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我忙松开了她的手,低下头余光瞥见战神蹙着眉心,神思也不知飘到何处去地发着呆。我心下里愈发的不安起来,就听见林西凛又开了口。
“慕清只有太清的一魂一魄,支持这厚土缚魂阵双阵的时间并不能太久。”她说着就看向了白芨,一步踏进,人就贴在了白芨身上。
白芨再不似之前那般的抵触,眼眸平静地开了口,“决定了?”
“嗯。”林西凛大声见重地应了一声,眼眉弯弯地又见深了笑意。
“如果……”白芨忽地敛了眸,微微低下了头,似是不敢看林西凛一般,轻声道,“我不愿呢?”
林西凛弯弯的眼慢慢地睁大了,水色盈得很快满溢了眼底,仔细地看了白芨半响,才抖着唇颤着声道,“来不及了啊……”
“不会!”白芨猛地握住了她的手,抬眸认真地看着林西凛,一字一顿道,“我会守着你的。”
“好啊……”林西凛吸着气笑了一声,强忍的眼泪到底还是落了出来,不完全相信地悠着媚质的语调开了口,“来日,可不要反悔啊……”
白芨伸手擦着她的泪,慢慢凑近了林西凛的脸,浅唇微张地含住了林西凛的唇,暗噙之声笃定而决绝,“绝不反悔。”
白芨这话方落,林西凛的身形便在她的亲吻下化作了两缕轻烟。
这一变化来得如此迅疾,我下意识地反手抓了一把,扑空的感觉顿时在手心里化了开来,只呆呆地看着那轻烟如缕,缭绕相缠地渐渐消失在白芨的眉心里。
白芨闭着眼,待那两缕轻烟入完,才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她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一贯淡漠冷冽的眼眸里,就有了林西凛那特有的轻媚之色。
想来,林西凛这一魂一魄,已经全然归还给了白芨。
白芨一睁眼就看向了战神,我痴怔之下,也随着望了过去,但见战神眉心蹙得更紧,被白芨一眼瞧得似是生了抱歉之意,一步后退,慌乱地转了眼眸,不看白芨,也不看我。
我轻叹了一声,也不再迫她,转了身子,就迎上了苏浅无情无绪的眸。
苏浅趁机开了口,“白芨魂魄归位,这就开始罢。”
“等等。”慕清开口阻止了来,收敛了情绪,正色道,“时欢,你执念于此,我便也解释给你听。那时,我并不是有意要骗你。我虽只有太清的一魂一魄,但也感觉得出他对你的感情都是认真的。即便在人间转世的那几百年,痛苦不堪,但对你,都是认真的感情。你不要再执念于这份感情的对错于不甘了。至于求不得这一因果,我想,你还需要再想得透彻这其中的关键,否则,苦的,就不不仅仅是你了。”
“求不得么?”战神恍惚地抬起了眸,沉沉浮浮地不知又落向了何处。
“因为果,果即因,是为,求不得,而所得。”
慕清深深地看着战神,带着极深的不休眷恋,最终是轻叹了口气,凝眸一转,温和地看向我,一抹深意的笑下,他人就似没入了金光里,一点晕色地化了开去,满目的金色光芒里,所有的光景都开始模糊起来,渐渐地就就全陷入了一片无法直视的金光里。
卷一贪字卷之第四十四章:无措
“阿宁。”
金光耀下,一时间我谁也看不到了,唯见了不远处的战神满目轻愁地启了唇。
心底油然升起一阵叹息,在重逢了这么久的时间里,战神第一次地直视了我,唤了我的名。
我迎上了她轻敛的眸子,心下里不知该如何作想,按下翻涌的心绪,压着声音轻开了口,“我该叫你什么呢?战神,还是师傅?”
“时欢,叫我时欢罢。”她的眉心紧紧拧了起来,语气里有着轻弱的无力。
“呵,时欢,还是秦时欢?”我冷然一笑,对于她的这般反应颇见了恼意,“这般戏耍与我,你很是开心么,师傅?”
我压出师傅这个称呼,有意迫出她的愧疚感来,果然就见她眼眸里闪过很是愧疚痛楚的神色。她眸色见深,咬着下唇,忍了良久才极轻地道,“阿宁,你厌我也是应该。”
“厌你?我要怎么厌你?”她愈这般说法,我愈发压不住一路忍下的所有情绪,自嘲见恨地笑道,“你护我顾我,教我养我,甚至不惜以一身血肉来喂养与我,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厌你?”
我愈说愈快,音调亦见高昂起来,几步急踏到她的面前。
见她脸色一阵发白,血色尽褪,我心底更是隐约见了一丝快意,冷哼一声,嗔笑道,“战神的枯骨,有无阵中救我,一次又一次地顾我,你倒是叫我如何厌你!”
“阿宁!”她猛地一扬眉,眼眸里一道凛冽地寒光强摄了出来,好似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怎么,恼羞成怒了?”我笑得愈发见恼,盈了眼眉,轻睨着她的反应,勾着唇角弯弯而道,“我都没生气,你又怎么能生气呢?”
言语方落,便见她眼眸一狠,身形欺近地压在我的心口,一把勾住我的颈项,力道过下,我来不及反应,唇瓣就是一疼!
我惊怔地睁大了眸,感受着她唇齿撕咬的痛楚,心底的委屈再难以忍住,一片酸涩之下,身子也软了,万般气恼都在她这般强势压人的吻下,渐渐化作了虚无。
不管你是师傅也好,战神也罢,到底了,我还是喜欢了你。
即使是在知晓了一切的真相后,这份喜欢也在说不清的酸楚中来得更加浓烈。
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
意识到这份无法原谅时,我回过了神思,就发觉眼前的人,已经变了模样。
“呵!”我冷笑一声。
眼前的人,银发白衣,纤细修长,盈腰堪握,竟是我万般熟悉的容颜!
一步后退地推开了她,不可置否地落下了视线,那左眼角下空无一物,再无我那最为轻喜的一方小痣。
心头尖锐一疼,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眼角下,反嗔笑道,“你看你,到现在,都还在利用我。不过,也算好!也算我都还给了你!那么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相欠了?秦时欢!”
她一吻之下,竟是在我毫无所觉里换掉了我们的身体。
她终于成了完整的一个她。
而我,又成为了谁?
顶着嘲风的身体,我又是了谁!
这一刻,我从没有过的,是无比地恨着她。
她依旧不说话,眼眸低垂地一退而下,那一幅身体白衣似了冰雪寒芒,衣袂飘落间,拂散了一地的金芒全景,袅袅轻烟地拢聚到了她的怀中,渐渐形成了一个虚幻的身影,赫然是那慕清。
她眼眉冷冷淡淡的,那样的表情出现在我熟悉了数百年的脸上,简直令我觉得可笑。
秦时欢,当时的你,看到化身顶着你的面容的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
是不是一如现在的我?
觉得自己万般的可怜又可悲?
她抱着慕清虚幻的一魂一魄半坐在地上,惊白的颜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抬手抚上了灵机溃散渐行为弱的慕清虚幻额角,叹息道,“你又何必?”
慕清身形愈发见淡,眼眉含笑地捋了捋她散落的银发,张了张口,好似说了什么,却轻弱得让人无法听清。唇齿启合间,慕清在她手中幻化了两缕轻烟。
一魂一魄升起的过程里,一道金色赤芒陡然划破了一切平静,极快地一划了慕清散化的轻烟抄在了手心里,随身落在了一方冰雕塑像上,月白的衣袂轻落立定,身形显出,正是占据着太清身体的太皓。
太皓冷哼一声,掌握间的一魂一魄顿时没入手心里消失不见。他清雅的容颜一阵扭曲,扬眉拂袖怒道,“想不到太清为了你,再一次地拂逆与我!真是太不知好歹!”
“太清的力量你已经得到了,”战神说话间,面目表情的站了起来,窄剑不知何时祭在了身侧,冷到极致的眉眼寒光暗凛地锁住了太皓,煞气盈然地逆舞起了一身白衣,银发散乱着,形如鬼魅地一剑劈向了太皓,“不是要杀我么?那就全力一战罢!”
太皓大约没想到战神说动手就动了手,反手一搁,一道赤芒瞬间暴涨了整个冰宫殿内,将他撞了出去。他强扭腰身,硬生生地在半空顿住了身形,掩手抚在了心口之上,张口扑出口殷红血气来。
“嘿!即便身体初复,你还是这般强悍。”他嘿然一笑,抹了嘴角血气,一眼落在秦时欢身上,“这世间想要你的人很多,只可惜,我却并不是那么一个!”
话语落下,他身形一转,便朝着我扑来,快得无法形容地就抓住了我的手腕,灵机压下,竟是惹得我半分也动弹不得。
“白芨!”
战神猛然一声惊斥,我转头看去,便看那厢战神所在之地,脚下的符文方阵再度流光溢彩而起,不再是金黄之色,而是晶莹反衬了万般白光,折射出去的光线明确地落在了无数的冰雕塑像的眼眉里,眸光盈动之下,那些毫无生命的冰雕塑像竟然活了过来,剔透的身形动了起来,齐齐扑向了战神所在的阵法之中。
“时欢,我到底,放不了手……”
白芨凄然一语,琴音骤起之下,所有的冰雕塑像已经在全数堆砌在了阵法符文之上,将战神白芨两人迅速淹没掉了。
“啊!”
我叫不出‘秦时欢’的三个字,情急之下,也只是嘶吼出了一声哑然,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被冰雕埋却之地,一座冰山迅速凝塑的咔擦声里,阵法边缘窜起不计其数的缚魂索来,密网一般地将这座小山缚了起来,力道一压之下,竟将整个冰山向地底拽去。
惶急之下,我不知哪里来得力量,竟是挣脱了太皓的掌下桎梏!
身形得一脱而出,我就往那快要没入地底的冰山冲去,便在这时,我身前一道青天白光闪下,不见书仙姿物外地拦在了我的身前。
“随我们走罢。”他眼眉如刀,冷静清澈,极为把握地道。
“闪开!”我恼极了,恨他的不长眼,抬手就挥了过去,不想这一掌就那么打实地落在了他身上!不想触及所在,他竟是一点护身灵机也没祭出,就那般任我打在了他一身虚浮冰冷的身体之上!
我毫无掌控的一掌力道竟将他打出去了数丈之远!
惊怔之下,我收回了手,瞪着他怒道,“你作死么!”
“随我们走罢。”他不退反进,张口无绪,再度重复了这一句话。
不见书眼底的执着让我觉得分外可怕。
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般出手阻拦,我只好埋眼不理与他,拂袖侧步,一晃而过地越了他所在之处,张口低叱道,“疯子!”
不想这一跃出,身前又是一道黑影扑就了过来,紧紧地拽住了我的腰身,反手将我扛在了肩上。
眼前景象一变,这人扛着我落在了殿外的冰封大门之后的冰封甬道里。
这一变化里,晃着太皓着急追过来的身形,亦闪着不见书仗剑而出的青天灰衣……电光火石间里,苏浅娇小精致的身形不知何时横在冰封之门处,彩色羽翼恍若天地之羽,挥舞着关上了那一封巨大的冰门。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留给我的最后一眼,仍旧是乌墨瞳孔里的无情无绪。
“为什么?”我脑海里一片空白,想不透这一切发生的缘由,无力感在那一眼的无情无绪里轰然袭来。
空十方没有回答我,紧绷着身体一路无声地扛着我极力地御行奔突着,踩过了一路崩塌的冰封甬道。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苏浅?”埋在了那一眼的情绪里,加之灵机本就比不上空十方,使我放弃了挣扎。
空十方一路带着我往西北而走,安静得像是个死人。
第七日上,空十方终于开了口,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到了。”
我没有应他,缓缓回了头,看着一路跟了我们七日,保持不远不近距离的不见兮,平淡无绪地重复了一句,“他说到了。”
空十方横了我一眼,并不说话。不见兮亦没有反应。
我终是意识到,这两个人,恐怕是真的不打算听我说得一两句话来。
我轻叹了口气,顺着空十方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座城,一座四四方方的城,立在广袤无垠的荒漠里,土墙的城门头上‘青叶城’三个字,寡离得像是风沙里的一缕影子,痕迹斑驳地挂在了城墙头上,萧条的令人心生悲凉。
空十方折扇一挥,一身黑衣轻甲化作了素衣墨衫,抬手正了正发冠,理了理腰间的博带,抬步就走了先去。我又看了眼不见兮,见她漠然如初,心下里便不再作其它想了,随着空十方的去向,跟了上去。
不是没有逃走的心思。
只可惜,这七日里我尝试过无数逃跑的法子,不是被他的傀巫发现,就是被不见兮拦了去路,根本就没有可趁之机。
失却了战神身体的力量,我打不过空十方,也斗不过不见兮,毫无可为地只能任他们带来这里。
既然他们有意带我来到此处,暂时又未露出害我的心思,我只能压下对战神的担心,伺机应变了。
想到战神,我心底泛起一丝苦意来。
即便我回去,当真见了她,又该如何呢?
我无法原谅她,又无法放下这一份阴差阳错究根到底的欢喜在意。
到底该怎么做,我已经无法想得明白了。
卷一贪字卷之第四十五章:无人之城
慕清走得很正,亦很慢,好似每一步都是极为认真的踏出。他的背影很是笔直,踩着细碎的黄沙,脚印也落得很深,风吹而过,掀起的低矮散沙,一片连幕地掩了那些见深的痕迹。
我跟着他,走过了他的脚印,走过了斑驳的城门,走过了一路被风沙蚕食的只剩半拉子的房屋土墙,愈往深里了走,便愈觉得奇怪。偌大的一个城里,空得一个人影也无,只有了风沙隐掩里,空十方一人空旷的脚步声。
他无声地走了一路,最终走到了一处半高之地,撩了衣角,坐在了一处废墟断垣角上,随手扒开了身侧的黄沙土堆,起出了一方乌墨的坛子,拍了封口,自顾地喝了起来。
酒香随着干燥的风沙卷来,使我分外讶异。空十方动作里的轻车熟路,表明他对此处藏有这酒是知晓分明的,还是经常为之。
“要不要来一口?”空十方抱着酒坛,斜斜看着我,少年的肆意间,挟杂着些许颓然的意气。
“不了。”我并拢了脚步,收正了身子,摇了头道。
“嘁!不喝也罢,反正喝了也是浪费!”空十方嗤笑仰颈,又是灌了一大口酒,酒渍顺着嘴角溢出,溅落在衣襟之上,晕染了一大片湿透的痕迹。他放下酒坛,一抹唇角道,“你是不是很奇怪,阿镜为什么会救你?”
“是。”他似是憋了很久,眼眉里都是愤恨压抑的神情,我轻应了声,心底猜测着,他又能给予我什么样的答案来。
“名响诸璐川的空家,在这个世间,如今,也只剩了我一人。”他一转眼眸,极为忌恨地盯着我,“这一切,都只拜了一个人所赐!”
我暗自咬了唇,眼眸所及,就发觉空十方这份忌恨来得如此浓烈,却又完全没有落在我身上,似是透过我看到了别人一般。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我心底打着纠结的旋,好似一碰就会碎裂地迸出令人难以承受的真相来。
“你是不是猜到了这个人是谁?”大约是我的心底的情绪泛滥难为抑制,以至于让空十方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冷冷一笑,万般戏谑地反衬着我。
我冷哼一声,拂袖怒道,“你们带我至此,到底为了何事?”
他闻言挑了挑眉,一丝玩味挂在嘴角,又噙了一口酒,才放低了身子,单臂搁在屈起的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