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内还算平静。只是突然多了许多囚犯,将整个大牢挤得满满登登。兵丁在牢外加了层层守卫,让大牢中生出些许紧张气氛。
牢头看刑司高层到访,急忙打开牢门,放众人进去。听他们说明来意,赶紧将众人引进大牢关押罗海和石群的牢房。
时间接近中午。太阳的光线从高高的天窗射入,把牢内照得一片光亮。罗海二人所在的,是一个还算干净的单间。自粮案发回重审之后,方见早已授意将二人从死囚牢中放出。安排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牢房,在饭食、歇宿等条件上都颇有照顾。期间还安排罗海的媳妇和石群的老娘探了一次监,让二人的心先安了下来。
牢头哗啦一声打开牢门,方见领着诸人进了牢房。便见一个大汉坐在屋子中间的木桌旁边,静静的盯着墙壁出神。一个瘦小汉子靠在墙角的木榻之上,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听见有人进来,二人一同向门口看去。
便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刑司制服的青年,正表情和蔼的的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看着他们。
罗海早已看清了方见的面容。脸色露出一丝惊诧,缓缓的站起身来。靠在墙上的石群也站了起来,静静的靠在墙边。
胡德海从后面挤了过来,向二人介绍道:“这便是庆州新任理刑方见大人。刚刚外出公干归来,特来探望二位。”
方见看向罗海。便见他黑塌塌的脸膛,身形魁梧,目光锐利。虽然是个庄稼汉,但是却有着军人般的凛然气质,让人不敢轻忽。那石群身形猥琐、面容消瘦,想是身心煎熬之下,熬坏了身体。
方见朝着罗海微微拱手:“方见来迟,请前辈见谅。”
罗海神色变幻。仿佛勾起了一丝久远的记忆,又仿佛沉浸在岁月的洪流中不能自拔。许久才回过神来,向方见抱拳施礼道:“山野草民,不敢受大人的礼。大人今日到来,不知……”
“我们坐下说可好?”方见伸手请罗海在桌边坐下,又让跟随而来的众人就近坐在床沿、木凳之上。
“本来早想过来聊聊。”方见在罗海侧面坐下,沉静说道:“只因一路追索粮案根由,耽误了时间。一则事情脉络尚未理清,二则早见也于事无益。所以拖到今天才过来,倒是让二位受苦了。”
罗海双眉一挑,问道:“前些时日我听见霍家的人陆续关了进来,莫非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正是。”方见点头:“我们在复查粮案之时,发现了霍家的种种不法之事。最近方才尘埃落定,霍家已经被我们连根拔起,不复存在了。”
“原来如此。”罗海双眉一展,显是心怀大慰:“理刑大人秉公执法,先前我老婆过来探望已经向我言明。今日霍家被清洗,也是他们多年来作恶所致,怨不得别人。”
“霍家既倒,你们的案子自然要翻过来了。”方见笑道:“这些都是应有之意,倒也不必细说。此次我专门前来,倒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罗海讶然:“何事方大人需要跟我商量?”
“霍家多年来,在巨鹿原横征暴敛,对乡亲们多有盘剥。”方见沉声答道:“如今霍家家产被抄,所有田亩土地收归国有。我有一个想法,想从霍家的浮财中取出一部分用来补偿巨鹿原上的乡亲。另外霍家留下的田地,我考虑将它们分发给巨鹿原上的百姓,作为自己的耕地来经营耕种。这两条,你看是否可以实施?”
罗海双眼闪亮,看着方见:“先前听老婆说起还不相信。如今一见,方大人果然是为民爱民的好官。如果这两条能够得以实施,巨鹿原上的乡亲们可就真的翻身了!”
“只是这具体细节,我心中也没有定数。”方见说道:“前辈在巨鹿原上多年,对原上的情况必定知根知底。所以我想借重前辈一次,请前辈帮忙出一个分配的方案。不知此事前辈可否答应?”
罗海嘿然半晌,这才冲着方见笑笑:“为乡亲们做了这件事,我便积了大德。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目前身陷囹圄,不知……”
方见一笑:“先前粮案的重新认定,相关档案我们已经在做了。罗前辈与石群兄弟,肯定是要无罪释放的。目前案子流程没有走完,须等中书省批复之后方可生效。此前,二位可以保释出狱,先行返回巨鹿原。”
“真的?”石群浑身发抖,不可置信的看着方见:“我们真的可以无罪释放、不需砍头了?”
“当然。”方见笑着说道:“先前魏某人胡乱断案,如今已经全数扳了回来。”
他站起身向着二人深施一礼:“对你们造成的伤害,我代表庆州刑司在这里道歉了。”
罗海急忙站起扶住:“方大人并未做错什么事,何必为他人担这等干系?只是那姓魏的,哼哼……”
方见一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几人再次坐在桌边,气氛已经大大不同。罗海看着方见,忽然问道:“方大人可是这庆州本地人?”
“正是。”方见看看罗海:“我是庆云县的。”
“庆云县?”罗海微一沉思,抬头问道:“方大人的舅家,可是姓叶?”
方见一惊:“正是。不知前辈从何得知?”
罗海表情古怪的变幻着,牢牢的盯着方见的脸庞,好像要看进他的骨头里:“没事。我也是随便一猜,没想到居然猜中了。”
“骗人。”马梅在后面一撇嘴,与孟英交换一个眼色:“这里面有事。”
方见看罗海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前辈对我刚才的提议,我便认为是答应了。请前辈回到巨鹿原后,跟各村的乡老们会议一番,把基本的方案定下来。回头我和范大人商议一下,把慰问金的总金额和土地丈量的资料拿给你,你们可以依此去分配。”
“方大人。”范成大在后面提醒一句:“此事需要报总督府批复,上报中书省核准。”
“总督府那边,我已经请示过了,总督大人基本同意。”方见答道:“待详细方案出来,我们便报上去。”
“明白了。”范成大惊异于方见的办事效率,心中的些许疑问也烟消云散。须知在枫云国,私人财产受到严格保护。即使是抄没的家产,也必须严格登记,最后报到中书省户部进行报备。实现方见的预想,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既然此事已经得到总督大人首肯,那中书省方面也不会太过刁难。也就是说,此事基本已成定局。
“既然方大人信任,我罗海怎能推诿?”罗海好像解开了心中的郁结,爽朗的笑了起来:“一切听凭方大人安排便是。只是我有一个小小请求,不知方大人可否应允?”
“哦?”方见问道:“什么事情?”
第127章 神奇的矿石()
“那霍震,可是关押在这大牢之中?”罗海问道。【小说阅。。】
“正是。”方见转头看看胡德海。见对方点头,方才回道:“这几日便要押解进京,由刑部对其进行审讯了。”
罗海朝着方见拱拱手:“不知方大人能否允许我离开之前去见他一面?”
“这个……”方见低头思忖片刻,抬头说道:“也罢。我就让你去见他一见,补偿你这些时日在狱中所受的冤屈。”
“多谢!”罗海哈哈一笑,再无多言。
方见转头向范成大说道:“此事你来安排。”说完又转头向罗海说道:“稍后范大人来给你们办保释手续,你一切都听他安排。”
众人出了牢门,方见又对范成大说道:“过来时把罗能、冰儿一并带上,安排一辆马车把他们和罗海、石群一起送回去。我们现在就去把霍家查抄的资财和土地看一下,我们定个数目和范围,让罗海一起带回去。”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在乱乱哄哄中度过。待霍震等人被送走,青山府诸人被审结、粮案回文、青山诸人罪行定谳报告随同刑部押运人员一并带回,所有细部工作统统了结,已经是四日之后了。
这天晚上大家睡了个狠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慢慢起床。吃罢早点、收拢精神,方见带着马梅、孟英来到刑司后堂时,已经是半上午了。
胡德海、范成大早已在衙门办公许久。看见三人进来,胡德海呵呵笑道:“还是年轻好啊。老胡就是再乏,到了一早也自然醒了,没有懒觉好睡。”
方见舒服的靠在椅子上,如释重负的说道:“可算把这些琐事都干完了。我宁可冲到前面去跟人厮打,也不愿意整理这些资料。太熬人了。”
“这种事也得干啊。”范成大一面给大家泡茶,笑着说道:“慢慢就习惯了。”
方见看看胡德海:“胡老,是不是把在庆云县侦办明珠矿案的几个兄弟喊来,我们一同研究一下案情?”
“好啊。”胡德海答应一声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就领着三个人抱着一堆资料走了进来。
三人放下资料,一起给方见行礼:“拜见理刑大人!”
“几位辛苦了。”方见领着众人在圆桌旁边坐定,开门见山说道:“明珠矿案是我们几个一手经办的,前期的事情都非常清楚了,不必详述。你们主要说说后续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可否掌握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三人相互看看。胡德海指指其中一个老成持重些的:“金持,你来说吧。”
“是。”金持整理一下思绪:“自方大人走了之后,我们便把主要的精力放到追踪大批瞒报矿石的去向上。矿石想要运出矿去,必定会有特定的运输队伍去执行。至于他们最终怎么逃出了监管的范围,也是我们需要调查的。”
“经过审查所有运输队的出入资料和矿区走访,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金持拿出一些资料对照着介绍道:“在矿区中有三支押运队伍,不在原矿区督运使郎哲的指挥范围之内,是胡鼎升自己全面掌控的。当时矿区几个首脑狼狈为奸,郎哲也就默许了这种情况。”
胡德海插话道:“前一段时间得到上面转下来的、审讯郎哲的相关卷宗。郎哲后来也想在矿石押运中渔利,只是刚刚开始就被方大人抓获,所以没有继续展开。他的相关问题,目前由刑部掌控,我们就不要再插手了。”
方见点头,对金持说道:“继续。”
“这三支押运队伍,往外运送矿石时所持有的凭条,回转之后都被胡鼎升通过种种渠道冲销了,所以最后的货物不会反映到最终的账面上。”金持继续报告:“因此这三支队伍运送的货物,最后成了无主之物。”
“当时明珠矿共有八支押运车队。这三支车队的运货量,正好跟少去的三分之一矿石相吻合。因此,我们判定这三支队伍运出去的货物,就是矿场被走私吞没的矿石。”
“嗯。”方见点点头:“这个推断合情合理。那么,有没有追查这些矿石的去向?”
“通过对运货人员的审讯,最终得到了一些信息。”金持继续报告:“胡鼎升自尽之后,三支押运队伍的头目也神秘失踪了。留下的都是些不明真相的队员。他们只是严格执行上峰的命令,所以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据他们交代。货车离开明珠矿区后,他们会偏离去往庆云县中转站的方向,通过官道转向南平府城那边。经过一天多的急行,最后将货物在南平府城与庆云县之间接壤地带的山腰驿道旁卸货,然后折返。”
“那个地方,你们去看过了吗?”方见问道。
“去过了。”金持点头,取出一张地图放在桌子上,指着中间做的一个标记:“是众山环绕的官道旁边,周围都是陡峭的山体和羊肠小道,十分难行。”
几人围在图边,仔细的研究着,半天不得要领。
“这个位置有些什么特别,你们调查过没有?”方见问道。
“并无特别。”金持想了一下:“再往南数十里就是庆州与南越的接壤地带。那里的出口盘查极严,共有两道关卡,分别由庆州驻军和黑彪军把守。任何违禁物品都不可能被运过去的。再往回走,二十里之内都是山脉,极少有人烟出没。所以我们在此地的调查,没有什么突破。”
“有没有其他的道路可以将矿石运出庆州?”马梅问道。
“矿石及其沉重。在平坦的官道上尚且难行,一些小的出口根本不可能运出去。”金持坚决的否定掉这个想法:“而且边境线上每天都有巡逻官兵在执勤。如果大批运送矿石,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人发现。”
“好,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方见对三位刚从庆云县回来的同事说道:“这些资料先放到这里,我们再仔细参详一下。你们辛苦了,这几天就一边坐班一边休息休息。后续有需要你们配合之处,我们再说。”
“是。”三人站起身,施礼后便结伴离开。
方见靠在椅背上,紧张的思索着:“据任行之的情报显示,徐家每年在南越国的交易量,大约占他们矿产交易总量的三分之一。而他在枫云国的收购数量约占总数量的三分之二。这么看,如果这批货物是徐家经手的话,所有的数量就对上了。”
“任行之的调查,应该是准确的。”孟英在旁边说道:“我根据抄录的情报比对了枫云国境内有据可查的一些商业资料,结论是数据非常精确。”
“那么,徐家是怎么将这些凭空多出来的矿石转移到南越国贩卖,最后变成自己收入的?”马梅挠挠头:“这个操作很有点天马行空的意思。”
“有一个问题,是此案的关键。”胡德海插话:“胡鼎升是谁的人?在背后配合他的人又是谁?”
“如果弄清了这两个问题,一切就都迎刃而解。”方见点点头:“但是这两个问题恰恰隐藏在迷雾的最深处,让人难以捉摸。我们只能根据外围的一些线索,逐步的去抽丝剥茧,看最后能否触及到核心的部分。”
“最近徐家有没有来追徐凤案?”马梅问道。
“一直没有露面。”胡德海一笑:“可能觉得有些不对了吧?”
“种种证据表明。徐家是重点嫌疑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方见敲敲桌面:“魏家与徐家联姻,肯定是既得利益者。至于他们介入有多深……”
“反正逃不了干系。”马梅干脆的说道:“他家的特殊地位,与上层的诡异关系,都凸显出其在案子中的关键位置。如果说魏家就是那个胡鼎升的上线,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我们今天推理的内容,不要出了这个屋子。”方见提醒道:“毕竟都是没有依据的判断,需要有效证据链去证实。”
“下一步。”方见看看众人:“彻底调查魏家和徐家的一切背景和以往的各种行径,然后在其中发现相应的线索,再深入挖掘。”
“具体怎么操作?”马梅问道。
“还是分两块。”方见想想说道:“今后一段时间之内,孟英主要负责挖掘关于两家的情报,我跟马梅、胡老、范大人负责根据已有的情报展开调查,从实际情况中发现线索。”
“还有一个重要线索不能忘记。”范成大提醒道:“那就是徐凤案中提到的账簿。我们设想一下,这个账簿上都记载着什么内容。是不是这个账簿,给徐凤引来了杀身之祸。”
“有理。”方见点头:“据魏风之前交代。一般情况下,矿石交易的账目双方核对后,都由魏家的大管家魏宇取走。他取走之后把账簿放到哪里了?是销毁了,还是封存了,抑或是交到更高一级的管理者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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