帝是不是!”
“与你无关。”牧倾伸出一指将楼澜怀里冒出头的小鸭子按回去,凉薄道:“你安心做你的亡国君。”
赤玟下来几乎是扑到牧倾脚下,要去抓他的衣袖,却被牧倾一把挥开,“牧倾,你当真对我一点情分都没有了么?我们也有过很好的时候啊……”
“赤玟,你赏我的那杯鸩毒可是货真价实,险些要了我的命啊。”牧倾冷笑道。
赤玟跌回地上,狼狈不堪,“你要杀了我?”
“你若是怕死就不该与我作对。”牧倾道:“你和秦然的私情当我不知道?你与仁亲王沆瀣一气当我不清楚?不过是我看着你长大,舍不得杀你罢了,你所做之事我什么都能容忍,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对楼澜动了杀心。”
“那你要我怎样!”赤玟崩溃的尖叫起来,指着楼澜怒喊道:“是你不该把他找出来!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我拉下皇位,身边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我不会害怕吗!”
牧倾还未说话,一直安静的楼澜忽然开口道:“你只是想利用牧倾稳坐皇位,心里有鬼才会害怕,所以都是你活该。”
第 66 章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闭嘴!”赤玟这辈子,最恨的恐怕就是楼澜了,“你只不过是我的替身,一个代替品!”
“你这幅嘴脸,很难看。”楼澜说。
牧倾将他抱得紧了些,该懂事的时候,这小呆子的确很懂事。
“赤玟,秦然死了半年了,你就不想去陪他?”
赤玟一怔,“你不能那么做……”
“来人。”
啸烨和麒麟踏入殿内,“王爷。”
“把太子拖下去,”牧倾捻着楼澜的一缕额发,轻笑道:“大卸八块。”
“牧倾!你一定会有报应的!”赤玟癫狂的大吼,被麒麟一记手刀劈昏过去,拖走。
楼澜转头看着牧倾,牧倾道:“怎么了?”
楼澜摇摇头。
牧倾问啸烨道:“皇后如何?牧之呢?”
“皇后在长春宫,一直软禁未曾苛待过。”啸烨回道,“至于仁亲王,囚在仁亲王府。”
“先去看看皇后。”牧倾抱着楼澜起身,轻轻将他放在地上,牵着他的手出去。
“我见过皇后。”楼澜说,“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你要杀她吗?她是好人。”
牧倾笑道:“我杀她做什么,她是无辜的。你又怎么知道她是好人?”
楼澜嗯了一声道:“我跟她要秋千,她就从秋千上下来,给我了。”
牧倾哭笑不得,“让秋千给你的就是好人了。”
偌大紫禁城唯有长春宫是一派正常景色,宫女内监一应俱全,只是气氛压抑了些,外头剧变,即便没人来动这长春宫,里头的人也定然是人心惶惶。
啸烨推开宫门,里面几个小宫女骤然见了牧倾大惊失色,忙跪在地上问安。
“起来吧,皇后在做什么?”牧倾声音清冷问道。
“回王爷的话,皇后娘娘正在暖阁内看书。”小宫女说。
牧倾牵着楼澜进去,啸烨候在殿外。
红萝炭在阁中烧得旺,牧倾挥退殿内伺候的宫人,领着楼澜进了暖阁,白妤京手中正执了卷小话本在看,听见声音抬头一看,也无惊吓,只礼数周全的起身行礼,“白妤京见过王爷。”
她没以皇后自称,在牧倾面前自然是放低了姿态。
“你这里头倒是暖和。”牧倾踩在踏脚上在白妤京的对面坐下,楼澜把快窒息的儿子们放出来,小鸭子们在暖阁内乱跑,楼澜则非常自觉地爬到牧倾腿上,窝在他怀里。
牧倾抱着楼澜,轻声说:“本王赐了赤玟一死。”
白妤京眼底波澜不惊,只问道:“那白妤京如何自处?”
“还当你会问是否殉葬。”牧倾道。
白妤京道:“我并不想死,若王爷有此意……”
牧倾打断她道:“大婚至今,赤玟可有入你的身?”
世上哪有这般问话的,白妤京脸上羞臊得微红,轻轻摇了摇头。
牧倾道:“既如此,你若是想回凉州,本王便派人送你回去,你若是想留在宫内,便以皇后份例用度照旧。想来新帝也不在意这些。”
白妤京轻声道:“既已嫁入了皇宫,再回去只会给父亲蒙羞,白妤京愿终生留在皇宫,多谢王爷挂心。”
“也罢,待外头的乱子平息,你也可出宫门走动,近几日还是留在长春宫不要出来了。”牧倾说罢起身。
白妤京在后面忽然叫住他,问道:“能否问王爷一个问题?”
“问。”牧倾道。
白妤京道:“王爷最初,为何点名要让白妤京进宫?”
牧倾沉默一会,领着楼澜远走:“不过是一时兴起。”
“你骗人。”在外面走了一阵楼澜忽然说,“到底是为什么要让皇后进宫?”
行至御花园,牧倾牵着楼澜坐上秋千,在旁边推着他,笑道:“因为她很优秀,诗画双绝,名震一方,性情又温柔无害,作为国母再合适不过。”
楼澜看着他,牧倾在楼澜身边坐下,揽着他看着园中盛开的腊梅,轻声说:“我原本,是真的打算还政,让赤玟掌权做个真正的皇帝,虽然有些别的目的,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你喜欢过他吗?”楼澜说:“皇帝。”
牧倾捉住他的手笑道:“夫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楼澜想了想,说:“假话!”
牧倾道:“那一点都不喜欢,非常讨厌!”
“那真话呢?”
牧倾抱着楼澜,笑容安静下来,声音轻轻道:“不知道,应该是喜欢过的,否则我早废帝自立了。”
楼澜撅着嘴,有点不高兴道:“你明知道他不是真心待你,你看你,你就这点出息。”
“夫人好凶。”牧倾失笑,在他耳边说:“那时还没遇见你,寂寞得像是深渊,明知赤玟是在利用我却也无法消抹他。”
“所以南法才说你优柔寡断。”楼澜哼唧一声。
“如今不会了,为夫有你一人足矣。”牧倾笑道:“你都跟小黑学坏了,哼唧什么呢。”
三只小鸭子在他们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