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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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噤声-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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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漠皱起眉头问:“谁说要赶你们出去了?”
    赵老六油腔滑调地说:“黎少爷,这宅门里头的事情可是姨太太们说得算的。”
    黎漠瞧见赵老六是打定主意要赶走李妈妈母子,不由得有点疑惑:“就算是姨太太让的,总要有个缘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赶人出去呢?”
    赵姨娘在旁边搭腔说:“黎少爷,当然有缘故的,这孩子是个贼骨头,亏我们昱家把他养大,谁知道他吃里扒外,竟然趁着我午睡时候偷了我的戒指,今儿敢进我的屋子偷戒指,明天就跟去老爷房里偷柜上的钥匙,这还得了?昱家的家法你也是知道的,无论主子下人,不分男女老少,敢鸡鸣狗盗的就是要轰出门去。”
    她手中拿着个金戒指,对黎漠说:“这是刚刚赵管家从这小崽子身上搜出来的,证据确凿,也就是看在李妈妈的面子上罢了,不然送去见官都要打板子的。”
    黎漠没有瞧赵姨娘手中的戒指,反而看着李锦添的眼睛问:“你对大哥说实话,赵姨娘的戒指是不是你拿得?”
    李锦添呜呜地哭,不停地用手摸着口鼻处的鲜血:“我没有拿,我只拿了一块点心。我拿了一块点心,赵管家就追着我打……”
    赵老六见李锦添又要说话,上去又要打他的嘴巴,被黎漠一把抓住手,赵老六自然不是黎漠的对手,险些被他推了一个趔趄。赵月朗看见黎漠回来了,胆子也大了一点,她瞧着李锦添也是可怜,赶紧拿出手帕给他擦嘴角的血。
    李妈妈看着孩子的凄惨样子,不由得哭出声来,她在昱家多年,虽然是个下人,但是一直跟赵老六的地位不相上下,如今受了这样的欺负,自然是不甘心,她一会儿哭已经过世的太太,一会儿又哭嫁人的大姑奶奶,想到这两个人怕是都依靠不到了,又哭起昱昇来。
    昱昇带着阿满回来,瞧见大门没锁,以为王二去了茅厕,也没有在意,一直走到院子当间,瞧见门厅里头的场面也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呢?”
    李妈妈见他回来,立刻扑过去:“我的大少爷啊,你可回来了,你要救一救你的李妈妈。”
    昱昇纳闷地问:“这是怎么了?”
    他边问边瞧着黎漠正拿了赵月朗的帕子给李锦添擦脸子,三个人围成一团似乎并没在意他回来,不由得拱起一股邪火,皱了下眉头,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赵姨娘拉过昱昇说:“大少爷,您看看吧,当初是您好心眼捡了个孩子回来,咱们家这么多年没亏待过他吧?结果他倒好,竟然趁着我睡觉的时候进了我的屋子,拿了我的戒指。老爷既然把这个家给我跟沈姨娘管,那我们俩就得负责,今天敢偷我的,明天就敢偷老爷的,这么小敢偷钱,再大几岁怕是要偷人了!”
    她嘴上对昱昇说,眼睛却瞟着李妈妈,这话又说得十分难听,李妈妈脸色大变,又觉得又昱昇黎漠两个撑腰,她倒也不哭了,跪在地上对着赵姨娘嚷:“把你的嘴放干净些,你以为太太不在没人管得了你,我是太太房里的人,管也轮不到你管我,除非是少爷撵我走,不然我就是不走!”
    赵姨娘呦呵了一声:“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下人敢这么跟我说话?这件事我等会儿就去跟老爷说了,到时候老爷点头,你也想赖在这里不成?不下蛋的母鸡,在哪儿都讨嫌,赖在人家宅门里头,真是好不要脸!”
    李妈妈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到底是谁不要脸,你刚来宅门几天就大了肚子?不要脸的破鞋!”
    当年,昱思惑本欲收李妈妈做第三房小妾,谁知道赵老六却介绍来了个小妖精似的表妹鸠占鹊巢,李妈妈一生都毁在了赵姨娘身上,本就对她恨之入骨,如今撕破了脸,正好一解多年仇恨,俩人对骂了几句,赵姨娘冲上去跟李妈妈厮打起来。
    赵姨娘毕竟年轻,手脚灵活,抓住李妈妈的头发打起耳光,李妈妈却比她有力气,对着她肚子就是一拳,打得她弯下了腰,俩人互相拉着头发,连抓带挠,打得好不热闹。
    黎漠不好拉两个女人打架,李锦添生怕母亲受欺负,也冲上去对赵姨娘又踢又咬,赵姨娘腹背受敌,鬼哭狼嚎起来,赵管家不好上去帮忙,只得对他找的打手吹胡子瞪眼:“干看着干什么,还不去拉开。”
    打手们本在一旁乐得看热闹,巴不得这宅门的女人们能打得撕开衣服露出肉,如今得了令,也不好不管。这些个无赖地痞也搀和上去,假意拉架,实则揩油,对两个妇人上下其手。赵姨娘和李妈妈两个还互相拉扯着头发,李锦添咬了一个摸了他妈妈屁股的手,那人要揍他,被黎漠拧了胳膊跪在地上。
    昱少爷心宽,自顾自走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看起热闹,沈姨娘吓得不停地跺脚:“啊呀啊呀,大少爷您说句话啊!这可怎么是好?”
    两个妇人扭做一团,老爷从外面回来了,他难得出去一次,心情大好,谁知道一进家门先是看到这样一出闹剧,他看见扭打在一起的姨太太和老妈子,气得差点吐了血,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都干什么!”
    众人瞧见老爷,这才灰溜溜的都撒了手,低头不敢说话。家里一片狼藉,却连一个能撑住大局的人都没有。昱思惑心里只觉得悲凉:“赵老六!你就把家管成这样?”
    赵老六连忙上前:“老爷,我也是不好办,今儿个锦添这孩子去偷了姨太太的戒指,咱们昱家的规矩,这偷东西的下人就应该报官,赵姨娘看在李妈妈在家多年,没有报官,说轰出去也就算了,谁知道……”他看了黎漠一眼,没有往下说。
    黎漠松开那个打手,站起身子说:“爸爸,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锦添去赵姨娘那就是偷了块点心,小孩子家家难免不懂事,说说他也就算了,怎么叫打手毒打个孩子?李妈妈带他孤儿寡母,出了昱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要怎么生活呢?”
    赵姨娘冷笑:“黎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就是偷了块点心?那我的戒指是被鬼拿走了不成?你说我冤枉他了?那么你也说说我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冤枉他?”
    李妈妈哭喊:“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说不准你在屋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他看到……”话还没说完,赵姨娘已经要扑过去了:“老爷,您听听,这臭娘们儿敢这么说我,今天您不把他们俩撵出去,我就带着昱翱去跳了北海!”
    李妈妈又转向昱思惑:“老爷,老爷,我伺候您和太太这么多年,太太刚过世,您就听着这小妖精的话撵我出去,出了门我就吊死在宅门口!”
    昱思惑只觉得被两边吵吵地脑袋疼,他又急又气,眼前花了一片,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沈姨娘连忙过去帮他顺气:“老爷,您别动气。”
    昱思惑说不出话来,伸手把桌子上供奉的一个玉如意摔在地上。这个玉如意本是老爷心爱之物,价值连城,如今竟然被生生摔了,可见是真的动了怒。
    大家一时不敢再多说什么,昱思惑看着家中乱糟糟的场面,他喘了几下,只觉得自己心有余力不足,再也不想搀和这些事情,他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昱昇,断断续续道:“从今天起,你给我当这个家!这件事你给我解决了,以后再让我看到家里出现这种事,就把你也撵出去!”
    一旁本来看热闹的昱昇没想到突然就变成了自己当家做主,老爷瞧着被打得花瓜一样的李锦添,狠狠地指了指赵老六。他气坏了,不等说完就让沈姨娘搀回去休息。两拨人面面相觑。
    李妈妈见识昱昇当家,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略微得意地瞪了赵姨娘一眼,赵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转身理头发时候跟赵老六对视一眼,几个打手虽然拿了赵老六的钱,但是总要听从这家主人的,也暂时退到一边去了。
    黎漠用投湿的手帕按住李锦添的鼻子,对昱昇说:“大少爷,锦添还是个孩子,如今戒指也找到了,不如就罢了吧,以后把他送到柜上,我来带着他,不让他来宅门不就成了?”
    昱昇瞧着李锦添死死抱着黎漠的腰,耳朵里全是“那句送到柜上,我来带他”,他冷笑一声,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赵姨娘,戒指值多少银子?”
    赵姨娘一愣,顿了一下说:“怎么也要一百两吧,这个戒指还是当年我嫁到昱家来,太太赏给我的。您回来的晚,没有瞧见,刚刚就是在这个小崽子身上搜出来的。大少爷,您也知道,咱家现在入不敷出,我偷着典当了多少首饰贴补家用?就是因为这个戒指是太太赏的才没有舍得拿出去当,谁知道竟然让这个小崽子惦记上了,着实可恶!”
    这小崽子的确可恶,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人,不也一样给他惦记上了?
    昱昇心里冷笑一声,对黎漠说:“一百两可不是小数,这么小就本事这么大,再过几年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做出来了。”
    他瞧着李锦添,越发觉得刺眼,小小年纪就知道靠着可怜抓黎漠当救星,等到了阿满这个岁数,还不一定要靠着什么抓黎漠呢!他眼尾扫过黎漠的脸,冷漠地说:“赵老六,昱家不留吃里扒外的人,把这小兔崽子撵出去!”
    这话一出,连赵管家都跟着吃了一惊。几个下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李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往前蹭了两步:“少、少爷?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大少爷啊!我从小把你带大!我的少爷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昱昇坐在椅子上,像个冷酷的君主,他从小就向往爸爸坐在椅子上全家发号施令的样子,如今终于轮到他当家做主,连说话都比往日深沉三分:“李妈妈,你年纪大了,偷东西的也不是你,你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就跟他一起走吧。”
    黎漠看了昱昇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李锦添抱住他哇地哭出来:“大哥,大哥你别让我走,大哥,我听你的话,我听妈妈的话,我要跟妈妈和大哥在一起。”他哭得可怜,完全是一个孩子对最信任人的撒娇和求救。
    昱昇看得脸上阴晴不定,终于按耐不住,对赵老六吼道:“听到没有?撵出去!”
    赵老六伸手去拽李锦添,李锦添死死地拉着黎漠的衣服,嚎啕大哭。
    黎漠没有出声,干脆拉起李锦添,打算先把他带去店铺。
    昱昇猝不及防瞧见黎漠要跟着出去,急火攻心猛地站起来嚷道:“你要干什么!黎漠你再跟着掺和,就跟他们一起滚出去!”
    
    第41章
    
    这一声不亚于一个闷雷,屋里一下就安静了,唯有那年少的李锦添快活地抱着黎漠的胳膊说:“太好了,大哥跟我们一起走!”
    赵月朗吃了一惊,悄悄地拉了拉赵老六的袖子,赵老六也没有想到,昱昇竟然嚷出这么一句话,全家如今都靠着黎漠站柜台,算是昱家的半个财神,昱大少爷又是闹什么妖儿,竟然想把他也轰出去。
    黎漠平日不苟言笑也很少发脾气,这次却真动了怒火,他瞧着昱昇,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昱昇一怒之下说错了话,大庭广众之下也绝拉不下来脸跟黎漠撒娇,只能往回找补了一句:“哪有偷了我的东西,还要好生养活他的道理?你还要给他弄到店铺去,怎么?难不成偷了家里还要偷到柜上?再说他的命本来就是我捡回来的。养了这么多年,不要他报答就算做善事了,如今轰都轰不得了?养条狗难道还得养老送终不成?”
    他怕黎漠离开,心慌意乱中越说越错,李妈妈连哭都忘了,她似乎给人抽去了最后一丝气力,软软地靠在门框上。
    想不到大少爷真的薄情到这个地步,昱家的孩子,她最偏爱的就是大小姐和大少爷,却养出了个白眼狼。她想到太太,甚至后悔没有在太太死的时候跟着一起走。如今落了被轰出去的下场,跟死了有什么分别呢?
    黎漠依然没有说话,昱昇是他的心头肉,只是每次犯起浑,都要挖下块肉,还添上块堵,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既然你容不下……”
    昱昇怕他真的离开,不等他说完话就站起身,几步走过去:“黎漠,你休想走人,这些年白养了那个小畜生,也不能白养你,你若是想走!”他想了想,嚷道:“你就把这几年学站柜台的本事都给我吐出来!”
    李妈妈坐在马车上,一双眼睛不停地流着眼泪,北京胡同曲里拐弯,走街串巷很容易不辨南北,好在老马识途,不慌不忙地踩着土路往前走。
    雪渐渐融化了,天气渐渐暖和了。
    沿着后海走,两旁的柳树慢慢地度上一层绿色,北海里头的湖水也化了冻,有道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文人墨客们最得意的春天悄悄来到了。
    可惜他们只看得见万物复苏,却没有注意,藏在冰雪下面的本质景象已经冒出来,泥泞的土路上,随处可见的野猫狗的粪便,还有些煤灰渣子和被人泼出来的泔水,散发着馊臭的味道。
    李锦添知道自己闯祸连累了妈妈,他不敢说话,生怕连妈妈也不要自己了。黎漠带他去医馆上了些草药,汁水颜色沁到脸上,远远看上去跟长了一脸的麻子一样,他豁了一颗牙,好在年纪小,还有可能长出来。
    马车沿着后海,饶过鼓楼一直往前走,昱昇在家中大吵大闹,又不肯留下李锦添又不许黎漠离开昱家,黎漠权衡之后,干脆想了个两全的办法,把他们娘俩暂时安顿去姑奶奶的婆家。
    李妈妈别无选择,只能去投奔昱愔,她心中难免凄凉,一路上难免喋喋不休:“我在昱家整整二十五年,从他出生看到他长大成人,我这辈子无牵无挂,把大小姐跟他,看得比命还重要,怎么就落下个这样的下场呢?别说这次的事是那小妖精调唆设计,就算真是锦添做的,他还只是个孩子,怎么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呢?大少爷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太太死不瞑目啊。”
    黎漠抿着嘴,似乎也沉浸在回忆里,昱昇向来只顾自己高兴,不管他人死活,他摸了摸李锦添的头发,许久才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成了这样。”
    李锦添拉着黎漠的手哭了起来:“大哥,我不想去姑奶奶那,我不敢去。在这里有人欺负我跟妈妈,还有你在,可是如果去了别的地方,再有人欺负我,谁来保护我呢?”
    黎漠摸摸李锦添的头:“傻孩子,姑奶奶那边,不会有人欺负你。等你长大想学本事了,大哥一定去接你。”
    李妈妈也担忧地说:“现在整日闹革命党,姑奶奶的日子怕也不好过。我们这么投奔过去,怕是她也不能做主。”
    黎漠说:“先去试试吧,若是不成,我送你们去天津安顿下来,好歹有个地方住。”
    车子拐进朱家所在的胡同,李妈妈压低声音:“黎少爷,如今我离开了,难免要唠叨一句,我总觉得赵老六跟赵姨娘不清白。不是因为他们要撵我,而是好几次我送小少爷回赵姨娘那,都看见小梅子在院里待着,从不让我进去,有一次,昱翱去把门推开了,我依稀看着赵老六在她房里,这要是没有什么,怎么会背着人?赵老六之前在外面包了个窑姐,当姨太太养着,结果自从老爷住在书房后,就给遣散了。这回八成也是他们怕锦添看到了,才故意安插一个由头轰走我们娘俩。”
    黎漠倒是吃了一惊:“他们不是兄妹么?”
    李妈妈说:“在过去,多少表哥表妹还定下娃娃亲呢!不碍事的,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但是一直不敢说,一是寄人篱下怕生事,二是老爷现在身子不好,太太当初就是给气出毛病的,总不能让老爷也气死了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朱家宅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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