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 第16部分

　　　　“不会。”苍老声音回应一声：“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做下三滥的事情。”

　　　　任行之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马车十分简陋，正在一条崎岖的土路上缓缓行走。看见他睁开眼睛，赶车的老头脸露喜色：“任先生，你可算醒了。”

　　　　“刘方？”任行之心中奇怪，却不动声色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刘方的脸色十分憔悴：“家里犯事了，文清因为招惹了是非，被升任庆州理刑的方见抓进了大牢，眼看京里的批复下来，就会被砍头。一天半夜我正在酣睡，突然被一个蒙面人叫醒，不由分说便将我带到一个陋巷。又将这辆马车交给我，让我速速离开京畿，能走多远走多远。我一看车上是任先生，也吓了一跳。急忙逃出城来，在荒野里乱走。幸而任先生醒了，以后何去何从都有任先生决断。”

　　　　“好。”任行之思忖片刻：“我们先找一个偏僻的市镇安顿下来，然后在说别的。等我身体恢复后，再去把帐一点一点讨回来。”

第22章　雨荷之死（）　
方见在布局应付任行之的反扑，不知道此时的魏府已经乱作一团。

　　　　依然是三夫人原先居住的院落。好歹刑司看魏大爷的脸面没有过分刁难，便让三夫人早早的入殓了。魏府也没有铺张大办的气力，只是草草的把棺椁送到家族的家庙，先行丘了起来，只待将来魏竹亭百年之后再一起合葬。徐家的人带着怨气，派管家带着两个长随，过来横挑鼻子竖挑眼，搅闹了一番。魏家没理，只能掩着鼻子忍气吞声，把瘟神送了出去。

　　　　事情刚刚尘埃落定，三夫人的院子还来不及收拾，原来的下人依然住在院中等着府里发落。人心已经散了，丫鬟婆子们已经在钻营门路，想要找个好主子去侍候。

　　　　到了前半晌，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刚刚打发完主子，再加上担惊受怕，所有的人都被抽筋一般，躺在屋里不愿意起来。

　　　　一个过来串门的老妈子夹着一幅绣好的被面，推开虚掩的院门，穿过院子来到雨荷的门前。雨荷好静，自己一个人独自住在院子紧里面的一间平房，跟其他人的住所远远隔开。

　　　　婆子敲敲紧闭的房门，没有人回应。又连敲几次，里面还是没有声响。

　　　　“睡的还真死。”婆子暗笑一声，随手在门上推了一下。门嗞呀一声，竟被推开一条小缝。

　　　　“这死丫头，难道这么早就出去了吗？”婆子把门缝推大了一点，把头探进去看看。随即她便僵在了那里，一张嘴巴张大到极限，嗓子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半天才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叫：“杀人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下。正好坐在了台阶的空处，骨碌碌的滚到了院心。

　　　　院子里开始骚动起来。不一会儿，便站满了从各个屋子里涌出的下人。众人揉着眼睛、系着扣子，大声询问着事情的就里。有胆子大的走上前去，伸着脖子向雨荷的屋子里看了一眼，便触电一般跳了开去。

　　　　慌乱了一阵子，便有沉稳些的下人跑出去给负责后宅的二管家魏风报信。遍寻府中，也没有找到魏风的身影，只得派个下人去找大管家魏宇。

　　　　寻到正堂处，便见魏宇正在捧着一本账册，向魏竹亭汇报一喜一丧两件事情的用度收支情况。魏竹亭皱着眉头默默听着，一抬眼脸，发现一个面目古怪的老妈子正在贼眉鼠眼的向里面偷窥，不由心头火起，大声喝道：“是谁那么没规矩，在外面探头探脑？”

　　　　老妈子吓得浑身哆嗦，连滚带爬的来到门口跪下，口中嚷道：“大老爷恕罪，因有大事禀报大管家，只得寻到这里来了。”

　　　　“什么事？”魏宇回头冷对：“难道天塌下来了不成！就缺这点工夫？”

　　　　“三夫人院里发生命案了！雨荷被人害死在房中。”老妈子直愣愣的喊了一声。

　　　　魏竹亭倏的一下站起身来：“你说什么？谁死了？”

　　　　“原来侍候三夫人的丫头雨荷，被人掐死在房中了！”老妈子咋咋呼呼的大声回道。

　　　　魏竹亭愣在那里，半晌才缓缓的坐回椅子上，脸色铁青。

　　　　“你先赶快回去，叫魏彪几个把院子围住，任何人不准进屋！”魏宇大声向老妈子命令道。

　　　　“是！”老妈子慌慌张张的跑走了。

　　　　魏宇看看魏竹亭的脸色，站在下首不敢吱声。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魏雨亭、魏东亭两人联袂而来，一脸慌张的神色。魏雨亭进门便朝着魏竹亭说道：“大哥，你听到消息没有？”

　　　　魏宇急忙回道：“有老妈子刚来报信，说三夫人院里的雨荷被人害死了。”然后把自己刚才的吩咐学了一遍。

　　　　“如此甚好。你先到现场去维持秩序，把不相关的人都撵到一边。”魏雨亭挥手让魏宇出去，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家门不幸，祸不单行。”魏竹亭半天憋出了一句话，神色瞬间显得苍老了许多。

　　　　“大哥，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不管怎的，你可千万不能乱了方寸。”魏雨亭低声劝道。

　　　　“是啊。”魏东亭附和道：“现在关键是赶快拿出处理此事的章程。好歹雨荷只是个丫头，还不至于不可收拾。”

　　　　“你平时就是个不动脑筋，看不出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魏竹亭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四弟：“徐凤的案子现在压在刑司衙门，还没有拿出个确切结论。说的严重一点，雨荷现在就是此案的关键证人。现在证人突然被人杀死，任谁都会怀疑此事与徐凤的案子必有关联。这么一来，想要把官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希望一点都没有了。方见那边也会据此调整侦破方向，重新安排侦查的重心。”

　　　　“到底是谁杀死了雨荷？莫非是与我魏家有仇，故意要陷害我们吗？”魏东亭怒道：“我若是抓住凶手，必将其碎尸万段！”

　　　　“那下面的事情，怎么安排？”魏雨亭看着老大的脸色。

　　　　“能怎么办？”魏竹亭苦笑一声：“马上派人去报刑司衙门，让他们来检查现场、协助破案。”

　　　　魏雨亭摇头叹息：“这是什么事啊。原以为大哥调任粮道，就跟刑司撇清关系了。现在倒好，反而三天两头请刑司的人光顾。”

　　　　“无需多言。”魏竹亭脸色凝重，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好歹魏家的分量还在这里，刑司那边也给三分薄面。只要案子跟你们这些主子没有什么干系，到最后也能摆平。你们都给我把屁股擦干净，不要最后让口实落到别人手里。否则，谁都救不了你们。”

　　　　两人见魏竹亭脸色不善，诺诺的答应。

　　　　正说着，魏风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慌张之色：“大爷，听说府中发生了命案？”

　　　　“混账！”魏竹亭怒声拍了一把桌案：“你死到哪里去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是最后知道的。要不要我向你汇报一下情况？”

　　　　魏风吓得魂飞魄散，一头栽倒在地大声分辨道：“大爷容禀。小人这几日忙碌办事，连着几天几夜没有歇息了。昨晚因为答谢喜事上请来的知客，大管家吩咐我置办几桌酒席宴客。因为多喝了几杯，便被前街的里正刘正峰拉去他家歇宿。刚刚宿醉醒来，怕耽误府里的正事，所以来不及梳洗，赶紧就赶回来。没想到，家里居然发生了大事。”

　　　　魏竹亭看着他衣冠不整的样子，气略消了些。但是依然没有给他好脸色：“不要花言巧语，百般推诿塞责。此次先饶过你，再有下次，直接打出去，永不叙用。”

　　　　“谢大爷恩典！”魏风连声道谢，就要爬起来出去。

　　　　“魏宇已经到现场维持了，你不要再去凑热闹。现在便去刑司衙门报案，请刑司的人前来勘查。”魏雨亭缓和语气，向魏风说道。

　　　　魏风一愣：“家里死个丫头，蒙混一下就过去了。只要把她的家人安抚好，料定也起不了什么波澜。如果报了刑司衙门，恐怕对我魏家名声不利，请三爷三思。”

　　　　“就你对魏家忠心！”魏雨亭气笑了：“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赶快滚去！”

　　　　“是！”魏风唯唯诺诺的出到院中。却也不敢怠慢，到后院马棚寻了一匹健马，从侧门出去。出到门外翻身上马，径奔刑司衙门而去。

　　　　“什么？雨荷死了？”听到消息的孟英，看看旁边面露诧异的马梅，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家大人请刑司衙门马上派员去勘测现场，尽快缉拿凶手。”叙述完案情的魏风站在下首，等着孟英答复。

　　　　“你先回去吧。把现场保护好，任何人不要进去。”孟英吩咐道：“我们等一下就过去。”

　　　　魏风回去安排不提，马梅、孟英二人便来到二堂找方见商量。进了屋子不等说话，方见把刑部紧急公文递给二人：“麻烦来了。”

　　　　马梅匆匆扫了几眼：“什么，任行之居然让他们放跑了？#￥！@#@！@％￥。”

　　　　“好了，别那么粗俗。”孟英扯了扯马梅的袖子：“这可真是个大麻烦。用屁股也可以想到，他一逃脱樊笼，最想做的事便是到方见身边实施报复。”

　　　　“任行之只是个小角色。”方见大言不惭的说道：“关键是谁把任行之放出来的，他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就是针对我的话，有能力把任行之从铁壁牢笼里救出来，那对付我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舍近求远？”

　　　　“对付你不难。但是既要对付你而且要看上去理所当然，就有点难度了。这么想来，任行之就是一个好棋子。”马梅翻翻白眼，口中哼道。

　　　　“谁呀，这么死皮赖脸？”方见满心不喜的恨道：“只要孔雀一开屏，屁股必定会露出来。到时候，我们就揪住他的尾巴，把他抓出来。”

　　　　“这么说，你倒是还盼着任行之出现在你的视野。”孟英好笑的看着方见。

　　　　“方大人胸襟气度，范成大服了。”旁边的范成大赞道。

　　　　“对了，差点误了正事。”马梅说道：“魏府又出了点事，已故三夫人的丫鬟雨荷被发现死在了自己房中。魏府的管家刚才来报案了，让我们过去勘查现场。”

　　　　“又死了个丫鬟？”方见摸着下巴思忖片刻，思路飞快的转到了其他方面：“你们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现在先不要妄下结论。以事实为依据，说起来很容易，其实我们自己都没办法克服自己的惯性思维。或许是我们的投石问路的策略起到了作用，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偶然。又或者是有人故布疑阵，想把我们的视线引开。大家可以想想看，当前的形势已非常复杂。幕后凶手会轻易的再制造凶案，吸引我们的目光吗？要说雨荷是个必须除掉的关键人物，那凶手会把她留到现在吗？”

　　　　“你就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马梅扁扁嘴：“一切都要等真相水落石出时，才能检验出破案者思路的正确性。”

　　　　“这回你们务必要注意现场的勘查。”方见叮嘱道：“上次之所以没有把现场勘测作为着力点，是因为现场已经被彻底破坏掉了。其实从现场找出蛛丝马迹，是很多疑案能够破获的关键。”

　　　　“你不去吗？”马梅问道：“一起去，或许能够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唉。”方见探了一口气：“我去了也只能陪着魏竹亭在那里聊天。要是亲自去查案，估计又会落个戕害同僚的名声了。不去。”

　　　　胡德海、范成大心中暗笑，都觉得方见得了细节偏执症。

第23章　疑点重重（）　
马梅、孟英带着二组成员倾巢出动，一起出现在案发现场。因方见借故没来，魏竹亭也没有出面接待，只是派了大管家魏宇在现场配合。

　　　　到了案发的小院，便看到两个家丁看守在院门处。十几个在院里居住的丫鬟婆子围成一堆站在一个墙角，战战兢兢的不敢乱动。看见魏宇领着差官过来，原先闹哄哄的人群瞬时静了下来。

　　　　“院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发生命案的屋子也没有人进去过。”家丁上前向魏宇禀报。

　　　　“好。”魏宇看看马梅：“大人需要怎么配合请吩咐，我们一定照办。”

　　　　“有劳管家了。”马梅客气一句，便命两人守在院门口，自己带着几人进入院中。孟英带着孙雄、李壮，前去盘查居住在院中的众人，讯问她们从昨夜到今早院中发生的所有与雨荷有关的事情。又让魏宇把昨晚巡更的家丁叫过来，叫陶勇、赵致仔细询问他们晚间的情况。

　　　　线索很快串了起来，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雨荷最后一次在人前露面是昨晚的黄昏时分。天色刚晚，雨荷不知去了哪里，急匆匆从院外进来，不跟人打招呼就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正好孙妈出去倒水，看见雨荷脸色不善，便随口问了一句。雨荷勉强笑了一下，也不说话就进屋去了。不一会儿，屋里点起了灯火。因为雨荷平时做事就别别扭扭，加之三夫人的事大家都不痛快，孙妈也没有在意。

　　　　另一个小丫鬟想起自己夜深了去厕房方便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荷的屋里灯还没有灭。算算时间，得有一更天了。

　　　　小翠则说起昨晚刮风，吹得院中的树叶哗哗作响。因自己睡觉很轻，好久都没有睡着。其间隐约听见两声匡匡的轻响，但是不能确认是什么声音，也没有注意具体的时间。

　　　　进了院里，马梅让赵威、钱武带着几个弟兄在院子里细细检查，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自己走上台阶推开雨荷的房门，站在门口向里面看去。

　　　　屋子收拾的非常干净，看得出主人是个有洁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还有一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奇怪味道。

　　　　左侧是一个宽阔的大炕，靠里放着一溜乌油油的黑木炕柜。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和八成新的炕单，中间摆放着一张炕桌，两边是手工缝制、各色布头结成的方形炕垫。靠院子一面是一扇宽大的窗户，光线从窗户射进来，屋里显得十分明亮。

　　　　对着大炕的另一面墙，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左右是两张太师椅。靠门侧面放着半高的柜子，上面放着茶盏托盘，各种瓶瓶罐罐。下面的柜门虚掩着，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对门那一面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柜，柜门敞开一半，几件花花绿绿的衣服凌乱的拖在地下。

　　　　马梅蹲下身来，细细查看。随后从身背的勘查袋子里取出一张白纸，轻轻的铺在地上，然后从一个小瓶中取出些透明液体，均匀的洒在白纸正面。过了一会儿，液体便渗入纸面，柔软的白纸变成了硬硬的一块。

　　　　马梅从地上把白纸拿起翻了过来，一个模糊的脚印轮廓拓在了白纸中央。她仔细的把脚印拿在眼前端详良久，才将其放入一个小袋子，搁到勘查袋中。

　　　　随着身体慢慢的向里移动，马梅又从地上拓出三个不同的脚印。这才直起身来，端详着周围的一切。

　　　　雨荷的尸体斜斜的倚在炕边，身上穿着薄薄的睡衣。衣服明显被撕扯过，但是还算完整。致命的伤害应该是脖子上的掐痕，原本红红的指印边缘处已经泛起了黑色，看上去十分骇人。她的两眼瞪着，两手僵硬而不自然的摆在两侧，正是强烈反抗后被杀死的典型状态。一只脚上的鞋子被甩在不远处，另一只脚上的鞋子被脚趾顶破了前面，露出了僵硬的大脚趾，可见当时的挣扎是多么的激烈。

　　　　雨荷的嘴里被强行塞进了一块厚重的手帕，深深的几乎塞到了嗓子眼。这可能就是院中其他人没有听到呼救声的原因。马梅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