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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千秋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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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寒蝉噤声》
作者:偶然记得
文案:
黎漠X昱昇。
中二病少爷成长史,伪兄弟,竹马,渣受。
本文为《野蛟戏傲鸟》后面那个叫哥哥的文,就是昇爷两口子的后续,完全可以独立看。
楔子
华灯初上,冬日里面太阳的余光一刻都不肯多留,黑夜、寒冷似乎与这城中的街巷格格不入。白日里面被雪水冻硬了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匆匆而行的路人全都被黑暗掩饰住。取而代之的是夜总会闪烁着的五颜六色的灯光,盛装的舞女,婉转的西洋乐器,先生们新剪了头发,涂了亮亮的发油,显得非常的摩登,他们胸口别着雪白的手绢,举止带着洋人的客气,时不时还要讲一句洋文。他们的太太,个顶个的美丽,头发仿佛天生带着卷,轻盈地随着舞步翩翩飞起。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放浪的形骸扭曲的表情,同样可以取代白日里一张张刻板带着严重睡眠不足的面孔。
正是一个民族新旧交替时,许多活力四射的新生事物,生硬的闯入这个被尘封许久的国度,如同新生命降生之前的阵痛,母亲尚未从生死观脱离危险,孩子已经用他强大的生命力接受了这个新世界给的一切。
这座古老的城市,一切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都在变化,拉车的,做小买卖的,从乡下跑来种地的,穷苦人的生活还是一样穷苦,宅门大户里依然灯火通明,打更的还是挨门串胡同的高喊。只是坐车的人少了,这城里呜呜呜跑开了汽车,做小买卖的多了,世道变了,逼得人不得不另想出路,从乡下跑来的人被抓了壮丁,没有个十年八年把身子骨累完蛋了怕是不能回家了,穷人越来越多,大家便不觉得穷苦。富人从宅门跑到了歌厅,茶馆,道理懂得不少,书念了不少,肚子里的大学问不少,在推杯换盏和美人眉眼香腮中忘了个精光。是这些出自宅门的年轻人们,藏在夜幕中的醉脸还带着一丝丝不谙世事的稚气,他们的年纪很轻,面容很美丽,他们自出生起就享受着特权。他们的一生就应该奢华的度过,他们不用养活自己,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延续生命,这些公子少爷们,有的洋文一顶一的厉害,十几岁随着先进思想的大流去国外留学,只不过在外面的挥霍实在没有成就感,于是衣锦还乡,呼朋引伴的开始上流社会的生活。也不怪他们这么潇洒,他们既年轻又美貌,而且还有数不清的家产。掌握着他们眼中贫民几辈子累积都达不到的财富,他们有着独一无二的金主,便是家中掌事的爹娘,虽然有时候金主严厉可怕,但是确是及其忠诚的。他们的金主或者经历了创业,或者承袭了祖辈的资产,他们有的深知道路深浅不愿让他们的后代继续涉险,有的则是本身就不知道除了享受还有别的什么义务,他们不能也不愿看见别人的疾苦,就算看到了,他们也会昂起他们高贵的头颅,闭上他们美丽的眼睛,他们是天生的娇子,理所应当享受着差别待遇,那些个穷鬼,本来就是要做奴才的,若是他们不肯享受,那些穷人怎么会有生计呢?他们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能被自己使唤也是别人修来的福气。一代又一代的继承下来的是这个病态时代留下的鲜明特征。
谁坐江山,依然风起云涌。谁得天下,依旧日月交替。日子依然过着,依然有着贫富差距。生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滚轮,一路向前,首尾相连。
第1章
光绪年间,北京城里面磐岔胡同儿,初春。
磐岔胡同看着入口不大,沿着小路往里面走却像是进了个迷魂宫,由打南边儿起,一条胡同竟然就一家的宅门,里面的九转十八弯可想而知,偏偏这宅门也不张扬,一座朱漆大门,一左一右蹲着两只抱鼓椒图,嗔目呲牙望着门口,上头高高悬着一块方正木头牌匾,端正描着昱府两个打字,这昱家在旗,早年间老姑奶奶曾经选到宫中封了娘娘,可惜这昱家阴盛阳衰,朝中没有重用人才,多亏娘娘深得圣恩,修了宅院省亲,一时名噪京城。到了今日光景,府中早就大不如前,好在还吃着朝廷的补给,家底又殷实,方能依旧过着老爷太太的好日子。只是近日里面京城不太平,一会儿一个话,又说是义和拳的人来了,又说是洋人来了,议论的是民心惶惶。
春日清晨寒露尚未褪去,从地皮下渗出股阴冷气,磐岔胡同街口早早的站了几辆马车,四五个马夫冻得在地上来回踱步,领头的车夫是个兜齿儿的长下巴,这会儿双手抄着,刺溜刺溜地趿拉着冻得通红的鼻子,冲着赶过来的昱家的大管事咧开嘴笑了笑:“六爷!”
昱家大管事赵六耳朵上面贴着俩绵窝,人高马大满面红光,只瞧着他步调凌乱,嗓门洪亮:“我说刘大下巴,把马车赶进来啊!放街当间儿算怎么回子事?一会儿东家怎的往上头搬东西?”
那车夫嘿嘿一笑:“这不是没得您的令,一大早的又是马又是骡子的怕惊着少爷小姐们的!”他边说边不甚在意的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指着马车讨好道:“该是你们东家好命!这年头,有点能耐的都往外走!都传着京城里面太平不了!这几日车都订满了,再晚个把月想走也走不了了!”
大约是天太凉,赵六也懒得同他再多说,只招手同他道:“马轰过来吧!东家都起了,过来搭把手搬搬东西。”
那领头应了声得嘞,随即挑上车,对马夫们吆喝着:“都卖点力气,讨东家的喜欢!”
后面的车夫发出哦的一个拉长声算是回应,七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跟着进了胡同儿。
领头跟着赵六进了宅门,越发看出昱家的讲究,进了大门是门户大院的看护,沿着绵长的走廊,才是宅门的内院正门,里面方方正正的一个大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四间,两间耳房,庭院当间儿四个大缸,想必夏日用来养荷花喂锦鲤,冬日倒是个冻了个结实。房屋青砖红瓦,甚是气派,宅子坎宅巽门,雕栏玉砌,丫头小厮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操劳着东家的行李。
从正屋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赵六立刻眉开眼笑的拉着领头走过去,那领头也是个有眼力价儿的,还未等赵六说话,先做了个揖道:“这是东家吧!给昱老爷请安了,小的姓刘,您叫咱大下巴就成。”
昱思惑点点头,招呼赵六,给领头些碎银子给大伙儿吃个早点,领头挺高兴,扯着嗓子喊了声谢谢东家赏钱,便去帮着下人搬东西。昱思惑走回屋里,瞧着他的宅子和无数因为体积搬不走只得锁到屋里头的古玩瓷器,心里头焦躁不已。昱思惑四十开外的年纪,浓眉大眼,正是这个家里头的主人。内院里一个正房,两个侍妾,正房有个大小姐有个大少爷,二姨太房里一个有个二小姐,三姨太房里有个小少爷,孩子们都不大,小少爷更是还在襁褓中,这回儿夫人孩子们都收拾着自己个儿的东西,指挥着往马车上面搬,弄的这寒日里头的早上怪热闹的。
来来回回几趟,东西都差不多了。赵六是昱思惑最信任的家仆,带着几个粗壮的小厮留下来看门,老爷嘱咐他一句,若是不备,舍了宅子,保命要紧,那赵六抄着手跟老爷包票儿:“您只管放心的走,宅门少了根毛,您拿我问!”昱思惑越发不忍,额外塞给他张大额银票,赵六连忙说:“老爷,这可使不得的。”
昱思惑说:“你拿着吧,兵荒马乱的,拿这些盘缠总是放心了。再者你不比别人,是家里的亲戚,还推脱什么?”
赵六是昱思惑三姨太的表兄,当年三姨太来投奔的时候,让他给牵成了好事,的确算是一家人,听到了这句,赵六才收了银票,又叮嘱几句保重当心的话。
行李都准备妥当了,对外只是说这一家子要去大太太的母家看望舅老爷,不少同样得信儿的富裕人家都一并顶着花俏的由头走了,这一躲还不知道得多长时候。这样无奈的背井离乡。大人们心里头都有些沉闷,马车赶起来的时候,二姨太沈姨娘还抽泣出声,太太劝她了几劝才勉强擦了眼泪。七辆马车缓缓地顺着胡同往西边去了。
一路上,孩子们感到了无限的快乐。昱家的大小姐昱愔带着一对儿弟弟妹妹坐在第二辆车里面。她年方十五岁,生的模样周正,又是长房大小姐,被太太调教的知书达理,温润端庄,是老爷最心疼的孩子。而她同父同母的弟弟昱昇,却是全家人心头的大麻烦,这昱昇正值男孩子最调皮捣蛋的年纪,整日的撒泼耍皮,在学堂闹得鸡飞狗跳,在家还要称王称霸,颇为难管。沈姨娘的女儿叫昱琇,只有五岁,梳着一对儿羊角辫,拉着昱愔的衣服角,而赵姨娘的不到一岁的儿子昱翱则同母亲一起坐在前面的车里。
马车吱吱呀呀的走着,几个孩子也是无趣,昱愔端庄的小姐样,坐在车内闭目不语,那昱昇顽劣,坐在马车上头也不肯闲着。一会儿将草棍偷偷的插在妹妹的头发上,一会儿就弄了个炮仗点了从车上扔下去,昱愔看不过去说他两句,他拿了花炮作势要扔姐姐。昱愔虎着脸吓唬他要叫父亲来管教他,他才作罢,安静了没一刻又闹腾起来,非要自己去赶马车。
开始伺候他的丫头只是由着他胡闹,谁知他又伸手去推车门。大少爷昱昇在家里地位显赫,不如他的意就大喊大闹,推了两次推不开,在马车上头又蹦又跳,差点惊了马。
车夫赶早起身,又累又乏很是倦怠,见他这般讨人嫌更是厌恶,又碍于少爷的情面,只能抻着嗓子喊了一声:“我的爷!再蹦车就翻了!”
那昱昇岂是听劝的主儿,他听说要翻车了,更加壮了造反的胆子,昱愔又说起要去告诉父亲,昱昇蹦跶的更欢:“你去告!你去告罢!耽误了行程,让洋毛子抢你去当老婆!”
昱愔被他气的脸色发白,胆小的昱琇拉着姐姐的手眼圈都红了,昱愔指着车门跟丫头说:“让他去!让他坐前头去!我一刻钟也不想看见他!”
丫头翠儿得了小姐的令,拉开车门,昱昇终于得偿所愿的跑到车前头,马车夫倒是情愿有个人同他说说话,翠儿给昱昇裹着的厚衣服,交代马车夫照顾好他,便也进到车里面坐着。
昱昇头一次赶马车,他兴奋的左右环顾,瞧着他熟悉的京城慢慢离开他的视线,他没有背井离乡的心酸,只有出去郊游的欢快,他跟着车夫一块驾驾的喊着,让西北风吹的脸通红,丝毫没有想回到车里头的想法,他正是渴望和成人学习本领的年纪,可惜父亲待他却总是严厉刻板,母亲姨妈丫头们给的也只有过度溺爱,让他一点欢快不起来。
马车行驶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昱思惑才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当初设定路线的时候,他只想着怎么尽快到达,走最短的行程,决定从天津横穿,哪里知道天津比起北京更乱,大街上满是四处流窜的难民,马车再快也赶不及太阳落山的光景,再走下去倒是不太安全了,刘大下巴提议找个地方落脚,于是加紧步伐朝着驿站去了。
一天劳顿,大家伙都累的没有精神不想讲话,唯独那疯闹了一天的大少爷昱昇还是猴子一般,赶车累了蹿回车里,一会儿闹着要骑马,一会儿又到了丫头们的车上玩耍,着实没个老实劲儿。
天津地界,人生地不熟的,眼看天快黑透,昱昇在车前头坐着,瞧着四处奔走的人影儿越来越和黑夜混成一片,渐渐地只看见马车上面点的小灯,在地上拉了个长长的影儿。他慢慢地也打起了瞌睡,正要钻回车里,突然听见前面有动静,有经验的马夫连忙喝住马车,转头跟他说:“少爷,快进车里头!”
昱昇顿时来了精神,料定是发生了有趣儿的事情,大声的问:“怎么啦!”
车夫没理他,跳下车去。往前头走。
那昱昇最是喜欢热闹,竟然跟着他跳了下去。
车夫跑过去,眼看后两辆车的车夫也跟着过来,头车让人拦住,并看不出来是什么人,黑压压的像是一堵墙拦住去路。昱思惑下了车同那些人交涉,刘大下巴在一旁连连作揖,同那些人好话说尽:“我们东家是省亲的!身上能带着几个钱?我们就是天津本地的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来人倒也说得明白,没想着赶尽杀绝,就是讨些过路钱,昱思惑心中明白,别说是异地他乡,就算是京城里头,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也没有个能公道正义的地方,后面车里头还有家眷,他总不好为了些钱财惊吓了家人,只得妥协交钱,那贼头子倒也痛快,点了钱就挥手放行,昱思惑连忙上了车,正赶上又是一个大户路过,前前后后十五六辆车,那贼头子带着人去抢新人,昱家的车鞭鞭打马连忙逃了。
受了这样的惊吓,昱家路上也不敢提住店,只想着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一路狂奔终在天明的时候逃开了天津,走到第二日清晨,车夫们已经困顿不止,夫人小姐们也身子困乏,正巧昱思惑有个旧友在此处居住,于是举家投奔暂住。
到了地方,车夫们喂马休息,客人们进了主人家,太太让赵姨娘搀着下了车,还没顾得上休息就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往日里,换了地方,她的那个孽子定是要撒欢疯闹,这次怎的这样安静?她慌忙瞧了瞧屋里的人,拉过大小姐昱愔问:“你弟弟呢?”
昱愔昏昏欲睡,被母亲这样一问,只带了女儿家的小性子说:“不是在翠儿照顾着?我又不是他的丫头,我怎的知道!”
太太连忙走出去,正看见昱昇的丫头翠儿也正慌忙的四处寻找,顿时吓白了脸:“昇儿呢!”
翠儿身子都软了,她眼泪在眼圈里面,声音也哆哆嗦嗦的:“我寻他半天了!车里都没有!”
家里一下子乱起来,丫头家丁们挨个的车翻看,迫切地希望他躲在哪辆车里开玩笑,可是他们连箱子都逐一的翻开看,就是没有昱昇的影子。
太太已经坐在椅子上抬不起身子来,她本就身子不好,这样一激动,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了,沈姨娘不断的替她顺气,赵姨娘伸手甩了翠儿一个嘴巴:“把大少爷丢了!要你小贱人的命!”
昱思惑站在门口,脸色也铁青的厉害,昱昇是长门长子,虽然调皮捣蛋,但却是昱家日后的顶梁,谁知竟然给丢了,他憋着一口气,转脸看看家里哭闹一片的样子,心里的焦虑只化作了恶狠狠的咒骂:“那小畜生丢了也好!整日惹是生非!逃难路上也敢胡闹!真丢了便丢了!难道这一大家子还要回去找他不成?”
太太闻言,更加难过,指着丈夫想要辩白两句,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两个姨太太更是不敢搭讪,昱愔想起来是自己让他坐到马车上头去的,吓得不敢出声,两个小的已经吓哭,被丫头抱下去了。
几个马车夫也丢下饭碗慌忙的赶过来,同昱昇坐在一处的马车夫哎呦了一声:“不能是……丢在天津了吧!”
第2章
昱昇的确是被丢在天津了。那夜,他偏要同车夫一起上前去看热闹,不想那群贼人又劫了另一批车,他好奇过去看的时候,昱家的车匆匆离去了,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是晚了。
昱昇再顽劣也是个十二岁的孩