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庞四的尸体,魏竹亭皱皱眉毛,向着罗海等人问道:“太平盛世,为何要聚众闹事,包围他人府邸?”
“太平盛世不太平,没法子只好自己救自己了。”罗海眯着眼睛看着魏竹亭,冷冷说道。
“不管有多大冤屈,自有各级衙门公断。你们马上退回去,回家等待律法制裁。”魏竹亭看看恸哭中的消瘦汉子:“这人是杀人疑凶,将其拘捕起来,等待讯问。”
“狗官。”见魏竹亭如此做派,罗海冷冷一笑:“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拿出官威,将含冤受屈的民众斥退。食朝廷俸禄,不为百姓做主。是哪个王八蛋,养出你这种混账东西?”
“大胆!”魏竹亭一名身边近侍上前一步,伸手向罗海抓来。
罗海手腕一翻,长刀如一条灵蛇般从地上跃起,狠狠敲在来人手臂上。脚下踢出,踹在来人的小腹上。
“咔嚓”一声脆响,来人的手臂发出折断的声响,整个人抛飞出去,撞在庞四跪倒的尸身上,滚做一团。
魏竹亭冷冷的与罗海对视,许久后问道:“你想怎样?”
“交出被霍家扣押的人质。秉公断案,给众乡民一个交待。”罗海也不罗嗦,说出自己的要求。
魏竹亭不再言语,带着手下进了霍府的大门,随即大门又被紧紧闭上。
“魏大人救援高义,霍震谨记在心。”进了内院,霍震已经迎了出来,向魏竹亭深深施礼。
“不必。”魏竹亭也不客套,来到正厅中坐下:“正想问问霍老,今日之事的情由。”
“唉。”霍震长叹一声:“家门不幸,说是恶奴在外行凶,又逃回本家。老夫让那奴才去与乡民对质,没想到竟被暴民打死。连老夫在农庄上的管家,都被他们给斩首了!”
轻轻巧巧的,霍震就把罪名转移到围府的粮农身上。
“案件的调查随后再说。现在必须先让粮农散去,然后再慢慢理会。”魏竹亭定下调子:“外面的人说,府中扣有他们的人质。可有此事?”
“哦?”霍震一惊:“此事老夫倒是没有听说。”
他向霍艮说道:“你去叫霍雷过来,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大伯,是有一个人被囚禁在府中。”霍雷一副刚刚知情的样子:“是那庞四从外面带回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交出去。”魏竹亭冷静说道:“让暴民散去是正经。暴民一散,暴民中的首恶我便可以顺势收押,然后再慢慢炮制。”
“魏大人临危不乱,真俊杰也。”霍震夸赞一句,然后命令霍雷:“那人关在哪里?”
“关在后院柴房当中。”霍雷说道。
“后院?”霍震脸色一变,怒道:“马上把人带出来交给魏大人,由大人全权处置!”
“是。”霍雷低着头灰溜溜的出去。不一会儿,就把冰儿带到大厅。
“你随我出去。”魏竹亭面色冰冷,看了冰儿一眼,率先出去。冰儿急忙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了门前。
“冰儿!”罗能看见妹妹跟在魏竹亭背后出来,急忙分开众人跑上前来。抓住她的双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泪水溢出了眼眶:“冰儿,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冰儿一把搂住哥哥,整晚的惊吓化作嚎啕的痛哭,泪水瀑布般倾泻而下。
魏竹亭站在门前,冷冷朝着罗海说道:“你们的要求已经满足了,人我已经为你们要出。现在你们速速退去各回本家,杀害霍府管家和庞四的凶手要留下来,协助刑司衙门后续调查。”
“海叔,你们不能留下来!”人群把罗海和扶过来的瘦小汉子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劝说着:“那狗官一看就是跟霍家一路的,落到他们手里,哪里还有活路!”
罗海微微一笑:“无妨。大不了判个死罪。我倒是要看看,谁能把我的脑袋拿下来!”
人丛外有传来一阵马嘶声。一辆黑色马车带着十几骑马队飞驰而来,带起滚滚烟尘。到了近前马队停住,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跳下马车,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聚集这么多人?”胖子威严的四下扫了一眼,看见立在霍府门口的魏竹亭。
“陈大人。”魏竹亭走过来施礼:“粮农闹事,出了两条人命。现在正在要粮农退去。”
胖子微微点头,向着人群方向看过来,目光定在罗海脸上:“无论发生什么事,自有官府主持公道。聚众闹事,并不能解决问题。”
罗海朝着胖子一拱手:“敢问大人是。。”
“庆州府尹陈秉德。”胖子向前两步,来到罗海面前。
“恶霸欺压乡里,掳掠民女,刺伤民妇。事急从权,众乡亲才围堵霍府,让他们交出人质和疑凶。还请大人明断。”罗海三言两语,把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此事就交由庆州刑司衙门秉公断案,你看如何?”陈秉德微皱眉头,回头看了魏竹亭一眼。
“还请大人做个见证,以免有人偏听偏信,妄断是非。”罗海高声说道。
“本府答应你便是。”陈秉德想了想:“此事本官会关注的,必让案件得到公正判决。”
“好。”罗海长笑一声,随手把长刀扔在一边,回头向着人群说道:“乡亲们先回去吧,我跟石群就到刑司衙门走上一遭,看看是个什么结局。今日有陈大人作证,料定谁也不能把我二人黑了去。”
“大叔!”罗家村众人还要再劝,被罗海凌厉的目光逼了回去:“都回去吧,在家里等我消息。”
人群又徘徊一阵,在各村望重之人带领下缓缓散去。看着刑司衙门差役把罗海和石群戴上镣铐押进霍府,罗能扶着梨花带雨的冰儿,和村里的众人无奈折返。
霍震早已迎了出来,到陈秉德面前深深施礼:“烦扰知府大人亲自,霍震惶恐之至!请大人到府中歇息,老夫好奉茶请罪。”
“不必了。”陈秉德摆手微笑道:“有魏大人在此主持大局,陈某就不多留了。府中还有要事办理,这就回去了。”
他跟魏竹亭又商量几句,便登上马车匆匆而去。
“魏大人,请!”看陈秉德远去,霍震忙请魏竹亭进府,准备宴席款待刑司众人。
“原来如此!”方见抚掌叹道:“那此事魏某人是如何判案的?”
胡德海苦笑一声:“认定罗海、石群行凶杀人,判了死刑。其他村人附从聚会,念其愚昧无知,不予追究。庞四所犯凶案,因其已经身死,故不再追究。”
“完了?”马梅不可置信的问道。
“是啊。”胡德海羞愧的点点头:“当时我们也向魏大人提出了异议。不过魏大人态度坚决,根本不容别人插嘴,便草草结了此案。”
“莫非把别人都当作傻瓜不成?”孟英恨恨的说了一句。
“美色当前,利欲熏心,自然失了分寸。”方见摇摇头,又问道:“那村民们没有什么举动?”
“罗家村百姓一起到刑司质问,被挡了回去。”胡德海叹道:“他们又到庆州府衙去鸣冤。陈秉德倒是把他们接进府中,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村民们便都回去了,也没再有新的动作。”
“看来你这准岳父,倒是很能和稀泥啊。”马梅不满的瞥了方见一眼。
“陈大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方见不骄不躁,微笑说道:“别看陈大人长得胖胖乎乎,就以为他性子绵软。你们知道他早年在庆云县的外号吗?老爷子发起飙来的时候,被人称作‘疯刀’!”
方见话锋一转:“这起粮农案,最少有两点误判很明显。第一,庞四虽死无法再追查其责任,但是没有霍家的纵容甚至指派,庞四不会如此嚣张无忌。霍家最少有管教不严之罪。即使不治他们的罪,最少也要对巨鹿原受害乡亲进行赔偿和道歉。第二,罗海、石群虽致人死命,但是情有可原。且不说罗海,石群本身是受害者,而庞四又有必死之道。因此石群的量刑,又过重了。”
“霍家在庆州府经营农庄,其实风评甚差。”范成大接道:“霍家对粮户的租金极重,有时甚至是其他粮商的几倍之多。而且他们的家业本就是趁人之危得来,却不思回馈,一味盘剥。本来我以为衙门可以依此次的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谁知最后是这么一个不温不火的结局。”
“这事还不算完。”方见笑道:“什么时候京里的批复没下来,什么时候都有翻盘的机会。我们静观其变即可,我相信中书省和刑部会有公正的判断。”
第45章 重启调查()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敲击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让本就不多的行人纷纷闪避。这是庆州衙门林立的“公务街”,寻常人不会驻足的所在。
二十多人的马队飞驰到刑司衙门前面的宽阔广场,整齐的止住了脚步。马上端坐的都是面色坚毅、身材彪悍的大汉,虽说身上的黑色公服已经落满尘土,但是依然掩饰不住众人身上冷然的杀气。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翻身下马,在身背公文袋的庆州刑司吏员带领下来到刑司大门前。
“张翰!”来人叫道。
守门衙役定睛看去,正是衙门派往京城公干的刑吏谢玹,连忙问道:“谢头,这是……”
“你马上到后面禀报。就说刑部的马乘风大人到了庆州,请大人们出来迎接。”谢玹擦擦额头的汗珠,不住口的吩咐道。
“是!”张翰一个激灵,急忙向衙门内飞跑。
“打开中门,让兄弟们先进去。”谢玹向另一边的衙役吩咐:“找人来,把大家的马都牵到后衙喂好。”
等方见、胡德海、范成大、马梅、孟英、郭青等人迎出来时,马乘风一行已经进了二门,两股人马在二堂门口遭遇。
“马叔叔!”方见亲热的叫着。旁边的谢玹暗中观瞧首次见面的新任理刑大人,居然是如此可亲的英俊青年,暗自嗟叹。
“爹爹!”马梅跳过来,一把挽住马乘风的手臂。
“胡兄!”
“乘风!”
马乘风与胡德海两人相视大笑,紧紧握住对方的臂膀,唏嘘不已。
“马大人!”范成大、孟英等人在后面叫道。
“里面请吧。”方见在前面领路,对范成大说道:“你安排兄弟们到后堂歇息,把酒饭安排好。”
范成大和谢玹领着随马乘风前来公干的诸人自去歇息不提,方见等人则来到了衙门二堂中的厅内,请马乘风在首座坐下。
“胡兄,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马乘风笑着对胡德海说道。
“有六年多了吧?”胡德海心情无法平复:“那次我们一起追查德州库银案,还是你替我挡了一刀。要不然,我这条老命早就没有了。”
“一起的兄弟,谁没有给别人挡过刀?”马乘风不以为然:“此事可不要再提了。”
“爹爹!你们只顾说话,都没有看见我。”马梅在父亲面前撒着娇,惊得方见掉落一地鸡皮疙瘩。
“你这丫头,多大了还跟爹爹撒娇!”马乘风溺爱的看着女儿:“怎么样?方见没有欺负你吧?”
“我想想……”马梅做思考状,方见不由一阵紧张,急忙转移话题:“马叔叔,这次怎么有空到庆州来?”
“还不是你惹的事,把我这个大忙人都扯过来了。”马乘风看着方见,一脸的不痛快。
“您说的是哪件事?”方见摸不着头脑:“庆州这边风平浪静,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啊?”
“方见就是个搅屎棍,到哪儿都臭一片。”马梅恨恨的指责道。
“住嘴!”马乘风笑骂道:“方见怎么都是你的上官,哪有这么诋毁人的。”
“无妨无妨,我已经习惯了。”方见非常可怜的说道:“梅姐能力卓越,我好多事都要依仗她的。让她嘴上占点便宜,没什么打紧。”
“以后不准这样。”马乘风随口教训一句,当然所有人都没有听进去。
“乘风,此次前来。。”胡德海见大家只顾笑闹,只得多嘴一句。
“三件事。”马乘风收敛情绪,脸色郑重起来:“一是要将你们从临川县弄回来的东西押送回京城。此事牵涉颇大,只好亲自来看上一看。”
“具体怎么安排的?要不要庆州这边协助处理。”方见问道。
“不用。”马乘风神秘一笑:“前段时间京城富源镖局押运了一批货到庆州,现在还在庆州府。他们这两天就要返回,我带来的人混到镖局当中秘密押运着那批赃物跟着一起回去。”
“哦。”几人交换一下眼色:“此计甚妙。”
“第二件事跟方见有关。”马乘风看看方见:“任行之被劫,欧老爷子大怒之下,广撒眼线对其进行了搜捕。近来得到线报,任行之已经往庆州秘密潜来。为报这一箭之仇,欧老爷子让我亲自过来一趟,务必将此贼擒获。”
“关键是找出劫走任行之的幕后之人。”方见说道:“任行之已成丧家之犬,成不了什么气候。”
马乘风点头微笑:“看来我们想的都差不多,回头再一起仔细合计合计。”
“那第三件事?”胡德海问道。
“这件事本来跟方见没有关系,”马乘风神色有点古怪:“不过最后还是要落在他的身上。”
“请马叔叔明示。”方见不解。
“前段时间的粮案你们都很熟悉了。”见众人都点头,马乘风说道:“结案报告到了刑部,刑部审验后认为定罪不准确,本要发回重审。谁知庆州府尹陈秉德向中书省上了陈情表,对庆州刑司判案提出异议。结果事情就闹大了,中书省只得将所有资料送入宫中,呈报御览。”
“谁知资料呈上当晚,陛下老和刑部、吏部、户部三部尚书入宫议事。到了第二天,吏部便紧急商措,对庆州刑司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整。方见被临时调到庆州顶替理刑之位,原来的理刑魏竹亭被调任庆州督粮道。原来魏竹亭的一班人马也被调出了刑司衙门,给方见带来的人腾出了地方。”
“原来是这样。”得知秘闻的几人面面相觑,兼感到此事颇具戏剧性。
“没想到这么一起小小的案子,居然让宫里如此大动干戈。”马乘风也露出一丝不可思议:“刑部已经为此案定性。鉴于原先的侦查证据不充分,案件结论全部推翻重审。同时,霍家在土地兼并及收取租金上的种种不法,与此案并案侦查。”
马乘风压低声音,对方见等人说道:“临来时,欧老爷子让我提醒你们一句。在此案中有一个关键人物,你们务必要有足够重视。”
“什么人?”马梅紧张的问道。
“废话!”马乘风瞪了她一眼:“能把消息透露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不应该了。欧老爷子是怕你们捅娄子,才略作提点。是不是还要老爷子亲自过来,协助你们侦查啊?”
“马叔叔过来,也是一样。”方见腆着脸奉承道。
“此事我不会参与的。”马乘风一口拒绝:“临川的东西运走后,我只盯任行之一事。粮案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多谢马叔叔提醒。”方见站起身施礼:“方见定能将此事清清楚楚的办下来。”
“嗯。”马乘风满意点头:“难怪很多人都看好你。你不但有年轻人的锐气,而且思虑周详、正奇相佐,的确是个人才。让梅子跟着你,我很放心。”
“爹爹!”马梅脸上难得的羞红了一下,悄悄瞅了方见一眼。
“谢马叔叔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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