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忽然乱作一团,赤玟太子被楼澜推倒在地狠掐脖颈,几乎快要窒息,小内监惊惶地叫着,想去把楼澜踹开。
一道劲风猛地将殿门掴开,砰地一声砸在两侧,千鹤抽刀将小内监拍到一边去,忙去拉起楼澜,“快住手!你想掐死太子吗?!”
“他想杀我!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了他!”楼澜比不过千鹤的力气,堪堪被他拉扯起来,原本因为尚未病愈脸上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现下却因为气恼,连向来清澈的双瞳都闪过一丝赤红。
赤玟狼狈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双目一度因为窒息而阵阵发黑。
“太子殿下!”小内监连滚带爬地前去将赤玟扶起来。
“杀了他!”赤玟满目冰冷,“今天一定让他死在这里!”
小内监连忙扯着嗓子唤来早就埋伏好的御林军,霎时无数御林军涌入宫门,里里外外将云逸宫包围了起来。
“去传太医。”千鹤不动声色,将楼澜的披风拿下仔细查看他脖颈的伤口。
“统领,来者不善。”影卫们从屋顶跳下来挡在殿门外,抽刀在手,就等着千鹤一声令下。
“你不说我也知道。”千鹤急出一头冷汗,太子的目的太明显了,他根本就没想过掩饰压根就是趁着牧倾不在来杀楼澜的,又不能真的跟太子动手,千鹤只在心里祈祷牧倾快些赶过来。
“本宫说杀了他!”赤玟愤怒异常。
御林军们立刻相继拔刀。
容王府的影卫们可不像千鹤想那么多,只要御林军敢动手,统统杀无赦!
“太子殿下,您这么做,如何跟我家主子交代?”千鹤道。
楼澜站在千鹤身边,眼神仇恨地盯着赤玟太子。
“本宫要杀一个人何须向谁交代,你滚开!没你的事!”赤玟挥手竟是想硬来,他被楼澜的出现逼急了,尤其是听闻昨天牧倾竟然用下跪求楼澜原谅,更是恨得心头沁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了这么个小子屈膝,赤玟翻来覆去一晚上,庞大的危机感险些将他逼疯。
第 41 章
“谁敢过来!”千鹤抽刀,一道暴戾的寒光一闪而过,在地上划出深刻的刀痕。
御林军本能地驻足,赤玟震怒,“本宫连你也一块杀!”
“出了何事,需要太子殿下这样劳师动众。”冷若冰霜的声音,千鹤转头,立刻松了一大口气。楼澜也微微探出半个小脑袋瓜,看到了云逸宫墙上一排暗金色的带刀侍卫。
啸烨施施然走进来,挥开一名御林军,单手按着绣春刀,漠然道:“太子殿下,王爷有令,命卑职等誓死保护楼澜公子的安全,殿下若一定要杀,也需经过王爷的准许,否则,恕卑职等冒犯。”
副指挥使麒麟蹲在墙头上,一勾手指,拎出绣春刀冷冷的看着御林军:“这皇宫究竟谁是主子都没搞清楚,一群蠢货,留着也无用。”
锦衣卫如潮水般掩杀而来,迅速杀退御林军,如一堵暗金的城墙般挡在殿外。容王府的影卫立刻收刀,又爬上了屋顶嗑瓜子。
“正使想造反?”赤玟不惊不惧。
“卑职不敢,奉命行事望殿下见谅。”啸烨冰山脸万年不变。
千鹤还没来得及处理楼澜脖颈上的伤口,太医也未从太医院赶来时,远远宫墙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逼越近。
容王骑马进宫,挟着一身冲天的火光闯入云逸宫。
“拜见王爷!”锦衣卫整齐划一单膝跪地。
屋顶上影卫们还在嗑瓜子,当影卫就是这一点好,人家下跪,俺们嗑瓜子就行了。
牧倾下马猛地扔下马缰,无视身边所有人跨进殿内,楼澜的伤口还在慢慢溢血,牧倾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直接走到楼澜身边半蹲下来,“传太医了吗?”
“是,太医已经在路上,马上便到了。”千鹤连忙说。
“疼吗?”牧倾抚了一下楼澜的脸颊,发现他的侧脸竟然也有些红肿,不禁又惊又怒。
楼澜点点头,轻声说:“你空着手。”
牧倾勾唇一笑:“我们回王府。”
“好。”楼澜说。
牧倾一把将楼澜打横抱起来,也不等太医了,直接转身离开,他冷漠的眼瞳瞥见脸色青白的赤玟,顿下脚步,口气森寒,“太子殿下,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再计较,但若有一天楼澜真折在你手上,我让你偿命!”
面对他的怒气,赤玟受惊地后退一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止是赤玟,除了屋顶上向来没心没肺的影卫和一直呆头呆脑的楼澜外,所有人都因为这番话让雷劈了般惊怔了一下。千鹤和啸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就恢复了原样。啸烨伸手把麒麟的下巴托上去,让他闭好嘴巴。
牧倾说完便不再理睬赤玟,抱着楼澜跨出去,将楼澜放在马上,自己刚登上马镫,身边忽然传开一道游丝般沙哑的声音:“牧倾……”
千鹤瞪大了眼睛。牧倾转过身,只瞧见赤玟一手扶在门框上,急促地喘息,因常年不曾开口嗓音沙哑得近乎一度几个字眼没有发出声音。他紧紧抓着门框,脸色苍白而凝满一腔恨意,“牧倾……你、你好……狠……”
“好狠的心?”太子终于开了口,牧倾却并未有多少喜悦,只冷然道:“我还不够狠,故才优柔寡断到现在。”他一步跨上马背,将楼澜抱在身前,扬起马鞭狠狠摔下,高头骏马长嘶一声由牧倾控缰往宫外飞奔。
千鹤与众影卫连忙追上去。
云逸宫顿时显得萧索,狼狈不堪。
“他说话了。”回王府的路上楼澜这才反应过来。
“嗯,说话了。”牧倾一手揽着楼澜的腰腹,用下巴在他的颈窝间蹭了蹭,“说话了也好,你就不用再担心,我是否在骗你,是否想利用你做他的声音。”
楼澜摸着马儿柔顺的鬃毛,轻声说:“我说了我信你。”
牧倾捏捏他的脸,一路袍角飞扬回到王府。千寻候在府中,看到楼澜半身染血吓了一跳,连忙去请徐认。
“看起来伤口倒不深,严重吗?”暖阁中牧倾将楼澜抱在怀中,指尖有意无意地抚过大夫包扎好的地方。
“王爷放心,只是皮外伤,五六日便可好全。”徐认缓缓道:“至于公子脸上,倒用不着上药,用白水蛋揉一揉,翌日便好了。”
牧倾挥手,千鹤立刻跳起来煮蛋去了,千寻也尾随着他出去,询问一下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内阁暖得甚至有些微热,楼澜只穿了件小褂子,光着脚下去,床边厚重的地毯上缩着三只毛茸茸的小鸭子,正窝在一块睡觉,小肚子一鼓一鼓。
“长胖了。”牧倾轻笑道,明明是鸭子,一个个胖得跟球似的,一点曲线都没有。
“嗯,我之前还怕它们会冻死。”楼澜伸出一根手指,挨个摸过小鸭子们绒绒的脑袋。
牧倾取过披风将他包起来抱在怀里,“不摸了,千鹤说你一直还没吃东西。”
楼澜小声应道:“我本来想等你一起的,然后太子就来了。”
牧倾摸摸他的头,牵着他的手出去吃早饭。千鹤剥了煮好的鸡蛋来,等他吃完饭刚好放温,牧倾拿着一边跟楼澜闲聊些有的没的,一边用鸡蛋揉他的脸。太子用的力道狠,楼澜又毫无防备,硬生生被打出了隐约的血痕。
不过自己也打回去了,楼澜倒不甚在意。
午间楼澜喝过药到里面去午睡,牧倾站在廊檐下,目光有些凶戾。
“去传啸烨。”牧倾说。
千寻应声,马上前往皇宫。
没多久一身暗金飞鱼服的啸烨便拎着刀而至,单膝跪在牧倾面前,“王爷。”
牧倾屏退左右,看着啸烨道:“太子能好好说话了吗?”
“太医来看过,原本就是因心病所致,一旦复声便无大碍,虽有些生涩但不消几日便可以恢复如初。”啸烨字字清晰恭敬回道。
牧倾微微眯起狭长双眸,“太子快到加冠之年了,是该登基了。”
啸烨道:“是,属下明白怎么做了。”
“关于秦太傅,本王当初是怎么说的?”牧倾道。
啸烨回道:“处斩。”
牧倾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后拂袖转身回房:“太子登基之日,活剐了他,两千刀内不准让他断气!”
“是,属下告退。”啸烨按着绣春刀起身。
暖阁内楼澜睡得熟,躺在床上青丝散落在枕侧,睡得歪歪斜斜。牧倾抱着他将枕头摆好,楼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声呜咽了一句,“疼。”
牧倾注意到特颈侧的绷带有些微红色透出来,便躺在他身边,伸出自己手臂让他枕着。楼澜还没完全清醒,依偎在他怀中又睡了过去。牧倾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唇角勾着的弧度冰冷而无情——你割楼澜一刀,我便让你心尖上的人尝尽锥心之痛!
第 42 章
廊檐下,千鹤跟千寻像两只土狗般奄奄一息地挨在一起,看着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发呆,俨然都快被牧倾吓出病来了。
“主子竟然会说出那种话来……”千鹤喃喃着。
千寻点点头,也想这么说上一句,“主子到底想拿楼澜来做什么?”
“做什么?”千鹤看他一眼,用两手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做王妃,没感觉到吗?我看主子这回是真动心了,他以前对太子都没这么上过心。”
千寻沉默着,千鹤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了一怒楼,万一楼澜知道一怒楼血案的罪魁祸首是谁,依他的性子,什么王妃,王后也绝对不做了!
“怎么了,忽然露出这么一脸心虚的表情。”千寻眯起眼凑近他,“你在外面有别的野男人了?”
“去你的!”千鹤一脚踹过去。
翌日宫内传来消息,皇上于昨夜驾崩了。
国有大丧,天下皆知。这样举国致哀的日子里,牧倾一手错开金扇,陪着楼澜在王府后花园溜鸭子。
啸烨要亲自看着宫内的情况,今天换了锦衣卫副指挥使麒麟立在一旁,等着牧倾问话。
牧倾则是晾着他好一会,等楼澜不知不觉追鸭子慢慢跑远了,他才淡淡道:“你且回宫去吧,皇上死了这么多年才葬下,也是他的报应。”
麒麟应声,又道:“凶丧之礼,王爷可要露面?”
“没空。”牧倾远远看着楼澜跟小鸭子们玩的身影,勾着唇角,明明在笑出口的语言却刻薄冰冷:“牧容死时的丧礼本王都没露过面,先帝这个蠢货配吗?”
麒麟微微点头,牧倾道:“登基大典,啸烨择了什么日子?”
“半月后。”麒麟恭敬回答。
“半月后……”那便是秦然的死期了。牧倾冷冷一笑,那种妩媚强势而又锋芒毕露。
新帝驾崩,太子即位,这也是先帝遗诏上的内容,只是被牧倾稍微改动了一下,毕竟,原本的遗诏上可是写明了,太子登基之时,定要不遗余力斩杀容王次子牧倾,而当时遗诏上的太子,也不是赤玟。
就是这样一封早早写就的诏书,给先帝带来了杀身之祸,甚至赔上了赤玟之外所有的皇族子嗣。
当然,还要除了楼澜。牧倾看着楼澜捏着一只小硬壳虫冲自己跑过来,身后跟着三只一歪一扭的小鸭子,忽然发觉,若自己早年没有做过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恐怕也遇不上楼澜,这一生也不会有现在这么释然温柔的情绪。
他慢慢扇着折扇,扇面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圣人不仁四个大字。
“牧倾你看!”楼澜举着那个小虫子咧开嘴兴奋地拿给牧倾炫耀。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玩虫子。”牧倾拿过那只蓝色的硬壳虫,捏在指尖。
“它都冻僵了。”楼澜说。
“哪是僵了,明明是死了。”牧倾哭笑不得,做了个要扔的手势,见楼澜没抗拒便真的一把扔了,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都出汗了,回房吧,不然要发烧,你又不想喝药。”
楼澜看了麒麟一眼,以为他们有事要说便乖巧地点点头,嘴里说着“来呀来呀”领着小鸭子们跑远了。
影卫们暗搓搓激动,我们王妃还会逮小虫,相比起来王爷会打仗有什么了不起的。
“差人快马加鞭去告诉威远,不用为了登基大典特意赶来,总归他就算来了也没什么好脸色。”牧倾也随着楼澜浅浅的脚印往回走。
麒麟跟在他身后,“是,属下即刻去办。”
牧倾抬手随意朝后挥了一下,麒麟道:“属下告退。”
副使走了,牧倾回到主房推门进去,楼澜在暖阁脱了外袍正蹲在地上掰着一块饼喂给小鸭子们,牧倾从后面将他揽在怀里,柔声道:“饿不饿?中午就见你没吃什么东西。”
楼澜道:“明明是你不让我多吃的。”
“可以少吃多餐。”牧倾笑道:“你前几日一直都睡,也没怎么进过吃食,别吃坏了肠胃。”
于是先帝丧仪期间,牧倾最大的乐趣就是满王府逮瞎溜达的楼澜,将他捉来喂东西,完全不管外头乱成什么样子,反正先帝爷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刀尖下的一丝亡魂。
这日牧倾吩咐做了紫菜小馄饨,把楼澜摁在桌子旁看着他吃。
“最近外头很吵闹啊,发生什么事了?”楼澜用勺子舀了点汤头尝尝。
“没什么大事,就是皇帝死了。”牧倾轻飘飘道。
千鹤在后面险些吐血,皇帝驾崩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楼澜懵懵地看着牧倾一会,继续埋头吃馄饨,牧倾不禁失笑,他就知道楼澜会是这么个反应。恐怕得自己死了,他才能有点正常反应——牧倾非常不要脸的往自己面门上贴金。
“我等会可以去找辰轩吗?”楼澜衔着一只馄饨含糊道:“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牧倾勾唇道:“吃完我陪你一块去。”
楼澜吹凉勺里的馄饨喂给牧倾,两个人能吃得快一点。
屋顶上影卫们纷纷娇弱捂胸口,艾玛我们王妃和王爷这么恩爱我们感动得都哭了。
天气仍然很冷,比之冬天却已经好了很多。长街上仍旧人来人往,在先帝大丧期间百姓也是诸多朴素衣着。牧倾不得不承认,对于百姓而言,先帝爷在世时的确是个为民着想的好皇帝,这大概也是他的父亲牧容和长兄牧之对这个王朝忠心耿耿的原因了,可惜牧家偏偏出了牧倾这么个睚眦必报不会写“宽宏大量”四个字的主儿。
到了辰轩院内,楼澜叫了一声,辰轩打着帘子出来,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容,“见过王爷。”
牧倾一挥手,“今后免了你的礼,不必拘束。”
辰轩笑了笑将两人迎进去,屋内政鸿正在埋头剥松子,已经堆了一小盘,头也不抬道:“少君谁来了啊?”
“政鸿!”楼澜一下子杵到他面前。
“你很久没来了。”政鸿口气熟稔道。
“前些阵子病了。”楼澜笑着说,和牧倾挨在一起坐在桌旁。
“现在大好了?”辰轩倒了茶过来,转而对政鸿苦笑道:“别剥了,我真的吃不了这么多。”
楼澜道:“嗯,已经完全好了。”
“呐,吃松子。”政鸿把堆满松子仁的盘子放在桌子中央,端着茶大有要跟楼澜通宵达旦促膝长谈一番的架势。
楼澜到了这里就比在王府里话多了去了,让牧倾有种带他回了娘家的错觉。他其实能察觉到,楼澜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隔阂的,这小呆子一点都不会伪装掩饰,有时刻意躲避他的眼神表现得那么明显,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牧倾自然也怨不得别人,所幸一辈子很长,他可以慢慢弥补。
喝茶吃松子,就这么聊了半天,千鹤从王府赶来,宫内有事要向他禀告。牧倾不打扰他们的闲聊,起身走到院子。
楼澜转头看着牧倾远远的背影,忽然压低声音说:“政鸿,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